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山海共平
后面两则谣言,最开始也是从湖广传出来的。
之后东江王和定北王的封地上也开始传,再之后便一点点朝着四周和京城传过来。
但效果并不怎么样。
楚九辩“神明”的身份早就已经传遍大宁,不说南疆和河西郡这些真正得了好处的地方,便是其余百姓,也知道若是没有楚太傅,大宁此前的洪灾和旱灾都很难平息。
还有科举,这件事可也是楚太傅提出来,并以一己之力包办的。
正是因为有他在,百姓们才有了入仕为官的机会,甚至就连此前普普通通的农民,也能入仕为官了。
这是百姓们之前想都没敢想的事。
还有国子监那些学子们在殿试之上的回答,也一个个全都答进了百姓心里。
这些学子以及朝廷,都是真心想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且他们并不是说说,而是真的说到做到。
陆尧这半年来行走各地,帮着百姓们夺回田地资产,叫他们有地可种,只要勤劳些就再不用饿肚子。
百姓们确实蒙昧,也确实很容易被引导,可在楚九辩和国子监学子们这半年的努力之下,大多数百姓们也多少有了些分辨能力。
他们不知道朝廷中谁更强,不知道谁与谁不对付,他们只知道当今陛下登基之后,曾经残破的大宁开始变得平和。
有了宁王,大宁边境才算安稳,不仅击退了蛮夷塞国,甚至还直接为大宁开疆扩土。
更因为有了楚九辩,大宁才会有如今这一个个令人欣喜的变化。
他们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便不说其他,单是河西郡今年红薯高产之事,就叫百姓们心中激荡。
此前传言称河西郡郡守韩远道得了楚太傅指点,拿到了仙界的作物种子,种植出来的粮食比常见的粮食翻倍高产,且种出来的食物饱腹感强
种种好处。
但百姓们其他事不敢说,这种地之事却一个个都很有发言权。
所以他们其实并不大相信会有那般高产的作物,可楚九辩“神明”的身份已经深入人心,他们又会想会不会楚大人就是有这般厉害的本事,有这么好的东西。
就这般摇摆间,十月份,河西郡种植出来的红薯丰收了!
产量比其他地方翻倍不止!
据说河西郡今年纳的税粮都比前一年多了一倍不止,可见百姓手中确实有了粮。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加上楚九辩和秦枭故意推波助澜,和王家的舆论影响力,自然传得比那什么“异端降世”的谣言更快、更广。
如此,全大宁的百姓,包括藩王封地上的百姓也都羡慕得紧。
不过就在半月前,他们就都得了好消息。
朝廷已经发布了政令,说明年要叫国子监农学科目的学子张二,率领其他学子,带着红薯种苗去往大宁各地,帮着百姓们种下这般高产的粮食。
届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用再饿肚子了。
还有南疆,以及此前宁王打下来的塞国地区,今年四月份就种上了大片大片的棉花。
九月的时候这些棉花就都已经收获,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赶工,已经开遍大宁的南疆绸缎庄开始售卖棉布衣裳了。
棉布比麻布贵些,却比麻布更柔软,更紧实好穿。
而且他的价格也不算高得离谱,比起那丝绸简直就是“不要钱”。
于是很多手里有些闲钱的百姓,都能买些棉布做衣赏。
如今天气渐渐转凉,这棉布衣服穿上去好似也比麻布更保暖些,自是更得百姓们喜爱。
司途昭翎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开始用棉花做棉被、棉衣,不过外头都罩着上好的锦缎丝绸。
这便是售卖给有钱人家的了,又是一波暴利。
以及她手中更多的棉花,其实都用来给秦枭和江朔野手下的大军做棉衣了,不然能挣得更多。
这些事先按下不提,总归百姓们知道红薯和棉花都是楚九辩从“仙界”带来的,自然是对他神明的身份更确信不疑。
眼下关于他是异端的谣言传开,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打心底里觉得生气。
能帮他们吃饱穿暖的,定然是救苦救难的神仙,怎么可能是异端?
反而是传播谣言的那些人,居心不良。
传言一开始传入京城,王家却没动作,秦枭和楚九辩也都好似不知道一般。
直到谣言四起,一部分糊涂的百姓都被引导地有了怀疑,以及绝大多数百姓心中都酝酿出对楚九辩的怜惜,和对传谣之人的怨愤之时,王家才有了动作。
那些平日里清高的文人大儒,纷纷站出来。
要么开文会,要么作诗写文章,总归是竭尽全力地夸赞楚九辩这位神明的功绩,夸赞百里鸿这位皇帝上位之后引来的种种好处祥瑞。
再加上秦枭“秦家人”的身份,以及他这一年多来的所作所为,早就叫人忘了他在百里鸿登基之初的雷霆手段。
于是,这一神两人,便成了被小人陷害的可怜人,顿时激起百姓们心中更强烈的怒火。
如此好的“神君大人”,如此好的朝廷,到底是谁要害他们?
这“凶手”自然也很明显。
那些大儒名仕口诛笔伐,将湖广王百里岳的所作所为摊开来,叫他暴露出野心勃勃的本性。
百姓们越听越气。
“什么封地上出现金龙,我看都是那湖广王自己想篡位,真是不要脸!”
“就是,还传言说咱们陛下得位不正,还说楚大人和宁王大人是异端、是祸患,真是恶人先告状。”
“这些藩王我瞧着就没几个好东西,定是都想着自己当皇帝呢,可他们算什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
群情激奋。
便是其他藩王封地上的百姓,心里也都有些不舒坦。
英宗在位的时候,他们都还庆幸自己是藩王封地上的百姓,还能有吃有穿。
可现在他们已经开始羡慕南北直隶等地的百姓了,能被朝廷管着,各项好处也都是这些人第一个得了,哪里能不叫人羡慕?
南疆王和醉梁王封地上的百姓倒是庆幸,觉得自家藩王与朝廷关系好,朝廷的好处也一个没落下,对藩王和朝廷都更忠心了些。
而湖广之地的百姓自然是最愤怒的。
到了现在,他们也都能看出百里岳有谋朝篡位的打算。
加上对方最近半年又是征兵,又是存粮,显然是准备和朝廷开战,这叫他们站在风口浪尖上,平静的生活也保不住了。
于是,在楚九辩和秦枭的有意推动之下,湖广之地的百姓怨念四起。
百里岳气得砍了好几个人。
“到底是谁传出的那些谣言!”他气得想再杀几个人。
封地之上金龙祥瑞降世的消息是他自己传出去的,为的就是想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若是朝廷出兵打他,他就可以顺势反抗,说自己是被朝廷“逼反”的。
若是朝廷不出兵,他就可以再试探,叫自己可能是“真龙天子”的消息传得更远,更久,久到百姓们也渐渐动摇。
可他却从没想过要传出另外两则传言。
秦枭外戚当政是事实,可如今陛下年幼,他就是最适合的辅政人选,且他如今的名声经营得极好,没几个人会信他乱政。
还有楚九辩,就更不用说了。
那是位“神明”。
百姓蒙昧,对神鬼之说更是深信不疑,如今百姓所求不过是吃饱穿暖,平安生活,而楚九辩这位神明恰好就能满足他们的愿望,百姓对他自然就是崇敬信仰。
这般情况下,传出这两人的坏话,分明就是反作用。
不仅会让楚九辩和秦枭更受百姓爱戴,还会出现眼下这种封地之上民怨沸腾的情况。
“蠢货!蠢货!”百里岳气得双目猩红,“定是那几个蠢东西干的,本王真是恨不得弄死他们!”
蠢东西,自然就是他的好弟弟们。
只是,到底是东江王,还是定北王呢?
百里岳其实心里更偏向于前者,定北王此人城府深,应当不会做这种事。
但东江王素来与他不对付,且这人任性妄为惯了,说不定就是想一举两得,既要损了皇帝一党的名声,又要给百里岳添堵,顺便加大朝廷与百里岳的矛盾,推动战争的脚步。
现在他没做到害了皇帝一党,反而把百里岳气得不轻。
这就是藩王联盟的弊端,谁也不信谁,出了事便会互相怀疑责怪。
百里岳明知道东江王这就是不愿意先起兵,所以逼着他这个大哥先出兵,之后他再与定北王一起跟上,到时候见势不对他或许还能反咬一口百里岳,说自己是救驾并非反叛等等。
可百里岳却也实在是等不了了。
如今传言对他不利,王家还一直在发力,朝廷定会借此机会动兵围剿他。
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率先出兵。
不过封地之上的百姓还需要安抚,他只能再多费些心力。
且他虽然知道这件事八成是东江王所为,可如今他们还要共同打击朝廷,自然不能撕破脸。
他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安抚封地百姓的同时,给东江王、定北王和安淮王都传去消息,叫他们整兵,待到秦家军离京,他们就可以出兵前往京城了。
这三位藩王得到消息之后,东江王百里赫坐在府内议事厅,满脸嘲讽。
“本王这个大哥,还真是沉不住气。”他随手烧了密信。
下手位置的谋士蹙眉道:“他传出封地上有祥瑞的事倒是可以理解,大抵是试探朝廷态度,可他传出另外两则谣言是为何?”
“这你就不知道了。”百里赫拍拍手道,“百里岳这人自负、狂傲,性格也带着冲动。”
他手下那些谋士其实大多都没什么用处,只是给他自己传扬‘爱才’名声的工具罢了。
对方会做出这种蠢事,他一点都不意外。
“那咱们”谋士看他。
百里赫道:“联系京城陆家,叫他们先动手吧。”
“是。”
密信不过两日便到了京城。
陆有为打开,看到信上内容之后毫不意外,只眸色冷沉。
他将信递给谋士陆仝,对方看完便烧了。
“眼下都十月份了,实在不是动兵的好时机。”陆仝蹙眉道,“这湖广王到底是没带兵打仗过,这点常识都没有。”
本来他们是觉得可以再等等,待到年后开春,草长莺飞,动兵打仗才更方便。
否则到了十一月十二月份,天气转凉,冰天雪地的别说大军行进麻烦,就是粮草运输都很困难。
“倒也有些好处。”陆有为道,“女真‘进犯’,江朔野的漠北军定不能动,那只能是秦枭手下的兵再去东北,那里才是真的冰天雪地。”
若是秦枭能亲征,那他便会被困在那里,不能及时赶回京城。
到时候京中有他们三大世家,陆家和邱家手中更是都有隐藏几千的府兵,加起来便是近两万的数量,绝对不是一个书香门第的王家能拦得住的。
便是御林军在,那也不过几千兵卒。
更何况陆家和邱家家主,陆烬烽和邱玄铮都是武学高手,便是江湖上顶尖高手也不能把他们如何,一个安无疾又如何拦得住他们?
到时候京城便在他们三大世家的控制之下,待到藩王们到来,皇位便可易主。
不过届时手握主动权的就是他们世家了,他们想要谁上位,谁就能上位,否则几位藩王就只能互相打,打到最后只能几败俱伤。
“邱家和萧家那边怎么说?”陆有为问陆仝。
邱家的消息渠道只会比他们陆家更快。
“邱家已经派人往东北去了,王文耀也跟着了。”
王文耀被罢官之后对朝廷的恨意更胜一层,一直都在等机会,眼下机会来了,他自然也想卖一份力,如此待到其他藩王上位,他也能重新得到入仕为官的资格。
王涣之自然也支持他。
被自己的大儿子赶下家主之位,王涣之这段时日实在是连出门应酬的脸面都没了。
他如今在王家的位置不尴不尬,勉强算是个族老。
可他不甘心,所以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藩王,此前帮着湖广王传播“金龙祥瑞”的便是他手下的文人,效果还不错,他才心里有底。
他也算是证明了自己眼下还有用处,待到日后湖广王或者其他藩王上位,只要他们还需要王家的喉舌,就一定会把他再推上家主之位。
“那便通知漠北那边,待到东北那边有了消息,他们那边就也一起动兵吧。”陆有为沉声道。
漠北军现在不知道手下有多少兵士,若是他得了女真进犯的消息赶过去,那京城这边的秦家军就不会动。
所以鞑靼也要动起来,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地拖住江朔野的脚步。
也才能逼得秦枭再次出征。
便是他自己不走,秦家军离开之后,京城之外的防护就也空了大半,轻松就会被藩王军队碾压。
城里,世家的府兵们也会冲入皇宫,发动宫变。
“萧家那边早早就打点好了,藩王们这一路过来,只要按着定好的路线,就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秦太尉在世时,将拆分过后的秦家将领们派往大宁各地,不是当城防军统领,就是直接坐上郡尉之位,这极大地阻碍了藩王们入京的脚步。
凡是要经过这些由秦家旧部领兵防卫的城镇,都要损兵折将,藩王们可耗不起。
好在有萧家。
萧家女人数可比秦家那些将领更多,这些女子一个两个地在不同城池的高官家中做妻做妾,这么多年都将夫君笼络的极好。
且在她们日复一日的引导之下,这些高官都很容易被她们带偏。
这便是萧家独一无二的本事,她们家中的人,不仅长得好情商高,还有些引导改变人思想的手段。
放在后世,大概就叫洗_脑。
家主萧曜早早就为这几路藩王准备好了入京的路线,不至于绕路,但却能巧妙避开秦家旧部所在的城池,只经过萧家女所在的城池。
届时城门大开,藩王军队便能畅通无阻。
几日后,定北王百里御手中拿着萧家送来的信,上面是萧曜亲自画的路线图,按照这个图走去,他的确可以顺利抵达京城。
但于此同时,第二页信纸上,还有另一张图。
这张图,可以叫他顺畅地到达安淮王府与湖广王府所在的郡城。
百里御低笑一声,道:“萧曜此人,还真是不得了啊。”
谋士接过他手中的两张图,看过之后也不由感慨:“的确厉害。”
不过几次交锋,萧曜或许就已经看出了他们所有人心里的打算,也瞧出了谁才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帝王的人。
他没有同邱、陆两家一样贪心,反而懂得审时度势。
萧家要的不多,只要萧家女成为后宫之主,萧家能继续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便可。
所以他明面上态度不明,但如今私下里已经认定了定北王。
这两张图便是萧家的投名状,可以叫百里御进退都不亏。
进,他可以一路顺畅到达京城,直取皇位。
退,他也可以转而去攻打河南和湖广,占了安淮王和湖广王的封地。
而这进退之间,只看秦枭到底会不会带着秦家军离开京城。
只要秦家军离开,京城就可以取。
百里御指尖轻扣着扶手,含笑的双眸遥遥望向东方,那里有京城,亦有河南。
安淮王百里明也得了湖广王的信。
他看过之后就将其交于蒋永寿,对方看完才递给贺震。
待到他也看完了,蒋永寿才道:“将军,咱们也准备准备吧。”
他们距离京城算是最近的,只是中间有河西郡拦着,此地无论是百姓还是军防都很难突破,他们必须从其他郡县穿过去。
那便会绕远。
不过比起其他藩王的封地,他们到底还是占了先机。
若是能最先入驻皇城,那
贺震眸中有暗芒划过,道:“早就准备好了。”
半年过去,他手下的三万安淮军已经到了六万,虽比不得三万时那般精锐,但也不差。
蒋永寿笑笑,藏在袖间的手却不安地攥在一起,指节泛白。
但愿一切顺利。
只要秦枭能离京,定北王就会直取京城,河南便是安全的。
自然,便是定北王的军队进了河南,安淮王本人也该是安全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蒋永寿心里就是很不安。
他不由看向上首位置上端坐的少年。
少年微垂着双眸,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是也在想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吧,毕竟百里明并不是个傻孩子,他定能看得出天下情势了。
百里明想的不是其他,他只是在想京城,在想那个软乎乎的孩子。
才四岁的小陛下,若是真瞧见了这些狰狞的藩王和兵士,定会害怕吧。
还有楚太傅,他能护得住陛下,护得住他自己吗?
十月二十五日夜里。
京城,皇宫。
百里鸿已经睡下,楚九辩和秦枭在卧房中,刚看完东北军主将聂先送来的信。
最近这几日,各种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从楚九辩叫王其琛和秦川,在暗地里散播关于自己和秦枭的谣言开始,事情便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发展着。
藩王和世家们的态度和行为,也几乎完全按照他们的设想一步步走了下来。
没错。
那两则谣言就是楚九辩叫人传的,因为他知道谣言伤不到现在的他和秦枭了,反而还对他们有利。
而他始终等待的时机,就是湖广王试探性弄出所谓“祥瑞”之时。
他将关于自己和秦枭的谣言,与这则“祥瑞”之言一同传播开来,目的便是叫百姓们愤怒,也让藩王们互相之间更加提防。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还是逼迫这些人动手。
要是他们不动,楚九辩和秦枭也不好主动发起战争,以免被倒打一耙。
当然,他选择在这个时候逼这些人,还有个原因是冬天快到了。
其他将士们没有棉衣棉被,可秦家军和漠北军加起来近二十万将士,已经全部装备上了厚衣裳。
女真那边的良驹也已经又进了几批,加上此前练出来的高硬度的兵器,骑兵将士们实力大涨。
如今朝廷可算是兵马粮草都很充足,此时不打还留着过年吗?
卧房内已经烧起了地龙,因而外头虽冷,屋里却温暖如春。
秦枭火气大,便是只穿着里衣,也还要大开着领口,生怕热着似的。
若隐若现的胸肌轮廓,叫楚九辩多看了好几眼。
秦枭烧了信,偏头便见青年视线从他胸前移开。
“睡吧。”楚九辩很刻意地避开他的视线,躺到了被子里。
秦枭眼底划过一抹笑,冷静地“嗯”了一声,吹灭了灯火。
上了床,他也安分地躺着,没去碰身边的人。
这已经是他第四天没碰对方了,但始终克制着,因为他已经不满足于如今的程度,他想要得更多。
他也已经准备齐全,无论是带着清香的软膏,还是图册,他都压在枕下。
图册看了许多回,那软膏也在楚九辩身上用过一次了,只是依旧没做到最后。
那次之后,楚九辩就一直没叫他碰。
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秦枭知道对方也同他一样忍不了几日。
楚九辩平躺在床上,几日前那晚,秦枭闹得很凶,甚至都进了两根手指。
他被折腾狠了,便叫秦枭不能再随便碰他。
可他没想到秦枭这么“听话”,真就一直不再碰他了。
楚九辩闭上眼,眼前却晃过男人起伏的胸肌轮廓,喉间有些干,他咽了咽,却觉得更干了。
一股燥热也从喉间缓缓蔓延到四肢,催得某些地方也有了反应。
他睁开眼,翻身坐起来。
秦枭偏头看他:“怎么了?”
“渴了。”楚九辩道。
秦枭就准备起身下床,但楚九辩却道:“我自己去。”
说着,他便伸手撑在秦枭身侧,从他身上跨了过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大腿轻蹭了下男人小腹。
长发也扫过男人的胸膛。
秦枭眉心一跳,楚九辩却已经下床,穿鞋去了外间。
倒水声,齿关碰到杯沿,喉咙咽下水流,每一声轻响都那样清晰。
秦枭坐起身偏头去看。
今夜月光很亮,他能透过屏风隐约看到青年的身影,高挑纤瘦,腰肢细得他两只手都能握住。
偏偏后腰之下却有着漂亮饱满的弧度,手感说不出的妙。
秦枭眸色幽暗,放任思绪翻飞,身体反应也越来越明显。
楚九辩回到卧房上床,故技重施地想从他身上跨过去,可刚跨过一条腿,就看到锦被下男人逐渐明显的轮廓,甚至要触到他的腿。
他一怔,抬眸看向秦枭。
秦枭就笑了下,眼神很凶,盛着汹涌的欲望。
腰间一紧,楚九辩被他带着向前,撞进他怀里,整个人也坐在了他腿上。
这是个很糟糕的姿势,楚九辩耳根通红。
秦枭却已经按着他的后颈,吻了上来。
楚九辩闭上眼,久违的触碰叫他瞬间就酥了身子,双臂环着男人的脖颈,头也有些晕。
不多久,楚九辩想从他身上下来,可秦枭却握住他的腰不让他动。
他本想说这样不方便,秦枭却攥住他的裤腰轻轻一扯,布料便碎成了两片,分别挂在青年两条腿上。
楚九辩眼皮一跳,整个人都好似烧了起来。
秦枭从枕下摸出瓷瓶,粗鲁地剜出一大块软膏,不慎熟练地送入青年体内。
而后没几下,便熟练了,越来越深。
手指两根到三根
楚九辩跪坐着,整张脸都埋在男人颈间,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一个地方了。
他觉得差不多了,可秦枭却还是很有耐心,一下下。
乳膏化成水。
偏偏秦枭还要再问他:“可以进去吗?”
楚九辩心如擂鼓,没说话。
秦枭便微微托起他,再缓缓向下。
痛苦与满足同时袭上来,楚九辩指尖在男人后背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秦枭觉得自己此前想象的那些都太轻了,这一刻,他是真的理解了什么是欲仙欲死。
这一晚,秦枭破天荒地来了两次。
好在他无师自通技术好,没叫楚九辩受伤,只感受到了愉悦。
楚九辩身体软得指尖都不想动,可神智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
他闭着眼,任由秦枭叫来热水,帮着他洗漱弄干净。
听着男人逐渐变了味的呼吸声,楚九辩身体一僵。
秦枭轻吻他的耳根,哑声说:“别怕,不弄了。”
擦洗干净后,楚九辩被放回床上,滚进新换的被子里。
外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是秦枭在洗漱。
楚九辩睁眼看着床架。
他放纵了。
但不是一时冲动糊涂,而是真的做好了与秦枭更进一步的准备。
只是身体上的完全扣合,带来的却是心中更深的空虚和无妄。
秦枭很快便洗漱好回来,楚九辩就侧头看他,哑声说:“我想出去看雪。”
秦枭一怔,这才发现外头好似真的下了雪。
这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真早。
他给楚九辩穿好冬衣,披上披风和兜帽,自己也随意套了几件,便出了门。
二人站在廊下。
院内栽种的茉莉已经枯败,可落了一层雪,便好似又开了花。
他们并肩站着,谁都没开口,任由沉默蔓延,却只觉平和而温馨。
楚九辩将手伸出廊檐,微凉的雪花落在掌心。
下一刻,手就被男人温热的手握住。
楚九辩偏头,对上了秦枭深邃缱绻的视线。
秦枭让他面对着自己,将他微凉的双手放到怀里暖着,说:“去年的第一场雪没赶上,今年总算能和公子一起看了。”
楚九辩很轻地笑了下,说:“明年的第一场雪,应当更美。”
那时没了内忧外患,每一天都该是美的。
秦枭就笑,神情是楚九辩不太敢直视的温柔。
见着青年下意识闪躲的视线,秦枭就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玩笑般说:“这天下之大,公子可愿同本王风雨共渡,山海共平?”
楚九辩心脏好似跳得更快了。
他抬眼,视线便撞进男人沉邃专注的双眸。
月光如纱,雪花如茉莉般洋洋洒洒。
许久后。
楚九辩才开口道:“待尘埃落定,若你还这么想——”
他眼底映着秦枭紧绷的面容,哑声说:“我便应你。”
十月二十五日,楚九辩的生日。
而这一次,终于是个好日子了。
==
几日后,十一月初一。
东北传来急报,称女真部族进犯,东北军粮草不丰请求支援。
与此同时,漠北也传来消息。
鞑靼大将穆罕希德率军压至漠北边境,漠北军首战告捷。
又几日后,东北军称不敌女真大军,请求朝廷派兵援助。
兵部尚书陆有为,刑部尚书邱衡,户部尚书苏盛等恳请宁王带兵出征。
作者有话要说:
谁再说宁王不行![狗头叼玫瑰]
第97章 不敢亵渎
早朝之上,几位尚书为首,并十几位官员附和,都在恳请秦枭亲自去东北支援。
户部侍郎王朋义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万万不可。”
“眼下藩王封地动荡,宁王身为秦家军主将,贸然率军离京恐有祸患!”王朋义瞥向要求秦枭出征的几人,声音冷沉道,“如今情况特殊,几位大人恳请宁王离京,不知安的什么心。”
“王侍郎此言差矣。”陆有为道,“东北距离皇城也不过几日脚程,便是大军行进也最多半月便会抵达。”
这意思就是秦枭往来也不过一个多月的事,藩王们就是想做什么也难。
可这是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若是不顺利,那秦枭别说一个多月,三、五个月都不一定能回来。
陆有为继续道:“如今兵临城下,东北军不敌,边城失守,漠北军也抽不出手支援。若是再这般任由女真进犯,恐怕连皇城都保不住。”
“诸位打得什么算盘别以为谁不知道。”王朋义怒声道,“事到如今,你们是装都不装了是吧?”
藩王的目的和要做的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可现在明面上秦枭确实是被架了起来,他若是不出征,那等待他们的便可能是女真部族与其他藩王的合力围剿。
倒不如先攘外再安内。
只不过世家心中也没那么有底气,因为东北军到底没有真的归顺他们,只是打打假仗,假做战败,将秦枭和秦家军骗过去。
事实上女真连大宁的国境都没能踏足。
他们赌的就是一个信息差,赌秦枭的消息没有邱家快速,赌他不知道东北军到底心向着谁。
当然,事到如今便是秦枭和秦家军不离开,几路藩王的军队也定会赶来皇城,与秦家军一战。
如今在京城之外的秦家军不过六万之数,几位藩王手中兵士却有几十万,再加上三大世家的府兵,便是靠着人数优势也能破城。
只要真那般发展,定是伤亡惨重,各方势力都会元气大伤,就怕东北军和漠北军会趁此机会捡漏,那他们还真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藩王和世家还是不愿和秦枭硬碰硬。
“宁王手中有兵,东北军也还有几万残军。”陆有为这位兵部尚书显然懂得更多些,“以宁王大人领军作战的手段本领,要在一月内拦下女真并不难。”
“不错。”刑部尚书邱衡也附和道,“古语云攘外安内。如此时刻,我大宁子孙自当先以攘外为主。”
言外之意就是说那些藩王,在这种外敌进犯的时候定也分得出轻重,不会在这个时候入京。
到了现在,什么事其实都可以放到明面上来说了。
可邱衡说的这番话也实在好笑。
定北王与塞国合作的先例还刚过去没多久,他们现在说的这些话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更何况女真进犯,本就是藩王的阴谋。
“陛下。”楚九辩开口,殿内便骤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楚九辩的意思,便是秦枭和百里鸿的意思。
“下官以为,宁王不可离京。”楚九辩说罢,朝中众人心中都是一沉,不过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看来只能来硬的了,陆有为等人心里都有些凝重。
“但东北那边总要有支援才行。”邱衡不放弃地说。
“没错。”楚九辩颔首,“宁王不可离京,但秦家军可派出去一部分,再加上东北军残部,以及沿路郡县的护城军,只需一位出色的将领,打退女真便不在话下。”
几位尚书侍郎心中当即有了新的盘算。
秦枭不走,秦家军走上个两三万人也是好的,如此京中打起来之后,就能叫藩王和世家的将士少些伤亡。
“可这朝中哪有这样人物?”王朋义凝眉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如今秦枭部下有点本事的军将都被派往各地,塞国那边情况特殊,军队比朝廷衙门更有用,所以很多将士都被派去了那边。
这般情况下,京中现在能用的武将,好似只有此前同他一起去西北,却因蛊虫缘故而伤了秦枭的那位程硕将军。
但程硕此人因为自己做了错事,日渐颓废,想必也早就没了心气。
便是派他过去,都不一定能挽救颓势。
陆有为身为兵部尚书,管的便是军队这些事,自然知道京中哪些将领可用,哪些不可用。
他一连提了几位,却都被楚九辩和王朋义否了。
待他还想再说,秦枭就开口道:“好了。”
朝中一静。
秦枭站起身道:“秦家军不能动。”
众人一惊,便是楚九辩也好似惊讶地抬眼看他。
秦枭却没与他对视,而是说:“本王会亲自前往东北。”
“东北军几万残部,加上沿路郡县的几万城防军,够用了。”他语气平静,但却叫人听得出他话里的狂妄和桀骜。
“不可。”楚九辩开口,声音有些沉。
秦枭却道:“就这么定了。”
“秦枭!”楚九辩声音高了些。
秦枭却转身朝着龙椅之上躬身一揖,道:“陛下,无事可退朝了。”
百里鸿被他们二人当众争吵的样子吓到了,嗫嚅了下,才开口道:“那便退朝吧。”
洪福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微微凝眉,扬声喊了退朝。
陆有为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楚九辩和秦枭是真的没商量好,还是在做戏。
但已经退朝,他们便也出了奉天殿,只是今日他们走得格外慢,时不时回头朝奉天殿后门看去。
不多时,果然见着楚九辩一身绛紫官袍走出大殿。
他袍角翻飞,快步迈上宫道,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秦枭追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两人的披风,跟在他身后说着什么。
但楚九辩却脚步不停,秦枭就去伸手抓他的手,却被甩开。
秦枭就又将手中披风盖到他肩头,却也被楚九辩推开。
两人纠缠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宫道转角,而裹得严严实实的百里鸿也终于从殿内出来,坐上步辇。
他焦急地催促宫人快些走,赶紧追上前头两个大人。
便是洪福都没往司礼监去,而是快步跟在步辇旁边。
一众官员瞧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身影,互相对了对视线。
如王朋义和陆尧等人,都好似有些担忧,明知其中关窍,却也一个演得比一个真实。
陆有为和邱衡几人则神色莫名。
离宫之后,众人上值的上值,回家的回家。
陆有为等人聚在邱家酒楼,讨论的自然是楚九辩和秦枭今日这一出。
“我瞧着应当是他们商量好不出兵,可宁王今日当朝变卦,楚太傅才那般大的火气。”
“可宁王为何忽然变卦?”
“我倒觉得他们许是做戏给咱们看的。”
“做这种戏干什么?到底不还是宁王要离京吗?”
秦枭单独离京,危险重重,到时候各方刺客都会冲上去,也不怪楚九辩会生气。
萧曜坐在桌边,听了半晌也知道早朝上发生了什么,闻言便笑道:“等等便知道了。”
“等什么?”
“自然是宫里的消息。”萧曜道。
众人一愣。
自从太皇太后离京后,楚九辩和秦枭就将各家的探子一网打尽,虽没灭口,却也都赶出了宫,导致其他势力都无法探听宫中消息。
萧曜瞧见众人神色,也不多说,只随意地笑了笑。
萧若菡在宫中那么多年,又手掌大半宫权,在宫里的权力可比其他势力大得多。
此前她离京之前,便将那些萧家自己人都不知道的暗棋都告诉了萧曜。
楚九辩和秦枭赶出宫的探子里,也有几位被发现的萧家暗棋,但到底还是剩了三位宫人。
这些人平日里默默无闻,很不起眼。
但现在,却成了各方人马在宫中唯一的消息渠道。
“那些探子能传出消息来?”陆有为蹙眉道,“别是废棋。”
萧曜还是笑,不搭茬。
就这时,萧家小厮还真带了消息过来。
“直接说吧。”萧曜道。
小厮应了声,这才道:“宫中消息,昨日午间楚太傅就搬回了瑶台居,瞧着是有气的。之后夜里宁王去瑶台居找人,却连门都没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
楚九辩和秦枭住到一起的事早就不是秘密,大家也都默认这两人已经用更紧密的方式维持住了同盟关系。
这么长时间以来,还真是头一回听到他们吵架。
想必宫中今日传出消息,就是因为萧家那几个探子也察觉昨日这两人吵架,是一件值得汇报的事。
“看来他们此前就未谈妥。”兵部侍郎邱松搏道。
邱衡却道:“这两人城府深心机重,咱们不能掉以轻心,还是继续观察一下。”
萧曜也是这个意思,对小厮吩咐道:“有消息再来报。”
第二日,萧曜就再次得了宫中消息,称昨夜秦枭去了瑶台居,与楚九辩聊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没留宿,离开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消息送到其他人手中时,大家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因为今早早朝之上,这两人面上都维持着平静,好似没有过争吵,可之前那股子黏糊的暧昧劲却没了。
显然还在闹别扭,只是还要瞒着众人。
而这一日早朝之上,也终于定下了支援东北的事。
秦枭会带着三千秦家军出征,前往东北,剩余秦家军全权交由楚九辩调动。
想来这就是这两人昨夜商量出来的结果,算是各退了一步。
只是秦枭到底还是把自己放入了险境,楚九辩不生气就怪了。
“还真是情深义重。”萧曜低笑了声。
而陆有为在家中看到这消息后,却还是觉得不安。
秦枭能留下楚九辩和百里鸿离开,定是有所依仗,会是什么?不可能单单那些秦家军。
那会是什么?
会是楚九辩这位“神明”吗?
他到底还有多少手段没用出来?莫非他真的有更厉害的手段,连几路藩王大军打到眼前,他都能应付?
若真是如此
陆有为闭上眼。
不必多想,陆家已经没有退路。
便是楚九辩真的又弄出了什么神迹,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其他人自也同他有差不多的忌惮,不过楚九辩的手段,从一开始的冰和盐,到后面的红薯和棉花等等,都是为百姓解决困难的。
唯独那次刺杀,他表现出了格外具有杀伤力的手段。
所以他们一直觉得,楚九辩这位神明,或者说所有神明,都没有权利随意动用神力伤害普通凡人,他们的力量只能用来“救人”,不能用来“伤人”。
便是此前刺杀那一次,楚九辩反击时也只杀了几个人。
之后回到官廨时,还有吏部的小官瞧见他袖间有血迹,说不定就是被“反噬”之类的。
传说不都如此吗?
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神明的“仁慈”,也成了他们针对他的突破口。
京中的消息很快就朝各个藩王封地而去。
当夜,宫中。
瑶台居内。
没亮灯。
楚九辩躺在床上,一身纯白里衣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光泽。
未关紧的后窗被人推开,墨色的身影从屋外一跃而进,之后两步便来到床边。
来人一手攥住楚九辩两只手腕按在头顶,另一手直接探入他衣摆内,微凉的手触碰到青年温热柔软的皮肤。
楚九辩一颤,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臂,用了些力想要推开,可又没真的用力。
欲拒还迎一般。
“乖乖别动。”男人声音轻佻,“老子只劫色,不伤人。”
楚九辩抬眸看着男人含笑的双眸,抬脚在他腰间踹了下:“是谁老子?”
秦枭就笑,俯身吻上他的唇。
强势而急切,是秦枭惯常的模样。
楚九辩闭上眼,齿关轻启,任由男人的气息钻得更深。
秦枭依旧吻着,可手却从怀里拿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绸带。
他睁开眼,能看到青年近在咫尺的长睫。
眸底划过一抹深重的欲_色,秦枭松开青年的手腕,小心将那红绸带系在青年眼睛上。
楚九辩一顿,双手下意识抬起,却只是抓住了秦枭硬邦邦的手臂。
“做什么?”他声音很轻,带着哑意。
秦枭系好绸带,就从楚九辩身上起身。
上身一凉,黑暗使楚九辩分辨不出秦枭的位置,更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衣衫_大开,红绸遮掩的模样有多勾人。
他本能地想要拽被子,可伸出去的手又被秦枭握住,再之后两只手腕便被男人用另一条红绸系到了一起。
“秦枭。”楚九辩有些怕了。
“我在。”秦枭温柔应着,手上却微微用力就把楚九辩翻了个面,叫他跪趴在了床上。
腰肢软软塌着,漂亮的腰椎线条勾勒出下陷的弧度,一路延伸进布料之下。
熟悉的布料撕裂声,楚九辩瞬间红透了耳根,就连身上也都带出淡淡的粉。
秦枭呼吸一沉,掌心便朝他腿_间磨了上去。
视觉被剥夺,双手被束缚,楚九辩整个人都好似失去了反抗之力,被男人翻来覆去地折腾。
遮眼的红绸洇出泪水的痕迹,楚九辩身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吻痕。
从喉结,到前胸,从肩头到腰椎,再到双腿
“秦枭”楚九辩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哽咽,“够了。”
“不要了。”
他脑子昏昏沉沉,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不要”,可秦枭却每每都只是轻轻亲吻他,嘴里应着“好,马上”,可迟迟没有结束。
楚九辩也只是说说,根本没真的想要反抗。
明日歇朝,他可以好好歇着,多折腾些也没什么。
而且后日一早秦枭就要“出征”,虽只是演给其他人看,并不真的离开京城多远,可这一分开,他们便要有至少一月见不了面。
秦枭会这么疯也在情理之中。
楚九辩自己自然也是惦记的。
第一次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疼痛之外的快感,如今一次又一次,秦枭越来越熟练,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叫他越来越沉溺其中。
而此时此刻,楚九辩被男人抱在怀里,浑身的重量都只在男人掌心上。
又深、又重。
楚九辩紧紧抱着秦枭的脖颈,有种自己会被他“弄”死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楚九辩发丝都被汗湿,可怜兮兮地黏在脸上,整个人躺在床上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双腿肌肉更是在一下一下不自然地痉挛着,呼吸时浅时重。
秦枭解下他眼睛上的红绸,轻轻吻着他湿润的眉心,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可他埋在青年体内的东西却还在动,很粗鲁。
楚九辩缓缓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男人深情中满含虔诚的双眼。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枭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好似看的不只是心爱之人,更是他不敢亵渎的神明。
可如此眼神之下,男人的所作所为却与“不敢亵渎”毫不沾边。
情感上将他高高捧起,身体上对他索取无度。
楚九辩很喜欢秦枭这个样子。
“风起。”他开口,第一次唤了秦枭的字。
“嗯。”秦枭喉结滚动,放缓了动作。
楚九辩抬手抚摸他汗湿的侧脸,双眸有些迷离地说:“你怕吗?”
“怕。”秦枭几乎没犹豫。
“怕什么?”
秦枭深深看着他,低声说:“怕你有心仪之人,怕你觉得我不好,怕”
“怕你离开。”
秦枭很少会这般示弱。
便是他此前求楚九辩帮自己挣钱,解决灾难之时,也都是用合适的东西做交换,便是“求”,也求得正当,并不显得卑微。
因为秦枭知道便是楚九辩不帮他,他自己也能解决那些事,只是要更费力,更难熬,也会耽误更多时间。
靠着他自己,付出的代价会更多,但他确实清楚他自己可以做成这些,这是他的底气。
但面对现在的楚九辩,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他感受不到楚九辩有多在乎他,更怕对方一转眼就会消失,回到“仙界”,又或者那位大祭司会忽然出现,把楚九辩从他身边带走
他怕的太多了。
楚九辩定定看着他,微微失焦的双眼重新有了神采。
“秦枭。”
无数的话堆在心里,最后也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伸手抱住男人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这是他第二次真正意义上的主动,秦枭用各种方式骗他主动的都不算。
秦枭闭着眼,不敢动。
生怕自己一动,就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吻。
感觉到楚九辩要退开时,他才重新反客为主。
折腾到了天亮,楚九辩靠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临睡前,青年模模糊糊地说:“秦枭,一直喜欢我吧。”
秦枭抚摸着他的头,在他眉间留下轻柔的吻,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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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九辩第二日几乎都没下床,一整日都在屋子里。
百里鸿以为先生病了来探望,被秦枭哄走了。
楚九辩想自己下床走走,可腿刚一落地就麻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过许是秦枭用的那软膏有特殊作用,昨夜那么折腾,他今日也只是还感觉有东西而已,并未觉得难受。
这一日上午秦枭出去安排了些事,下午便一直陪着楚九辩在屋里。
两人什么都没做,甚至没聊接下来要到来的战争。
他们聊的只有大宁的未来,以及楚九辩对“仙界”的描述。
秦枭仔细听着。
听他说天上有会飞的铁鸟,地上有不用牲畜拉的车。
说在仙界两个时辰就能从京城到东北,还说那里的楼能盖到几十层,一个小小的方盒子就能与千里之外的人面对面说话
听着他的描述,秦枭隐隐约约竟觉得自己能幻想出那些东西的样子,只是很模糊。
楚九辩还说如果有机会,他真想带秦枭回去待几天。
不过他并不想留在那里,他还是更喜欢大宁。
秦枭知道楚九辩在仙界定有很多不愉快的事,只是对方不说,他也不去追根究底,只说:“若你喜欢那些,咱们便再加把劲,把大宁也变成‘仙界’。”
楚九辩就笑。
没说变成那样的世界要经过几百上千年,只说:“那咱们做事要更快一些了。”
第二日一早,秦枭再次领兵出征。
这一次,他要去的是东北。
两日后,楚九辩在神域中见了司途昭翎。
小姑娘说她阿娘回南疆之后就一直在研究那些蛊虫,发现这些蛊虫进了人体后就会开始控制人的神经,但毕竟是动物,就会有天性。
只要闻到喜欢的味道,它们就会控制着宿主去接近那些味道。
司途安黎便将那可以引动蛊虫的药物,以及防止这些蛊虫靠近的药物都做好,让司途昭翎交给大祭司。
大祭司有办法联系到楚九辩的事,信徒们都很清楚。
所以比起派人快马加鞭送消息,不如直接在神域中汇报给大祭司,大祭司转头就会将这些消息和东西都给楚太傅,如此又快又安全。
楚九辩拿到药物,心中的大石头便落下了。
定北王手下那位蛊师炼出的蛊虫,入了人体同化后便不会被系统检测到,所以他一直担心定北王在京里那些时日,可能放出了更多的蛊虫。
那些蛊虫藏在不知道谁的身体里,不知何时就会暴起伤人。
眼下有了这些药物,他便可以再试着找找那些蛊虫。
不过若真有蛊虫,他也不会立刻除去,反正那些蛊虫不会再转移,所以只着人盯着些就是,免得定北王那边打草惊蛇。
与此同时,定北王府内。
百里御坐在上首位置,手中还拿着一封信。
信是湖广王送来了,叫他做好准备,入京后能不能限制住楚九辩就看他的手段了。
此前百里御就说自己有办法牵制住楚九辩,到时候只需有人抓了或者直接杀了百里鸿,那这帝位就空出来了。
百里御抬眸看向下方,正前方的地上正站着一道身影,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些蛊虫可还好?”百里御问。
“回殿下。”蛊师用那雌雄莫辨的嗓音道,“没有异常,宫里那个也没有异动。”
百里御在皇宫里留了两只蛊虫,一只被除了,另一只到现在还好好的。
除此之外,皇城中还有更多的蛊虫。
那些蛊虫寄居在百姓体内,必要时候可是很有用的“武器”,绝对可以限制住楚九辩这位慈悲仁善的神明。
百里御起身,行至蛊师身前,轻轻抚摸对方隐在兜帽之下的苍白面容。
“事成之后,你就是本王的大功臣。”他语气温柔含笑,“届时你想要什么,本王便给你什么。”
蛊师缓缓抬头,雌雄莫辨的脸苍白病态。
“皇后也可以吗?”蛊师轻声问。
百里御笑容更深:“都说了,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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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枭率军离京的第四天,楚九辩将南疆送来防护用的药粉洒在养心殿,又随身给百里鸿装在荷包里带着。
之后,他又命暗卫们悄悄将可吸引蛊虫的药粉,洒在城中特定的几个地方。
都是些平日里不会有人经过,更不可能特意去的地方。
结果第二日,暗卫们就见着整整三十位百姓特意到了那些地方,在洒了药粉的地方转悠,有的人直接用手指沾了药粉往嘴里放,这才满足地离开。
许是受了程硕之事的影响,这新一批的蛊虫更加阴邪,根本没办法治愈。
一旦被寄生,就会彻底成为蛊虫生活的容器。
唯有死,才算结束。
楚九辩叫暗卫们盯住这些人,一旦有异样,杀无赦。
而宫中,楚九辩也派人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撒了吸引蛊虫的药粉,果然抓到了一个漏网之鱼。
暗卫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将那人的样貌画出来,又把对方的身份信息都调查好,交给了楚九辩。
楚九辩看着纸上那人陌生又熟悉的脸,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将那两页纸叠好,放到火光下燃烧。
火光映着他的脸,明明灭灭。
因果。
楚九辩又想到了这两个字。
或许这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是注定好了的。
纸页燃烧殆尽,楚九辩闭上眼,半晌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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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楚九辩又在神域中见到了秦川,听他汇报最近的动静。
秦枭离京之后,各方人马就准备动手刺杀他,但那些刺客都比不过秦枭的暗卫,都没能出现在秦枭和那三千秦家军面前,就都死光了。
之后那邱家便又惦记起了江湖势力。
而且他这次还直接联系上了秦川手下的人,说想和“武林盟主”合作。
江湖之事,江湖中平。
武林盟主不让江湖中人参与朝廷斗争,此前邱家想叫江湖势力做些什么都被拦住了。
所以邱家这次直接找上武林盟主,只要他同意,江湖势力就能参与到对秦枭的刺杀中。
各门各派的优秀子弟,可比刺客杀手厉害得多。
秦川看到邱家送来的金银财宝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再看信上叫他不要阻止,最好可以派人去刺杀秦枭时,更是觉得自己这钱收的没有心理负担。
他给邱家回了信,说自己会亲自带人去杀秦枭,但世家和藩王要给他更丰厚的报酬。
武林盟主的威名无人不知,他能亲自出手,秦枭必死无疑。
众人自是不吝金银。
楚九辩听秦川说完,都险些笑了。
转念他又觉得秦太尉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秦家这些人也一个个都强的很,都是些可以单开一本书当主角的人了。
“若是可以,属下恳请大祭司将此事告知楚太傅。”秦川恭敬道。
如此也能叫楚九辩时时得到消息,安下心。
待到之后秦枭真的被武林盟主“杀”了的时候,对方也就不至于担忧了。
不过秦川知晓大祭司对楚太傅的在意,自然不敢说这些。
万一神明针对秦枭,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他也清楚大祭司是神明,心怀宽大,这么长时间以来,看着秦枭和楚九辩恩爱也没做什么。
如此想想,秦川又有些心疼大祭司了。
心中想了许多,他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楚九辩也没探究。
“去吧,有宁王其他消息也及时告知吾。”他道。
“是。”秦川并不意外。
大祭司不是无所不知的神明,他偷偷跟着楚太傅下凡,法力也如对方一般被封印了不少,所以才有他秦川的用武之地。
不过便是只一点法力,大祭司和楚太傅也都非常人可比。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中和大宁各处都很平静,好似真如陆有为此前所说那般,外患当前,内斗就要往后放一放。
但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
现在他们等的,只是一声令下。
半月后,秦枭率军抵达漠北与东北的交界处,遭遇江湖人士伏击。
秦枭下落不明,副将秦朝阳带领三千军士在附近寻了三日三夜无果,只得整兵,重新朝东北进发。
消息传到各地之后,藩王们便一个个竖起旗帜,喊起“清君侧”口号,率军朝京城赶去。
宁王生死不明,朝中便是楚太傅大权当政。
他与百里鸿无亲无故,说不定就会把人带坏。
这理由蹩脚至极,但藩王们不能直接说自己要当反贼,总要扯个大旗。
京城。
朝中众人倒是表现如常,一副为大宁好的模样,叫楚九辩想办法镇压藩王反军,自己却一点建议都没有。
楚九辩忽然就想到自己刚来大宁的时候,秦枭在朝堂上,缺人缺钱,想必也如现在一样被逼迫。
不过现在楚九辩并非孤身一人。
陆尧顶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不带脏字地把在场叫唤的这些人都骂了一遍。
而后他才对着百里鸿和楚九辩躬身一揖,一本正经道:“陛下、大人,藩王大军要来京城,咱们其余地方的将士便可以去藩王封地,偷他们老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色都是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章应该都是小九的“神明”时刻,可能会有点点夸张玄幻成分,大家多包涵[狗头叼玫瑰]
以及正文快结束啦,置顶评论可以番外点单,小天使们有想看的可以留言哦[猫爪]
第98章 神明现世
数道目光落在陆尧身上,如有实质。
可陆尧却丝毫不在意。
同样的,楚九辩也面色不变,淡淡瞥过在场众人。
如此反应,这些人精们自是瞬间想通了一切。
陆尧能有这样的想法,不可能到了现在才在告诉楚九辩,定是早早就与他聊过。
甚至,这些人早就做好了如此做的准备。
众人也不由想到了秦枭的“失踪”,会不会对方其实并没有出事,只是借此机会离开那三千人的队伍,转而去往他处?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众人心中俱是慌乱。
可眼下藩王们的军队都已经出发七、八日了,“清君侧”的口号也都已经喊了起来,不可能再返回去。
他们现在只能一鼓作气朝京城来,就赌楚九辩守不住皇城,赌秦枭确实没能打过那位神秘的武林盟主,是真的下落不明。
藩王们出发之前便想过会有其他人趁虚而入,所以谁都没有把全部兵力带离封地,便是真的有人趁乱想要攻打封地,留下的一部分将士也能守住家。
因此得到京中消息说秦枭很可能是假失踪,真偷袭的时候,几位藩王虽也担忧,但并没打算返回,而是用更快的速度朝京城赶去。
他们心中压力大,朝中这些世家权贵也一日日越发紧张不安。
无他,只因为楚九辩和国子监那群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太镇定了。
还有安无疾的御林军和城防军,以及司礼监和其他部门,都平稳地运行着,好似那一日日的军报都经不起他们心中一丝涟漪。
楚九辩他们表现得越成竹在胸,这些人就越怕。
不过楚九辩也没在意他们私下里越来越频繁的小动作,而是带着工科的学子们日夜不停地研制火药,并准备了不少简单的炸_弹。
楚九辩将这些东西都放入系统仓库,加上司途昭垚那边做出来的,数量已经足够惊人。
同时他也从系统商城里买了足足一百个可遥控的炸_药,这些炸药威力不算太大,比不上真正的“地_雷”,但埋在地里引动的时候,也能炸伤方圆两三米内的人,更能惊了马匹。
楚九辩叫暗卫们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在京城外五十里处,藩王军队入京的必经之路上挖了许多坑,坑里迈的便是这些炸药。
不埋地_雷便是怕有人误闯,可遥控的炸药便不怕了。
坑里埋好东西再填上土,这两日又有鹅毛大雪,便再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更没惊动任何人。
此外,楚九辩手中已经攒了足足十一张卡牌。
他每一张都试过,根本抽不出秦枭。
于是在十二月初一这一日深夜,他把所有卡牌都用了,把所有能用得上的人全部都抽了出来。
或许是系统给他开了后门,他这十一张卡牌里,有六张都是智慧卡,也就是人才卡。
这些人才除了陆尧之外,都还没被抽取。
不过备选信徒中有几位都是已经考进国子监的学子,楚九辩就暂时都没选,而是选了那些如今身在大宁各地的信徒。
这些信徒遍布各地,更在藩王的封地之上。
楚九辩之所以抽出他们,除了这些人确实值得抽取之外,便是因为抽取了信徒,他便有了能与信徒所在地所沟通的便捷通道,可以最快且最安全地得到各地消息。
如今世道乱,无论是谁的消息渠道几乎都藏不住。
秦川暂时也没有太活跃地传递消息,秦枭就更没有了。
自从半个多月前“失踪”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消息。
临走之前,他们商量好秦枭会最先去西域,与那里驻守的军队汇合,再攻向陕甘两地,断了定北王的后路。
只是楚九辩一直没能得到对方的信,就怕他路上会有什么特殊情况。
不过现在他抽出来的信徒里,就有一位身在陕西的。
此人名为吕良材,年至四十,才略不算出众,但也小有名气。
此前定北王招揽他,他也没去,之后朝廷开设科举,他也忌惮着定北王的势力没敢报名,是个没什么冲劲的中年人。
不过眼下站在神域中,他仰头看着那恢弘高大的神明虚影,扑通就跪下了。
“您、您,阁下可是神仙?”吕良材说话都有些磕绊。
楚九辩一瞧他手上戴着的念珠,便知道他是礼佛之人,对神明的接受程度自然更高。
“吾乃大祭司。”楚九辩开口。
大祭司!
吕良材此人不在意天下局势,但对这些神神鬼鬼之事却很有兴趣。
此前他就一直想找机会去京城,想找机会远远见一见那位神明转世的楚太傅,只是家中诸事繁多,一直没能过去。
而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楚太傅之外,他自然也听说了那位曾出现在漠北的大祭司。
一位神明下凡那是渡劫,两位神明下凡,那定是老天都想帮着大宁重整气运。
吕良材心中一直有这般想法,甚至想着若楚太傅不嫌弃,他愿为对方效犬马之劳。
却没想到楚太傅没见着,倒先见到了大祭司。
吕良材磕下头道:“愚民吕良材拜见大祭司,不知愚民能为您做些什么?定当竭尽全力。”
神域中本就有催使信徒信奉楚九辩的附加作用,加上此人本就迷信,顷刻间就上道了。
“确有一事要你去做。”楚九辩道。
他叫对方密切关注秦枭的消息,等人到了陕西附近,就让吕良材立刻去找对方。
然后再让秦枭说一说近况,随时叫吕良材带消息进神域。
“那若宁王大人问起,属下要如何说自己的身份?”
楚九辩指尖轻敲了两下扶手,勾唇道:“实话实说。”
实话便是“大祭司的信徒”。
吕良材恭敬应下。
楚九辩让系统把人送出神域。
对方从“梦”里苏醒后是如何惊喜,如何激动自是不提。
随后楚九辩又将另外几位信徒也抽了出来,几人是同时出现的,看到大祭司之后心中或惊疑震撼,或激动万分。
尤其知道和自己一同进入神域的信徒们来自大宁各地之后,更觉奇妙。
如今楚太傅赫赫神名,他们这些人对他都很是崇拜,也知道大宁还有另一位名为“大祭司”的神明。
如今见大祭司叫他们帮着楚太傅做事,那这两位神明自然就是相熟的。
信徒们都是智慧卡牌的备选人,一个个智商都不低,且对时局都有自己的看法和理解。
如今天下大势,只有朝廷屹立不倒,大宁才能风调雨顺、百姓和乐。
所以他们虽是藩王封地上的百姓,却心向朝廷。
“请问大祭司可有事吩咐我等去做?”一位二十五、六年纪的青年上前一步,躬身道,“在下愿替您效劳。”
帮大祭司做事,就是帮楚太傅,也就是帮朝廷。
那他便没什么可犹豫的,要不是此前自己患病错过了科举初试,自己现在定也已经入朝为官,为朝廷做事了。
他带了头,其他人便也忙跟上,纷纷表忠心。
如今楚九辩和大祭司的名气都打了出去,他不用再费心用各种稀罕玩意叫信徒相信自己的身份,所以很省心。
能进神域的信徒都不会背叛楚九辩,所以他就将自己要他们做的事说了。
暂时也不做其他事,只需实时汇报各地情况即可。
且信徒们都不用进神域,只要呼唤大祭司,并说出自己要说的话,系统便能检测到,再转述给楚九辩。
虽说楚九辩花了些积分,但能让系统帮着时刻盯着可方便极了。
这些信徒中有几位现在就在湖广王和东江王的封地上,分布在不同的郡城,都是很紧要的位置。
朝廷若是带兵打,必然会经过这些信徒所在之地。
系统提供的卡牌都像是准备好的,但楚九辩来不及研究,他还有更多事要做。
南疆王那边不必说,他们早早整兵,在湖广王离开封地的时候,就已经与南直隶的军队汇合,一同朝湖广去了。
有他们在,加上南直隶的兵也开始朝粤赣两地进发,所以湖广王和东江王的封地不用秦枭自己去打。
他只需打下陕甘便可。
至于河南
楚九辩把这些信徒送了出去,而后就用了两张武装卡牌,将封地四川的平西王百里征,和封地河南的安淮王百里明抽了出来。
失重感传来,百里明惊叫一声,伸手胡乱在空中挥舞两下。
下一刻,凤凰便将他托起,同时接住了另一道坠下来的身影。
百里明坐起身后还惊魂未定,偏头瞧见百里征后倒是好了些,只是更懵了。
这是梦吗?
百里征比他镇定许多,不过也被眼前这场景唬了一跳,偏头对上百里明茫然的视线,他微微凝眉道:“安淮王?”
“嗯。”百里明傻傻点头。
凤凰鸣啼一声,穿过云雾,也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二人下意识朝前方看去,就见云雾散去,一道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神明虚影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这是”百里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百里征瞳孔中倒映着神明的模样,双手下意识攥成拳,压住心里的震撼和畏惧,也压住了面上的神情。
凤凰将他们放到地上,化作云雾飞起,又凝聚成形飞入云层中,渐渐消失在那些模糊的飞檐翘角、宫羽轮廓之间。
百里明看得出了神。
自从年后离京,他便再没有感受过如此刻一般放松的感觉。
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小心翼翼,彻彻底底放空了自己的思绪,沉浸在这虚缈的“幻境”之中。
百里征却望着那神明虚影,开口试探道:“楚大人?”
藩王到底是当惯了上位者,便是见着了神明,第一想法也不是行礼问安,而是试探。
楚九辩没说话。
百里征又问道:“阁下莫非是大祭司?”
能有如此手段,将他与分隔两地的百里明一同带入仙界,只能是这两位神明之一了。
百里征并非不信神明之人,相反的,因为见识过楚九辩的神异之处,所以他心中敬畏比其他藩王更多些。
百里明听到他的问话,也眼眸一亮,仰头看着神明。
瞧不清脸,但光是这气度,便叫他望而生畏。
“吾有一事,望你们二人去做。”大祭司开口,与“楚太傅”完全不同的嗓音和语气,顿时就叫两人确定了他的身份。
“何事?”百里征问。
大祭司道:“平西军出兵,辅助宁王攻下陕甘两地。”
百里征虽未上过战场,但能获得“平西王”的封号,也是因为他手下养了一群厉害的平西军,震慑着西边那些小部落,叫他们不敢进犯。
若他能出兵援助,陕甘和湖广都会打得更轻松。
百里征心道果然如此。
此前南疆王百里灏就多次来信,劝他助朝廷一臂之力,如此,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也能得些好处。
百里征一开始只想着自己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人就行。
可如今战争真正开始,他却发现百里灏才是对的,他想要安安静静带着,可战火到底会波及到他。
且日后朝廷平息叛乱,对藩王的清算便开始了。
南疆王和醉梁王早早与朝廷合作,表现出了诚意,以如今皇帝一党的人品,自然不会做那卸磨杀驴的事。
唯有百里征,他虽什么都不做,但他占据着如此一个好位置,朝廷能放任他吗?
眼下大祭司也找上门来,他本就动摇的心便更不安稳了。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有立刻应下,只是沉默着。
楚九辩没逼他。
对方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该怎么选。
百里明直到此刻才开口,忐忑道:“大祭司,本王、本王没办法出兵。”
兵权不在他手中,他说了根本不算。
而安淮军如今已经由贺震领着出发,朝京城去了,或许不过几日便会到了。
楚九辩知道他身不由己,叫他进来也不是为了安淮军,而是为了保护他。
百里鸿很喜欢百里明这个堂兄。
知道战火烧起,小朋友便提了好几次,说担心百里明会不会出事。
楚九辩也觉得这孩子单纯可怜,便顺手与对方建立联系,总归武装卡牌也就剩他一个没抽了。
“此物赠与你。”楚九辩将陆尧做出来的连发袖箭送给他。
他没叫他平日里多练习,也没说这东西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他一命,送完便挥手,让系统把他们两人送出了神域。
百里征没想到大祭司只和他说了那么一句,见他不回答,竟也没有劝上一句,好似他出不出兵,对大祭司来说都不甚重要。
可有可无。
神明的骄傲。
他体会到了。
以秦枭的本事,或许确实不需要平西王帮忙,但楚九辩不想浪费上千积分再救秦枭一次,那便从源头上解决这个可能性就好了。
多一份兵力,多一份保障。
忙完这些,楚九辩又看了眼江朔野那边的情况,见他在账中安心睡觉,便知他心里有底,没再多关注。
而后他就出了神域。
秦枭离京那日,他便搬回了养心殿,如此小朋友心里也更安心。
睁开眼,卧房内有些暗,只有窗外依稀的月光如纱般轻晃。
楚九辩翻了个身,半张脸都缩进被子。
屋内热度很高,但他却还是暖不了手脚。
若是秦枭在就好了,很快就能帮他暖好。
楚九辩没有困意,睁着眼出神。
鼻尖有淡淡的,属于秦枭的味道,可没有之前那么叫他放松安心。
好烦。
他又翻了个身,便瞧见了秦枭的枕头。
顿了顿,他伸手将那枕头抱进怀里,这才觉得身上舒坦了一些。
不过枕头移开之后,他便瞧见了男人藏在枕下的那本画册,以及半个掌心大的玉罐。
那罐子里装的什么就不说了,那画册楚九辩却从未见过。
他知道秦枭每晚都会拿出来看看,但一直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也不怎么好奇。
可现在
拿过册子翻开,不堪入目的画面一页页翻过去。
楚九辩一点反应都没有,神情都是带着些无聊的冷淡。
就这些东西,秦枭怎么看得津津有味的?
他将书放回去,抱着枕头,脑海中不由想起此前种种。
那些与秦枭缠_绵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浮现出来,楚九辩脸色一变,双腿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可却越来越精神,男人性感的低_喘,有力的手臂,粗暴的吻和顶撞,越来越清晰。
楚九辩将脸埋在秦枭的枕头上,伸手,探入身下。
秦枭出征前还能特意拿走他穿过的里衣,他想着对方做些坏事又怎么了?谁知道秦枭是不是也在
他猜对了。
秦枭此刻也正躺在床上,掌中握着里衣,一下一下。
光滑的丝绸都变得灼热滚烫,许久后才湿了一片。
==
半月后,十二月十五。
大雪。
楚九辩前一晚得了吕良材的消息,称宁王军队已经到了陕西与甘肃接壤之处,留守的定北军连连败退到了陕西。
这证明秦枭已经占领甘肃,正准备继续打下去。
吕良材今日一早也已经出发,决定去见秦枭,待有了最新消息便可转告给大祭司。
楚九辩心放下了大半。
他一早起来便同百里鸿吃了饭,而后便穿戴好崭新的,同自己来大宁时穿的那一身一模一样的衣服,披上披风。
百里鸿看着他,一边惊叹于先生的美貌,一边又忍不住抱住他的腿,担心道:“先生您定要注意安全呀,苗苗想您平平安安的。”
四路藩王大军昨日傍晚已经汇合,行至城外五十公里处安营扎寨。
将近六万秦家军拦在两公里之外,严阵以待。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便是叛军与朝廷的第一次对话。
楚九辩这位如今手握军政大权的太傅,便是掌握话语权的人。
“没事。”楚九辩蹲下来抱住小朋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说,“先生不会有事,舅舅也不会。”
秦枭之前重伤的事,还是吓到了孩子。
这次秦枭出征,百里鸿就眼泪汪汪说“不可以不走吗”,但他很懂事,知道秦枭必须离开之后,便也不劝,只乖乖点头。
秦枭走的那日清晨,他也眼巴巴望着,一次次叮嘱舅舅一定要平安。
眼下楚九辩也要出征,虽然只是去城外几十公里处,可小朋友还是怕。
百里鸿很相信楚九辩的话。
先生每次说的话都没食言过,所以他说自己和舅舅都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的。
“那先生你还是要多小心,苗苗等你回来。”小朋友眼巴巴看着他。
“好,先生或许今晚就回来了。”楚九辩笑道。
百里鸿当即眼睛都亮了。
楚九辩没多耽误,给小孩留了一块糖后,便起身,大步出了院门。
小朋友追到院门口,遥遥看着他走远,直到洪福和小玉子心疼地劝了好久,他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养心殿。
他看着空荡荡的议事堂,吸了吸鼻子,自己就爬上了主位。
桌上堆着厚厚一摞折子。
“洪公公,磨墨吧。”小朋友声音还带着哭腔,可语气却很坚定。
舅舅和先生出生入死,他定要更努力,才能对得起他们。
外头又冷风又大。
楚九辩出门前就给自己在里衣上贴上了一层暖宝宝,又戴了口罩和兜帽,这才骑上马。
安无疾站在他身侧,仰头看着他说:“公子放心,臣定守好宫门,不叫那些人有机会威胁到陛下的安全。”
藩王大军被秦家军拦着,城内各世家近四万的府兵却早就暗暗进了京,只等一声令下便会集结起来。
不过安无疾手握两万御林军和城防军,倒也能撑许久,定能撑到楚九辩回城。
“那城中便交给你了,遇上紧急的事便唤我。”楚九辩道。
他已经抽出了安无疾的卡牌,但没叫他知道。
不过已经是信徒的人,系统都可以检测到,若是安无疾遇上致命危险,楚九辩也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那东西还带着吧?”楚九辩说的是手枪,他此前给安无疾也弄了一把,对方用得很好。
安无疾笑着拍拍腰间道:“带着呢,公子放心。”
楚九辩颔首,双腿一夹马腹,向城外而去。
明面上的御林军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暗地里的秦家几百暗卫也没闲着。
他们中有人盯着那三十位被蛊虫寄生的百姓,也有人盯着各个世家权贵的掌权人,更多的则护在百里鸿与楚九辩身边。
但楚九辩其实也只带了二十位暗卫。
他带着他们倒不是叫他们上战场打仗,而是有其他用途。
战场混乱,这些轻功极好,又善于隐匿气息的暗卫,能做的事就比较特殊一些。
楚九辩单枪匹马地从皇宫离开,一路上经过神武大街,本该热闹的街巷,今日却出奇的安静,只有零星几个人。
战火烧起,最担心害怕的,到底还是百姓们。
那就速战速决吧。
楚九辩一路出了皇城。
留在营地里的两千秦家军,此刻也分出了一千人在此等候楚九辩,待他来了之后,便随他一同向前赶去。
五十公里处,两方人马已经整装待发。
秦家军始终站在原地,不向前,不退后,领军的将领是秦家族中一位小将,名为秦嘉胜。
与秦枭一个年纪,一身领兵作战的本领也是和秦太尉学过的。
此前他不敢参军不敢入仕,便是因为秦家烈火烹油,可现在秦家真正大权在握,他才得以施展抱负。
他立在阵前,并未骑马。
他身后一众将士也都只是拿着兵刃和盾牌,好似没有骑兵一般。
藩王阵前,安淮军统军贺震瞧出些不对劲。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秦家军许是觉得今日不会发生战斗,所以才没有严阵以待。
但其实现在天寒地冻,不说将士们,就是贺震与那几位藩王和将领,帐中也都是冷的。
谁都想快些打完这场战,所以昨夜他们就商量好了,今日必须发动攻击。
藩王几十万大军,面对区区六万秦家军,还不是轻轻松松如砍瓜切菜?
等拿下皇城,他们和将士们也能睡个热乎觉,吃上顿热乎饭了。
天蒙蒙亮,大雪纷纷扬扬。
贺震与其他三位藩王的将军一起立在阵前,开始叫嚣。
阵前先痛骂一顿是惯例。
秦嘉胜也不甘示弱,带着一众军士开口嘲讽,一口一个“反贼”,一句一声“不要脸”,骂得比他们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将们都脏。
几位将军都骂出了火气,险些就要冲过去。
不过就在这时,那密密麻麻的秦家军自中间分开一道宽敞的路线。
贺震眯眼看去,就见一骑着高头大马的人缓缓走近。
那人头戴兜帽,脸上还戴着面罩,暗色披风拢着身形,叫人看不清他是何人。
不过想也知道,这人定然就是那位传言中的神君转世、太傅大人楚九辩了。
他们这些将军和身后的将士们,对楚九辩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瞧见对方出现,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
这位可是神明。
虽将军和王爷们都说他手段不强,但本能的畏惧还是在的。
在数十万目光的注视下,楚九辩抬手先摘了手套,又摘下面罩,全部收进空间。
众人只见他凭空变没了那些东西,还没等震惊,就又看到他摘下连着披风的兜帽,露出与大宁人格格不入的发型,以及那张如神祇般美貌的脸。
楚九辩从系统那里花费“巨款”,买了一个时辰的特效。
这特效眼下只附着在他身周,叫他周身像是拢了一层光晕,加上开了不被别人触碰的功能,那些雪花也都绕着他飘落,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如此神奇的场景,搭配上他有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便叫他这张脸更多了丝常人不敢亵渎的神性。
别说是普通将士,就是贺震等人也都看得目不转睛。
要不是秦家军瞧不见他的脸,定也会如叛军一般怔愣。
听闻楚九辩出现,身后马车里的三位藩王也走了出来。
四路人马,唯独百里明没有亲自过来,其余的定北王、湖广王和东江王可都到了。
他们立在马车之上,遥遥看着大军阵前,想看清些什么,但实在离得远。
“去看看。”湖广王百里岳开口。
定北王百里御正有此意,欣然应下。
东江王百里赫本觉得冷,不想去前头,但若是另外两人与楚九辩谈成了什么条件,那他可就吃亏了。
于是三人便骑上马,从人群之后走上前。
看到楚九辩此刻的模样后,三人也都是一惊。
不过很快就又定了定神。
“太傅大人安好。”百里岳开口,大声说,“今日我兄弟三人齐聚此地,只是想亲眼见见陛下,问问他过得可好,还望大人莫要拦着。”
这话就是说他们担心楚九辩会欺负百里鸿,所以亲自来看看百里鸿有没有被威胁。
这与他们拉起的“清君侧”大旗倒是合适。
楚九辩淡漠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没说话。
百里御微微眯眼,视线扫过楚九辩上下,眼光称得上放肆。
邱家和陆家都与他来信,说想要楚九辩这个人。
但这个人,他百里御也想要。
不说对方身上那些神异之处,便是这张脸,这身段,他也稀罕的紧。
“大人不言语,可是心虚了?”百里赫勾唇,双眸暗含戏谑与阴鸷,叫人不敢直视。
楚九辩却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两息,又扫过几位将领和身后的数十万大军,道:“最后一次机会,投降者不杀。”
他语气平静冷淡,更没有大声喊,可他的声音却好像带着回响,一阵阵传开,就连藩王大军最后的将士们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这就是神明吗?说起话来果真是可以直接落在人脑海中的!
众人心中不由大骇。
军心乱了。
几位藩王脸色也变了变。
他们心中越发忌惮,下意识便想往后退。
可楚九辩却笑了。
很轻的一声,似乎随风就散了。
然而伴随着他这一声轻笑,天空中竟骤然闪过一道电光与惊雷,震得众人心头巨颤,马匹躁动。
楚九辩的马耳朵里堵了棉花,听不到这么大的动静,所以并不躁动,只打了个响鼻,动了两下腿。
藩王们见势不对,立刻调转马头朝队伍后头走。
趁着混乱,几道鬼魅般的暗卫身影穿行在军士之间,在这三人身上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放好后,暗卫们转眼就又退离了此地。
天空炸开一道金色烟花,楚九辩知道暗卫们已经离开了藩王队伍,便放下心来。
于是下一刻,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响起,所有人惊慌失措地抬眼,便见一条遮天蔽日的巨龙在空中显形两息,又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位于楚九辩头顶天空之上,巨大而宏伟的神明虚影,正微垂双眸,漠然注视着苍生。
作者有话要说:
掉落一百红包包[狗头叼玫瑰]
第99章 地动山摇
那虚影顶天立地,坐在金石玉质的神座之上。
祂一袭纯白色华服,点缀着细碎的银饰与珠宝,极近华丽。
右肩处延伸出一条毛发柔亮的纯白狐狸毛,在后背处延伸出宽大的披风。
他身影隐在迷蒙云雾中,却散发着淡淡的灿金色光晕,黑白两色的头发更是极具辨识度。
众人只一眼,便认出那虚影就是楚九辩。
可楚九辩本人却骑在马上。
这虚影之大,不仅是皇城周围,而是整个大宁范围都看得见。
远在漠北的江朔野此刻也正与鞑靼军对阵,倏忽听到惊雷之声,下意识抬眼朝皇城方向看去。
麾下将士与鞑靼大军亦是如此。
而后所有人就都瞧见了那道身影。
江朔野瞳孔一颤,第一时间以为是大祭司显像了,但仔细看去,便能瞧见那身影与大祭司不同,只身上服饰略有些像。
那是楚太傅吗?
京城那边,莫非已经打起来了?
鞑靼大军躁动起来,立于阵前的大将军穆罕希德面色巨变,寒意从心底蔓延开,叫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神。
大宁竟真的有神!
“神明降世!”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鞑靼二十万大军都乱了起来。
与之相反的,是大宁的军士们,此刻心中虽惊骇万分,但更多的是暴涨的士气。
他们大宁有神明护佑!
区区鞑靼又有什么可怕的?
遍布大宁各处的信徒们若有所感地走出屋门,抬眼看向京城方向,便见着了那遮天蔽日般的身影虚影。
是大祭司?
不,是楚太傅!
那张属于神祇才会拥有的绝美面容,高高在上,长睫微垂,浅色的瞳孔无机质般漠然注视着脚下如蝼蚁般的苍生百姓。
虚影只有一个,但所有方位的百姓抬眸看去,却都能看到祂的正面,会被对方那双淡漠的眼眸注视。
“神仙!是神仙!”
“天呐!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百姓们纷纷下跪,浑身惊颤,双手合十在胸前念叨着“神明保佑”,不约而同地磕起头。
安淮王百里明站在院中,仰头看着那巨大的虚影,竟也不自觉地跪下来,双眸浸润。
平西王百里征行至主街,见着的便是百姓们跪了满地,磕着头,嘴里念叨着“神明保佑,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
百里征定定望着那神明,却不敢与其对视。
大势所趋,平西军也该做些什么了。
陕甘两地交界处的广袤平原之上,秦枭从西域调过来的八万大军正在朝前方进发,忽而听到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全都惊了马,下意识四周看去。
但很快,他们就注意到那声响并非周围的环境发出,而是来自头顶,来自空中。
更来自东方。
那是京城所在的位置。
惊骇万分,将士们大多都没见过楚九辩,自然看不出那巨大的身影是谁。
但总也有认识的,不知谁喊了一声:“是太傅大人!”
“太傅?楚太傅?”
“天呐!真是的太傅大人!是神君!他显灵了!”
“神君显灵了!太傅大人显灵了!”
将士们既是激动又是恐慌,但更多的还是欣喜。
他们纷纷下马,在雪地里跪成一片,黑压压地看不到尽头一般。
秦枭骑着马,遥遥看着那神明淡漠的双眼,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已经,很久没从楚九辩身上看到这般神情了。
那神明眼底没有光亮,毫无生气,如楚九辩初初来到大宁时一样。
可他悉心爱护了这么久的楚九辩,不该是这样的。
秦枭心脏不受控地揪疼了下。
是谁欺负了他吗?
他垂下眼,眸色更加冷峻。
“上马。”他沉声道。
离得近的副将听到,忙起身上马,朝身后的将士们扬声高喊道:“上马!出发!”
将士们便也纷纷起身上马。
秦枭一袭盔甲一马当先,披风咧咧作响,身后大军气势雄浑。
寒风与雪花迷了眼,秦枭抬眸看着那遥远的神明虚影。
他要再快些回去。
京城外。
与神明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范围只限于前方几十里内的威压,亦是特效附带的效果,只是影响范围有限。
且这东西每一秒都在燃烧楚九辩的积分。
不过这积分花的不冤枉,藩王大军中的战马感受到可怖的威压,不安地踢着蹄子。
站在队列中的将士们更是惊恐万状,下意识后退,整个队列都乱了起来。
站在最前方的几位将军,也是直面神迹的第一波“受害者”。
他们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便是胯下骏马不安地动着,他们也回不过神来。
只有惊骇和恐惧。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们连基本的“发号施令”都做不到了。
没有指令,便有许多将士都腿软跪了下来,砰砰磕头,嘴里念念叨叨希望神明原谅,他们也是迫不得已等等。
队列彻底乱了,军心更是散成了一盘沙。
几位藩王的不安和无助不比他们好多少。
他们此前就知道楚九辩敢留下来守皇城,定有什么手段,但没想到竟会弄出这么个东西来。
“动手!打!”百里岳最先反应过来,他骑马立于队伍中,“他就这些手段,无需畏惧!杀了楚九辩!杀了他!”
这一声,在将士们喃喃低语的声音中,穿透力倒是强。
队列之前的贺震等人恍然回神。
心中恐惧,手也几乎要握不动刀,可他知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没有后路了。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再拼一把。
神情更加坚定,他怒吼一声:“杀!杀了楚九辩即可!”
另外几位将军也反应过来,纷纷大喊道:“退了也是死!兄弟们跟我杀过去!搏一个前程出来!”
“屠神!他们要屠神!”有位将士惊叫一声,“我不,我不打”
他慌乱地朝后奔逃,更多人与他一起向后逃窜。
东江王心如擂鼓,他骑上马,也随着人流向后逃。
定北王瞥见他这幅模样,暗骂一声“怂货”,可他自己却也架着马朝人群之后去。
只不过他走远了一些后就停下脚步,大声道:“你们的家人兄弟还等着你们建功立业!逃兵者,杀无赦!”
家人兄弟的命都在王爷们手中,将士们猛然反应过来。
是啊,他们这么逃了,家中之人便也完了。
可要他们去打神明,这、这
“神明仁慈!”百里岳扬声道,“楚九辩不会滥杀无辜,他若能杀早就动手了,不至于等到这个时候!”
“没错!他不敢杀我们!”
呼声越来越大,众人紧张的心也终于平静了些。
是了,若是楚九辩能随意杀人,他早就动手了,不会到现在兵临城下也只是显出真身吓唬他们。
楚九辩确实仁慈,但他已经给过这些人逃离的机会,他们不跑,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晃动的人群实在再多,楚九辩瞧不见那几位藩王混在哪里,但想也知道他们定是在亲卫的护卫下朝外逃了。
他估摸着时间,感觉几位藩王可能到了埋雷的地方之后,就缓缓开口,道:“给过你们机会了。”
声音幽幽荡进所有人脑海中。
清冷、淡漠。
“顺吾者昌。”神明语气平静,传到大宁所有百姓耳中。
“逆吾者——”
“亡。”
话落,藩王军队中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而后一个接一个,雷声随机在不同地方响起,每响一声,就会有一大片将士和战马伤亡。
在前面的几位将士惊恐转头,什么异样都看不见,可那火光与振雷声好似不会停下一样。
将士们彻底怕了。
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叫他们四处奔逃,什么也顾不上。
秦嘉胜看得双眼放光,见着有人慌不择路朝这边跑过来,他唇角扬起抹笑。
见楚九辩抬了抬手,他便立刻大声道:“兄弟们!抓住这些叛贼!违抗者杀无赦!”
“是!”
秦家军的吼声震耳欲聋。
混乱的战场,硝烟火光冲天。
白茫茫大地染红了一大片,被无数双脚踩踏,变得泥泞、黏腻。
宏伟的神明虚影始终垂眸注视着这些,面上一丝波动都没有。
虚影之下,楚九辩骑在马上,神情冷淡。
他抬眸,遥遥看向西方。
不知秦枭那边如何。
与此同时。
皇城内的百姓们也纷纷从房门内走出来,在自家院中跪拜磕头,嘴里念着的不是“神仙”就是“大人”。
不过他们谁都没敢去街上,因为此刻的大街上,御林军已经与三大世家的府兵打了起来。
王家本也是书香门第,府兵不过几千,这会儿都安心守在家中,以及王家所在的那条长街,不叫其他人有机会冲进来。
楚九辩出了城门不过半个时辰,世家府兵就冲到了街上,与御林军打了起来。
趁着秦家军还在与藩王军队周旋,陆有为等人想着快些冲入皇宫,挟持了小皇帝。
可他们没想到刚打起来不多久,城外就出现了楚九辩的神明真神。
那恢弘壮阔的模样,骇得将士们刀都举不起来。
便是他们这些早就一次次见识过楚九辩神异之处的高官,也都惊得说不出话。
完了。
这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唯一想法。
楚九辩此前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皮毛罢了。
所以对方或许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之前那是都懒得和他们展示太强悍的手段。
事到如今,对方才真正显露真身。
听着那句“顺吾者昌逆吾者亡”,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么远都能听到的炮火之声,震得皇城的地好似也在颤,这般可怖的动静,可不是他们此前看到的那什么烟花,而是真正可怖的东西。
可即便如此,他们此刻竟觉得楚九辩根本没使出全力。
凡人之躯和神明作对,他们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神明只需略略出手,他们就毫无招架之力。
萧曜眸色惊骇中隐隐酝酿着疯狂,在一片沉默之中,他开口,语气冷静到可怕:“神明亦有在意的东西。”
数道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杀不了神明,那就控制神明。”萧曜看向皇宫方向。
楚九辩和那位小陛下关系可好得很,只要他们打下皇宫,控制住小陛下,那便可以借用他来控制楚九辩。
“玄铮。”邱洪阔开口。
健硕高大的青年收回看向神明的视线,恭敬道:“伯父。”
邱洪阔坐在轮椅之上,语气比萧曜还冷静些:“杀了安无疾。”
“是。”邱玄铮眸底显出兴奋的光亮。
太好了,他早就想与那位御林军统军打一架了,只是此前对方一直不答应他的邀战,今日可算是有机会了。
“小心。”刑部尚书邱衡拍拍胞弟的肩。
邱玄铮朗声一笑,拿起自己的两柄大锤,转身大步出了门。
陆有为偏头看向身侧站着的家主陆烬烽。
陆烬烽仰着头,神色莫名地看着那高耸入云的神明虚影。
察觉到身侧人投来的视线,他垂眸。
默了默,他抬步朝院外走,在院门处随手拿起自己的长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
其余人看向陆有为。
陆有为面容凝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神武大街。
世家的将士们,从领军到普通将士,在看到楚九辩的身影后,就都不敢再动。
有那胆小直接扔了兵器,跪在地上磕头。
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朝着楚九辩的方向战战兢兢磕头。
安无疾仰头,震撼地看着天空。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扬声道:“陛下知道在场诸位大多身不由己,下令投降者不杀!快束手就擒吧!”
府兵们互相对视一眼,当即就有人扔下兵器,朝着安无疾的方向跪下来高举双手。
“去押了。”安无疾刚吩咐完,就见长街尽头冲过来一人。
那人轻功极好,身形健硕,两柄铁锤呼呼生风,冲过来的时候甚至带着风。
安无疾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手中长枪一振,飞身下马。
兵刃相接声打破了长街上的繁杂,安无疾被那人可怖的力气推得向后数米,才堪堪稳住神形。
下一刻,邱玄铮的下一次攻击便袭了过来。
安无疾面色严肃,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邱玄铮此人,可是位武学奇才,他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对方,眼下只能是暂时拦着,再不济他就不讲武德,直接叫其他将士围攻了。
然而这时,长街尽头又来了一人。
安无疾瞥见对方的身影,心骤然沉了下去。
是陆烬烽!
这人虽不如邱玄铮厉害,但却也是个武痴,安无疾自觉能与对方打个五五开,可现在他一对二,绝对毫无胜算。
就在这时,一道墨色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安无疾身侧,随手卸力将他推离,自己反手用一把弯刀拦住了邱玄铮的一锤,微微用力就将对方推出去了几步。
这人出现的古怪,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
安无疾瞧见对方那深邃的眉眼和熟悉的面罩,便是一笑。
是秦川。
原来他还在京里。
他转身看向陆烬烽,也不说话,举起长枪就攻了过去。
邱玄铮看着这位神秘人,视线在对方的弯刀上扫过,眼底战意更浓。
这人比安无疾更强。
四人刀光剑影。
邱玄铮和陆烬烽却谁都没去统管那些将士,世家府兵便还是一盘散沙,许多人都自然地投降,归顺朝廷。
还有一些趁乱逃入街巷,御林军也没追得太狠。
终归都只是些残兵,且也都是大宁百姓,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才叫他们出来送死罢了。
时近傍晚,楚九辩已经收起了特效。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震慑大宁那些人了。
京城五十里外,藩王几十万大军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
战斗至此便已经结束,说不费吹灰之力都不为过。
天色渐暗,秦嘉胜从远处跑到楚九辩身前,躬身作揖道:“大人,我们只寻到了湖广王的尸体以及昏迷不醒的东江王,定北王百里御带着几千士兵朝东边逃了,瑞雪将军去追了。”
瑞雪将军也是秦家人,不过是家生子,是秦家一族老手下最得用的下属。
百里御此人最是狡猾,他手中又有蛊师,放他离开实在有些棘手。
楚九辩心念微动。
如今对方定是回不去封地了,那他最有可能去的,便是距离最近的河南。
楚九辩叫了个暗卫过来,叮嘱他去给瑞雪报信,就说定北王大概率会去河南,他们最好能再次之前打下他们。
不然河南城里还有一个蒋永寿,此人八成是定北王的人。
若是见着定北军到了跟前,他定会率领河南剩余的一万多将士迎接和保护。
暗卫领命离开。
楚九辩就又从空间里拿出南疆那边送来的药粉,对秦嘉胜道:“将这些药粉撒到一处,若有将士不受控制地过去,便先扣下。”
南疆最近给了很多药粉,吸引蛊虫的和防止蛊虫靠近的都有。
此前楚九辩就在将士们身上撒了防止蛊虫的药粉,但藩王军队里却没人用,所以以防百里御趁乱放出更多蛊虫,还是再试探一下好。
“是。”秦嘉胜拿了药粉离开。
因为撒的足够多,味道便也大,直接盖过了血腥与硝烟的味道。
于是,一刻钟后,秦嘉胜还真就跑过来汇报道:“大人,还真叫您猜着了,有二十多位藩王军士有异常,不过咱们的人都好好的。”
楚九辩颔首。
南疆圣女的本事毋庸置疑,更何况这药粉还是她与族中那些蛊术更强的族老一起做的,效果翻倍。
“看好那些人,回去后”楚九辩顿了下,说,“先关到宫中大牢。”
“是。”
楚九辩最后看了眼战场。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积的死伤,那么多残肢断臂,那么多碎肉血污。
鼻腔里灌满含着血腥味道的凛冽气息,楚九辩闭了闭眼,刻意不去想脑海中那段被尘封的记忆。
再睁眼,他越发冷静地说:“整兵,准备回城。”
“是。”秦嘉胜应下,转身跑去指挥众人收拾战场再快些,又吩咐了几个校尉带着人留下来清理那些爆炸痕迹和尸体,其他人便可以整军准备回城了。
楚九辩朝东边看去,冬日里天黑得早,也黑得快。
这会儿已经越来越黑。
秦枭此刻,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若是已经朝陕西进军,那几日内应该就可以攻下城池,只是不知他会不会继续再往前,进军河南。
吕良材今日就去寻秦枭了,不知道寻到人没有。
系统非常称职地回道:【宿主,信徒吕良材已经成功进入宁王军营,但还没来得及见到宁王。】
楚九辩在脑海中问道:“他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系统分析了下他话里的含义道:【系统分析宿主应该是想问宁王有没有受伤,目前并未得到类似消息。】
楚九辩:“”
他没搭理胡乱分析的系统。
不过,这么说秦枭就是活蹦乱跳的,没什么问题。
南疆和南直隶那边不知道如何了,还有平西王,有了今日这一遭,对方肯定会出兵帮着朝廷打天下。
看来今晚定要再进一次神域,不仅是获取各方消息,更主要还是和安淮王说一声,叫他注意着些。
对方在城中没有实权,那些将士们听得也是蒋永寿的话,所以百里明最重要的只是保住自己。
若是定北王真的入了城,一山不容二虎,他的处境会更艰难。
当然,楚九辩进了神域之后,还能再打开吕良材的卡牌屏幕,看看他是如何与秦枭说的。
秦枭,又会有什么反应。
皇宫内。
百里鸿坐在养心殿内批了一整日的奏折,午饭也只吃了一些,下午洪福送了小零食过来,可那平日里最爱吃的枣糕,小朋友都没吃两口。
洪福便一下午没再去司礼监,而是陪着百里鸿。
眼看着天都黑了,他又一次出门,叫来小玉子问道:“城外还没消息?”
“还没消息呢师父。”小玉子却很乐观,“公子那样厉害,这会儿定是打扫完战场准备回来了。”
从京城到战场发生的地方,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多时辰。
回来的时候若是再带上大军,就更慢了。
“去吧,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得嘞。”
“对了。”洪福又道,“此前公子让盯着的那人,可要盯仔细了。”
小玉子也严肃下来,道:“师父放心,安总军的人和暗卫都在,绝对不会叫他惹出事来。”
宫中唯一的蛊毒受害者,那条漏网之鱼,至今倒是还未表现出什么不同来。
月上中天。
楚九辩率领大军回到皇城,百里鸿闻言激动地光脚就要往外跑。
“陛下您慢些。”洪福也开心,脸上也带出了笑道:“奴才给您穿上衣裳,不然一会公子要说您了。”
百里鸿想到先生会担心,当即乖了,任由洪福给自己穿好棉衣棉裤,又披上厚厚的大氅,怀里抱着汤婆子,这才出了门。
楚九辩走在街上,战斗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大雪落了满地,便盖住了一切的血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素日里热闹的两侧街道商铺今日都关着门,没有一个人在外面乱晃,显然是被今日的大战吓着了。
不过百姓们人虽不在,却在各家商户街道两侧都挂了灯,照亮了楚九辩回皇宫的路。
楚九辩恍惚一瞬,想起了自己站在偌大的领奖台上,粉丝们的灯牌举了满场。
他唇角缓缓带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远远的,他看到皇宫门口亮着许多灯,一眼便能瞧出是宫人们在举着,而这些灯中间,还有一座步辇。
定是百里鸿坐不住,跑出来迎他了。
楚九辩唇角笑意更深,便是眼底也更多了些温柔,只是他自己并没意识到。
“我先回去了,后面的事辛苦你。”他对一旁的秦嘉胜道。
秦嘉胜笑出一口大白牙,道:“大人放心。”
如今秦枭的家主令牌都给了楚九辩,这件事下面人不清楚,他们这些族中有地位的小辈和族老们却都一清二楚。
所以现在对他们来说,楚九辩命令的优先级高于秦枭本人。
楚九辩交代好,便转身策马,奔向皇宫方向。
秦嘉胜遥遥看着,见大人到宫门后下了马,一个小小的胖嘟嘟的身影便朝他跑过去。
楚九辩蹲下来,便和冲过来的小朋友抱了个满怀。
如今这天下几乎都没人敢再置喙他们,所以百里鸿便是偶尔情绪外露,不注重仪态,也没人会再说什么。
楚九辩也大大方方抱着孩子,大步朝宫里走。
洪福跟在他们身侧,腰也挺直了,远远看着都瞧不出他是个宫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
那人入宫之前的风华,无人不知。
秦嘉胜自然也是仰望着他长大的。
不过现在好了,对方重新找回了心气儿。
宫里的事都有人安排,城里城外的清扫,包括藩王和世家降军的安排,以及三大世家主事人暂时关押之类的问题,都有陆尧和安无疾他们盯着。
手下可用之人多的好处,此刻就显现了出来。
便是后面审判这些人,抄家还是流放,砍头还是再给一次机会,都有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顾清直去办。
还有这一次朝中官员定要没了一半,官员调度任命之事也有陆尧负责。
没什么再需要楚九辩他们操心的。
楚九辩和百里鸿回到养心殿后,御膳房的钟嬷嬷就亲自给两人下了两碗面,还摆了爽口小菜。
一大一小两个碗,一大一小两个人,吃得都很满足。
楚九辩就不说了,这日就早上那一顿,现在确实饿了。
百里鸿则是一直没心思吃,现在先生回来,他的胃口就回来了。
吃饱喝足,又散了散食,楚九辩就陪着百里鸿洗漱刷牙。
小朋友擦了楚九辩从系统里买的小儿润肤霜,白嫩嫩香喷喷地躺到了被子里。
他眨着澄亮的大眼睛看楚九辩,问道:“先生,舅舅还有多久能回来呀?”
要是舅舅回来,他的心情会更好,能吃更多饭。
楚九辩仔细算了算,说:“大概半个多月吧。”
“那很快啦。”百里鸿笑弯了眼。
楚九辩也笑:“好了,睡觉吧。”
“嗯。”
待小朋友睡着后,楚九辩才回了西院。
洗漱过后他躺到床上,一整日的疲惫也在此刻散了大半。
他闭上眼,进了神域。
他先是联系了司途昭翎,叫她若是方便的话,请圣女司途安黎去一趟河南。
秦枭过段时日很可能就要与定北王碰上,若是定北王手下那蛊师想伤秦枭,有司途安黎在还能克制住他。
“是,属下一会出去就与娘亲说。”司途昭翎道。
而后她又汇报了近况,说南疆王的军队已经和南直隶的军队汇合,一左一右打进了东江王的封地。
不过东江王确实身家势力雄厚。
他这次带出来了十多万将士,可封地上竟然还留了近十万的军队,且还有三位格外勇猛的将军。
这几人将封地守得严严实实,南疆王他们打起来都有些费力气。
楚九辩就将空间里制作好的炸_弹拿出来一半,给了司途昭翎。
司途昭垚自己就会做,但受到技术和材料限制,这个时代的炸_弹稳定性弱,不适合长途带着。
但楚九辩给她就不一样了,她能直接安排到战场上。
司途昭翎也不客气,笑眯眯谢过大祭司,离开前她又眼睛一亮,道:“对了。大祭司您今日可瞧见了太傅大人?好威风啊!”
楚九辩就笑,说:“瞧见了。”
司途昭翎想说一句还是大祭司与大人最般配。
可脑海中闪过楚九辩和秦枭并肩在一处的画面,她又没办法违心说秦枭不配了。
也没关系啦。
楚大人那么厉害那么优秀,左拥右抱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话她可不敢和大祭司说,笑眯眯告辞退了出去。
楚九辩又一一把其他信徒的消息都看了,这些消息系统都帮他记录好了。
情况都还没有什么太大变化,都按着楚九辩的设想在走。
平西王百里征也已经出兵,兵分两路,一路赶往陕西与秦枭汇合,一路赶往湖广。
而后楚九辩又叫了安淮王百里明进来。
少年今日就被楚九辩唬住了,现在见到大祭司比上一次更加恭敬。
只是他说起自己的情况时,却也更加羞耻和无措。
“我,被软禁在府中,看不到也听不到外面的消息。”百里明是被蒋永寿软禁的。
对方也没短了他吃喝,更没虐待他,甚至每日都要抽空过来找他,和他说说话。
而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慈和,如同最好最包容的长辈。
百里明看得出他忧心忡忡的模样,也看得出对方这么做,的的确确是为了他好。
正因此,他才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甚至连责怪对方的理由都没有。
百里明不适合当一个主君。
这是他自己知道的事,也是楚九辩此刻得出的结论。
“既如此,那你就好好待在府中,保护好自己。”楚九辩道,“待到日后定北军闯入河南,你更需注意自己的安全。”
他说这些,都是为了百里鸿。
要不然这么个软包子,楚九辩还真懒得去管。
百里明听到定北军要来河南,先是一惊,又想到近日蒋永寿的反应,便心中了然。
一时不知是难过还是失落。
又或是释然。
他此前只是不愿意相信,但现在其实已经肯定了。
他视为长辈,极尽依赖的谋士蒋永寿,其实是定北王的人。
而大祭司关心自己的话语,也令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不禁眼眶一酸,又越发觉得自己没用。
他只能放下身为藩王的身份桎梏,跪下来磕头。
这是他如今能拿得出来的,唯一的东西。
但等日后他能有为大祭司效力的地方,他定万死不辞。
楚九辩看着他瘦弱的身躯,忽然问道:“若是贺震死在朝廷手中,你当如何?”
百里明并不意外,说:“他做了错事,如何都是应该的。”
话是这么说,他眼泪却滚了下来。
这么多年,贺震又是看着他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楚九辩没告诉他贺震也跟着定北王一起跑了,或许对方过几日就会再次出现在百里明面前。
但待到日后,对方必死无疑。
只愿到时候百里明不会怪到百里鸿头上,平白伤了孩子的心。
不过系统能挑选出来的人,品性一定是过关的。
所以这点其实也可以放心。
耳边忽然传来系统提示:【宿主,信徒吕良材已经成功与宁王会面,是否打开卡牌屏幕?】
楚九辩一顿,把百里明送出神域,又立刻叫系统打开屏幕。
屏幕上,吕良材躬身站在简陋的营帐中。
前方主位之上,秦枭一身软甲随意地坐着。
他摩挲着手中一方绣有茉莉的锦帕,语气略显古怪地说:“大祭司的信徒啊”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康康]早吧~~~
第100章 尘埃落定
楚九辩透过屏幕,能清楚瞧见秦枭的每一丝表情变化,自然也瞧见了他手中那张锦帕。
洁白绸缎一角,绣着栩栩如生的茉莉花。
楚九辩抿了下唇,再抬眼,便看到秦枭脸上那不达眼底的笑意。
楚九辩有些想笑。
“回大人,草民确实是大祭司的信徒。”
秦枭凶名在外,本人又的确气势强大,吕良材都没敢抬眼看他,如今听着他笑,便以为对方心情好,也放松了些。
“寻本王何事?”秦枭波澜不惊。
“回大人。”吕良材道,“大祭司叫草民来您身边,这样可以及时传递消息,与京城那边互通有无。”
秦枭定定看着他,神情也正了正。
“还说什么了?”
“暂时没了,不过大祭司今晚或许会给草民托梦,告知京城那边的事,若您有什么要交代的,草民可代为转告。”
吕良材回的认真谨慎,态度也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秦枭垂眸看着那纸手帕,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朵茉莉。
不过他的注意力,其实在吕良材身后。
他能感觉到那里有道窥探的视线,很虚缈,但他仍然能感觉得到是有人在盯着他。
这感觉此前也有过一次。
是他打下塞国之后,楚九辩施法,在神山之巅显出神迹。
当时他抬眼,便好似与楚九辩对上了视线。
但今日这道视线,应当来自于大祭司。
对方在观察他。
这般与楚九辩相同的手段,令秦枭心里有些不舒坦,还伴着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吕良材垂着头,帐内越发安静,叫他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半晌,秦枭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倒算得上温和:“那要多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为大祭司和朝廷效命是草民之幸。”
秦枭勾唇,道:“那就劳烦大祭司转告楚九辩,本王一切安好,只是日夜念着他。不知他那边情况如何?可有思念本王?”
楚九辩:“”
谁都听得出来他说这些话给“大祭司”听是为了什么。
此前他还不太确定秦枭是不是真的吃大祭司的醋,现在算是确认了。
秦枭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假想敌。
吕良材听着秦枭这番话,脸色变了又变。
这、这些话他如何与大祭司说?
虽不知这三位之间的纠葛,但只是这些肉麻兮兮的话,他这不惑之年的文士还真张不开嘴。
实在有辱斯文。
秦枭却继续说道:“本王定会早早平定叛乱归京,争取年前就回去,叫他莫要太过惦念。”
“哦,还有。”秦枭勾唇,“告诉他,里衣上属于他的味道都洗淡了。”
楚九辩:“……”
好好的里衣洗什么?用他里衣干啥了?
吕良材等了等,见他不再继续,这才略显尴尬地应下来。
“来人。”秦枭叫了侍从过来,“准备一间营帐,再备些酒食给吕老板接风洗尘,好生照顾着。”
侍从应下,伸手请道:“吕老板这边请。”
吕良材对着秦枭作揖谢过,这才随着侍从一起出了门去。
帐内只剩秦枭一人,昏黄的灯火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打下阴影。
他抬眸,直直朝着殿门口看去。
方才盯着他的那道视线,自吕良材出营帐后便不见了。
秦枭越发笃定刚才那视线的主人就是大祭司。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帕子,神色莫名。
深夜,等吕良材睡了之后,楚九辩就将他叫进神域。
对方虽有些尴尬,但还是把秦枭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了大祭司。
楚九辩只淡淡“嗯”了一声,就又把京城这边的消息告诉他,叫他明日把定北王可能赶往河南的消息告诉他,这样秦枭也能快些打下陕西,赶往河南支援。
吕良材听到京城那边轻松就平定叛乱,心中也很激荡。
他觉得自己如今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当即郑重应下来。
楚九辩本打算送他出去,但顿了顿,又道:“转告宁王,说楚太傅等他回京一起过年。”
“是。”
四日后。
秦枭彻底将定北王在封地上的残存兵力打散,占领了陕西。
而后,他就继续朝河南进发。
于此同时,定北王百里御已经带着一万多将士,跟着贺震及其部下三千将士一起来到了河南,一路赶至安淮王府所在地。
蒋永寿早早得了消息,率军在城外迎接。
两方人马见面,蒋永寿和百里御并未表现出相熟之意,贺震也并未看出异常。
当夜,蒋永寿还为百里御和贺震,以及他们部下的几位将领准备了丰盛的晚宴。
直到此刻,百里明才知道定北王竟然今日一早就到了。
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要不是贺震非要他参宴,加上百里御应允,蒋永寿或许都不会叫他出来和百里御见面。
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说着京中战事,说着陕甘两地被宁王打下来的事。
又谈及若宁王和平西王打到河南来,他们该如何防,又该如何与朝廷谈条件等等。
到了这里,两方人马,主要是百里御与贺震之间意见相左。
贺震觉得安淮王说到底并未参与这次的战斗,大不了贺震牺牲自己,只说这一切都是他隐瞒控制幼主,如此他死了,也可为百里明保住这个王位。
他虽心有抱负,但他也始终记得老王爷对他的栽培和信任,更知道百里明有多信任和依赖他。
此前他拼死拼活不仅是为了给自己挣得更高的权势,更也是想把百里明扶上那至高之位。
现在计划失败,他也不后悔。
只想着用自己的死,来换得百里明下半辈子的安稳太平。
百里明看着他明显沧桑瘦削了许多的脸,眼眶有些酸。
还是他太没用了。
若是他能强势一些,那贺震和蒋永寿就无法控制他,他就可以制止他们与朝廷作对。
若是那样,他们也可以像醉梁王他们一样,平安一生。
但一切都晚了。
大祭司之前问他若是贺震死了怎么办,那显然也是朝廷的意思。
贺震,必死无疑。
贺震下定了决心,不过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定北王手下那一万将士。
他想要那些将士留在河南,归入安淮军,继续护着河南,护着百里明。
可百里御又如何能如他的意?
百里明瞧见自己那位九皇叔唇角微扬,轻轻抿了口茶,道:“如此轻易就认输,贺将军的骨气哪里去了?”
贺震脸色骤然就黑了。
蒋永寿坐在贺震身侧,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要本王说,咱们就和秦枭拼个你死我活,如此也能叫天下人高看一眼。”百里御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其实他心里还有别的计划。
他手中还有蛊师。
秦枭的军队与楚九辩手下的军队可不一样,那些人可没有神明手段,定也拦不住那些小小的蛊虫。
甚至就连楚九辩,应当也还没发现蛊虫的事,不然那些被蛊虫寄生的百姓和军士,不可能活到现在。
“你找死,不要拉着安淮王。”贺震沉声道。
只是他没注意到,不起眼的角落,一只小小的蛊虫正朝他爬过来,速度很快。
定北王抬眸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笑。
贺震见他这样就烦,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手腕就被一旁的蒋永寿死死握住。
他侧头,眉心蹙得死紧。
蒋永寿软禁百里明的事他一回来就听说了,虽然知道这是为了百里明的安全,可贺震心里到底还是与蒋永寿有了更大的隔阂。
且今日与百里御见了之后,蒋永寿的表现虽很正常,可他话变少了。
贺震自己都能看得出如今的局势,蒋永寿一个谋士肯定更能看出来。
用贺震的命,换百里明的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生意。
可方才一直都是他再说,蒋永寿却始终缄默,贺震也终于察觉出了些不对。
蒋永寿余光能瞥见贺震探究的目光,可他不能表现出异样,只是看向百里御,道:“殿下说要与宁王拼命,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百里御抬眉:“终于有位聪明人了。”
贺震抬眸怒视着他。
蒋永寿道:“那便请殿下说说,若是主意好,我们也不是不可以配合。”
“此事机密,知道的人多了,便不成了。”
“狗屁!”贺震道,“老子看你就是什么办法都没有,自己想死就去死,莫要牵连我们。”
“依本王看,该死的人——”百里御淡淡一笑,“是你啊,贺将军。”
言罢,那只蛊虫已经爬到了贺震身后。
可不知道为什么,本该爬上他后背,一路顺着耳根再爬进他耳朵里的蛊虫,却好似畏惧着什么,不敢靠近贺震。
百里御微微眯眼,视线落在那蛊虫之上。
贺震注意到他一瞬间的变化,当即也转过头,就见着一透明色的小蜘蛛在地上爬动,一副想凑近又忌惮的模样。
其余人也注意到了。
蒋永寿面色大变,倏然转头看向定北王:“您这是做什么?!”
百里御的脸色却不比他好上多少,他沉着双眸盯着贺震,咬牙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
贺震想起自己回城后,梳洗好后就先去见了百里明。
当时百里明就给了他一包药粉,叫他带在身上,也没说是什么。
现在想来,定是那药粉拦住了蛊虫,否则他现在或许已经成了定北王手中的傀儡。
所以,去年百里明从京城回来后说起的蛊虫,就是定北王的手笔。
“好啊。”贺震起身,一脚就踩死了那只蛊虫,而后拔出长枪就朝百里御的方向袭去。
百里御还没如何,蒋永寿却已经站起身去拉贺震:“住手!不可!”
贺震可不管那些了,他能带着定北军回来,就是为了留下那一万将士,也好给河南留一些与朝廷谈判的资本。
至于定北王,如今都到了这里,自然已经没用了。
百里御手下的两位将军也在席上,见着这突发状况,第一时间都冲了上来,挡在贺震面前,与他打了起来。
蒋永寿还站在较远的地方拉架,百里御眸色阴沉,死死盯着贺震。
百里明坐在主位上,目光看着这荒诞的闹剧,恍惚又茫然。
他该怎么办?
该做什么?
耳边好似又回响起大祭司的叮嘱。
对,他要保护好自己,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还要保护好治下百姓。
他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他必须、必须做些什么。
“够了!”他开口。
他的声音还带着些少年的清亮,可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竟多了丝不怒而威的气势。
下方几人一愣,齐齐朝他看过来,竟真的停下了手。
百里明站起身。
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态度说话,他心脏狂跳,手都在抖。
于是他将手背在身后,想着此前在京中见到的楚九辩和秦枭,学着他们的样子沉下脸,冷冷道:“本王已决心归顺朝廷,待宁王大军到了,本王也会命人大开城门欢迎。”
这话说出来,就是与贺震站在一处了。
百里明又瞥向百里御,道:“皇叔若愿意找死,那就离开河南地界,本王的封地不接待叛贼。”
百里御从未想过自己这个软弱的侄子,会有这般表现,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厅内一片寂静。
贺震与蒋永寿望着那主位上的幼主,竟恍惚一瞬看到了老王爷的影子。
“先生。”百里明看向蒋永寿,眼眶微红,“您是要与本王一同归顺朝廷,还是同你的旧主一起离开?”
一句话。
前半句是“您”,后半句便是“你”。
意思很明显,若是蒋永寿愿意留下来,那他就还是百里明最信任依赖的谋士,若他选择离开,那百里明也会与他恩断义绝。
蒋永寿看着少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恍惚间又看到对方刚回跌跌撞撞走路的时候。
那时候的百里明软软乎乎,会扑过来抱住他的腿,糯糯地喊:“先先。”
因为他那时候的他连“先生”两个字都说不明白。
一转眼,当初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
蒋永寿并不意外对方会知道他与定北王的关系,他一直都知道,百里明只是太善良,所以才显得软弱,但他一点都不傻。
厅中越发安静。
贺震看看百里明,又缓缓侧头看向蒋永寿。
“殿下说的旧主,是什么意思?”他嗓音本就沉厚,如今更显出幽幽杀意。
蒋永寿闭上眼,没说话。
百里御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抬手在腰间玉佩上摩挲了几下。
隐在暗处的暗卫得了令,一闪身便离开了安淮王府。
贺震就笑了声,脸色也有些扭曲:“好你个蒋永寿,原来你是定北王的人。”
他语气平静,可却隐隐有磨牙声:“亏得老王爷那般信任你,也亏你一装装了这么多年。你对得起王爷,对得起殿下吗!”
他手中的兵刃调转矛头指向蒋永寿:“老子今日就杀了你,告慰老王爷在天之灵!”
“等等。”百里明开口。
贺震哑声道:“殿下!他是叛徒,他和定北王才是一伙的!”
百里明定定看着蒋永寿:“先生,两个选择。您选吧。”
这么多年来,蒋永寿始终被自己的身份折磨着。
他一边感念又愧对安淮王,一边又念着吴家,也就是定北王母族对他的栽培之恩。
到了如今,秘密被摊开,他倒觉得身上一轻。
可叫他选,他又如何去选呢?
他此前总想着让百里明再成长一些,快些独立起来,可现在对方真的独立了,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这时,一位侍从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普通就跪倒在地,惊慌失措道:“蒋先生,贺将军!外面、外面打起来了!”
“什么?!”贺震当即也顾不得其他,“谁打起来了?”
“是咱们的将士与”侍从看了眼定北王,颤声道,“与定北王的军队打起来了。”
贺震转头,立刻攻向百里御。
擒贼先擒王。
那两位副将挡在百里御身前,同时又几道暗色身影从房梁之上落下来,几个人将百里御护得严严实实。
但还有两位暗卫,径直冲到百里明身前,刀架上他脖子。
“住手!住手!”蒋永寿腿一软,普通跪倒在地。
他不敢看百里明,忙朝着百里御磕头:“殿下!殿下求您放过安淮王,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孩子!”
“我们什么都不要,河南给您,只求您放我们几人一条活路!”
蒋永寿太清楚百里御是个什么样的人,贺震和百里明公然与他作对,那他就八成不会放过他们。
但还有两成机会,只要百里明只是个普通人,再没有机会惹到他,那就还有活路。
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
百里御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饮尽,这才看向地上趴着的人:“看来蒋先生是真的与安淮王有了感情,真是感人呢。”
蒋永寿头磕在地上,眉心都砸出了血瘀。
贺震那么冲动的一个人,看着百里明脖颈处架着的刀,一时竟也没敢说话,更没敢动。
百里御轻嗤一声,起身道:“看在外公的份上,本王就给你这个面子。”
“将他们三人带下去分别关起来,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说罢,他就大步出了门去。
王府内的侍从们也都不敢动,因为府中也已经站满了定北王手下的将士。
百里明与蒋永寿贺震二人一起,都被带着出了殿门,朝其他院子走去。
另外两位副将,则被定北王的人压着出了府门,不知道被带去干什么了。
三人一路无话,被分别关到了三间房内,房门用厚厚的青铜锁扣着,门外窗外也都站着人把守。
王府不在闹市,可百里明在屋内,竟也听到了隐隐的兵刃交接声和惨叫呼喊声。
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群龙无首,安淮军或许只有被定北军按着打。
只是不知他们知不知道变通,若是乖乖投效定北王,那便能少些伤亡。
百里明刚才积攒出来的气势和勇气,在刀架上脖子的时候就没了大半,如今更是什么都不剩。
但他却不再想去找先生和将军请教,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最该做的应该就是不闹事,乖乖带着,这样定北军或许就会压制安淮军,也不会动其他普通百姓。
对,就是这样。
他喃喃着。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明忽然抬眼看向窗外。
天亮了。
“听说了吗?那些安淮军看打不过咱们定北军,又眼瞧着两位副将被当众斩首,主子们又被关押,就都乖乖归顺咱们殿下了。”
守门的侍卫在外间边吃早饭,边笑着说。
百里明朝门口看去,站起身,悄声凑近继续听。
或许是知道他和蒋永寿都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昨夜关押他们的时候,只有贺震被绑了手脚。
“听说了呀。”另一人吸溜一口面,“我还听说那些百姓不乖乖交出粮食,咱们王爷就下令,说若是那些百姓不交出钱粮,就直接进去抢。”
百里明瞳孔骤缩。
“之后呢?”
“之后这些人就乖了呗,什么都交出来了。不过也有那些不听话的,咱们将士们都直接砍了。”
百里明听得浑身都在冷颤。
侍卫忽然又低低地邪笑了下,说:“还有那些富户家的漂亮娘子,那一个个水灵的,可是便宜了咱们兄弟。”
“可惜了咱哥俩还要在这守着,不然也能”
“若不然咱们出去一趟,寻个小娘子回来?”
“这”他指了指身后的门,“屋里这位怎么办?”
“他哪能出得来?咱们只要快去快回就是了。”
“那、那也行。”
“快吃,吃完就走。”
两人快速吃完早饭,而后便鬼鬼祟祟离开了院子。
百里明待他们走远了,才缓缓呼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双拳紧攥着,一下一下揣着门,足足五下才把门踹出一道缝。
百里明从缝隙里钻出去。
因为熟悉府中一应事物,于是他成功避开了定北王的人,出了府去。
在他身后,两位守门的侍卫遥遥望着,相视一笑。
“这差事办的不错,殿下应当会给咱们赏点好东西了。”
“我还是没想明白殿下花费这么大功夫,叫安淮王出去做什么?”
“自然是——”这人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百里御都说了要放过他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再动手。
可百里御可不是喜欢被人威胁的主,而且百里明活着一天,河南百姓心里就还是会有希望,不会死心塌地跟着定北王。
所以,他必须将百里明骗出去。
城中乱着,刀剑无眼,伤了谁也是没准的。
百里明躲在巷子里,看着混乱的街道,满地的血污,还有些地方大火熊熊燃烧黑烟漫天。
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他们的家被定北军霸占,他们的食物被人抢走。
有的人不服气,换来的便是一个死局。
百里明眼睛湿润,手扣在墙上,指腹都蹭出了血。
以往繁华热闹的街道沦为焦土,和乐幸福的百姓流离失所,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封地。
太没用了。
他真的太没用了。
忽而一声女子的尖叫传来,百里明抬手抹去眼泪,忙朝声音处看去。
就见一身怀六甲的女人笨重地跑在街上,眼泪流了满脸。
在她身后,一群定北军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不紧不慢地追着,就看她惊恐跌撞。
百里明心脏骤然像是被人刺了一下。
女人体力不支,下了雪的地面又滑,她忽然砰地就摔倒在地。
她捂着肚子,痛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后定北军却在笑,笑得猖狂。
百里明再也顾不得其他,冲出去,跑到那女人身边半跪下来扶住她:“你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我、我”女人看到百里明,眼泪流的更凶,“殿下,殿下您终于来了。”
百里明死死咬着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来了。我来晚了。”他颤声道,“别怕,我带你去找郎中。”
他已经不敢自称“本王”,他不配。
“呦,哪来的小公子啊,还想英雄救美?”那几位将士哄笑着。
“这距离不远不近,看看咱们谁能先射到他。”一人弯弓搭箭,“我先来。”
说罢,箭矢便径直朝着百里明的后背射过去。
风声很大,百里明又心慌意乱背对着那些人,根本没听见身后的动静。
那女人却看到了。
她瞳孔骤缩,下意识推开百里明,箭矢便径直插入她肩头。
滚烫的热血染红了地上的冰雪,也红了百里明的双眼。
他扑过去扶住女人,又转头看向那些将士,眼底一片猩红。
“哎你输了,该我了。”另一位将士弯弓搭箭。
“殿下快走。”女人挣扎着想要推开百里明。
百里明却举起手,袖筒对着他们。
刚才才想起来,大祭司给了他袖箭。
之前几日在院中无所事事的时候,他就一直在练。
此前太心急没想起来,现在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袖箭比那人的箭矢更快射了出去,不偏不倚,径直射穿了对方的脖颈。
忽然的变故,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百里明继续放着箭,一个个打过去。
然而那些将士也不是傻的,立刻躲闪,便没有人再被他一击毙命,不过都受了伤。
有人骂了句脏话,然后弯弓搭箭,另外又有两人搭箭。
破空声中,三道箭矢朝百里明和那女人射过来。
百里明这次硬生生半跪在女人身前,用单薄的身体为她挡箭。
他闭上眼,神情格外平静,好似已经准备接受自己潦草的结局。
叮叮——
几声脆响,那三把箭矢都被另几道箭矢拦截。
百里明倏然睁眼,便看到一队身着朝廷军甲的将士从长街另一侧冲过来。
为首的几位将士手中箭矢一箭放出就紧跟着又一箭,不仅拦住了那三把箭矢,还杀死了那几位定北军。
是朝廷军队!
是宁王大军来了!
百里明眼泪再一次落下来,他转过身,扶着女人哽咽道:“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去找郎中。”
女人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勉勉强强借力站起身。
两位朝廷将士跑过来,道:“得罪了。”
而后,其中一人便在另一人的帮助下,小心地把女人抱起来。
百里明忙跑在前头领路。
城外,百里御带着两千军士又一次奔逃。
然而这一次他插翅也难飞,很快就被秦枭率军赶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无数箭矢指着他们,一点活路都没给留下。
秦枭坐在马背上,连日来的奔波叫他又瘦了些,因为一直浴血奋战,所以脸上也更多了一层坚毅和阴鸷。
他连胡子都没刮,但不显邋遢,反而更成熟,更像一位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百里御脸上再挂不出笑容,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秦枭更没什么可说的了,道:“都抓起来,违逆者,杀无赦。”
闻言,百里御却面色古怪起来,而后忽然疯癫一般大笑。
“你笑什么?”秦枭身后的将士凝眉问道。
百里御终于缓了缓,依旧笑看着秦枭,道:“宁王大人这话说得倒是同太傅大人一样呢,想来是情根深种,不自觉就相像了吧。”
秦枭漠然看着他。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百里御肯定更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百里御紧接着道:“只是不知道太傅大人是与您心意相通呢,还是与那位大祭司纠缠不清呢?”
这是秦枭最近总在回忆的事,却不知百里御竟能精准猜到他的雷区。
这个定北王,果然很擅长观察,更擅长玩弄人心。
“本王倒是知道,有一个人确实与你纠缠不清。”秦枭抬手。
便有两位军士从军队之后走出来,中间还压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头脸都被罩得严严实实的人。
百里御眉心一跳。
两位军士将这人压上来,让对方跪在地上,而后直接掀开兜帽和面罩。
一张苍老的、遍布褶皱的脸出现在百里御面前。
百里御瞳孔骤缩。
他死死盯着那人,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那身影分明就是一直伴随着他的蛊师。
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个长相普通,但绝对年轻痴心的男子。
可现在他看到的是什么?
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男人!
而且还是他很熟悉的、平日里为他打点很多的定北王府老管家!
百里御忽然想起来,自己与蛊师的相识,就是老管家牵的线,而且蛊师留在他身边之后,老管家就告老回家颐养天年了
不。
这绝对不是他的蛊师!
百里御不敢相信。
他明明见过对方的脸,那是一张虽普通,但还算清秀的面容,皮肤柔软细腻,身体也年轻柔嫩。
他还与对方做过许多次那种事,对方怎么可能是这幅模样?!
“定北王不用怀疑。”一道女声从军中传出,一身南疆服饰的司途安黎骑着马走出来。
她看着定北王扭曲的面容,微微一笑道:“他只是用了蛊,并非什么年轻人。”
司途安黎此前得了女儿的消息,便快马加鞭赶来河南对付蛊师。
昨日与秦枭的大军汇合之后,她就利用小青蛇,用了些蛊术和巫术定位到了这蛊师的位置。
抓到之后,便发现对方是个年轻男子。
但司途安黎一眼就瞧出对方用了蛊维持自己年轻的容貌,果然,在小青蛇吃了对方身上的蛊虫后,这人就恢复成了现在的模样。
那蛊师,或者说老管家此刻终于缓缓抬眼,用浑浊的双眼看着百里御。
开口时也不再是那般雌雄莫辨的嗓音,反而苍老低哑。
“王爷,是我骗了您。”他迷恋地看着百里御,“可我对您的心是真的。”
秦枭:“”
他有点犯恶心。
百里御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想到自己竟与对方缠绵这么多年,更是气得直接吐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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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九辩没看到这一幕,但当晚通过吕良材的转述知道这事后,也无语了许久。
但又有点想笑。
秦枭要真的想让一个人生气,还真是令人招架不住。
出了神域后,他便翻了个身,熟练地抱住秦枭的枕头,翻开那本没什么意思的画册。
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书上。
如今已经十二月二十日,朝中诸事也已经渐渐回归正轨。
安无疾和秦川两人抓了陆烬烽,因为对方本就没那么强的战意,那日刚和安无疾打了没多久就直接投降了。
邱玄铮却是个直脑子,愣是要分出胜负,最后被秦川抹了喉。
但秦川和安无疾也都受了些伤,不过都不重,楚九辩给他们吃了消炎药,又有太医院看顾着。
安无疾只是两刀皮外伤,已经能活蹦乱跳。
秦川虽说也没重伤,但右手骨折,左手臂也有刀伤,基本丧失了自理能力。
他不能回秦家,秦家只有秦枭和秦朝阳知道他的身份,可他们二人现在都不在京里。
所以他只能留在宫中。
可眼下宫里知道他身份的,只有楚九辩和安无疾。
安无疾自己都还是病号,楚九辩这个身份也不好去照顾,总不能让秦川始终戴着面罩叫宫人照顾。
所以楚九辩只能把陆尧也叫进宫里。
好在陆尧与秦川关系不错,相处起来比别人还更自在些。
还有秦朝阳那边,有东北军在,女真本也不敢做什么。
所以他在那边也不是作战,而是帮谈雨竹再把商会细节完善了一下。
王涣之在京里已经被俘下狱,王文耀在东北也已经被控制住,等到回京后,就会和其他人一起判刑了。
按照信徒们最近传回来的消息看,湖广和粤赣两地也已经被朝廷攻破,只剩后续扫尾事宜。
所以眼下四大世家,除了王家之外基本都退出了政坛,但王家是自己人,暂时不用去管。
藩王们也都归顺的归顺,死的死,抓的抓。
威胁朝廷的势力基本都已经拔除干净,以后剩下的,便是给大宁百姓休养生息,航路海运、基建工程、学校教育
这些都是时候大刀阔斧地发展起来。
除了这些。
就只剩下
楚九辩摩挲着自己光滑的左手手腕,那里本该有一道道深刻的伤痕。
黑暗中,青年的眼眸变得空茫。
他是该给秦枭看看自己真实的样子了。
十二月二十五。
秦枭只领了几百人的小队,率先回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叼玫瑰]今天多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