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视线逐渐聚焦,比画面映入眼帘更快的是听到他轻柔的声音。
“做噩梦了?”
阮时卿怔忡了一瞬,心口疼痛的感觉仍挥之不去,带着他指尖温度的纸巾拂过眼睑,她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抬起眼,看到成晏正低头仔细为她擦着,看起来精神不错。
“都哭成小花猫了。”他的语气轻快,“是不是还要人哄?”
阮时卿坐起来,有些难为情地偏过头,随意抹了一把脸。身上的毯子顺势滑落堆叠到腰间。
“哥,”她问,“几点了?”
“不早了,第二天上午,你睡了一天。”
阮时卿猛地转过头,瞪着眼睛,“真的假的?我睡了这么久?”
“假的,中午十二点。”成晏收回手,唇角上扬,“刚睡醒就是好骗。”
阮时卿无语地瞪了他的一眼,伸手就要去挠他,她怀疑过时间怀疑过自己怀疑过耳朵就是没有怀疑他。
成晏笑着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马上要吃饭了,再躺会。”
胃部传来轻微的灼烧感,阮时卿却还陷在刚才的梦里,没什么胃口,等她回过神来发现成晏已经抬脚走到了隔间门口。
“你去哪?”
“去帮忙。你别跟来,等着吃就行。”
门关上以后,隔间又只剩阮时卿一个人,她异常敏感的听觉又再次捕捉到室外几波纷踏的脚步声尖叫声,丧尸好像多了起来。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除了防身的枪(不会用)、钢棍,没什么趁手的武器,手机虽然是满电,但还是没有信号,根本获取不到外界的信息。
她忧心忡忡——自己到底能帮上什么忙?打架不行,逃跑也跑不快,她好恨平时没有多锻炼身体,跑个八百米就半死不活了。她觉得虽然成晏嘴上不说,心里也不免会生出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嫌弃,万一之后……嫌她太累赘不带她了呢?
不对,不可能不带她,他们是绑定体。假如因为绑定体的身份才不得不带着她,这比直接抛弃她更令她难受。
这样被反复咀嚼的情绪被她带到了饭桌上。
一个长发形桌子,阮时卿和成晏坐一边,老板夫妻俩坐一边,她只顾埋头吃饭,什么话都不说。
成晏时不时给她夹菜,夹到有皮的鸡肉时,会先把皮剥下来放自己碗里再夹给她。因为她讨厌吃这个。
老板俩看得笑呵呵的,秦阿姨率先开了口,“你们哥妹俩关系真好啊。”
阮时卿嚼饭的动作一顿,忽地尝到一点酸涩,又伴着咀嚼深入牙根,麻痹了些许神经。
“是啊,我看着她长大的。”
她听到成晏回应,没有抬头,继续扒饭。
秦阿姨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关心道,“你们爸妈身体都还好吧?就你们俩在外面,一个工作,一个读书,估计担心得很,就跟我们家那个一样……”
成晏开口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像是在阐述最基本的事实,“秦姨,我们没有爸妈。我们家就我和她。”
对面愣了愣神,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是宋叔叔拍了拍她的手出来打了圆场,“原来是这样,那很不容易啊,小成,又要照顾妹妹又要忙学业,你真是个好孩子,我们家那小子该多向你学学。”
“谢谢叔,都是应该做的。谈不上什么好不好。”成晏低头看了眼只顾吃饭的阮时卿,眼神柔了些。
这顿饭吃得很快,成晏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把阮时卿单独叫到一旁。
“怎么了,从刚才吃饭起你就不对劲,和我说说有什么心事。”
“干嘛和你说。”阮时卿低着头数地上有多少块砖数茶几上有多少条纹路,就是不看他。
“为什么不能和我说?”成晏凑她面前,直接对上她的视线,“你看着我。”
他的眼睛那样好看,眸光很亮,总是能把她的轮廓映得很清晰。
“我没事。”阮时卿答道。
又是这样。
没事就是有事。有事就是有大事。
成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倒不是觉得很麻烦,而是心疼和难过。心疼她无端消耗自己的情绪,难过他走不到她心里去。
虽然刚遇见她那会,她也是这样不爱说话,有什么事总是闷在心里,一个人消耗,但和成晏相处久了,在他耐心的引导下,也就慢慢敞开了心扉,变得活泼起来。
他忘了,她骨子里依旧擅长把自己封闭起来,总需要很小心很用力地向她靠近,才能打开那层间歇性关起来的壳。
“卿卿。”他忽然叫她的小名。
“嗯?”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你上完学回来好几天都不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看着地上某个点,像是在回忆。
阮时卿微愣,有些意外,“……记得。”
她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不仅是因为在学校受到了欺负,更是因为最后她打开门出来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那时候是深夜,成晏不可能不在家。
她吓得到处去找哥哥,连拖鞋都掉了一只,最后是在门外的台阶上找到他的。她当时还小,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半夜跑出去,坐在台阶上受冻。
“那时候我也还小,不知道要怎么照顾另一个小孩子,你把话说出来或者哭都没关系,但是你一不说话,我就慌了神,我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你。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做,也没人教我。”
成晏说这些话的时候,像是在慨叹,又像是在讲一个隔了许多个世纪的故事,嘴角甚至还能牵起一丝笑意。
“然后我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想哭,但我是哥哥,我怎么能哭,至少……不能让你听见。所以我就跑到台阶上去哭,本来打算哭累了就回来,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形象完全毁了,都怕你不会再叫我哥哥了。”他说完笑了笑,“结果一个小包子使劲抱着我喊哥哥,还不让我走,好像比我还害怕,然后我就不怕了,再也不怕了。”
听到这阮时卿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脸上又羞又愤,“你才是包子,最硬最不好吃的那种。”
成晏像是没听见似的,捏了捏她笑得鼓起来的苹果肌,“总算笑了?笑了就好。”
阮时卿难得没有躲开,平静地说,“我是怕拖累你。”
“什么?”
成晏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是在回答最开始那个问题,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
说完阮时卿紧张得攥紧了手指,她不是不想说,她只是不好意思说,这些拧巴的心思只有在内心循环的时候才有支撑它生存的养分,一旦暴露在外会让她觉得难堪。
“为什么会这么想?”成晏看向她的眼睛,冷静得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因为我来找你,还是因为我背了你?”
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成晏摇了摇头,“原来依赖我,信任我,也叫拖累么?哪来的歪理。你给我惹麻烦我都喜闻乐见,还说这个。”
他知道她大概在想什么,叹了口气继续说,“没人要求你无时无刻变得坚强,我不会,别人更没有资格。更何况……”
见他没有说下去,阮时卿立马追问,“更何况什么?话又只说一半。”
“你看啊,刚出生的小鸟就让她飞,现实吗?”
“说谁是小鸟?”
“叽叽喳喳的,还说不是?”
“成晏!”
“没大没小,叫哥哥。”他用力地揉了一把阮时卿的头发。
“头发都被你揉乱了,你要负责给我重新扎。”她捂着脑袋,皱了皱眉。
“没问题。”
“说回刚才的话,小鸟会长大,也一定会飞,能力终有一天会和期望匹配。”
成晏的目光从她的脸逐渐移到胸前那个哨子,脸上终于又有了一些淡淡的笑意,“而且,我们之间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存在你拖累我这种说法,除了保护你的安全,我没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除非你不相信我能保护好你。”
“我没有……”阮时卿闷闷开口,把头埋到了膝间,“我就是觉得,我做得太少了,这不公平……”
“你和我之间需要讲公平吗?”
指腹的温热贴上了阮时卿的耳侧,有些痒。是他在帮她整理耳边的碎发,好听得更清。
“如果要讲公平,我就不应该比你大三岁,你就不应该喊我哥哥,我们就没有了必须要生活在一起的理由。因为如果要在一起,必然有一个人要承担得更多。
“你希望那个人是你吗。”
他不是在问,只是在平静地叙述。
阮时卿怔了怔,她从来没想过,假如承担得更多的人是她呢,她愿意吗?
“我不希望。”成晏替她做出了回答,“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希望那个人是你。听到没有。”
话语不容拒绝得像命令,但阮时卿一点也讨厌不起来,反而催生了眼眶中的一点热意。
“听到了。我不会再这么想了。”
“那就好。我永远不会真的对你生气,所以在我面前,你可以随心所欲。”
“好大方哦。”阮时卿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话音陡然一转,笑嘻嘻地,“那我还挺好奇你真正生气是什么样子呢,能不能表演一个给我看。”
一股不轻也不重的风突然吹到脸上,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哪来的邪风?!
哥妹就这样酱酱酿酿(x)
下一章继续赶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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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