管家樊兴将司马复与韩雍送出小楼,只说让他们不必着急去太子那边,长途跋涉归来,还是先回住处沐浴休息为好。两人谢过管家关心,回到司马复房中,见案上已备好饭菜,皆是一声不吭,迅速吃完,倒头便睡。
一觉睡到天黑,司马复先醒了,让人备了热水沐浴。韩雍稍后醒转,也跟着去了。雾气蒸腾,他一时没看清司马复的神情,却也知道挚友仍在为白日之事难过。他正想安慰,司马复却伸手将一盘点心递了过来。他正好腹中又饿,便接过来默默吃了。一趟武关风雪之行,路途艰险,又要与人斗智斗勇,尤其回来还第一时间见了司马寓,两人实在是身心俱疲。
沐浴已毕,再次吃饱,两人回到房中。屋内炭火烧得旺,炉架上搁着几粒金橘,烘烤出清甜暖和的气味。韩雍躺回榻上,只觉筋骨舒泰,不想动弹,听见司马复道:“永熙,过几日再去武关,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留在这里陪你父母兄嫂。你的身体要养一阵子,别跟着我跑生病了,太尉会伤心的。”
韩雍立刻道:“我今日在相国面前,一时紧张说错了话。但我在武关时,应对尚算得体。那宫扶苏,与你不对付,下回见的若还是他,有我在,便于沟通些。”他想了想,又道,“但宫扶苏言之凿凿,说大都督近期军务繁忙,断无时间见我们,你又何必再去?你的身体难道就不需要养,你生病了就无人伤心么?”
他说完便知道说错了话,只得解释道:“光禄大夫想是在……忙,不知道我们回来。若他知道,你一定被拉去与他小酌了,又要被唠唠叨叨……”
司马复打断他道:“武关,必须再去。你以为那宫扶苏背后是谁?”
韩雍道:“你当时旁敲侧击,但他机警得很,不曾透露。”
“他是卫家人,卫逵的外孙,”司马复道,“卫逵反应过来了。”
韩雍思忖道:“大都督得了卫家,自己手里又有兵马。你是担心,她无需再虚与委蛇,很快便会出手,先除萧道陵,再掉转马头,朝相国这边来。”
“相国便是此意。”司马复道。
“可是,她为何如此?”韩雍从榻上坐起,“我从前未曾细想,可今日相国对你连发数问,问你司马氏为何北上,问你司马氏数代人所争何物,问你他与陛下分歧何在,又说,你所想的答案都是错的。我亦不知。但相国是在提醒我们,动机!人人都有动机!我父爱我,愿为我随相国南渡;光禄大夫爱你,愿为你冒险奔袭白渠。那大都督又是为何?为何非要杀萧道陵,杀你们司马氏?卫家呢,卫家为何帮她而非萧道陵?皇后呢,皇后为何将虎符给她而非萧道陵?”
司马复道:“所以?”
韩雍道:“所以,相国让你去问太子。”
司马复沉默。
韩雍又道:“去问太子,你会得到答案。得到了答案,我们去武关,就可以见到大都督。你想说的话,你要办的事,都会变得容易。你原本,也想知道答案。”
司马复道:“我不想知道。”
韩雍道:“相国说,一个真公主,也安抚不了司马氏。你难道不好奇?”
司马复道:“我不好奇。便是陛下将李琮嫁给我,也安抚不了司马氏。”
“不,不一样。相国说,陛下有把握,若是大都督,相国会同意。你可还记得狸猫换太子?”
司马复并不接话。
韩雍道:“陛下与皇后,只有一个孩子!”
司马复还是不发一言。
韩雍又道:“大都督,可能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孩子!或许还不止于此,相国问你,他与陛下分歧何在,你看大都督……”
“我不好奇,”司马复打断他,“因为相国,没有同意!”
他将手中的茶盏顿在案上,茶水溅出少许。
接着,他用耳语音量对韩雍说——
“如果,相国同意了,我就不会对此一无所知,不会像个蠢物在资善院乱走,不会像个登徒子扒着窗户看人!我也不会与她剑拔弩张,不会到今日被相国说,一切的错皆在我!是我,不孝、不仁、不忠!”
“相国说我摘不出去,说我有罪。不是这样的!但凡他告诉我,说司马氏与皇后可以和解,我会不听他的话?明明是他一心要反,如今却说,错全在我!这便是你说的,相国爱我,如同光禄大夫爱我,如同你父爱你!”
韩雍见他双肩颤抖,连忙起身安慰:“是的,错不在你,不是你的错。相国不同意,皇后也不同意。只有陛下病糊涂了,才想让你们相看。他们都不同意,你们都不知情。相国在讹你,但他并非不爱你,他只是认为你需要敲打。”
“敲打?我为何需要敲打?司马氏为何总要敲打自家人?我为何就要受着?我为何偏要姓司马?”
司马复连发数问,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
“我自小便只想随母亲姓。”他低声道。
“以犬羊之质,服虎豹之文……以犬羊之质,服虎豹之文!”
“我愿为犬羊之质,不服虎豹之文!我不服虎豹之文,愿为犬羊之质!”
韩雍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许久,司马复平静下来。
“相国是在讹我。他的手,如今伸不了那么远。”
“他换不了她,也换不了我。”
“他要我自行处置堂弟们。我,不会让他失望。”
武关,都尉府。
夜深,一间充作签押房的侧屋依旧灯火通明。
王女青刚结束与副将高统的议事,独自留在屋内。她坐于案前,审视着几份卷宗。一卷是军需记录,此地守军皆是从南营调度而来,由于伏波军惯于舟楫,所备皮甲毡靴不耐山中严寒,冻伤减员日益增多。另一卷是她亲手草拟的操练条目,令惯于水域作战的士卒演练如何在山谷隘口结阵,如何利用绳索攀爬峭壁。
她提笔在军需记录上批注,命人即刻从武关府库中调拨一批羊皮与御寒药材,又在操练条目上添了几笔,要求斥候营明日起教授步卒山中辨向与追踪之法。
处理完这些,她才感觉到疲惫。
她没有解甲,只除去头盔,走到案边,自笔筒中取出一支半旧狼毫,就着灯火,开始给魏夫人写信。信中提到,她今日巡山,于雪崖上偶见一株紫芝,士兵们都上不去,还是她身手好,侥幸得了此物,想来对夫人旧患愈合有益,不日制好,将随信送去。她又写道,教习一群惯于操舟的健儿在山地腾挪,好似教河中鲤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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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虽颇费心神,却也新奇。只是鱼儿思乡,念的还是水中的自在。
做完这些,她才在榻上合衣睡去。
都尉府另一间屋子,海寿与宫扶苏也未安歇。
海寿对着一盏油灯,仔细检视几张薄如蝉翼的丝帛。他看完一张,便投入炭盆化为灰烬。这是内侍卫从永都传来的消息,事关朝中人事变动与大将军府动向。
另一侧,宫扶苏正伏案整理着明日的军务。他将各部兵马的巡防路线、换防时间、物资申领等条目一一誊写到调度牌上,条理分明。
“海叔,”宫扶苏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南营这些人,实在……”他顿了顿,将抱怨咽了回去,转而轻叹一声,“师姐太辛苦了。”
海寿将一张丝帛烧尽:“她所承受的,会是她将来所凭恃的。”
宫扶苏点头,但年轻的脸上难掩忧色与不平,“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师姐身为陛下与皇后的唯一血脉,父母在世时,她不能光明正大承欢膝下,此生,纵是一声父亲母亲都不曾当面说出口。父母蒙难,她也不能为他们主持丧仪,只能眼睁睁看着居心叵测之人假装悲切。如今,她被排挤出京,戍苦寒之地,甚至不得不与血海深仇之人周旋。这样的痛苦,她从不说出口,即便对海叔您。”
他语气带上几分少年人的激愤,“萧道陵此人,陛下与皇后待他恩重如山,如今太子尚在敌手,他不思营救,反倒另立幼主把持朝政,此为不忠!陛下与皇后梓宫未寒,他府中内帷已添了红袖之香,全无人伦,此为不孝!他从前还欺瞒师姐,任由旁人将他们说成一对,他从不辩解,此为不义!若师姐当真对他有过期许,今日之痛岂非又加一重!”
海寿又烧去一张丝帛,“你说的这些,她承受得住,不会有事。只是短期之内,天下经不起又一番动荡。她不是冲动之人,你也要学着些,情绪不可外露。”
宫扶苏郑重点头,“但即便如此,师姐也毫无理由对魏三辅如此上心。她整日整夜与萧道陵在一处,既不怕伤了师姐的心,也察觉不出萧道陵对师姐的打压排挤么?师姐却每日书信问候,还冒着风险为她寻那崖上之物。”
海寿此次并未回应。
半晌,宫扶苏又自言自语道:“还有那司马复,也绝非良配。此人心机深沉,言辞闪烁。我实在不解,陛下为何让师姐与他相看?”
海寿沉吟道:“此事,与司马复本人无关。”
他声音幽深:“司马氏之心,往南,在百舸争流、通达四海之利。陛下之志,往北,在驱除北蛮、收复旧土之功。陛下淮北寄语,‘道陵驱虎豹,青青斩蛟龙。道陵踏烽烟,青青拂云虹’,说的既是萧道陵与她,也说的是陛下自己与司马氏。若非考虑制衡,司马家的儿郎于青青而言,或许更早就会是陛下的首选。”
他想了想,又道:“但没有或许。为了制衡,陛下当年的首选,是龙亢桓氏的桓渊。此子乃国之重器,可惜了。”
宫扶苏眉头蹙起:“为何说可惜?桓渊那厮,□□宫闱……”
海寿打断他道:“你这黄毛小儿,日后必将悔过。”
宫扶苏道:“盖棺定论之事,我为何要悔过?皇后已将他赐死。”
海寿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