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众人陆续起身,纷纷聚集在院中,却都一并见到了独自在院中等候了整整一夜的若自恒。
凌澈最为着急,这便率先开口:“走吧,还等什么呢?”
此话一出,支余忐忑不安地将目光转移到了若自恒的身上,却只见他仍旧是是坦然自若的样子,悠扬自得地坐于院中,并无半分着急的意思。
“行,那我去了。”若自恒从容说道,这便就放下手中茶杯,即刻起身,眼看着凌澈紧跟着一并要走的意思,他却忽得脚下顿住,微微侧头,“你留下。”
“什么?”凌澈极为不满地又上前两步追上他的步伐,“凭什么?”
“就凭我在这密都之中还有说话的一席之地,但你没有。”
“你!”
若自恒头也不回地说罢离开,独留凌澈立在原地气得跺脚,眼看着他就要忍不住地冲上去接着争论下去时,仲阳只好连忙开口打圆场:“你就听他的,正好留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既然仲阳都开口替他辩解,凌澈面对长辈,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就由着他去了。
若自恒前脚离开玉笙轩,后脚支余便就追了上来,直到后门外的巷子里,支余偷偷摸摸地跟着他走了一路,谁知眼看着前头就要走到拐角的时候,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就不见了人。
支余心头一紧,连忙回头寻着他的身影,谁知竟直接撞个正着,若自恒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开口询问:“作甚?”
支余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是小声请求道:“我同你前去吧。”
若自恒微微敛眉,似是看出了她的难言之隐,便也没再多问,只是挑眉示意她跟上来。
水台厢房内,晨光透着窗纸照进了屋里,清晨已至,不等犀渠前来问候,汤璃天还未亮时便早已醒来,神色恍惚,昨日夜里不可避免地又做了一场噩梦,这一夜,她睡得并不算踏实。
今早醒来只觉头疼得很,心里也更觉奇怪,分明已经许久不做这场梦了,为何昨夜又突然再次陷入梦魇?
原本以为自从那日若自恒亲自将先前的误会说清之后,她便已然解开了梦魇之困,这段时日也的确不再做梦了,而昨夜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怎的就又被困在了那个梦里……
门外,犀渠听到动静后已然知晓她起身,转而便就吩咐下人送来了早膳,汤璃看着数样吃食却并无胃口,便就一口都没动,只是喝了杯茶。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有人前来通传,说是水台来了客,命二人前去稍作等候。
犀渠这便就领着汤璃离开了客房,顺着楼梯往上走,直到殿外,二人止步,乖乖等候。
与此同时,若自恒与支余二人已然到了台主的待客厅内,直至屋内深处,珠帘跟前,二人止步。
“神使大人。”
台主前一刻微沉的脸色,顿时染上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乐此不彼地开口试探:“如此贵客,水台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若自恒略显焦躁地两手一揣,显然不想与他多费口舌,这便简短开口:“话不多说,放人。”
台主微微蹙眉,却并不急于一时,反倒是挥手命人上茶,并笑道:“不先饮杯茶?”
若自恒微眯眼眸,这便抬手婉拒了那杯茶,严肃道:“没空。”
水台之主却随之长舒一口气,显然有些不满起来,便就又试探地再次开口:“那后面的姑娘呢?不赏脸饮杯茶?”
站在若自恒侧后方半步的支余,此时也终于是抬起了头来,缓缓对上台主的目光,敛眸拱手道:“还望台主看在神使大人的面子上,放了东家。”
这次,水台之主倒是再也不敢拖沓,连忙抬手,命人传了下去。
侧门的侍卫随之推门出去告知了二人,汤璃一敛面上的焦急,这便急冲冲地要上楼去,却在高兴之余不禁踏错了一节梯,脚下一崴,险些摔倒。
幸得犀渠在她身旁,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待她稳住身姿后,犀渠这便松了手,只是在她准备继续上楼时,不料脚下传来了一阵刺痛,再次踉跄,她只好一手扶着一旁的围栏,一手摸在了脚腕上,心道许是扭到了。
眼看她蹙眉之际,犀渠更是直接伸手扶在了她的腰上,将她直接打横抱起,瞬间的腾空吓得汤璃连忙伸手揽住了犀渠的脖子,引得他怔愣间心跳猛然加速,抱着她的手更是紧了紧,佯装镇定地替她走过了这段路。
直到门外,却还是不见他有将她放下的意思,汤璃只好低声控诉:“我伤不至此,可以自己走的。”
二人如此紧密的距离,此话自是入得了犀渠的耳,只是他在听后依旧还是没有要将她放下的意思,不顾她的反抗,反倒是将她抱得更紧些,径直地走进了殿内。
如此明目张胆,殿中几人更是亲眼目睹,无一不在震惊,若自恒先是闻着动静转眸看向二人,惊讶之余却也不动声色地第一时间发觉了汤璃脖颈上缠着的纱布,其上还微微透着一丝血色。
就在他眼底闪过一丝阴戾之时,却只见犀渠抱住她的手再一次紧了紧,而他也因此不禁咬咬牙,眼看着犀渠如此挑衅的模样,他已然忍无可忍,直接大步走到了犀渠跟前,一副逼着他放人的意思,眸底满是不掩的怒意。
犀渠此时却并未正眼瞧他,而是视若无睹地转眸看向台主,询问其意思,直到片刻后终是得到了台主的点头示意,他也这才有了要放手的意思。
若自恒咬牙忍耐,这便缓缓抬手与之交替,将汤璃抱回了自己的怀里,并直接黑了一张脸,毫不客气地带着人转身就要走。
支余敛眉,紧跟上去,就在二人将要离开之际,高座上的台主却再次开口:“会再见的,对吧?”
若自恒为此脚下还有过片刻的犹豫,却在眨眼间仍选择无视了他的暗示,继续大步离开了水台。
直至乘船离开,不久后停靠码头,汤璃原本还打算自己起身登上码头,谁知若自恒却先她一步起来,并再一次将她腾空抱起,不容拒绝地替她踏上了码头。
赤漓码头人来人往,他就这么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可谓是分外显眼,自是吓得她涨红着脸,颇为娇羞地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并小声嘀咕道:“若自恒,我可以自己走!”
深知她的挣扎在自己眼里犹如小猫挠人,毫无威胁,故而见他仅仅只是敛眉不语,却又好似已然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转而快步走进一旁的巷子里,将她放进了那部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内。
支余在他上车之后,便也紧跟其后,随即驾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车内平静地可怕,穿过闹市的街道,也不见二人有过半个字的交谈。
汤璃自是不难看出他的怒意,只是打心底里的不明白他这怒气究竟从何而来,反观若自恒,他无言的背后,却也不仅只因她脖子上的伤……
他想不明白的是,明知那是龙潭虎穴,为何她还是偏要擅闯?
支余驾车很快,眼看马车已然在后院门口停下,若自恒这头先行下车,汤璃随即也从车厢内探出头来,眨眼间,便已对上了面无表情的若自恒,他也正抬手准备扶她。
“我,可以自己来的。”汤璃明知他在怒火之中,却偏要嘴硬。
若自恒也不惯着,这就连忙收起了手,僵着一张脸,等着看她怎么下来。
汤璃撇着嘴,这便逞能,非要尝试自行下来,谁知就在跳下来,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崴伤的脚踝传来一阵痛感,只听‘哎呦’一声,吓得二人连忙上前搀扶。
而她却只能尴尬地扶着腿,心虚地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心道这次怕是真的扭伤了。
不等她后悔,若自恒便就再次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领着她往院子里走,并替她向众人报了个平安,随后便就将她送进了屋里。
凌澈仲阳二人愣在院子里,连忙逮着跟在后面的支余,“怎么回事?”支余却只是摇摇头,示意汤璃无事。
若自恒抱着她进屋之后,先是将她轻轻放在了软榻上,气吁吁地俯下身子,伸手就要查看她脚上的伤势,却被汤璃一手拦下:“我无事。”
若自恒无言,只是微眯眼眸,盯着她,眸底的火气眼看着就要冲出来。
“我想同支余说几句话。”汤璃抿了抿嘴,转着圆卜隆冬的眼珠子,略微带着一点示弱的意思,恳求他。
若自恒似是很吃这一套,抿了抿嘴角便就还是起了身,走向外头,正撞上了在外候着的支余,她好似也猜到了汤璃定会寻她,若自恒便就没有好脸色的示意她进去,却还是心软,命仲阳替她们去沏壶茶。
待支余进屋,汤璃看着她缓缓走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少堂主。”支余心虚地不敢再唤一句‘东家’,而是毕恭毕敬地在她身旁坐下。
汤璃目光闪动,神色稀疏寻常,温声询问:“你可有话,需同我交代一二?”
支余再次心虚到冒汗,两只本就交叠在一起的手更是蜷缩了起来,敛眉咽了咽口水,便就还是如实招来:“少堂主赎罪,我先前的确对您有所隐瞒。”
汤璃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等着她亲自将这一切娓娓道来,二人并排坐着,极似闺中密友,仿佛只为探讨闺中事般的和谐。
“我与易以纶,如今的水台之主乃是旧识。”支余紧张的捏着手指,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又道,“但此事颇为久远,乃是我还在中荒的旧事了,我原以为这一切早该结束,却不曾想竟会突发此事牵连了您,是我之过。”
“我无事。”汤璃也没有急着怪罪她,只是抬手扶上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以表安慰,“再者,此事也并非全是你之过,无需介怀。”
显然这一切的意外,支余都未能提前知晓,也并非是她的本意,对此,汤璃还是看得清楚的。
若二人既为旧识,那如今看来,台主怕正是为了见她一面从而不惜对汤璃出手,看来此二人的关系兴许并不简单。
“不过,我颇为好奇……”汤璃一转眸光,缓缓对上她的视线,试探地问道,“你与这水台之主的关系……他分明是妖,而你不是自小在瘣城长大的吗?且入宫也有些许年头了。”
支余听后,本还在思索着究竟要如何作答,却听到一阵推门的‘吱呀’声,随之踏入房门的正是若自恒,只见他一手提着一壶温茶走来,一手端着一碗看似是为汤璃准备的吃食。
待他走近,支余也没有想到究竟该如何回答汤璃,便就尴尬的欲言又止,甚至最后只能试探性地看了他一眼,似是盼着神使大人能替她解解围。
“你倒不如直接同她坦诚。”若自恒没有看她,仅用余光便就感受到了她那般充满求助的眼神,最后也不忍心,还是支了一招。
此话一出,汤璃更是惊讶不已,挑眉看向支余,望她能对方才的任何一个问题作答。
支余叹了口气,便就支支吾吾地再次开口:“我其实,也是妖族。当初为了能入长秋宫,便不得已瞒下了妖族的身份,是我之过。”
说到这里,汤璃更为不解,就在支余说话的间隙不禁横插一嘴:“长秋宫并不排斥妖族的加入,你又为何要瞒?”
“此事说来话长。”支余耸了耸肩,做足了准备,“我算是从中荒逃出来的,本意是想要逃得越远越好,故而当初就随着密都之中往中州去的商队,入了瘣城……”
入瘣城之后,她看中瘣城的繁华与清净,便就当即打算留在了瘣城,只是她身为一只孤零零的妖,无依无靠,身无分文,若是想要长久,便就只能靠着自己的能力,让自己能在瘣城活下去。
碰巧遇到了长秋宫正值招人的那段日子,她便就抱着试试的心态而去,正因长秋宫中不乏妖族,故而为了不让同族发觉她的真身,便只好隐瞒了自己作为妖族的身世。
说到这里,支余却好似再一次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便就停下了,刚要抬眼却对上了若自恒的目光,对方正死死的盯着自己,眸底甚至还带着一丝驱赶之意。
“剩下的事,往后有机会再与少堂主说,想必您刚回来,还未歇口气的,我就不多叨扰了。”支余急急忙忙地说一通,话都还未说罢,人就已然一溜烟地走了。
汤璃凝眉看着她走,随即微眯眼眸,转而看向身旁的若自恒,问道:“你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