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念头
手冢这一觉睡得很沉。
在安心气息的包围下,身体和精神上的的疲惫全部得以释放,让他陷入了深眠。
直到生物钟起了作用,让他在9点多自然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陌生的天花板让他有片刻的失神。随即,萦绕在鼻尖的熟悉气息让他想起了自己现在在哪里。
他在她的房间,她的床上。
手冢抬手抚了抚耳边过早已经失去她体温的位置,心底一片宁静。
他难得没有立即起床,就这样什么样不做地躺着。
阳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照了进来,有微尘在其中无声跃动,整个房间都沉浸在一种懒洋洋的平静中,使他每一处细微的神经都得到了抚慰。
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看了一会儿阳光,他微微偏头,第一次打量这个房间。
简洁,但又不是他的房间那般单调冷硬。
远处小书架放着的零星可爱小摆件的书架;角落刚好被阳光照到的那株他送的蝴蝶兰;床头柜上,放着她睡前阅读的神经外科期刊,旁边是一只她常用的马克杯。
他的目光扫过属于她的细小物件——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包括我。」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手冢捕捉到它的时候,有一瞬的怔愣,随即他抬手用手背遮住了眼中的深沉笑意。
认真思考了一番由三个字引发的存在主义哲学问题后,他缓缓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又发现他的手机被她细心地调到了静音,充好了电。
于是他脸上还未褪去的笑容,就这样又深了几分。
他拿起手机点开,通知栏里层层叠叠的都是好友消息通知。点进通信软件里,置顶消息里是母亲彩菜发来的几条问候消息。
「小光,平安落地了吗?」
「到了记得报个平安哦。」
「训练和比赛都辛苦了,好好休息。」
看着母亲关切的话语,手冢眼中泛起柔和,他简洁地回复:「已平安抵达,请放心。」
信息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是母亲直接拨来了视频通话。
手冢顿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和衣领,按下了接通键。
“小光!”屏幕里出现彩菜开心的笑脸,同样是通过屏幕看儿子,但看报道与直接跟他视频通话还是不一样的,她仔细打量了儿子的脸色,“看到你回复就放心了,这次比赛回来累坏了吧?”
“我很好,妈妈,不用担心。”手冢看着母亲,表情柔软了不少。
彩菜知道儿子从来不诉苦的性子,嘴上心疼地埋怨着:“好什么好。这次赛程这么赶,连轴转一个多月,一定累坏了。咦……?”突然她的视线从儿子脸上挪到了他背景里的一个挂件上,不由张大眼睛问道:“小光,你现在在哪儿?”
那个诡异又可爱的迷你骷髅可不是儿子的风格,发现了这一个奇怪的地方,她的视线随即将镜头能看到地方都扫了一遍,已经可以确定这不是儿子的房间。
彩菜心里刚有了答案,就听到儿子非常坦诚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在Melodia这里。”
“哎呀,果然是这样。”彩菜掩唇轻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小奏呢?”
在母亲打趣的视线下,手冢没有丝毫窘迫,平静陈述道:“已经早起去医院实习了。”
彩菜又将儿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发现他脸色确实不错,心情也很不错,这让她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了然和慈爱:“看来我们小光说的‘很好’是真的呢~”
出乎她意外的,她家一向不习惯将情绪外漏的儿子,朝她点了点头,唇角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嗯……休息得很好。”
彩菜呼吸静了一下,因为儿子话中那份不自知的依恋和温柔。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在儿子脸上看到过如此放松而柔软的神情了,那种卸下重担后安心的神情。
这让彩菜忽然意识到儿子对和奏那孩子的感情,比她想得要深得多。
“真好。”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带着由衷欣慰的笑意开口道:“这样妈妈就放心了。”
手冢注视着屏幕中似乎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包容他的母亲,忽然想将那个已经成型的、不想压制的念头告诉她。
“妈妈。”
“嗯?”
“我……”他刚开口就顿住了,似乎在斟酌着最准确的用词,最终,他选择了最直白、无法衍生出任何歧义的表达,轻声说:“想结婚了。”
“……!”
视频那头的彩菜明显愣住了,笑意静止在了脸上,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个过于突然的宣告冲击得无法反应。
她眨了眨眼,好几秒钟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带疑惑地确认:“小光,你刚才说……结婚?”
“是。”手冢坦诚的同时,深棕色的眼睛里荡漾开一种混合着温柔和无奈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这个想法此时多么不合时宜,他甚至从未对Melodia提过。他们都还太年轻,都有需要专注拼搏的事业,现在谈论婚姻显然太早了。
理智告诉他这一点。
但是,“想要和她共度余生”的念头一旦升起,便不可抑制,仿佛只有“婚姻”这个在他看来代表确定未来的词语,才能承载他将要溢出的珍视,才能给他一种确切的、永久的安心。
他只是想将这份心情说给母亲听。
他看着母亲,眼神甚至像在他很小很小还依赖她的时候才有的澄澈纯净,“我知道现在还太早,但是妈妈……”他抬眸,落在角落那盆被她照料得很好的蝴蝶兰上的视线柔软得不可思议,“只是想着,如果能和她生活在一起……就觉得,很好。”
彩菜哪里还不明白。
小光说“他想”。这不算是一个决定,而是一份心情,一份她这个向来内敛自持的儿子,在巨大幸福与不安交织下,真挚又笨拙的情感流露。
此刻彩菜像是忽然能够感受到儿子心中正载满的无法言喻的情感,酸涩和喜悦交织,让她红了眼眶。
她连忙将眼中的热意眨去,再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却又充满怜爱:“小光,妈妈知道,妈妈懂的……”她轻吸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能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很美好,妈妈为你高兴。不要紧,慢慢来,你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对不对?”
“嗯。”听着母亲的话,手冢从醒来就溢满的情绪已经找到了出口,已经有了成熟大人的轮廓在此刻变得柔和温顺,他点点头,“妈妈,谢谢。”
“跟妈妈说什么谢。”彩菜摇头笑他。
又关心了几句儿子的生活,正准挂断的时候,彩菜突然想到上午发生的事,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浮现出一丝担忧道:“小光,网上的那些新闻,没有影响到你们吧?”提及这件事,她声音还有些不悦,“今天早上,家门口也来了几个记者,想采访我们关于你和小奏的事,被我和你爸爸婉拒了。我们倒没什么,只是担心会打扰到小奏。”
手冢静静地听着,当听到记者已经围到家门口时,他眉间的冷峻重新凝聚。
“妈妈,暂时不要告诉他们Melodia的事,我会处理好。”看着母亲担忧的面容,他歉疚道:“抱歉,让你们困扰了。”
彩菜看着屏幕中散发着冷气还在自责的儿子,嗔怪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困扰的。荣誉和喜悦可以和我们分享,那随之而来的一些小麻烦,自然也是我们全家一起面对。”
“而且对我们来说,看到你找到了想要珍惜的人,看到她让你变得这么快乐,这点小小的打扰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们都很高兴你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谢谢。”他又低声道了谢,虽然家人不想要他说谢谢,但是除了这两个字,他不知道还能怎么样传达自己的心意。
“你啊!”彩菜叹息,不过她已经懒得纠正儿子了,只叮嘱道:“就安心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保护好小奏,别让她受委屈。家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好。”
和母亲的通话结束,手冢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国内社交软件上和自己相关的内容和评论。
——“就差一步!一步!当年越前南次郎快登顶的时候突然消失我原谅了,再来一个我是真受不了,不要让我扒出那个女人啊啊啊!”
——“恋爱?他去年澳网失利后,状态调整了多久才回到巅峰?现在距离法网只有不到两个月,正是最关键的技术打磨和体能储备期!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让日本网球迈上从未有过的高度,在这个节骨眼上恋爱?我真是替国民谢谢她全家了。”
——“那个女人最好每天祈祷手冢君能拿下法网,让我国拿到第一个世界第一,否则我将永远诅咒她!”
都是诸如此类离谱的言论,甚至更过分,没有看几条,手冢握着手机的手就收紧了。
他无法想象,Melodia看到这些将法网的压力与她直接挂钩的言论时,会是什么心情……
随即他关掉软件,拨出一个电话。
“喂?国光,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手机里传来科贝尔的声音,“网上的热搜你看到了吗?比之前更具体了,有些话……说得很难听。”
“嗯。”他只吐出一个音节,就锋利得像刀子一样。
除了第一年刚入职网被针对的时候,科贝尔极少见到他这样,她不由抖了一下,继而谨慎道:“我们评估过,如果舆论继续发酵,可能会影响到她。我们需要一个更明确的应对策略。你怎么想?”
“我之前的表态已经很明确。”手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和Melodia的关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需要向公众交代细节。任何针对她的不实猜测和攻击,都是越界。”
想到刚才看到的种种言论,他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直接通过科贝尔对团队下指令:“联系佐藤律师,如果出现捏造事实、诽谤,或者影响到她正常生活和工作的行为,收集证据,准备采取法律手段。”他顿了顿,补充道:“Melodia不是需要被藏在身后的人,她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要专注。”
科贝尔马上领会:“我明白了。我会让团队盯紧,把握好尺度,不回去打扰她。”
再一次结束通话后,手冢点开了另一个置顶的对话框,将刚才的冷硬情绪收敛起来后,他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打出一行字:
「Melodia,我醒了。实习还顺利吗?」
第42章 造神
「实习还顺利吗?」
和奏坐在办公室电脑前,看到这条消息时,她噙着吸管喝了一口冰美式。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她轻叹了口气。
不太顺利呢。
为期六周的实习过去,她在早上查房过后,都会被费舍尔医生分配去为患者进行基础检查,也因此和患者熟悉了起来,所以原本的实习是很顺利的。
但这份顺利很快被打破了。
她正在检查病人情况时,病房外传来一阵骚动,隐约能听到压低声音的争执和相机快门声,那声音还越来越近,听得出是超这个方向过来的。
和奏敛了眉,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直到她结束检查,刚拉开床位的隔断帘,一个身影就迅速挤了过来,几乎将话筒怼到她面前。
“柳生小姐,打扰一下!我们是《富士新闻》的记者,想请问您一些关于和手冢国光选手恋情的问题!”一个语速非常快的声音回荡在病房中,旁边还有不停歇的快门声。
和奏被迫停下脚步,看向眼前这个明显是混进医院的日本记者。
自称记者的高大男人,低头看着被口罩遮挡住面容的和奏,虽然看不清她口罩下的神情,但是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泛着冷静的锐利,看起来竟然同手冢国光那样相似。
当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缓慢地移到举着话筒的手上,他本想将话筒再往前推一些的手,生生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如果再向前一些,这只手腕会断掉。
只是一个学生而已,竟然让他感受到了压迫感。
记者很快收起心惊,正想继续采用以前逼迫式的采访方式,就听到对方开口了:
“这里是病房,禁止无关人员入内和拍照。你们的行为已经干扰了医院秩序,请立刻离开。”
她的声音不高,语调都听不出起伏,更别说怒气了。
不过,作为娱乐记者他听多了这样的话,而且这可是独家首爆,他自然是不肯罢休,继续追问:“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柳生小姐和手冢选手是否正在交往?对于网上关于你的言论,你怎么看?你们的恋情是否会让手冢选手分心?”
病房中的患者受到了惊扰,但因为听不懂日语对话,纷纷投来不解或困扰的目光。
和奏可以忍受对自己私生活的无端猜测,但如果因此打扰她的工作,干扰患者,这是她无法容忍的。
她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直接上前一步,挡在了那名试图拍摄病房内部甚至患者的摄影师面前,然后目光直视镜头,按下内部通讯器,呼叫安保。
医院强壮的安保人员很快赶到,在了解情况后,态度强硬地将那两名还想纠缠的记者“请”出了病房。
骚动平息,刚才由和奏做检查的年长病患有些担忧地看着她:“Melodia,你没事吧?”
和奏摘下口罩,歉意地笑道:“我没事。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怪你。”患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招来了记者,但刚才的场面明显不是她所愿,也都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等出了病房,和奏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两个被安保带出大楼时还在不停张望的身影,沉静的脸上若有所思。
穆勒正巧拎着几杯咖啡从对面走过来,顺着和奏的视线朝外看过去,自然也将楼下的情形看在眼底。
他沉默着从打包盒中拿出一杯冰美式递过去:“给。”怕她拒绝,他又补充道:“大家都有份。”
和奏自然接过,“谢谢,明天请你。”
见她一副不想欠他人情的样子,穆勒开始皱眉,语气也变得有些不悦:“一杯咖啡而已,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吗?你知道我……”
“谢谢你的咖啡。”和奏微笑着打断他的话,扬扬手中的病历夹,“我得去写病历了。”
她回到办公室,才刚坐在电脑前,手机就收到了男朋友的消息。
看着手机对话框中的关心,和奏弯着眉眼打字:
「没事的,不用担心。餐桌上留了早餐,记得吃。」
消息发送成功,她握着手机,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舆论的压力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如果连她都受到波及,那舆论正中心的国光所承受的只会比她多数倍,还会自责……
和奏想到他今天早上等在门口时的样子,心疼坏了,于是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摸摸头.gif」
人们总是热衷于造神。
手冢的双冠让他的职业生涯即将迈向顶峰,他距离世界第一的王座仅一步之遥。
毫不夸张地说,全日本球迷的期待都压在他身上,媒体更是打出了“为国而战”的硕大标题。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被套上了枷锁,比那年名为“责任”的枷锁更甚——他被舆论捧上了神坛。
不,这么说也不准确,他距离神坛还差半步,更因如此,在他登上神坛的这条路上,人们才要将所有障碍都清除掉。
在手冢国光登顶前,公众不允许任何不确定因素存在。
偏偏在这种时候,爆出他有了交往对象。
原本赛后采访手冢并没有明确透露他的感情状况,但网上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他有女朋友,而且女朋友是他的大学同级校友,现在在医院实习。能说得这么具体,感觉不像是假的。
空穴来风,越扒越有。
几张模糊的照片为证,手冢国光是真的有交往对象了。
对此媒体和公众第一反应不是祝福,而是将他的恋情放在放大镜下进行审视。
人一旦被神化,在公众眼中他就不再属于自己了,更接近一个高效运转的工具人,不应该有自己的情感和需求。
——“他还年轻,自然应当以事业为重。”
——“备战的关键时刻,恋爱真的不会分散精力,影响他的成绩吗?”
——“她是不是想借机出名?”
——“关键时候来搞破坏的吧?”
当然也有声音对这种论调进行反驳,但瞬间被淹没在舆论高压下。
对这种“造神”文化下的必然产物,唯一的破局的方式就是手冢登顶。他一旦失败,那么接下来就会演变为“弑神”了。
对这种舆论环境无比熟悉的林唐发表了看法——
“生活啊,就像减速带,总是让人咯噔咯噔咯噔咯噔。”
她收拾好便当包,靠在椅背上望着天,开始感叹世事无常。如今这情形,让她想起国内一名跨栏运动员,再想想他失败后铺天盖地的谩骂声,林唐心有余悸。
她戳戳好友的腿,诚恳建议:“你要不考虑跟你家手冢君先分个手呢?”没等和奏给她甩白眼,她就自己否定了这个馊主意,“还是算了,这个时候分手,万一到时候手冢输了——我是说万一哈——你会被骂得更惨。”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干等着被骂啊?”
林唐在这边抓耳挠腮感叹完,竟然不见身边的人说点什么,她觉得对方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林唐又戳戳她:“你怎么还有心情看资料?不担心哪天来个激进粉丝给你脑袋上砸个窟窿,到时候送去给神外的同期练手了啊?”
和奏看着Pad上的资料,笑道:“担心啊,所以在找自救方法嘛。”
“什么方法?”林唐探头看看资料内容,“咦?差点儿忘了,这次模块实习要结束了。你这……倒也是个方法。”
她看到那份《海外临床实习确认表》,才想起来这件事,实习最后这两天她忙得忘记看邮件了,当然也主要是对这个申请没报什么希望的缘故。
根据规定,她们这一学期需要完成两个科室的临床实习,实习地点选择度也相当高,只要能找到通过海德堡官方学分认证的项目就可以。
而且海德堡大学医学院海外合作项目众多,本身是有开通海外实习申请渠道的,只是对学生要求非常高,审查又严格。她在开学初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提交的资料,主要是因为海外的临床实习,有学分拿的同时包食宿,还有薪资拿。
她不像Melodia那样完全是有计划地冲着累积国际医疗实习经验去的,她自身动机不纯,所以对结果也说不上期待。
抱着通过更好,没通过也无所谓的态度,她打开手机邮箱——
“哎?”
“申请通过”的字样她确认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是真通过了。
怎么说呢,运气不错。
看着好友一脸“真幸运”的模样,摇头直笑。
海外实习审查很严格,虽然她们申请的目的地不是热门的欧美国家,而是肯尼亚,竞争相对不那么激烈,但林唐的实习计划能让肯尼亚那边的教授盖章接收,就已经证明了它的可行性。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受高度竞争性教育的影响,导致林唐总觉得只要没有取得最好的成绩,就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就算有了成绩也下意识归功于“运气”。
想到这里,和奏拍了拍她毛绒绒的脑袋,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卷而不自知的人才可怕吧?
林唐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和奏微笑道:“有点纠结,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笨。”
“哈?”林唐一听这话脸都皱了起来,“有没有可能,我是个正常的普通人?”她信奉的是中庸之道来着,不过Melodia这样目标坚定的人大概不明白什么是中庸。
而和奏觉得,好友对‘中庸’的理解大概是有些偏差的,中庸又不是平庸。
不过她也不与好友争辩,邮件回复了国际项目中心,确认参加两周后的海外实习模块,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林唐对此很是佩服:“上午就出了这事儿,你不担心之后更多人找上来?还有心情学习?”
和奏翻了页书平静道:“担心又解决不了问题。”
她并不是刻意钝化自己,只是外界那些纷扰并不值得她停止学习。世界不会为胆怯者让路,不停止地学习才能够保持探索的勇气和对抗的底气,她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服了你了。”林唐又把自己砸回椅背上,“才过了一天就有小报记者摸过来了,后面只会越来越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你家那位脑子还算清醒,没耿直地直接对着镜头向你表白。不然你现在估计连家谱都被扒出来了。”
国光对着镜头表白?
和奏还认真想了下,但又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画面,只好放弃了。
“叮——”,手机提示有新消息进来。
「晚上想吃什么?」
和奏指尖点点对方的头像,笑眯眯回复了几个字。
于是一直到她下班,对面都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看吧,这么容易害羞,对着镜头表白什么的,果然不太可能。
第43章 生动
对手冢来说,他的Melodia是生动的。
就像现在,听着玄关处传来的的清悦声音,他的注意力就被完全吸引了过去。
“我回来了~!”
他听她推开门,一开口,轻快就瞬间填满了整座公寓。他将手中的玉子烧轻轻放在餐桌上,朝她走过去。
“欢迎回来。”
这句话再自然不过地从口中说出后,一种奇异的安定感缓慢地渗进了手冢的心里。当看到她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更加明亮的眼睛,心中的愉悦又加深了几分。
他站在玄关处,看她弯腰换好鞋,鼻尖轻轻耸动嗅着空气中食物的香,然后抬眼问他:“所以晚上吃什么~?”
她想逗他的时候,眼梢会轻轻挑动一下,直视他的目光会带着揶揄,狡猾又可爱。
他很喜欢。
但是又想到午间自己问同样问题时,她给出的答案……手冢握拳抵在唇间,清咳了一声,答非所问道:“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先去换衣服。”
见他这样,和奏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趿着拖鞋走到又红了耳根的男朋友面前,仰头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国光真可爱。”
刚交往的时候,青学的大家好像很替好友的第一次恋爱操心。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有些突然,他们开始担心她不够了解国光,担心她会觉得无趣,所以讲了许多关于国光过去的事情给她听,那位乾君还将从国中开始记录的笔记给她看。
和奏自然懂他们的好意。
可是,怎么会无趣呢?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能从他递过来的咖啡和护腕这样的细枝末节中,感受到他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表面的冷静自持并非天生冷情,而是教养的结果。
越是如此,越是会让她忍不住去探究他的心,想感受最真实直白的他。
那时候,她就已经在想,这样的人在冷静自持下,遇到事情的时候,内心第一时间到底是什么想法呢?他会觉得开心兴奋或者痛苦难过吗?
她还想,不知道他倾心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呐?
现在和奏知道了。
国光爱一个人的模样,就是给出「手冢国光」这个人本身最极致的温柔——他在用灵魂的底色来爱她。
但她从来不会觉得他的爱意是虚幻的,他不会将自己伪装成爱人喜欢的模样,只会将他最好的人格特质都倾注在她身上。
只是刚巧,她喜欢的特质他都有,所以他呈现的每一种模样,她都喜欢。
此刻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家居服,站在自己的公寓里,即使被她捉弄了,目光的中心也始终是她,垂眸看向她的目光始终柔软且纵容。
她的国光是这样温柔的人啊。
和奏忍不住想抱抱他,但她穿着这身衣服在医院呆了一天,不能就这样凑近他,于是只好委屈一下自己,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即便如此,她也满心欢喜。
“好啦,我先去换衣服。”她说完,留下因怔愣而格外可爱的恋人,轻快地朝卧室走去。
手冢站在原地凝视她的背影,看着她打趣着朝自己招招手,看着房门关上。
察觉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上扬的唇角,他再次想——Melodia是生动的。
她在他眼中是动态的、温暖的,是不可控的,是充满生命力的所有美好词汇的合集,是生动本身。
遇到她之后,动情是太容易的一件事。
手冢抚了抚自己胸口,试图平复心跳。直到炊饭器“叮”一声响起,他才失笑地轻舒一口气,朝厨房走去。
晚饭是简单的日式料理。
手冢一边用汤勺搅动着砂锅,一边想着之后有空再多向妈妈请教一些料理的做法才好。
和奏换好衣服,随意扎着头发从发从卧室出来,就看到他守着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汤,一手拿着勺子试着味道。
这幅“宜室宜家”的画面,实在让人心头发软。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很自然地凑近靠在他肩头,目光落在砂锅上:“好香,做的什么?”
“是煮鱼。”手冢关掉火,回头用下巴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小心烫,我把汤端过去。”
和奏退开了些,转身去碗柜取碗筷,嗅着砂锅中溢出的鲜香开心道:“煮鱼好,春天了,正应季。”
手冢有些遗憾:“本来还可以春笋饭,今天没有笋卖。”
拿着两个碗,正在取筷子的和奏,听到他的话,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乐了,在手冢疑惑的视线中,她抽出两双筷子朝他晃晃:“家里这不是有吗?”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又哈哈笑了起来。
手冢看着那两双竹筷,再看看她自己被拙劣的冷笑话逗得乐不可支的模样,笑意就这样从他唇边蔓延至眼角。
Melodia的思维不像他那样总沿着既定的逻辑推进,经常会天马行空地发散着,充满意想不到的跳跃。对他来说,原本规整的生活,有了她后,像是变成了一场充满惊喜的探索。
“说得对。”手冢喉间溢出愉悦的笑声,忍不住屈指刮了下她的鼻梁,夸赞她,“Melodia好聪明。”
而和奏看着他舒展的笑容,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
两个在别人眼中都聪明稳重的成年人,莫名对着竹筷笑得愉悦。
爱大概真的能让人返璞归真,找到童趣。
—
晚饭后,两人依偎着坐在沙发上,在絮絮聊着天。
房间里放着和奏喜欢的舒缓音乐。
说是聊天,主要是和奏在说,手冢将她揽在怀里,听着她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原本落在她肩头,拥着她的那只手,不知道从她说那句话开始,就时不时会蹭蹭她的脸颊,撩撩她的额发,揉揉她的耳垂。
渐渐的,和奏也不说话了,就看着他笑。
发现她停了下来,手冢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他修长的手指又蹭了蹭她脸颊的软肉,低头看她的眼睛,轻声问她“怎么了”。
和奏发现,他在自己面前好像从来没有冷声说过话。在一起后,对着别人有些冷冽的语调,在和她说话时总是低而温柔,尾音都带着缱绻,像亲昵的耳语。
和奏很喜欢。
应该说,关于他的一切,和奏都喜欢。
她越想越开心,越看越喜欢,索性从他怀里稍稍退离一些,胳膊搭在沙发靠背上,支着头全心全意地看他。
“嗯?”手冢怀里一空,心里也像空了一下,他抬手顺了顺她背后被蹭得有些乱了的长发,用目光询问地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见她并不开口只是看着自己,他就懂了。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侧着身原本拥抱着她的那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支着头,扬唇面对面和她对视着,想将她所有的情绪都看得分明。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有像叹息般的温存与眷恋将她包裹住,像亲吻和爱抚。
接受到这样轻柔的目光,和奏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热意从舒张的毛孔中溢出,身体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热度,连手心都开始潮湿。
身体在他的注视下,对他的爱意有了最诚实、最本能的反应。
终于,在对方的轻笑声中,她将头顶在他的胸膛,把自己藏了起来。
“呵~”
头顶上方又一声低沉的笑声让和奏脸上更烫了些,她用头轻轻拱了他一下,表示抗议。
手冢也不戳穿她,又怕她一直低着头脖子难受,于是把她抱起来跨坐在自己腿上,将她按在自己肩头,收紧双臂让两人贴紧,方便她继续做鸵鸟,也方便他将她抱个满怀。
两个人就这样嵌套在一起,原本两团火苗现在融成了一个暖融融的火炉,分不清谁更烫一些。
初春的空气变得更加柔软了。
他下巴支在她肩膀上,有些沉重的温热呼吸落在耳侧,有些痒。
“国光,”和奏在他怀里动了动,在他耳根处亲了一口,低喃道:“还要再抱紧些。”
感受着耳边的湿热和她身体的细微轻颤,手冢无声将双臂收得更紧,手掌沿着她脊背的曲线缓缓地、规律地温柔抚动。
一下,又一下。
像是安抚她,又像是安抚自己。
这样一个紧密的拥抱,更像是他们爱欲无处安放的自救。
可是这样连空气都无法在缝隙游走的拥抱,也并没有让和奏身体里的躁动有所缓解,她的心仍怦怦跳着——怎么会有人连呼吸声都动听。
她更深地埋首在他颈间,有些急促的呼吸间都是他身上传来的愈发浓烈的雪松气息,让她有些眩晕。
还想要更多的他。
于是,她将腰腹都更加贴近他,环着他腰的手无意识地探入他的衣服下摆。
柔软细腻的掌心贴上他紧实的腰腹皮肤的那一刻,和奏在他耳边极轻地喟叹一声,手开始滑动、流连。
肌肤相贴,像他的体温长进她的身体。
手冢的身体从毫无阻碍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时,就绷紧了,但他没有阻止她在自己腰间探索的手,只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和发间。
Melodia想要他。
而沉默和纵容,就是他最热烈的回应。
第44章 春日
周六下午,暖融融的春日阳光照进公寓,让人昏昏欲睡。
和奏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忙碌着。
在桌上和地毯上一堆文献资料的包围中,她手指快速敲击键盘,修改着文档内容。
“另外,”她的电脑播放器中传出一个声音,屏幕右下角开着的视频窗口上是柳生比吕士那张没什么情绪的脸,他看着手里的修改意见道:“图三的误差棒标注不够清晰,显著性星标的标注位置也容易引起歧义。”
前段时间他们合作向SCI期刊投稿了一篇论文,昨天刚收到审稿人反馈,要进行微修。
“这部分你重新调整图表格式就好了,会犯这种错误,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因为二作心生不满。”和奏一边毫不留情地吐槽着堂兄,一边转头在地毯上找印象中的一本参考书。
然后,她抬手的动作顿在了半空。
原本坐在她身后沙发上安静看书的手冢,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沙发靠背上睡着了。
那本厚重的硬皮书滑落在他手边,他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绵长。平日里略显冷峻的线条也在睡梦中完全柔和下来,几缕栗色的发丝因为微微垂下的姿势而垂落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有种毫无防备的放松。
看书的中途放任自己睡着,这样松懈的行为,不得不说很不“手冢国光”。
可他在自己面前这样容易放松下来,和奏心底泛起满足的暖意来,看着他阳光下完美的侧脸,嘴角微扬。
她扭头对着屏幕那端的堂兄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后,悄然起身回到卧室找出一对蓝牙耳机,才轻手轻脚回到电脑前。
连上耳机后,和奏才对着视线受限的比吕士低道:“国光睡着了。”
那声音里显而易见的柔软笑意,简直让柳生比吕士以为刚才跟他快要吵起来的是另外一个人。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那个高度自律的手冢国光,竟然会在旁人讨论工作以及键盘的敲击声中,睡着了?
当然,意外的同时还有微妙的不满。
一开始他发现Mero对手冢有微妙好感的时候,他还真没想过两人能在一起,所以那时候还能抱着看戏的心态逗她。结果两人真在一起了,他又有些微妙的不爽。
平心而论,手冢国光此人,他是敬重的,理智上也知道他与Mero是合适的。但一想到以后要跟他成为一家人,比吕士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憋闷?
当下这些憋闷化作话里的不满:“他下午不用训练吗?”网上那些无聊的言论最近他也关注了,万一法网没夺冠,也不知道Mero要受多少牵连。
这么一想,比吕士现在就想穿过屏幕晃醒手冢,质问他“怎么睡得着的”。
和奏没搭理别扭的堂兄,她转身在摄像头看不到的地方,探出手轻轻抚上手冢落在沙发上的手指,感觉有些凉意后,她悄悄站起身走到单人沙发旁拿起她常用的那张羊绒薄毯,轻柔地覆在他身上。
就在毯子落下的瞬间,浅眠的手冢还是醒了。
他缓缓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因为刚醒带了些许迷茫,看得和奏心软软,连开口都像是怕惊扰到他,依旧维持着低语:“吵醒你了?”
手冢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瞬间,在他的视线聚焦落在她含笑的眉眼时,恢复了惯有清明的眼底也染上了与她相似的笑意。他握住和奏还停留在自己胸前毛毯上的手,安抚地捏了一下,低声道:“没有。”
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时的低哑慵懒,让和奏耳朵动了一下,视线再移到他握住自己的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上……
和奏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晚的一些画面,过于有冲击性的记忆让她的耳尖骤然发烫,连被他手指触碰的地方都烫得惊人!
不用照镜子,和奏也知道自己耳尖甚至连脸颊都红了,但她还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抽出手的冲动,抬头直视着这个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诱惑自己的男朋友。
她的长发被松散地束在脑后,耳边虽然还有几缕碎发遮挡,但足够让手冢看到她雪白耳尖上的那朵可爱红晕了。
和奏无意识地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你……”
“Mero,我提醒一下。”柳生比吕士的声音从和奏的耳机中传出,他大概是被气笑了。
和奏正心虚着,乍一听到堂兄的声音,下意识一把摘下耳机扔远,但蓝牙耳机检测不到人体,自动断开了连接。
于是,比吕士嘲讽的声音当下就从电脑扬声器中传了出来:“我提醒一下,你带了耳机,但是没有关麦克风。”
忽然插进他们之间的声音,让手冢压了下眉,看着和奏抿起的唇,更有些自责不该逗她。他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掀开毛毯起身夸了半步,在和奏身边坐下,也出现在摄像头中。
他抬眼对上了电脑屏幕上柳生比吕士带着不满意味的视线时,已经敛起了刚才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朝屏幕那头微微颔首:“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比吕士推了推眼镜,察觉到他语气虽然依旧带着礼节,但是少了些以前做对手时的疏离,不显得那么严肃了。细心地注意到这样微妙的变化,他掩去心头涌起的复杂情绪,平稳声线回道:“无妨,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镜头外的和奏平复好自己的心跳,重新坐回镜头前,一开口就将刚才堂兄的嘲笑怼了回去:“对的,剩下的只需要某人修改一下自己犯下愚蠢错误。”
比吕士当着手冢的面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我记得我这个二作制作完成后,有请一作亲、自检查过一遍。”
“谁知道你连这种事情都需要我来改。”和奏手指屈起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出于对名校优等生的信任——”
眼看要吵起来,手冢抬手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咖啡凉了,我去给你换杯。”
他的语气自然,说完便拿着她的马克杯,朝厨房走去。
留下柳生家两兄妹隔着电脑屏幕,面面相觑。
等手冢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回来时,两个人已经在心平气和地继续讨论修改细节和分工,他扬了下唇,将咖啡放在离她电脑稍微远一些的右手边后,重新拿起未看完的书,在和奏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有安特伯格教授以及内田教授把关,和奏他们的论文内容不会出什么问题,只需要微修就可以,算是投稿的时候都会遇到的小问题。
在敲定一个关于数据呈现方式的修改点后,和奏舒了口气,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
随即,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捧着马克杯随口说道:“对了比吕,我申请的海外短期实习下来了,两周后出发去肯尼亚。”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像讨论“晚饭吃什么”一样平淡,但是却让两外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手冢没有说话,目光静静地落在已经做了决定的和奏身上。
相比较下,柳生比吕士的沉默就泄露出一股压抑,他放在桌面上的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动作跟刚才和奏暴躁的时候一模一样。半晌,他盯着屏幕里的和奏开口确认:“你已经决定了?”
和奏并不怕他这幅样子,只是挑了下眉,仿佛他问了句废话。
比吕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确早就知道Mero的目标,知道她要走的路。现在他也并不意外,但就算做好心理准备,他也无法不担心,他们是家人。
不稳定的局势、潜在的疾病、陌生的医疗环境……这些都是她将要去面临的。
他其实也有些理解伯父的愤怒,明明柳生家能够为她提供足够优渥的生活,她的天赋将来也足以让她在日本医学界获得声誉,她可以不用去吃这些苦,也可以不让关心她的人为她日夜担忧。
可他也是柳生家最能理解Mero的人,阻止的话他无法说出口。
忽然,他的目光绕过和奏,落在了一直沉默的手冢身上,他的语言像目光那样犀利直白:“手冢,这件事,你怎么想?”
他说这话的时候,余光还看着和奏。本以为以她对手冢的在意,在听到手冢的回答之前至少会有些紧张,可她只是垂眸捧着马克杯又喝了一口咖啡,那模样看起来还有些……愉悦?
被忽然提问——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责问——手冢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他沉静的目光一直落在和奏身上,看到她耳边滑落的一丝头发,自然地抬手为她拢到耳后,和奏就抬头冲他笑,笑意就这样从一双眼睛传到了另一双眼睛里。
然后他转向屏幕,迎上柳生的视线,他说:“这是Melodia想要的。”声音平淡却不坚硬,带着一点温柔的语调。
简短的话,却让比吕士一愣,他不认为手冢会不清楚和奏去肯尼亚会面临的状况。
那手冢的回答,除了包含着对Mero的尊重,也是在说他愿意承受失去恋人的风险和煎熬。或许他已经很清楚,不止这一次,还有以后很多很多年,他都会因此而陷入恐惧和焦虑。
是这样……吗?
比吕士还在看着手冢探究的时候,和奏放下了马克杯,在没有入镜的地方,她握住手冢平放在膝上的温热干燥手掌,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立即被他紧握住,十指相扣。
低头看了两人交握的手几眼后,和奏抬头带着胜利的笑容看向堂兄。
比吕士看着明明笑着,却红了眼的笨蛋妹妹,忽然就明白了她适才的愉悦。看着屏幕里的两个人,他生出一股惆怅来——他其实也没有说反对好不好!不要弄得好像他才是顽固的那个人一样。
最终,比吕士所有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说道:“修改后的论文我明天发到你邮箱。我中午还要去给切原那小子过生日,不能迟到,否则他又要闹腾了,就先下线了。”
和奏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那替我跟切原君说声生日快乐,祝他……唔,考试都等低空飞过,比赛都大获全胜。”
“这可真是真诚的祝福,那小子听了一定高兴。”比吕士终于笑了一下,“Mero……一切小心。”
“知道啦,”和奏朝他挥挥手,叮嘱:“先不要告诉家里其他人。”
比吕士闻言只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如果能瞒住的话。”
还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视频界面就暗了下去。
公寓里安静下来,春日阳光跳跃着撒人在身上,温温的,很舒适。
和奏放松身体伸了个懒腰,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身边人的膝盖。
手冢了然,自觉地调整了下腿的位置,揽过她的肩膀让她仰躺在自己腿上。
“国光。”和奏仰头唤他。
“嗯?”手冢低下头,低头摸摸她的脸颊,又为她理了理脸颊旁的发丝,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和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指着阳光正好的窗外,笑道:“看,今天天气多好。”
手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一眼,又低头看她,浅笑着应着:“嗯,很好。”
“天气这么好……”和奏撑起身体,朝他凑近了一些,软声提议道:“国光,我们去约会吧!”
手冢看着怀中人灿烂的笑脸,收紧环抱着她的手臂,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
“好。”他低沉声音里带着笑意,“想去哪里?”
“都好,随意走走,看看海德堡的春天。”
“好。”
冬天还没说完的话,我们春天慢慢说。
第45章 春景
没人会不爱上海德堡的春天。
大概是海德堡的冬日太过沉闷,人们对春天的到来总是格外敏感和欣喜。
这条著名的哲学家小径也一改冬日的安静,行人、游客攒动。
和奏和手冢置身人群,慢慢走着。
她仰头嗅着和冬日不一样的空气,里面混合着刚割过的青草、潮湿的泥土、还有从街角面包店飘来的新鲜出炉的面包香味。
左手边则是内卡河。
河岸的石阶上坐着许多年轻人,他们捧着咖啡,膝头放着摊开的书本,倒是很少有人真正在阅读,更多是三三两两说笑着,或者看向河上悠闲游动的天鹅和游船。
偶尔有自行车铃铛清脆地从他们身边响过,手冢就会抬手揽住和奏的肩头,将她护在怀里,避让开来。
明明她能躲开,对方也不会真的撞上来,他还是下意识地用身体将她遮挡起来。
和奏靠在他肩头,抬眼对上他关心的目光——即使是在他身边,他还是会担心她。
可是他还是对比吕说了那句。
国光给予她尊重、克制,以及毫无保留的支持,她带给他的却是日夜悬心。
这个念头的出现,像一根针一样,猝不及防地刺进和奏心,让她下意识地抓紧他的手。
她先前从未怀疑过自己想要走的路,只是在这一瞬间,她……有了一丝动摇。她竟然觉得,如果能让他安心,就这样留在他身边,或许也很好。
风吹动和奏的头发,刺入眼中的发丝让她轻轻闭上眼睛,也遮去眼中忽然掀起的波涛。
手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低头看她,揽住和奏的那只手更紧地握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她眼睫上的一缕发丝拂开,低声问:“怎么了?”
动摇只有那一瞬间。
和奏睁开眼睛,浅笑着摇摇头,又抬手为他调整了一下帽檐角度。整理好收手时,她的指尖掠过他的眼尾,轻柔地抚了抚,带着说不清的眷恋。
感受着脸上若有似无的触碰,手冢忽然想要亲吻她。
但这是在外面,场合不对,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就被他压了下来。他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将她垂下的手握在掌心,带着克制的力道揉了揉。
动作间透出的隐忍,让原本还有些低落的和奏一愣,随即一抹狡黠的笑意快速闪过。
她的视线向下滑落到他柔软的唇上,然后又缓慢抬眸望进他的眼中,目光带着一种无声无息的缠绵,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像无声的邀请。
手冢握着她的手一僵,目光瞥向别处,试图维持镇定。但他还是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于是耳根就这样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见他这样,和奏的笑意终于没能忍住,离开他怀里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河岸的扶手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明媚又张扬,还带着点点得意。
她现在承认,昨晚是她先发出的越界邀请信号,所以不能怪国光诱惑她,她也是同谋。
互相引诱,自由沉沦。
高度的精神契合下,他们根本无法忍受对方身体所散发出的生理性的吸引。
她和国光都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种生理性吸引美妙的地方,就在于它能让他们在安全范围内,体验短暂失控所带来的愉悦。
这种愉悦会让人上瘾,幸好他们足够理智,可以在失控和克制间找到平衡。当然,偶尔也会用它来制造一些对方可爱的瞬间,比如现在。
“Melodia……”手冢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听到她的笑声,他有些无奈地回头看她,低声道:“别闹。”
和奏非常配合的点着头:“嗯。”然后她脸上的笑意一点都没有收敛地加了一句,“这里不行。”
手冢只能摇摇头,自己平复了心头的热意后,朝离了自己触碰范围的她伸出手:“过来这边。”
和奏笑着伸出双手抓住那只手,宽大的掌心还有些烫,她拇指在他掌心反复摩挲着,眼中的狡黠都化作了温存,抚慰他因自己而起的情绪。
好吧,她又心疼了。
将她今天过于波动起伏的情绪看在眼中,手冢目光静静落在她平直的唇角上。那眼神很深,也带了了然,但他没有去戳破她想要自己处理的那些情绪,只是握了握她捧着自己的那双手,轻声道:“Melodia,我们走吧。”
他们停留在这里的有些久,已经引起了一些探究的视线。他在海德堡上学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的人自然会注意到他。
虽然他无意隐瞒,但也不想有人打扰他们难得的约会,更不想让Melodia再被非议。
连正常的约会都要避开人群,如果一定要说亏欠,手冢觉得他才是要说抱歉的那个。
她只是走在自己身边,手冢心中情动还是无法克制,终于低头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看着她因为惊讶张大的眼睛,他扬了下唇角,带着她继续朝前走去。
哲学家小路不长,很快到了尽头的分叉路口。
他们本来就是临时决定出来随意走走,和奏看着眼前的两条小路,又抬头看看手冢,眨了眨眼。
意思很明显,想让他选。
和奏这样难得惫懒不想思考的样子,看得手冢有些想笑,他想了一下,眼带笑意道:“附近有一个网球公园,要去看看吗?”
“好。”
网球公园是很多初学者聚集的地方,场上多是小小少年,热闹得很。
两个人坐在看台一处相对安静的台阶上,看着球场上有些稚嫩的比赛。
和奏还没有见过手冢年少时候打网球的样子,本来没有什么,但现在看着那群在场上追着小球跑的少年,她忽然有些遗憾。
她看着奋力去救球的那个孩子,有些好奇地身边的人:“国光以前也会经常到网球公园练习吗?”
“没有。”手冢摇了下头,回想着自己小时候,“更多是自己练习。”
和奏想了一下这话,就笑了。
国光这么大的时候,在同龄人中已经没有敌手了,或许连俱乐部的教练也无法指导,所以他更多时间是对着发球机练习。
作为黄金一代的白月光,当年无与伦比的天赋和努力,到了他自己口中就只剩下“自己练习”了。
和奏将视线从场上收回来,侧头去看男朋友。
棒球帽的帽檐遮挡下,他神色有些放松,一身简单的休闲私服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学生的随意,有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模样。
他永远比同龄人理智,即使有过受伤两年的停摆期,他也依旧能走得更远。
和奏握着他的左手放在自己腿上,抚摸着他掌心的薄茧,低叹:“大家都说你被耽误了两年时间,国光后悔过吗?”
手冢摇头:“已经发生的事,就没有后悔的必要。”
和奏轻笑,这并不是个意外的答案。
国光是理想主义者,但是向来是务实和向前看的。他认定了网球是他无论无何都要走下去的路,就不会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假设上,或许所有的经历都被他当做是通向目标的必要淬炼。
她欣赏目标坚定的人,而国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手冢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侧脸,低声问:“Melodia是什么时候想要学医的?”
“嗯?”和奏有些意外,但她还是答道:“国一那年。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学医的,但是国一那年才开始因为喜欢而去学。”说着,她还想起来一件趣事:“一旦有了目标就有动力了,所以那年我本来是要跳级的,差一点就成你的学姐了。”
看着她促狭的模样,手冢轻笑:“Melodia很聪明。”
和奏有些遗憾道:“但是妈妈没有同意。”
这是她第一次与她说起母亲,手冢神色沉静地听着。
和奏说:“我说不想浪费时间在那些简单的课业上,但妈妈说要成为一名好的医生,完整的成长是基石,我需要时间去体验。”
手冢颔首:“你的妈妈是一位智者。”
和奏闻言,开心地弯了下眼睛:“但我那时候不懂,医生难道不是只要有足够的知识和技术就可以吗?需要体验什么呢?”
“那年暑假,妈妈作为无国界医生带我去了西属撒哈拉参加医疗支援,我就明白了。医学是科学,也是人学,我需要时间去了解甚至经历恐惧、焦虑、期盼。”
“而我能在那时候有机会去看、去思考,是因为我出生在优渥的家庭。得益于柳生家,我从小不需要顾及其他,我的赛道是平整的,只要朝着目标心无旁骛地努力就好,只这一点已经比大多数人都有优势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比大多数人都更有条件和资格,也更应该去冒险,去帮助,去践行。”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像是在自语。
最后,她抬头红着眼眶,望向沉静又了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笑着说:“所以国光,对不起。”
听她终于将这些话说出口后,手冢抬手用指腹擦着她湿热的眼眶,他叹了一声,将和奏抱进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需要对不起。”
当他第一次看到她电脑里那份构想的时候,就知道她会选一条什么样的路。那时候他想,如果有幸Melodia选择了他,那她的理想也会和她一样,成为他珍视的一部分。
“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会在这里。”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而愉悦:“我很开心,我的Melodia需要我对不对?”
“对。”和奏埋在他肩窝,用力点头。
“所以我会在这里,让你的每一次回来都意义,不用怕。”
“……没有怕。”
“对,我们Melodia不止聪明,还很勇敢。”
“国光……你变了!”
热闹公园的角落里,又响起一声轻笑。
这座以沉思闻名的小城,在春日的午后忽然变得轻盈。
第46章 爱意
“唔……”
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电解质水品牌,和奏有些拿不定注意,回头问他:“国光,要买哪一款?”
这一回头,才想起来手冢还在接电话,她又张口对他无声说了句“没事”。
德国的超市惯例会在周日停止营业,所以周六这天超市人有些多。手冢虽然正在接科贝尔的工作电话,但在人群中,他一直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和奏身上。
听到和奏的询问,他垂眸看了一眼货架,直接伸手越过她,在货架下层拿了一打放进身前的推车里。
和奏望着仍在一脸平静地讲着电话人,眼睛眨巴了一下——她只是想给他拿一瓶,回去的路上喝来着。
手冢握着手机用眼神无声询问她“怎么了”,仿佛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筑巢的嫌疑。
他太过自然的模样看得和奏扬了下眉,也不知道这人在某方面到底是不自觉,又或者说过于自觉。
和奏心里微热,但面上镇定得很。她朝手冢摇摇头,又指了指他手中的电话,让他先忙工作,自己转身继续巡视着货架。
远远瞧见前面有她想买的零食,不过那边人有些多,推着车不方便,和奏想着自己去拿过来就好。
不想打断手冢的通话,和奏悄无声息地转身,谁知才刚一迈步,手腕倏地被握住了。
和奏诧异地回头看他。
手冢已经松开了推购物车的那只手,他还在对着电话讲着工作,似乎因为科贝尔说得问题有些棘手,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前方,眉宇间有些严肃对着手机沉稳道:“回绝掉,接下来的时间不要安排任何商业活动,只需要全力备战法网。”
电话那头的科贝尔似乎有些激动,应该是说了很长一段话,手冢只安静听着,神色带了冷峻,显然对对方的劝阻不为所动。
和奏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仍旧握住自己的手腕,没有松开的意思,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他的拇指甚至无意识地在她手腕内侧皮肤上摩挲着,轻柔的力道和他说话时的神情完全相反。
和奏笑了一下,将刚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重新回到他身边,又把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拉下来,交握在一起。
察觉到手上的动作,手冢低头看她,脸上不自觉泛起柔和,因为临时工作电话,看着她的眼神中还带着歉疚。
和奏用指尖点点他的手背,表示没关系,同时一只手慢慢推着购物车避让着人群,向右转拐进了安静一些的生活用品区。
手冢加快语速回复科贝尔的提议,用词也多了些命令的意味,他想要快速收尾,结束这通电话,但当看到和奏将一瓶他常用的剃须水放进购物车后,他的话音停顿了一下。
“喂?”科贝尔在电话那头疑惑道:“怎么了?你那边一直有些吵,你在什么地方?”
“超市。”
“你竟然没有加训而是去逛超市?”科贝尔刚惊叹完就反应了过来,用疑问的语气肯定道:“和Melodia一起?”
“啊。”
“好吧,我说你这次怎么想都不想就拒绝俱乐部了,原来是打扰到你约会了。”科贝尔大约是耸了下肩,继续道,“虽然佐藤律师的警告状那些攻击造谣的人都已经收到了,言论方向开始有所收敛,但还是祈祷你们日本那边过来的记者也过周末。”
“请佐藤律师继续关注。”手冢淡声道:“这边我会注意。”
这话科贝尔倒是不怀疑,毕竟在公共场合和女性举止亲昵这种事,手冢国光此人绝对做不出来,那些记者想拍也无从拍起。
“行,紧急的部分讲完了,剩下的内容我们周一再说,先享受周末吧。”末了,科贝尔还不忘打趣他,“你好好陪你的宝贝,我也得去陪我宝贝去了~”
手冢看着在货架上兴致勃勃寻找目标的和奏,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利落道:“好,周一见。”
“对了。”在手冢挂断电话前,那边科贝尔又想起一件事,“我家约德尔知道你交了女朋友,拒绝承认这个事实呢,你有空叫上你的Melodia一起来家里吃饭。”
手冢没有一口应下,只道:“我会征求她的意见。”
和奏并不知道她被人惦记上了,她走在生活区的货架间,找着心中清单上的用品。
毛巾、牙刷、牙膏、洗发水……唔,牙膏他用的薄荷味的来着,洗发水上次没注意看……
和奏停在洗发水的一个货架旁,一边回忆着男朋友身上的味道,一边浏览那些商品。
还没等她想起来那股有别于雪松的、好闻的气息具体是什么味道,手中的推车被手冢接了过去。他牵着她手,越过那个货架,继续往前走。
和奏正要让他等一下,就听见他说:“家里现在用的那款就好。”
这句话让她先是愣了下,继而红着耳尖平静地“哦”了一声,脸上的笑着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他还没用过她的洗发水,倒是知道好不好用?
「看来国光很喜欢这个味道。」
和奏偷笑一下,还是拉着手冢的手,让他停了下来。见他低头看过来,她指了指另一个货架,眯眼笑道:“可是家里的也快用完了~”
手冢顺着她的指尖扫了一眼,探身在各色品牌不同味道的洗发水中,精准拿了一瓶和奏浴室常用那款的……家庭装。
和奏的视线随着那瓶洗发水一起落进购物车,里面已经放了许多属于手冢的物品,让她终于有了他们会开始共同生活的实感。
一直以来她都很坦然地接受着两人关系的每一次亲密变化,他们见过也抚慰过彼此的身体和欲念,和奏却忽然在此刻生出了些羞涩,又因为突如其来的羞涩陷入沉默。
手冢将她神色看在眼中,想了下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打扰她的害羞,将洗发水放进购物车后,捏着她的手自然地问她:“刚才想拿什么?我陪你去。”
还红着耳尖的和奏侧头看着他,忽然眼带促狭地说:“唔……酒心巧克力。”
果然,一听到这几个字,原本沉稳的手冢眼神没忍住向旁边滑动了一下,有些窘迫地避开她的视线,很快又欲盖弥彰似的转回来看着和奏。在她的笑意中,他清咳了声,淡定牵着她的手,朝巧克力的方向走过去。
和奏好奇地瞧着他的神色问:“不怕醉了?”
“这次可以醉。”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飘向她的脸颊,语气中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上次醉的时候,没忍住触碰了她的脸颊,那时候两人并不熟悉,可现在……他在她面前并没有顾忌。
他这话几乎是在坦然地承认他想对她做些什么。
和奏又看了看购物车里那一打他专用的电解质水,凭白生出一种被拿捏的微妙感觉来——他笃定自己能看透他每一个动作背后的心思,也笃定她会接受。
这让和奏当下觉得好气又好笑,没忍住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怕自己手劲大,她只用了一点点力气,结果没捏动,只捏到了紧实的肌肉。
和奏:“……”
被“惩罚”的手冢却被她嘴巴微张、有些呆愣的神情可爱到了,帽檐遮挡下的眼睛弯了一下。
作为优秀的医学生,和奏马上纠正自己的错误,她手指顺着他小指向上滑,摸到尺骨内侧边缘,肌肉覆盖最薄弱的地方,轻轻捏起。
霎时一股轻微钝痛和麻木,让手冢手臂绷了起来,但他忍住了抽回手臂的本能,将自己的左臂交到她手中,一动不动。
当然在他感到疼痛的那一瞬间,和奏已经松开了手,同时嘴里还轻“哼”了一声,手上却轻柔地将他的手指依次慢慢握成拳,用专业的手法帮他缓解那可以忽略不计的麻木。
手冢这下是彻底被女朋友可爱到了,笑意从心头涌上来,让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下,又习惯了克制地将笑声压了下去,留笑意在胸口震动着,连着肩膀都微微颤动。
还在按摩他尺骨周围肌肉的和奏,实在没有办法忽略掉他的笑意,她无奈地抬起头瞪他:“我说手冢君……”
见她用了很久之前的称呼,手冢不知道怎么又生出一股笑意来,他低头看着她忍笑应声:“嗯?”
别人无法窥探的帽檐下,那张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容上,此刻唇角明显上扬着,勾勒出一个温柔而愉悦的弧度,凤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诱人极了。
看着这张脸,再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和奏心头那点气恼就“噗”地一下消失了,只剩下满满的、带着微甜的柔软情绪,像棉花糖。
她指尖还在揉着他的小臂,嘴上轻声嘟囔:“你故意的。”
“嗯。”手冢面对和奏的指控,总是坦然地接受。
他当然是故意的。
爱的诸多表达里,能被感受到的才是爱。他是内敛,但他更想要给Melodia确切的爱意,让她无需任何确认就能感受到,就像她给他的。
他可以不善言辞,但唯独爱她这件事,他要坦荡地、奋力地去向她表达。
手臂上那一点点钝痛早就消失了,手冢垂眸看着她还微皱着的鼻梁,感受着依旧在小臂上的柔软温热触感,她轻柔的动作就像揉在他心头一样,一点点痒,很多很多悸动。
“Melodia,没事了,不疼。”他反手将她的指尖握在手中,将那份因为笑意而越发滚烫的体温传递给她,声音恢复了平稳,但比平时更柔软,“我们去买酒心巧克力。”
和奏却反悔了,她视线落在别处,小声道:“……不要酒心。”
“好,不要酒心。”手冢从善如流应着她。
和奏刚悄悄舒了口气,就听他又说了句——
“我会一直清醒着。”
“……手冢国光!”
“咳。”
第47章 标记
周日清晨,天光微露,整个海德堡因为商业停摆,比其他时间更为沉寂。
因为生物钟,和奏在一种温暖而坚实的包裹感中慢慢醒来了。
她的身体比意识先一步有了感知,让她还没有睁开眼,便清晰地感受到了横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紧贴在背后规律起伏的温热胸膛,以及后颈有些敏感的肌肤上拂过的温热呼吸。
好舒服……
安心舒适的怀抱让和奏有了懒床的冲动,意识回笼后她也没有睁开眼,而是在这个怀抱里轻轻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鼻尖萦绕的雪松气息,混合了她薄荷气息,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柔软的味道。
和奏还闭着眼,唇角已经扬起。
环抱着她的手冢察觉到她的动静,将横在她腰间的手臂收拢得更紧了些,同时带着清晨刚醒来的沙哑鼻音在她头顶响起:“Melodia……醒了?”
“嗯。”和奏懒洋洋应着,在他怀里转过身,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慢慢张开了眼睛。
窗帘还闭合着,只有几缕阳光顺着地板缝隙透了进来,室内有些昏暗,但足够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尽管已经见过他清晨初醒的模样,和奏还是会忍不住看着他发愣。他侧脸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发丝有些凌乱的散在额前,让原本就褪去了平日冷峻的脸庞显得更为柔和,连舒展的眉眼都镀上了一层柔光。
和奏就这样被笼罩进了温柔的目光里,呼吸相闻的距离间,让她的视线中别无其他,只能沉浸在这样像是爱抚的注视中。
但对和奏来说,比起羞涩更先涌上来的是心动,她弯着眼睛轻道:“早安,国光。”
本就专注地望着她的手冢,眼神微动,抬手她颊边的一缕发丝拨开,柔声开口:“早安,睡得好吗?”
说到这个,已然清醒的和奏眼睛转了转,语带遗憾说道:“昨晚某人那么老实,我想睡不好都难。”
“……”过于直白的话,让手冢微微有些窘迫,他忍不住想推推眼镜,才想起来眼镜昨晚被她了取下来,放在了客厅。见和奏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手冢只得拇指抚着她的眼底,低声解释:“你前几天一直在忙,没有充足的睡眠。”
比起纵情愉悦,他更希望Melodia能够得到足够的睡眠,保持健康。
和奏瞬间后悔自己不该用他的体贴开玩笑,明明昨晚国光忍得也很辛苦,她竟然还打趣他。这么一想,她马上抱住垂着眼、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的男朋友,叠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睡得特别好,国光做得对。”
“那就好。”手冢环住和奏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抱了抱,蹭着她的发顶,漂亮的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见她没有想要起床的样子,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柔抚动着,像安抚一只贪暖的猫,“还不到6点,再睡一会儿?”
“唔~睡不着了,但也不想起床。”和奏依偎在他怀里,被他的掌心揉得舒服地眯起眼睛,说话时都带着软软的鼻音。
那模样落在手冢眼中,让他的眼神发软,手上的动作更慢更柔了些,“好,再躺一会儿。”
“国光今天要出门吗?”
“不出门,我们有整一天的时间。”
周日整个德国都会慢下来,街道上的行人都很少,他们也不需要奔波于学校、实验室、训练场,取消了所有不必要的日程,周日这一整天,两人可以完全属于彼此。
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清闲时光。
手冢问着怀里的人:“那Melodia今天想做什么?”
和奏想了下,往他怀里一埋,果断道:“抱着国光充电!”
“呵。”
见惯了她勤奋好学的样子,现在一副“我要躺平”的懒散模样在手冢眼里怎么看怎么可爱,于是他顺着自己的心意,低头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缓缓摩挲着,低语道:“那辛苦Melodia,也帮我充一下电。”
垂下来的墨绿色发丝来回扫过和奏脸颊,有些痒,让她不由轻笑出声,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窝躲了起来,脸颊在他侧颈蹭了蹭,又蹭了蹭。
肌肤相贴的感觉有些上瘾。
原本她只是想要蹭掉脸颊上那一丝痒意,却在嗅到了更浓郁的属于手冢的气息时,情不自禁将鼻尖贴了上去,然后是唇……
“国光……”她低喃着,将湿润的唇贴在他有力搏动的动脉处,缓缓滑动轻吻着——这里气息最盛,像是透过皮肉从血液中流淌而出的。她当然知道这个念头有多荒谬,可她的渴望先一步说服了理智,将唇覆在那处皮肤反复吮吸。
像是确认,更像是标记。
手冢的呼吸一滞。
昏暗的环境中,听觉和触觉被放大了许多,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柔软的唇瓣在他侧颈流连,皮肤上的温热触感和吮动都通过神经末梢汇聚到他的大脑,连同轻微的水声和她的呼吸声一起,侵蚀着他的理智。
身体的极度愉悦让从来克制的手冢溢出一声沉重的喘息,继而,他仰起了头,将脖颈完全展露给和奏,任她在自己身体上留下印记。
那双因为情动而微阖的凤眸含着深深的笑意——Melodia从不曾掩饰过对他身体的喜欢。
这个认知让从来冷静自持的手冢心头泛起近乎酸软的满足,甚至还有几分自己能够引诱同样理智的她动情的隐秘骄傲。
他原就愿意主动将自己的一切对和奏敞开,何况现在和奏向他索取了。
他一手揽紧和奏的腰将她完全包裹进怀中,一边抬手顺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细细感受着她唇瓣的每一次吮动带给他的战栗。
偶尔,他因扬头而格外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喉间还会溢出几不可闻的、让人脸红心跳的轻吟。
他这样坦荡地展露出沉沦的姿态,回应着和奏的迷恋。
直到身体的反应无可遮掩。
“Melodia……”手冢唤和奏的名字,他托她的脸颊,注视着她因为情动而湿润的眼睛,声音已经从初醒的沙哑变成了混合着欲念的低沉,“要不要我?”
和奏滚烫的脸颊贴着他同样滚烫的掌心,双唇因为克制而轻颤着,总是含着洞悉和智慧的紫色眼睛此刻带着朦胧水汽,但她仍然没有闪躲,直白地注视着那双愈加深沉的、含着笃定笑意的眼睛。
动了动被他箍得动弹不得的腰,和奏抬手勾住他的后颈,贴上他的唇。呼吸交错的间隙,她因为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而难耐地轻吟着:“真是……坏心眼。”
明知道,这样的他,她迫不及待地想要。
无论是这句更像是情话的嗔怪,还是某人听到这句话而发出的低沉愉悦的笑声,亦或之后更多不可抑制的情动低吟,都被含在了两人唇间。
他们完全属于彼此的这个清晨,始于一个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爱意的、深入缠绵的亲吻。
—
于此同时,凌晨的日本网络却热闹非常。
原因是最大的社交平台上,有自媒体记者上传了一个视频,并配上了长文。事实上,光看他起的这个恨不得将所有要素都摆出来,生怕网友错过内容的标题,就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手冢国光恋爱实锤!周末同女友亲密约会视频曝光,两人疑似同居?!》
视频明显是远距离抓拍,依旧是很模糊,但足够公众辨认出手冢了。
一个公众不曾见过的手冢国光。
配文中用词还算克制,但字里行间充满了发现“大新闻”的兴奋,着重强调了手冢国光从未在公众面前展现过的一面,还详细描述了昨天他们约会的路径。
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
但出人意料的是,几个小时后,社交平台智能统计出的公众讨论情绪竟然是偏中性的震惊,而不是先前对手冢恋情的担忧和愤怒。
手冢靠在沙发上,听着佐藤律师在电话中简洁明了地说明情况后,只回复说:“是事实,只要没有过激言论,就不用管它。”
电话那头的佐藤律师明显愣了下,但也不会多问,依旧简洁回道:“好的,我明白了。”
挂断前,手冢语间带了歉意:“抱歉,佐藤先生,周末时间打扰你。”
佐藤坦诚道:“职责所在,毕竟酬劳足够丰厚。”难得开了个玩笑后,他最后又补了句,“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听着这句话,手冢看着结束的通话界面扬了下唇。
“国光。”躺在他腿上的和奏,拉了拉他揉着自己腰间的手指,“出什么事了?”
手冢将手机随手放在一旁,低头抚着她还有些红晕的脸颊,沉稳道:“没事,只是昨天被拍了。”
被拍了?和奏下意识皱了下眉,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不过她很快就不去想了,反正国光说没事,那就没事了。
她继续拿着手机看肯尼亚的相关资料,只是没看一会儿,她又放下了——不是她不专心,实在是某人的手有些扰人!
她张嘴将在自己唇上抚弄着的修长手指含进嘴里,咬了一口。这一口,她没舍得咬重,自然也没有听见吃痛声,倒是听见了笑声。
和奏刚抬眼看去,见他撑在沙发靠背上,垂眼看着自己,不期然想到他伏在自己身上喘息着餍足的模样……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她眼神刚一软,他的身影就压了下来,还有些烫的唇舌又交缠在了一起。
这不是一个充满欲望的深吻,而是带着更多确认意味的触碰,短暂却又缠绵。
他每过一会儿就会这样亲亲她。
和不久前那副性感得要命的模样不一样,国光他现在有些……粘人。
但实在太可爱了,和奏拒绝不了这样眷恋着她,欢爱过后想要长久温存的恋人。
她抬手在他侧颈那个显眼的痕迹上摸了摸,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她的错,她得负责。
“国光。”
“嗯?”
“低头。”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还有下一章,作者要飞放自我了……但又有些怂,先悄悄跪在这里。
第48章 宝藏
对身体的掌控,和奏和手冢都是专业级别的。
不同的地方在于,作为医学生,和奏更多时候观察的是他人的身体;而身为运动员,手冢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有着最细微的感知。
和奏会轻易地能够将手冢撩拨到情动,掌控他每一声低喘的发出,看他因为高感知力而比大多数人都敏感的身体在颤动,表情却极力在克制。
“Melodia……”
手冢仰躺在沙发上,身上她买的家居服又被她亲手解开,胸腹裸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却烫得惊人。
他抓住她美其名说“负责”,实则在自己身体肌肉群肆意探究的手,微张的眼眸中带着不太清醒的克制,眼尾开始泛着隐忍的红晕,漂亮极了。
食髓知味,还未冷却的身体,让温存变成了另一场缠绵的开端。
手冢过去二十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这样,明知不可以却心甘情愿放任欲望自流的状态。
Melodia对他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根本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在失控的边缘,他也不忘一手环抱住她,小心不让她掉下去。
这种无意识的保护,让和奏更放肆了,她的手缓慢向下滑去……
(此处省略约300字)
和奏贴在他的耳根,用和掌心一样轻柔的语调抚慰着他:“那让我看好不好?国光明明喜欢我这样碰你。”
“……好。”说着无奈妥协的话,可他眼中都是纵容。
他当真放弃了任何克制,在她手中勃动,用目光占有她,低声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就像那通未挂断的电话中做得一样。
却始终无法释放。
“国光,”和奏不知道为什么像是也体会到了他正在被“折磨”的感受,她红着眼睛亲亲他的眼尾,“是不是很难受?”
他半阖的凤眸脆弱地望向和奏,向唯一能释放他的人求救。
“国光想要什么?”
“要……你。”
在胸口激荡的爱意无法装下,化作眼泪掉下来,和奏笑着在他脸上落下亲吻:“好。”
擦掉她无法自控的眼泪,手冢翻身将她完全拢在身下,告诉她自己空前的占有欲。
许久后,客厅恢复了宁静。
手冢躺在沙发上,扯过那方薄毯将两人包裹住。
他低头着怀中与他四肢交缠在一起的和奏,手指撩开她有些汗湿贴在脖颈和肩背上的发,掌心贴着她的背,透着粉色的湿热肌肤细腻得像是吸附着他的掌心。
身体中激荡的愉悦渐渐褪去,心里对她的渴望有增无减。
他静静体会着心头因她而起的各种情绪,将她柔软的身体向上抱了抱,让她靠在自己肩窝,这样他一低头就能亲吻到她。
和奏使不出力气,闭着眼睛,懒洋洋地任他抱来抱去,当他再次忍不住亲吻自己时,她还是快乐地笑出声来。
手冢低头亲吻她唇角的笑容,在她唇边叫她:“Melodia。”
“嗯?”
他的话只说了半句,而后吻密集地落在她脸上。
纵使只说半句,另一半也能够抵达。
和奏睁开眼,迎着他轻柔的亲吻,抚摸着他的发丝,回应他:“我也好爱你。”
当身体堆积的欲望宣泄完,他们终于能安静地温存,可以用手、用唇、用目光,爱抚恋人千百次。
和奏在他的怀中,心中生出一种辽阔无垠的宁静、放松。
感受过强烈刺激的欲望后,本应该会产生更巨大的空虚,但爱会像涓涓细流滋养着彼此灵魂,获得圆满。
毛毯下,手冢将掌心贴在她的小腹,缓慢揉着,低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一点点。”身体里残留着的酸胀并不影响和奏的心情,她仰头亲亲他的唇角,夸赞:“国光很温柔。”
说完,就见他视线飘到一旁,耳根也悄悄红了。
刚才退居其次的理智回笼,那个冷峻的手冢国光又回来了。
越是这样,和奏越想逗他。
她揉着他柔软发烫的耳根,郑重地询问他的体验:“我呢?有没有让国光很快乐?”
“……”放在她小腹的手顿住了,亲密过后被追问这种问题,对手冢来说还是难以启齿。
和奏可没打算这样放过他,戳戳他的胳膊追问:“没有吗?看来是我做得不够好,还需要和国光一起学——”
在她说出更让他难以接受的话前,手冢转过头用视线阻止她的话,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有。”
和奏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竟然又问:“有什么?”
“……”看着她满是纯粹快乐的笑脸,手冢低叹了声,将她抱到更紧了些,低头埋在她发间,哑声开口说出她想听的完整的句子:“Melodia很棒,我很快乐。”
他无法否定它。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她都能带给他唯一且一定是最好的体验。
她对他恶作剧的样子他都喜欢,舍不得让她的期待落空。
他会回答已经出乎和奏意料了。
当感受他的耳朵扫过自己脸颊时的温度,和奏心中滚烫,她侧脸用唇触碰着在她眼中分外可爱的柔软耳垂,在他耳边低喃:“我也是,谢谢国光。”
手冢从小到大听到过许多夸赞,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被夸奖……
“嗯。”他将和奏抱得更紧了些,在她光滑圆润的肩头亲了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和奏觉得听到自己的话后,他翘起晃动的发丝都带着小小的雀跃。
真的很可爱。
没有人相信,让冷峻的手冢国光快乐,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手冢身上有着很强烈的边界感,刚接触他的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冷漠。事实上,他很少直白地表现出攻击性。对于不在他谈话名单里的对象,他会直接无视掉,当然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多数时候,他会沉默着。
但了解他以后就会发现,这个人其实温柔得一塌糊涂,心肠也软得要命。作为队长的时候,对部员最严厉的也不过是身体承受能力以及合理规定下的罚跑,更多的是默默关注、引导,教会每个人正确成长的方式,有着给所有人兜底的巨大毅力和勇气。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外在往往表现为无比的冷静理智。他当然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性格中的克制会让他保持清醒和沉稳,甚至是强势,可这不代表他就会失去感性。
和奏喜欢他外露的一切,但也对能挖掘出他另一面的事乐此不彼。
可爱的、羞涩的、脆弱的,甚至是有些天真的手冢国光,那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另一面,她也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她会在他耳边说情话,在他身体上探索,看他清醒着沉沦。
她会说手冢坏心眼,但是她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在没有遇到他之前,和奏并没有思考过恋爱这件事,就像她说的,她觉得恋爱真的很麻烦。
多一个人占用她的时间,入侵她的生活,并不是一件会令她愉悦的事。
她只想独立建造她自己的人生课题。她以为她的人生应该是“建造、质疑、崩溃、继续建造”的循环往复,直到成功。
可原来遇到手冢的时候才知道,无论是什么准则,在他面前都是可以不作数的。
和奏不知道他在赶来与自己相遇的途中,被命运怎么打磨,才能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是她完完全全爱慕的模样。
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及医学工作者,和奏看到手冢国光的第一眼,开始相信了命运的馈赠。
和奏抱着她的“宝藏”,愉悦地蹭了蹭,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手冢没有听清,薄唇贴在她的脸颊问她:“说的什么?”
和奏认真道:“恶龙咆哮。”
手冢闷笑,揉揉她的脑袋:“我很荣幸,但没有人觊觎你的宝藏。”
和奏脚尖勾了勾他的小腿,抗议:“所以……你说我是恶龙?”
“啊?”手冢被她已读乱回扰乱了思绪,看着那双控诉自己的眼睛,仿佛只要他说是,她就真的要“咆哮”了。
怎么这么可爱。
被女朋友可爱到的正直手冢君,放弃自己的原则,开始改动故事剧情:“觊觎不属于自己宝藏的是恶龙,但我是你的不是吗?”
“我的?”和奏眼睛很亮,她喜欢这个词。
手冢眼中闪着笑意,牵着她的手,抚上自己颈间的还没有消退青痕,“Melodia的。”
【作者有话说】
锁、锁了……老实了。
第49章 爱称
“早上好,安娜小姐。这是我交还的物品。”
“早上好,Melodia。最后一天实习祝你过得愉快。”
“我会的,谢谢您。”
和奏将白大褂、临时工作证、门禁卡一并归还给科室秘书处后,又拿着自己填写好的《临床模块手册》,朝米勒教授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区域安静的走廊上,她不时和行色匆匆的医务人员颔首打招呼,都会得到他们不算热情但认真的回应。
偶尔也会有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也很快就随着匆忙的步履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种探究大概是出于对她身上所叠加的「著名网球选手女友」身份的好奇,但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人冒昧地上来打扰她。
感谢德国人的冷漠边界感,让和奏最后一天的实习能够安稳结束。
她抱着资料,独自穿过狭长的走廊,转角迈入开阔的医院大厅。
各类声音如潮水一样涌来,空气也鲜活起来。
和奏一直很喜欢这个瞬间。
感官切换的同时,她仿佛也迈入了某个宏大生命叙事,成为它的一部分,让她由衷生出一种庄重与使命感。
医院是人类情绪最集中的地方,像一个巨大的人性熔炉,将剥离伪装后的痛苦、焦虑、期待……都熔炼其中,她那一点因为网上嘈杂舆论所引起的情绪波动,融入其中后也很快被淹灭。
和奏微笑着叩响米勒教授办公室的门。
“来了。”米勒从桌案中抬起头,看了一眼和奏道,“刚好你们三个都在,下午我还要去讲课,模块手册和实习证明我都一起签了。”
和奏走到办公桌前,将手中的手册放在教授面前,转头视线对上一旁神色各异的穆勒和施耐德,浅笑着打了招呼。
一直表面对她还算和善的施耐德纯良地对她道了声“早上好”,而穆勒则用晦暗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米勒教授也不管实习生的眉眼官司,他浏览了一遍他们填写的实习记录后,不假思索地在三份手册上写下不同评语,肃着脸递还给三人。
只是在和奏上前时,他睨着她随口问了句:“听那家伙说你下半期实习要去肯尼亚?”
6周下来,和奏已经习惯了这位严肃的老师用“那家伙”指代安特伯格教授。
“是的,教授。”和奏双手接过记录着她表现的证明,没有看上面的评价,而是微微躬身谦恭道:“这段时间谢谢您的耐心指导,我受益匪浅。”
米勒教授点了点头,平时看起来有些凶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笑容的表情来,“挑得不错,是能锻炼人的地方。”
那边原本就有安特伯格实验室合作的脊柱感染简化手术实验项目,临床和研究两不耽误,这孩子倒是会选,也敢选。
世界上有无数聪明的医生,但在这群聪明人中,勇气和信念仍是稀缺的品质。
这样出色的学生,怎么就先让安特伯格那家伙抢了去。
米勒抱着一丝希望,用门诊时候哄小孩子的语气问和奏:“之后有没有兴趣来神内当我的学生呀?”
和奏自然知道这样顶尖的行业大拿不缺她一个学生,但她仍神色恭谨回道:“神内神外本就深度交叉,以后还有许多需要向您请教的地方。”
这话不错,听着可比他那傲慢的死对头说话顺耳多了。
米勒悠悠喝了口热咖啡,一边严肃着脸挥挥手让三人出去了。
三个人如同刚开始那样,两个高个子男人走在前面,和奏抱着她的资料夹不紧不慢走在他们身后。
一路沉默。
同期间,这样的氛围难免有些尴尬。
施耐德在低头看手中的实习评价,周身气压有些低,而穆勒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和奏没有缓解气氛的义务,或者说因为不在意所以她并不觉得尴尬,只专心走她的路。
“肯尼亚,你……一个人去吗?”先开口的是穆勒,只是忧郁的语调难免让人浮想。
和奏神色自然地笑道:“和林唐一起。”
穆勒放慢了脚步,直到和她并肩,他忍耐着脾气挤出一个笑容:“我是说,你的男朋友不陪你一起去吗?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下和奏面色倒是不笑了,她用一种感到荒谬的神色看着穆勒:“为什么要他陪我去?他又不需要实习。”
穆勒眼睛亮了下:“意思是你其实不需要他,对吗?”
和奏被问得啼笑皆非,却懒得争辩,她的回答称得上简单粗暴:“我爱他。”
爱情又不是价值交换。
根据和奏唯一的经验来看,当一个人拥有了独立处理一切事情的能力,对对方无所求的时候,才算拥有了爱情的入场券。因为这个时候,才能真正以欣赏姿态来爱一个人。
也因为能够处理一切,她不需要国光为她做任何事情,相反,他的存在本身就让她想去呵护,去滋养。
但这些不需要对外人说。
所以“粗暴”大约是对于穆勒来讲的,他不懂和奏,只觉得她的话敷衍和刺耳,只能捏着评价表的手慢慢攥紧,以抵御心头的钝痛。
“即使他会给你带来数不清的谩骂和麻烦?”
和奏看着脚下路轻笑了声:“那些不是他带来的,我和他都不需要为他人的恶意承担责任,何况还称不上麻烦。”
是了,她唯一一次生气,是因为那两个记者打扰到了病人,扰乱了医院的秩序,而之后那两个日本记者再也没有在医院出现过。
她看起来这样谦和,内里却是无比坚定和通透,当看清那些恶意只是因为无知而产生的认知捷径后,她就已经不会去在意任何一种谩骂了,更不会将它们归咎与手冢国光。
他其实也很懂她不是吗?
穆勒望着和奏的侧脸,有些出神地想着。
“砰!”一声的闷响,让和奏和穆勒同时看了过去——是施耐德握拳砸向墙壁发出的声音。
“施耐德?”穆勒诧异地看着一直很稳重的好友,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
施耐德没有理他,而是转过身来跨步到和奏面前,用个头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平时藏得很好的倨傲显露无疑。又因为怒气,那张稳重的脸此刻看起来阴沉又凶戾。
和奏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意外。
“你的手册给我!”施耐德的声音又低又急,透着蛮横。
和奏拒绝得很干脆:“我没有这样的义务。”
就是这副装模作样的游刃有余,让人火大。
6周过去,施耐德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告罄。
他直接劈手去抢和奏怀中的资料夹,再怎么聪明,她始终是个女人,体力是绝对无法逾越的障碍!
在施耐德的手即将触碰到蓝色文件夹时,和奏没有向后躲,反倒向前半步,找准他手臂悬空时的重心,用巧劲将他挥开。
她清亮的眼睛里映出施耐德狼狈的样子,开口道:“你还要继续失态吗?”
还是那样不高不低,让人安心的音调,似乎对方的恶意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穆勒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他上前握住朋友的手臂,不赞同地低声警告对方:“施耐德,你想做什么?别忘了教授有权撤回他的评价!”
“撤回?”施耐德似乎觉得可笑,他的皮肤已因愤怒胀得通红,神色狰狞问,“‘表现不符合预期’这种评价跟撤回有什么区别?!”
穆勒看着他手中攒成一团的手册,蓝色眼睛里流露出诧异。
米勒教授虽然外表严厉,但对学生并不像安特伯格教授那样近乎苛刻,“不符合预期”这种非正面的评价很少出现在他的评语中,毕竟《临床模块手册》意义重大,相当于医学生的档案,会影响到实习生的未来申请。
穆勒的诧异更让施耐德难堪,他指着和奏低吼:“都是这个女人!”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穆勒皱着眉,第一次理解不了朋友的脑回路。
作为实习生并不能左右教授们的决定,何况和奏一个留学生,连人际关系都寥寥,怎么可能影响到米勒教授对学生的评价?
“你问问她做了什么!”
“我?”迎着施耐德逼问的视线,和奏微笑道,“我只是向教授提供了你和记者的交易记录,以及你名下社交账号泄露我私人信息和不实言论的截图。”
面对两人的震惊,和奏也有些惊讶:“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善良过头的人吗?”
聪明的人很多,善良的人也很多,但是善良的聪明人不多。
和奏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聪明人”,并为此自得,结果别人竟然没有发现她有这样的优点?
她也是有些受打击的。
不过也是,如果施耐德发现了,大概就不会愚蠢地觉得只要让她不得安生,他就能得到更多机会。
和奏拿到证据的时候就觉得,她这个同期,真是既不善良,既不聪明。否则他应该知道,嫉妒是最无用的情绪,它的矛头最终只会指向自己。
不过,当她有些失望地和手冢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的手冢闷笑着,第一时间肯定了她这一项优秀品格。
Melodia的善良是带着锋芒的,这很好。
这样,接下来的日子……他才不那么担心。
“国光。”
“嗯?”
“别皱眉。”和奏在他怀里直起身,抬手将他眉心细微的褶皱揉开,端肃向他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知道。”不想她还要顾虑自己,手冢握住她在自己眉间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然后将掌心贴在自己脸颊轻轻蹭着,“可是,我会……想你。”
啊啊啊啊啊!
和奏感觉自己坚硬的心嘎嘣一下碎掉了!
她整个人“啪叽”一声扑倒在看起来委屈巴巴的男朋友他怀里,捧着他的脸口不择言:“不去了不去了!”
手冢脸颊被她捧在掌心不能动,只能垂眸望着她状似无奈地叹息:“不是都签了确认函了?”
“反悔了反悔了!”和奏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会想她的表情,被蛊惑到根本不想去想一周后的日子,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颈窝摇着头耍赖。
手冢胸口震动着,笑声发沉,他偏头在和奏耳边啄吻一下,轻轻叫她:“Melodia。”
和奏说着说着就真有些沮丧了,她埋头在他颈后不出来,也不出声。
见状,手冢环着她肩背的双臂收得更紧,直到两副身体之间再无缝隙,才在和奏耳边用气声呢喃着只有她能听见的情话和爱称。
结果,听的人和说的人一起红了耳朵。
胸前是国光与自己同频的心跳,耳边是国光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语……和奏此刻感觉身体里像是有蒸腾的热气在乱窜。
本来两人都知道是在玩闹,现在……现在她真要闹了!
国光他、他——
“太狡猾了!!”
第50章 依恋
关于两人同居这件事,手冢家和柳生家得知的渠道有些不一样。
手冢自然是要和家里报备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就被一直关注自家孩子消息的手冢彩菜,从那篇报道上知道了。
和奏嘛,她凡事自己做决定习惯了,一时忘了这件事。
直到这天晚上,她正在浴室洗澡,手冢敲敲门:“Melodia,你的电话,是未来。”
隔着玻璃门,和奏有些模糊的声音伴着水声传出:“国光你帮我接一下,告诉她我等下回她。”
手冢握着和奏的手机,铃声执着地响着,他看了眼玻璃上隐约透出的身影,勾勾唇角,滑开接听键。
还没来得及他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柳生未来活力十足还略点焦急的声音:“姐!你终于接电话了!快快,我给你发个链接,你帮我抢一下拜仁慕尼黑的周边!这次周边国内没有发售,你一定要帮我抢到啊啊啊啊!”
由于某些原因,柳生未来和她堂姐一样,对网球没什么兴趣,反倒是痴迷于足球,还是拜仁慕尼黑的忠实球迷。
手冢听着她像蹦豆子一样在电话中炸开的声音,沉默一瞬后,对着手机平稳地开口:“她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电话那头瞬间没声了。
又过了几秒钟,那头的柳生未来试探地问:“手、手冢前辈?”
“是我。”手冢想到刚才她说的事情似乎有些急,又道:“Melodia现在不方便,距离开售时间还有多久?我帮你抢。”
柳生未来这会儿的心思已经不在抢周边上了,她看了看自家客厅的挂钟一眼,脑海中自动切换成德国时间——21:13分。
……这个时间,她姐不方便接电话?还有电话里隐隐传来的是水流声吧?
未来少女艰难地控制住自己脑子里的浮想联翩,握紧手机,十分镇定道:“21:30开售,那……麻烦手冢前辈了,在官网就能搜到了。”
手冢看了眼时间,打开书桌上的电脑,熟练地搜索到官网销售信息,看到多款周边后,问她:“哪一款?”
“托马斯同款!”
托马斯?
手冢选中网页上的10号球衣添加购物车,然后盯着网页上那张熟悉的脸,沉吟片刻后对着电话问道:“未来要托马斯的签名海报吗?”
“可以吗?!”电话那头的未来闻言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但她还是保持了柳生家的礼仪,十分客气地说:“会不会太麻烦姐夫了?”
手冢被她口中的新称呼叫得一愣,随即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不会,我和托马斯本来就认识。”凭借托马斯拿来让他签名的那一堆海报,他给未来要一份签名,也不算过分。
柳生未来这才反应过来。对吼!她家托马斯是马德里公开赛的常客,和姐夫认识也很正常。
这可真是太惊喜了,未来早忘了自己八卦的心思,她向手冢郑重承诺:“姐夫,从现在开始,我将是你和我姐最忠实的爱情保镖!”
成功收买到柳生家团宠的手冢选手也郑重回应:“啊,那谢谢未来。海报和周边之后一起寄回去给你。”
和奏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家男朋友正坐在电脑前,而且电话竟然还没挂断?
未来的声音从开着免提的电话中传来:“抢到啦?!谢谢姐夫~还有签名一定一定要记得哦!”
和奏擦着头发走过去,扫了一眼电脑桌面就知道妹妹打电话的目的,倒是未来这个称呼……
她看了眼带着笑意的男朋友,出声问未来:“嗯?什么签名?”
“啊,姐你洗完澡了?”未来对着和奏撒娇,“姐夫竟然和我家托马斯认识,说会帮我要托马斯的签名哦!”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和奏擦头发的手顿了下,好笑地低头看了一眼学会收买人心的男朋友,抓住了重点:“不过这个时间,你不应该还在塾里补课吗?”
“啊哈哈……”未来暗叫一声“不好”,嬉笑着岔开话题:“那什么,不打扰你和姐夫的宝贵时间啦!两位同居生活愉快,拜拜~”
电话不由分说被挂断了。
和奏侧身靠在桌边,揶揄地看着男朋友,倾身伸手戳了戳他的鼻尖:“这下算是官宣了。看不出,手冢君挺会收买人心的。”
手冢捉住她带着水汽的手,起身接过她滑落肩头的毛巾,一边帮她擦着湿发,一边认真说着:“嗯,希望她能帮我在柳生家长辈面前说几句好话。”
和奏抬眼看着他一本正经说笑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捧住他的脸仔细辨认着:“怎么还紧张了?”
“他们是你的家人。”
“没有人会不喜欢手冢国光,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和奏见他微微蹙眉,显然觉得她对他的评价过于主观,于是又笑道:“或者这样想,他们足够爱我,对于我的一切,他们都会接受,就像手冢家毫无芥蒂地接受了素不相识的我那样。”
最后这句有效地安抚了手冢,让他眉心舒展开来。
就是明天要少不了家里一番盘问,至于要如何应对到时候再说好了,现在嘛……
和奏抬眼看着帮自己擦着头发的男朋友,感受着头上轻柔的擦拭。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温柔又耐心,修长的手指偶尔会穿过发丝轻轻按压几下头皮,指尖传出舒缓的温度和力道让和奏舒服地半阖着眼。
几乎是贴近的距离,让和奏能够闻到他身上沐浴过后,散发出的和自己相同味道的气息。
私密而亲昵。
这个角度,和奏正能将他的所有表情收在眼底,此刻他正垂着眼,神色是让人心动的温柔专注。
“国光。”和奏轻声唤他。
“嗯?”他应着看过来,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和奏抬起双臂,环上他的腰。
这个举动让手冢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她眼中浮起的水汽,唇角微扬,然后将毛巾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空出手绕到她的后颈微微用力,将她带向自己,俯身吻了上来。
一触即分。
和奏抿着唇,拽了拽他腰间的衣服。
手冢抵着她的额头,轻笑:“还要亲?”看到她微微睁大眼睛望着自己,他的唇停在她的唇瓣上低喃:“那Melodia来好不好?”
温热与她交融的气息,让和奏心中的情动更浓了些,她望进那双近在咫尺、愈发深沉的棕色眼睛,里面写着直白的邀请。
谁说手冢国光古板,他明明这样会诱惑人。
和奏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沿着他的胸膛攀到了后颈,将他的身体更近地拉向自己,唇毫不犹豫地重新吻住他。
和刚才的触碰不同,她带着明确渴求的唇瓣,亲昵地与他紧贴摩挲一阵,伸出舌尖轻易地撬开他不设防的唇齿,继续深入,与他的舌尖交缠。
然后,和奏听到他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压抑和满足的低哼。
国光在享受她的亲吻。
一想到这个,和奏心里就又软成一团棉花糖,她的吻变得更加深入,舌尖探索着他口中的敏感处,汲取着他的气息。
和奏是十分好学的人,医学生特有的细致和敏锐让她很快掌握了恋人喜欢被触碰的地方,比如她舔舐过上颚时,他会毫不掩饰地愉悦喘息;会在她轻吮他舌尖时,呼吸骤然沉重。
当爱意溢满,他又呢喃着,用那个甜腻德语爱称来叫她,那是他情不自禁时,对她产生的情感上的极致呵护。
和奏忽然想看看他沉浸在爱里的模样。
她轻轻掀开眼睛,望着他合着眼睫毛轻颤的模样,除了身体上的愉悦,更让她心头流过一道纯粹的、不可遏制的爱意。她的手捧住他的侧脸,几乎是带着怜爱地、轻轻揉着他的耳根。
感受到和奏动作间的情动,手冢喉间滑动一下,吞咽下她的气息,慢慢睁开眼,带着轻柔笑意望进她湿润的眼睛。
在察觉到她片刻的迟疑时,他唇间的动作却更加用力,纠缠着她吻得更深入些,手掌顺着她脊背,安抚她已经有些难以承受的悸动。
不怪Melodia总说他坏心眼,可他实在喜欢她因为自己而沉迷的模样。
细微的水声和喘息声回荡在卧室中,让这个混合了两人气息的空间更加暧昧丛生。
直到胸腔中的空气无以为继,和奏才稍稍退开,放在手冢脸颊的手微微挪动一下,拇指指腹擦过他唇边的水渍后,她望着他,露出眷恋的柔软笑容来。
好像只是这样看着他,快乐也会从眼中溢出来。
这样的笑容落在手冢眼中,他胸口有一种混合着疼惜、占有和安宁的复杂情绪升起,这份感情太浓厚了,以至于他甚至会隐隐有一种悲伤——太幸福的时候,总是更害怕失去。
“Melodia……”
他喟叹一声,噙着和奏放在唇边的纤细指尖,含进口中用牙尖轻轻磨着。
从前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在一个人面前生出这些欲望,更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如此坦荡地将这些欲望摊开给她看。
手冢先前第一次与和奏缠绵到无法自控时,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与Melodia相互依恋着,这种依恋来自身体、来自灵魂,像现在迫不及待地袒露对彼此的欲望,应该是一种原始的、想要标记对方的冲动。
指尖温热潮湿的触感,让和奏还没有平复的心潮再一次波动起来,汹涌的情绪在胸腔有限的位置造成巨大的冲击,让她胸口沉甸甸的。
最后,她看着无意识地引诱自己的男朋友,喃喃道:“国光……我想洗澡。”
手冢的身体瞬间发烫,他在她指尖最后啄吻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好。”
很快,这间公寓的浴室里,在人影晃动中,第三次响起水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