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萧玦带着他独有的热情与生机如潮水般涌入陆子悠的生活。
春樱落时,萧玦捧着新制的桃花酥踏进宫门,花瓣沾在他青衫肩头,与松合宫的墨香缠在一起;夏荷满池,他携着冰镇的酸梅汤来,檐下蝉鸣聒噪,却抵不过两人对弈时的落子轻响;秋叶铺阶,他带来晒干的桂花,混着新茶冲泡,热气腾腾里映着窗外漫天金红;冬雪覆瓦,他裹着冬装踏雪而来,怀里揣着温好的黄酒,炉火烧得正旺,将寒气挡在殿外。
那日的清晨格外特殊,日头刚爬过墙头,晨雾还没散透,萧玦带着他的新想法就踩着露水珠在院子里转了第三圈。他步子轻快,衣角扫过墙根枯槁的花枝,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停住,转头就看见陆子悠刚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捏着本没看完的书。
“子悠!可算找着你了!”萧玦几步冲过去,不由分说拽住他的手腕往院子中间带,语速快得像檐下雀鸟叽叽喳喳,“你快看这院子,多可惜!我想了下,我们改造下它,你看墙角那片空地支棱着几根枯藤,不如种上爬藤月季,等开春就爬满墙,红的粉的多热闹;还有那口老井,边缘都磨毛了,咱们编个竹栏围上,再在旁边摆两盆吊兰,垂下来多雅致——”
陆子悠被他拉得脚步踉跄,刚想开口说“我不—”,手里的书就被萧玦随手塞进怀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带着木柄温度的锄头。“别愣着呀,”萧玦已经蹲下身,手指扒拉着花坛里的枯草,额发被晨露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你看这土还松,正好先把杂草清了,我去搬青石板铺路径,不然下雨踩一脚泥,你看书都没地方坐。”
他说着就想起身,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眼里亮得盛着碎阳:“对了!老槐树下得搭个竹棚,要宽宽的,能摆下一张石桌四张石凳,夏天你能在这儿看书,我给你煮凉茶;秋天落槐叶,咱们还能在这儿下棋。哦对,你喜欢墨兰是吧?我昨天去集市上买了两株幼苗,就种在竹棚旁边,光照正好,不会晒着也不会缺了阳气——”
陆子悠握着锄头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萧玦忙碌的侧脸上。他蹲在花丛边,小心翼翼地拨开枯草,把几株还带着绿意的兰草扶起来,指尖沾了泥土也浑然不觉,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规划:“井边要留块空地,种点薄荷和紫苏,你肠胃弱,夏天用薄荷泡茶,冬天用紫苏炖肉,都好;还有那堵矮墙,咱们可以砌几个小花台,种点太阳花,不用费心打理也能开得旺……”
他说的全是细碎的琐事,却句句都绕着陆子悠。陆子悠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的院子,总是清寂得很,石板路干干净净,花坛里只种着几株好养活的绿植,从没人这般热热闹闹地规划过,更没人把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一一算进院子的每一处角落。
萧玦似乎察觉到他没动,转头看过来,伸手拦住他差点落下的锄头:“小心!底下有块石头,别磕到!”他的指尖带着泥土的微凉,触碰到陆子悠手背时,像一片轻羽拂过。陆子悠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热忱,看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看着他蹲在那里,认真地把兰草周围的土培实,忽然觉得心里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被这叽叽喳喳的念叨和鲜活的暖意填满了。
“你愣着干什么呀?”萧玦推了推他的胳膊,笑着说,“快来帮忙呀,不然等日头晒上来,干活就热了。我跟你说,等咱们弄好了,这院子保管是全槐安城最舒服的地方,下雨听雨声,晴天晒太阳,多好。”
陆子悠回过神,弯腰跟着清理杂草,锄头落下的力道轻了些,生怕碰坏了萧玦特意留下的兰草。萧玦还在耳边絮叨,说要给竹棚挂个竹帘,说要在石桌上刻棋盘,说要种些驱蚊的艾草,那些细碎的话语像温煦的风,吹走了他心底的寒凉,也吹开了久闭的窗。
泥土的清香混着晨露的湿润弥漫在空气中,身旁人的声音鲜活又热闹,陆子悠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忽然觉得从前那些孤清的日子,好像都在这一刻有了温度。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轻声应了句:“好,听你的。”
萧玦眼睛一亮,笑得更欢了:“这才对嘛!咱们分工,你清杂草,我搬石板,争取今天把路径和花坛弄好,明天就能种花草了——”
陆子悠听着他天马行空的畅想,手里的锄头越挥越顺,心里的触动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原来被人放在心上,被人算进未来的图景里,是这样温暖又踏实的事。阳光渐渐升高,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也跟着飘出了墙头,落在了暖融融的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