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语
海德堡大学有新、旧两个校区。
以莱茵河支流之一的内卡河为界,新校区在北,旧校区在南,来往需要穿过已经成为景点的老桥。
和奏就读的医学院等现代科学院系多在新校区;手冢就读的哲学院,作为海德堡大学最早一批人文社科类院校,自然是在老校区。
但两人都租住在新校区一带。
和奏选择新城区理所应当。手冢的理由也很充分,他的俱乐部和方便做理疗的康复医院都在新城区。
地图上看,两人的公寓只隔了一条街。
“这就是你准备抛弃我,晚上和你的宝、贝、男朋友共进晚餐的理由?”林唐颠颠沉得要死的书包,泫然欲泣地控诉对面的女人。
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前额叶皮层就跟桃子上的绒毛一样,纤细又脆弱。
和奏在分叉路口站定,怜爱地拍拍她脆弱的脑神经所在:“糖糖,乖,好好打工。”
“你这个冷酷的女人。”林唐拂开和奏的手,将书包往背上提了提,扬起下巴丢给她一个冷脸:“明天去科室报道可别迟到,走了。”
本来这学期没有被分到一个核心模块进行临床实习就烦,还多了个人插足,闺蜜的男朋友这种生物,果然比甲方还要讨厌!
和奏点点自己的腕表,提醒她:“知道了。已经18:00了,你快迟到了哦~”
“哎我去,走了走了!”林唐一遍朝和奏挥手,一边自行车停放点狂奔。
踩上脚踏板的时候,她突然卡了一下壳——Melodia的腕表不是丢了吗?
不管了,回来再问她。吹毛求疵的甲方真的要烦死了!要不是时薪高,她早甩脸走人不伺候了!
和奏看着蹬着自行车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林唐,笑了一声。
难怪教授每次都说糖糖是学医的好苗子,她每天看着丧丧的,但是毅力和韧性真可怕,天选医学生啊。
和奏背着沉沉的书包,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她的公寓离医学院很近,每天可以走路上下学。
3月底的海德堡有些许回温,天黑得不算早,天色还没有完全沉入墨色,不过是路灯已经开了。
刚拐过通往公寓的最后一个街角,和奏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挺拔身影。
不时路过的人会向他投来欣赏的目光,但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怀中——他双手正小心地护着一盆白色的花。
和奏看清了,那是一株盛开的蝴蝶兰。
“我想我应该先送一束花给你。”——和奏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这句话……他还记得。
和奏忍着没有笑出声,但是眼角眉梢都柔了下来。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手冢有预感一样,已经抬头发现了她,他唤她:“Melodia。”
和奏在他的注视在中慢慢走过去,含笑的目光在他脸上和手中的蝴蝶兰上交互着,然后在手冢面前站定,仰头看着他,等他开口。
手冢自然地单手将她身上一看就沉重的双肩包接了过去,挂在左肩上,将那株小巧的盆栽递过去,低声说:“路过花店时,觉得它与你很相称。”
和奏接过那株蝴蝶兰,但像落了星子一样的眼睛却直直望着他,笑容温软。
手冢见状顿了下,接着道:“它很好养护,花期也很长,可以你陪一段时间。”
蝴蝶兰的花期可以维持2个月以上,能够等到他从美国回来。
和奏听懂了他话里未尽的意思,她低头嗅着清甜花香,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她好漂亮,谢谢国光,我很喜欢。”
“嗯。”
虽然依旧寡言,但是在和奏看来他望向自己的温柔眼神抵得过所有情话,她小心地单手将蝴蝶兰护在怀中,朝他伸出手,露出有些孩子气的喜悦,“国光,我们回去吧。”
电梯中,和奏握着他温热的手,心想:国光应该是不知道这株花的花语的。
但是意外地合适呢。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花,又转头去看帅气的男朋友。
不同于中午见到时的风衣,他应该是结束了基础训练回家换洗过了,现在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很舒适的米色宽松粗线开衫,柔和的颜色和材质将他身上的清冷锐利消去了大半,让此刻的他看起来显得柔和。
和奏忽然觉得用玉来形容他,会很贴切。
这人平时看着像玉一样冰凉不可接近,但是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身上更有着玉的温润质感。
嗯,手也像,冰肌玉骨。
和奏偷笑着握住他的手,跟他的指尖嬉戏着,很快到了公寓门口。
“滴——”
入户门应声而开。
站在和奏身后的手冢刚迈入玄关,便觉得有淡淡的甜薄荷扑面而来,让他产生了完全被她的气息包裹住的错觉。
走进客厅,和奏将花小心地放在茶几上,转身带着微不可见的促狭眨了眨眼,对男朋友道:“国光,你先随便看下,我去换下衣服。”
说完便走进了卧室,留他一个人独自被她包裹。
手冢将她的书包放在玄关柜上,抬眼看过去。
这是一间现代简约风的两居室,以浅灰、白色和原木色为主色调,简洁但不失温馨,很符合和奏的生活习惯。客厅与开放式厨房相连,再往里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可以看到夜色下波光粼粼的内卡河。
客厅的书架整齐地码放着各类书籍,沙发前的矮几上面放着显微镜和摊开的笔记,还有角落里的绿植和柔软的地毯,都留着她的生活气息……
第一次踏入这个充满她气息的私人领域,手冢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感觉并非来自“第一次踏入女性的专属空间”的体验,而是因为这里有着Melodia没有经过任何过滤的自我,打着最纯粹的“Melodia”烙印,她愿意将这样的自己全都摊开给他看。
快速环视一圈后,手冢按下心中的波动,脱下开衫外套,整齐地挂在衣帽架上,穿了一件白色T恤,走向了厨房。
等和奏换上一套舒适的家居服出来后,看到的就是男朋友在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她走到客厅用手机连上音箱,随手选了一首曲子。在舒缓的乐曲中,朝开放式的厨房走去。
因为约好了今天他下厨,冰箱食材是备好的。
和奏靠在旁边的中岛台上,看着他在料理台前忙碌的背影,没有说话,但那种完全松弛下来的放松和轻盈的满足感,全写在她带笑的眼中。
没有忍住,她走上去,拥住男朋友的腰,懒懒地趴在他背上。
背上的温软让手冢笑了下,微微弯腰,让她趴得更舒服些。他手下处理着烤鱼,对她说:“再等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和奏侧脸蹭蹭他的脊背,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的匀称线条,随着他呼吸和动作而产生的细微起伏;还有他身体的暖意源源不断地透过来,那温度并不炽热,却慢慢将她整张脸都烘得发烫。
她不知道别的恋人都是怎么样发展的,但是她和国光刚在一起,却像已经一起生活了许久,和他在一起时,舒服、自然,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做自己。
任何一段恋爱里,进入对方独居的家里应该都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但是想到是和他一起共享她的专属空间,和奏没有任何不适或者排斥,仿佛他就应该存在于她的私人空间,属于她。
和奏被自己的占有欲惊了一下,无意识地呢喃了他的名字。
“我在。”
手冢应完,半晌没听到和奏说话,他也不催,静静地将茶碗蒸从蒸架上取出来,放进托盘。
厨房静了下来,客厅传来的曲调由舒缓变得缠绵。
和奏平复了心绪后,随意找了话题:“今天教授找你做什么?”
“做了下检测,看看你们实验的模型的数据精度有没有变化。”
后续数据修正部分不是和奏在跟踪维护,和奏倒是没注意,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心沉了下,问道:“教授怎么说?”
听出她的担忧,手冢精确简洁描述了下问题所在,然后告诉她教授的结论:“不用担心。教授说增长超出预期,需要重新修订阈值。”
那就是说他们对他的成长速度预估错误。
成长速度的计算系数,除了参考国光自身的基础数值,同时也参考了大量优秀运动员巅峰时期的平均数值,而“超出预期”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他优秀得过于突出了,数据爆表了。
和奏不由笑出了声,她戳了戳将这件事说得轻描淡写的人,“不愧是手冢选手,明天我去实验室看看。”
手冢摇摇头,最后打开炊饭器将两碗米饭盛好,擦干手握住又开始在他身上作乱的手,转身看着她沉声叮嘱:“要保证休息时间。”
“知道啦。”曾经她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和奏好笑地看着他,举手保证,“不管做什么,身体健康都是最重要且基础的条件。你看,就算晚上时间不多,我不是将夜跑改为了晨跑嘛!”
和奏先前是有夜跑习惯的,公寓附近的哲学家小路非常适合慢跑,她晚饭后习惯出去跑两个来回。
手冢也会在哲学家小路上慢跑,但他习惯晨跑,夜间训练一般会在俱乐部进行。
难怪过去两年间从来没有遇到过……
和奏笑着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男朋友,笑道:“按照哲学的说法,这算是一种红色敞篷车效应?”
红色敞篷车效应,即当你换了红色敞篷车后,你会发现街道上的红色车辆变多了,即越关注越会发现相关线索。
他们相识之后,才发现,原来在过去两年间,彼此可能产生交际的地方这样多,或许他们曾经多次擦肩而过。
这样想着,似乎会有一些遗憾。
手冢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温柔弧度,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思索的痕迹,“按照哲学的说法,过去两年的每一刻,我们都在走向这个必然的交点,等待着第一次相遇。”
他们只是用两年的时间,为一次正式的相遇,酝酿足够多的巧合与惊喜,就如他与她第一眼对视时,为她眼中像是千锤百炼过的果断坚毅、深切的温柔怜悯而情动。
与Melodia相遇,于他来说,就如白色蝴蝶兰的花语——
幸福的降临、纯洁的爱情以及……我爱你。
第32章 雨夜
3月中欧天气多变,雨说下就下。
暖黄的灯光下,和奏背靠沙发蜷腿坐在客厅柔软的长绒地毯上,在翻看一本厚重的《神经病学》。
书页边缘贴满了索引标签,空白处是她缜密的批注。她看得很快,厚厚一本书,已经被她翻了大半,显然是在复习。偶尔她会停下来在一旁的电脑上,记录下灵光一现的思考或需要深究的难点。
手冢靠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他鼻梁上的眼镜已经取下,肩胛放松地贴合着沙发靠背,手上握着那个总是被和奏拿在手上Pad,屏幕上正无声播放着他一场硬地比赛的复盘录像。
两个人在互不打扰的静谧里,专注各自的事。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白噪音,将室内和一片寂静漆黑窗外世界隔绝开来。
一下雨,让夜晚本就沉寂的城市彻底陷入死寂,仿佛任何一个活物都会打扰到它。
这时候,壮丽而古老的灰黑色欧式建筑群,也只会凸显几分阴郁。
很多本就孤独漂泊在这里的留学生,都忍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本来严肃刻板的生活就非常消耗热情了,如果再遇到连绵的阴雨天气,人大概会在寂静中,一点一点疯掉。
但是手冢很适应,甚至是欣赏这样的海德堡,也不排斥这样的雨夜。
在这样的环境下,噪音和冗余都被降至最低,只留下秩序感,让他的身体和大脑都可以完全沉浸在冷静和高效中。
就像他此刻观看的、剔除了欢呼声与解说声,只留下纯技术流的比赛复盘。
这一切的有序,都能让他感受到精神上的舒适。
窗外雨声渐渐大了起来,雨点开始拍打着玻璃窗。
和奏看了看窗外,又抬头看看挂钟上的时间,眉心微蹙。
她放下手中的纸笔,拿过手机操作了几下后,拨通了林唐的电话。
没响几下那边便接了。
和奏听着那边的雨声,问道:“糖糖,你那边结束了吗?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电话那头传来林唐有些疲惫但轻快的声音:“刚结束,正准备冒雨冲刺回宿舍呢!”
“别骑车回去,”听着踩踏雨水的脚步声,和奏几乎能透过电话看到她的动作,她快速道:“我叫了辆车快到了,行程信息分享给你了,你在那边不要走开,确认好再上车,安全第一。”
电话那头的林唐停下脚步静了一下,就发出百转千回的调侃,“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放心吧,我到宿舍给你发消息!”
挂了电话,和奏一回头,才发现手冢不知何时已暂停了平板上的比赛录像,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林唐,”她自然地向他解释,“她刚做完兼职,得冒雨回宿舍。”
“嗯。”手冢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她柔和的脸上。
手冢忽然想问她,过去那些他不曾参与的生活中,她遭遇过的类似或者更糟糕的雨夜,是不是也有人会为她寻一把伞、为她叫一辆车,让她免于狼狈和寒冷?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又被他理性地按下。他知道这完全是多余的担忧,她能够游刃有余地为朋友解决困难,自然更能妥帖地处理好自己生活中的所有难题。
如果问出这个问题,相当于将她过去那些独自走过的经历,定义为了某种“无可奈何的困难”,以此来衬托他此刻存在的价值。
可这对Melodia是一种轻慢。
对她来说,经历不是苦难,是她探索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是智慧和坚韧赢得的勋章。
常说爱是常觉亏欠,他会心疼她,但是不会因此就轻慢地说出“如果那时候我在就好了”,这句话除了沉湎于无法改变的过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Melodia并不需要这样苍白的安慰。
他清醒地认识到,她原本就无需依赖他的力量就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她对科学生命的探索让她的世界充满乐趣,自给自足。
她的支柱,是她对生命奥秘的探索,是她脑海中那片浩瀚的知识宇宙,而不会是任何一个具象的恋人。
他能够给Melodia最珍贵的是,看见和理解。
看到她偶尔的脆弱,理解她每一次成功所承载的重量。
Melodia于他也是一样。
她是他不必要的必要,是他自洽背后失序的空白停歇,是他坚定通往未来路上开出的最温柔的花。
他们是这样契合,两人之间连争执也不会有。
——他现在坚定地这样认为。
思绪流转只一瞬。
手冢想通后,放下平板,身体前倾,视线落在她光/裸的脚踝上。
初春的雨夜带着寒意,即便室内温暖,但湿度还是受到了影响,长时间暴露也容易受凉。
他伸出手捞起旁边沙发扶手上搭着的羊毛薄毯,单膝蹲下,将薄毯展开盖在了和奏腿上。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和暖意让和奏从书本上抽离,这才后知后觉腿脚上的冰凉。
她低头看着腿上薄毯,再抬头看手冢时,眼里漾开了笑意。
手冢没有重新靠回沙发,而是在和奏身边和她并肩坐了下来,然后取过Pad,准备继续复盘。
和奏自然地将桌上的阅读灯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角度,让光线能够照亮他周身,尽量减少一些光线的强弱对比。
手冢无声笑了一下,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吻,目光才再次落在暂停的比赛画面上。
两个人手臂触碰着,并不缠绵暧昧,却亲昵无比。
过了一会儿,和奏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唐报平安的消息。
消息后面跟着的一串爱心,让她仿佛看见好友生动的表情,不由笑出了声。
愉悦的笑声让手冢分了神,一转头,她唇角的笑意撞入他眼中,让他不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一连串的红色爱心。
那是女性朋友间经常用于表达亲昵的符号,本没有什么。
然而,手冢胸腔里,一种微妙的、近乎本能的情绪,悄然探了下头。并非嫉妒,只是轻微的在意——他不会这样随时都对Melodia表达爱意。
Melodia总是很直白,那是不是同样确切的爱意表达会更让她快乐?
手冢看着她唇边的微笑小括号,他的身体再次不由自主地想要深吻她。同时,他的大脑也像先前许多次那样,理智地阻止他去打扰她的专注。
他想到那一串爱心……
于是,这次只一瞬间,手冢的大脑就被身体说服了。
他欺身压向她,一手托住她微凉的脸颊,在她惊讶望向自己时,另一手像是防止她后退一般,撑在她身后的地板上,形成一种彻底的包围。
他低头的动作并不急躁,反而带着一种郑重的缓慢,眼睛直视着她,仿佛在确认她的意愿。
但和奏没有躲闪,讶异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了一种带着狡黠的了然。
她微微仰起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唇角弯起,在他唇畔上轻声问着:“国光,你在吃糖糖的醋?”
她的眼睛带着的温润笑意,声音里带着的些微调侃,都像一只伸出小爪子轻轻挠人的猫。
但最闹人的是她在自己唇上一张一翕的唇瓣。
手冢垂眸,轻轻啄吻她一下,气声为自己辩解:“……没有。”他在否认,可是声音里的低沉沙哑,让他的辩解减少了一些说服力。
“哦——?”和奏故意拖长了尾音,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她抬起手轻轻点了点他微热的耳垂,“是因为那些爱心?”
手冢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握在掌心。他凝视着她眼中的了然,选择放弃了无谓的辩解,说:“很直接的表达。”
这句话等同于默认。
和奏再也忍不住,笑倒在他肩头,肩膀轻轻耸动。
“国光,我有那么笨吗?”她笑够了,才抬起头看进他眼里,“我能读懂的,就像你现在在说,你想……亲亲我。”
原来雪山崩塌,只需要一个眼神的重量。
手冢眼底的克制,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揭开。长长的睫毛颤动几下后,他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这个吻不同于刚在额角上的轻柔印记,它带着明确的爱欲,也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略显生涩的认真,但其中因她而起的汹涌情动,足以让和奏呼吸紊乱。
她环抱住他的脊背,让他更贴近自己。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他轻松托起来,稳稳安置在他的腿上,整个人陷入他温热的怀抱。
在和奏开口前,他再次低下了头,温柔而又执着地一下一下加深着这个吻。
本就潮湿的空气变得黏稠,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彻底将和奏包裹、淹没。
这是他们交往以来最漫长的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手冢微微退开,额头却依旧与她相抵,鼻尖轻轻蹭蹭她的,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再亲她一下,又一下。
于是和奏就开始躲他,但她躲得不快,也不躲很远,刚好够他追过来。那她就会贴在他微微震动的胸膛前,与他交换一个短暂的吻。
乐此不疲。
这是一个完满的雨夜。
对和奏来说,唯一遗憾的是,第一次执行“和Knmitsu的共享时间”,超时了。
【作者有话说】
手冢国光,一位极致的ISTJ选手。
第33章 临床
“早上好,这是你之后的工作服和临时通行证。”
和奏接过科室秘书递过来的一套工作制服和工作证,向这位严肃的秘书道了谢。
更换好后,她对着镜子整理一下崭新的白大褂,看着左胸口袋上夹着的临时工作证:
Kanade Yagyu,Neurologie Praktikum。
柳生和奏,神经内科实习。
从这个学期开始,她就要在海德堡大学医院开始临床实习了。很幸运,第一个实习科室,她就被分配到了第一志愿的神经内科。
和奏取出听诊器挂在颈间,将听头轻贴在自己胸口,听着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一种踏实感终于落了下来。
「要开始了,柳生和奏。」
她深吸了一口,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她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转身朝刚才秘书告诉她的晨会集合点走去。
交接晨会带着德式的严肃和高效。
和奏安静地和其他两个实习生坐在门口的位置,手中握着硬皮笔记本,听着夜班医生的简述,手中飞快地做着笔记。
住院医生汇报着科室病人的夜间情况,带教医生则会偶尔对新来的三个实习生进行经典的“实习生拷问”。
“沃尔夫,男性,65岁,突发性左侧肢体无力伴言语含糊12小时入院。MRI显示右侧基底节区急性梗死……”
听到这里,和奏的笔尖一顿:基底节区梗死,神经内、外科交叉的典型病例。
「来了。」
“Melodia。”一个听不出息怒的声音叫了她的名字。
和奏抬头。
叫她的是科室主任,也是她们的带教医生——米勒教授。此刻他正用一种学者特有的探究眼神看着自己,就像她第一次在他的授课上提出疑问时那样。
只见他食指关节用固定的节奏敲着桌面,不紧不慢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根据你刚才的记录,对这个病例,在常规的抗血小板和他汀治疗基础上,你认为在急性期监护中,还需要重点关注哪些神经功能体征的演变?”
所有人都低着头,在和米勒教授的对视中,和奏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声。
这是一个答案基于标准诊疗指南的常规提问,但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在脑中快速梳理了一遍知识体系,才沉稳开口:
“除了持续监测肌力等级和言语功能的变化,我认为需要重点关注患者是否存在单侧空间忽略。右侧基底节,特别是尾状核和壳核的梗死,可能影响注意网络功能,导致对左侧空间的感知障碍。早期识别空间忽略,对预后判断和康复方案的制定至关重要。”
米勒医生“嗯”了一声,仍旧敲着桌面看着她。这显然不是他期待的全部答案。
这应该已经是才开始实习的医学生所能够回答出的规范答案了。但是米勒医生不满意,其他人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和奏见状顿了顿,补充道:“此外,虽然发生率不高,但大面积脑梗死会继发恶性脑水肿。所以需要密切监测患者的意识水平、神经系统缺损症状是否进行性加重。一旦出现颅内高压迹象,立即请神经外科评估,是否需要行去骨瓣减压术干预。”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几个原本低头记录的主治医师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补充回答自然是超出了对实习生基础的定位诊断要求,但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她显然对神经外科很熟悉,刚才的回答完全是神经外科的视角。
传闻,这个学生被神外的安特伯格教授破格招入实验室了。而众所周知,他们教授和安特伯格教授不对付。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如果是林唐在这里,她会提其他人对和奏说一句:身在曹营身在汉。
米勒医生听了和奏的答案,脸上仍看不出喜怒,但是他敲着桌面的手停了下来,点了点头:“不错。”
和奏谦逊地低头下头,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
剩下两位德国籍实习生,对视一眼——他们的回答只得到了米勒医生的一个“嗯”字。
晨会结束后,主治医生费舍尔将几份病历夹分别递给三个实习生,神色严肃地告诉他们:“这是你们接下来需要负责的病历。快速熟悉一下,一个小时后跟我一起去查房。”
“是。”
等几位主治医生和住院医生跟在米勒医生身后出去了之后,办公室只剩下了三个实习生。
身材高大的穆勒抓着五份病例,跌坐回凳子上,小声嘟囔:“这感觉像是不给地图就让上战场。”
另一名叫施耐德的实习生显然和穆勒认识,他拍了拍穆勒的肩膀安抚他:“嗨,快看吧!趁还有时间翻翻书。”
两人默契地没有理会和奏。
和奏将两人的态度看在眼里,但她也没有主动去搭话的意思。对于两人的态度,她并不在意,实习生之间为争夺上级医生的关注和指导机会,往往存在竞争关系,接下来的病房巡查才是真正竞争的开始。
她无视另外两人不时交换意见的声音,全身心投入病历分析,垂下的眼眸里,闪着灼热的光。
手中薄薄的纸张,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重量。当翻开病历,她的心情已经和曾经翻阅文献时不同了,上面早已熟悉的病症,她都逐字逐句地分析着,将它们同早已刻进脑海的神经传导通路图一一对应了起来,变成了一个个具体的人。
专注的时间总是流逝得非常快。
当费舍尔医生回到办公室时,他们才发现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这位费舍尔医生带教时也是非常严格。每到一个病床前,他都会随机提问,从解剖到生理,从病理到最新临床指南。
问题接踵而至,三人必须调动起全部的知识储备,慎重地对应每一次提问。
直到查房至那位基底节区梗死的患者时,费舍尔医生示意和奏上前,对患者说:“这是我们优秀的实习生,今天由她为您做神经系统检查。”
在患者略带质疑的目光下,和奏有条不紊地进行了系统检查,并特意细致地评估了患者是否存在单侧空间忽略。
“费舍尔医生,”检查完后,和奏简洁明了地进行汇报,“当同时刺激患者左右侧手臂时,他会忽略左侧的刺激。”
费舍尔医生亲自又做了一次检查,他看了和奏一眼,对旁边的住院医说:“记录下來,安排康复科会诊。”
听到自己的情况似乎出现新问题,患者眉头紧锁,情绪明显焦虑起来。
见状,费舍尔医生给了和奏一个眼神。
“沃尔夫先生,”接到示意的和奏轻声开口,年轻的声音里却含着令人安心的平稳,“恢复是一个过程。您刚才肩关节的活动度,比入院记录已经有了改善。发现并处理空间忽略问题,是为了后续取得更好的康复效果。”
低头翻看病历的费舍尔,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等出了病房,走在最前面的费舍尔头也不回地吩咐:“这个病人交由你负责跟进。”
这个“你”,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是。”
在另外两人复杂的沉默中,走在最后的和奏平静地应道。
一上午在忙碌的问诊、记录和学习中飞快过去了。
午休时,和奏抱着她的笔记本和Pad,拿着一瓶黑咖啡喝、一袋全麦面包,走到了天台的小花园。这里还是她和林唐先前来“踩点”时候发现的好地方,相对比较安静。
她刚找了一张休息长椅坐下,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让我看看这是谁?我们未来的神经外科之星,第一天就被现实毒打了吗?”
听出来人的声音,和奏没回头,她边继续撕手上的面包,边笑道:“你怎么溜达过来了?”
林唐手里拎着保温杯和便当包,走到和奏旁边坐下。她这学期被分在了儿科实习,和神经内科不在一栋楼里。
一坐下,她就像虚脱了一样长出了一口气,一脸疲惫地说:“儿科那边人满为患,吵得我头疼,来你们这儿找点清净。”
“一个早上看了三个发烧咳嗽的,还有一个不肯打针哭得惊天动地的小家伙,哄得我差点把自己小时候的糗事都拿出来讲了一遍。”嘴里叭叭说着,林唐自己先笑了起来,然后她凑近和奏,压低声音问:“神经内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疑难杂症?”
和奏闻言叹了声:“疑难杂症太多了……不过确实比书本上生动,也更沉重。”她又简单说了那位沃尔夫先生的情况,以及自己观察到的一些细微的神经系统体征。
“这个病例交给你了?”林唐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她扒了两口便当,促狭道:“那你的两个同期压力一定不小。”
实习生被分配复杂病例,可谓是一种荣誉,它关乎信任、学习和潜力,是实习生之间竞争的重点。而且这才第一天,她的同期可不得压力倍增么。
就是这么卷,林唐太懂那种被卷到的感受了,希望那两位挺住了。
“对了。”林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问和奏:“你那两个同期……帅不?”
和奏咽下面包,笑了笑,没回答。
看她这样笑,林唐就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跟她家那位男朋友比,能称得上“帅”的标准恐怕确实有点高。
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她又问道:“你家那位‘帝王’这周就飞去美国参加比赛了吗?”
她才了解到网球这项运动的受欢迎程度,从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和关注度来看,世界第一的网球运动员的影响力堪比国际巨星。
以至于和奏没有被媒体打扰,都有点儿出乎林唐的意料,要说现在这份清净没有手冢团队的运作,她是不信的。
想到这一层,林唐对抢自己闺蜜的手冢,观感倒是改善了不少。
不过,‘帝王’这种称呼怎么听都很二次元……算了,习惯他们五颜六色的头发,中二称呼什么的倒也不是接受不了了。
不知道好友活跃的内心吐槽,和奏点点头道:“嗯,两天后出发。”
“去送机吗?”
“不去,我们说好了。”
“不去也好,免得被拍到,我这两天算是见识到网上一些球迷的狂热程度了,你家那位要是成了世界第一,估计够你烦的。”林唐真心感慨着。
和奏很少去关注手冢在SNS上的消息,对好友的感慨并未多言。她咽下最后一块面包后,又拿出她的Pad,开始整理上午遇到的典型病例,将一些需要深入学习的知识点标记出来。
她的“远程医疗系统”模型,需要大量的临床素材做支撑,目前这些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寒假时取消的热带医学项目,被她重新列进了暑期计划表。
第34章 分别
“真的不用我帮忙?”
和奏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向在收拾行李的手冢,又问了一遍。
他明天一早就要飞往北美,开始为期数周的阳光双赛征程,这是法网开赛前,ATP积分最高的两场硬地赛事。作为仅次于大满贯的赛事,它的重要性对于正在高速涨球期的手冢来说不言而喻,所以他和团队需要提前两周飞到美国熟悉气候、场地,进行封闭式训练。
正将叠放整齐的外套放入行李箱的手冢闻声抬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他刚想前两次一样,耐心回答“不用,很快就好”的时候,看着她直直看向自己的眼神,忽然改了口:“可以帮我把那边斗柜抽屉里的几盒能量胶和电解质冲剂拿过来吗?”
“好。”和奏就笑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文献,起身走到他说的边桌旁,看着有五层的斗柜,回头问他:“国光,在哪一层?”
“最上面的一层。”
和奏拉开抽屉,最上层放着一个标着花里胡哨Logo的文件信封,扫了一眼那个大大的变体Atobe,把它拿开后,果然看到他说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她随手拿了一些,走到手冢身边递给他。
伸手接过来后,手冢也没说这些够不够用,随手装了进行李箱夹层。
然后和奏就这样背着手,站在他身边不动了。
手冢凤眼中闪过笑意,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拍了拍自己旁边柔软的地毯,抬头望向安静的恋人,“Melodia,过来。”
看着他手掌的位置,和奏眨了下眼转身走开了。
没一会儿她拿着Pad回来,在地毯上坐了下来,看样子是打算继续手上看了一半的论文。
手冢也不打扰她,两人还是像刚才那样,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只是靠得更近了一些,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
但这样近了,和奏还是无法专心。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又从屏幕上移开,看他给护腕、吸汗带分类收纳,将带有俱乐部和赞助商标志的外套叠好……
5周,也不是很久,和奏想。
她在神经内科的实习也才6周,对她来说,这6周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她要学习的太多太多,6周她需要日夜不停歇地汲取着科室内的知识,她恨不得将每天的24小时用出48小时的效率来。
她早就习惯了与时间赛跑。
可是,要分别的5周,仿佛又被无限拉长。
时间第一次在和奏这里成了一个悖论,既希望它能延长,又希望它被压缩。
和奏细细感受着自己这一刻的心情,大概可以成得上焦虑?
腕表的指针,一如往常滴答滴答走着。
没过多久,手冢最后一件行李放入了行李箱。
和奏安静地看着他。
看他拉上拉链,站起身将行李箱推到门边,动作间依旧是一贯的利落沉稳;看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时候,取下了眼镜,顺手放在了斗柜上。
等站在自己身前后,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她伸出手。
和奏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微凉的手瞬间被他的温热掌心包裹住,他稍一用力将她从地毯上拉起。
刚一站定,腰就被他的手臂牢牢环住了,有力的臂膀轻轻一带,整个人被他拥入怀中。
嗅着熟悉的气息,和奏仰头看他,那双垂眸凝视着她的深棕色眼睛里,已经一片暗涌。
原来他也并没有很冷静,所以才会格外缄默。
就着被手冢圈在怀里的姿势,和奏顺势环上他的脖颈,贴上他有些紧绷的身体,笑着轻声问:“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明明他的身体、甚至连目光也在拥抱她,但是他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只低声唤她:“Melodia。”
“嗯?”和奏仰着头,扬眉等待他的下文。
他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收拾行李时的那份利落和有条不紊似乎消失了。
“比赛周期很长,”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如果仔细听,还能发现其中的不安,“还有时差,联络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方便。”
隔着6个小时时差,隔着忙碌的实习和训练,他们可以保持联络的时间太少了。
早就知道让他说出更多分别前的不舍情话有些难为他,但见他最终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和奏索性半开玩笑地说:“那不是正好。我也要抽时间写论文了,这几周和男朋友的共享时间空出来的话,刚好能赶得上发表,感谢男朋友的体贴。”
听到她语调里“正合我意”的轻松,手冢无意识地压了下眉,他想纠正她的说法,又觉得她说得也没问题,一时间只能望着她欲言又止。
这可是少见的表情。
和奏松开手臂,下滑环在了他的腰间,然后将自己埋在他怀里偷笑。
似乎察觉到了她埋在自己胸口的脸上那一丝坏笑,他的手臂环在她的后收得更紧了些,力道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占有欲。
和奏脸颊贴在他柔软的家居服上,听着他胸腔里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深吸一口气,鼻尖全是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先前那丝若有若无的焦虑,在这个亲密的拥抱里似乎被抚平了。
“我会看你的比赛直播。”她把脸埋在他胸口,嗡声说。
手冢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晚就不要看了,比赛结束我会发消息给你。”有时候夜场的比赛开始时,已经是德国的凌晨了,正是她宝贵的睡眠时间。
“……好。”不想让他担心,和奏换了个说法,“这样的话,是不是我一觉醒来就看到胜利的消息?想一想都觉得期待呢。”
“啊。”听出她话里藏着的信任,手冢扬起唇角,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郑重道:“Melodia,我会全力以赴。”
他总是这样,承诺得克制而可靠。
他不会说他必定会将胜利的消息送给她,但是他一定会全力以赴。
和奏喜欢他这样的表达。
作为已经有觉悟的医学生,和奏很少用上“绝对”这样的断言,实际上更多时候医生面对患者会说着“现在还不一定”、“还需要继续观察”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因为医生要对自己的话负责,需要谨慎言辞,他们能够对患者明确说的话也只有一句“我会全力以赴”。
所以,和奏喜欢这句话里传达出的希望和期待,也喜欢他的认真和郑重。
她忍不住额头抵在他胸膛轻轻蹭了蹭。
像是开心地在撒娇。
手冢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心情愉悦,可是这样无声的小动作,让他感受到她少有的对自己的依恋。也因为少见,胸口的轻蹭让他有片刻的失神,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守护欲。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手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像在一声声回应她的依恋。
两人静静相拥着。
窗外的夜色愈加深邃,此时的海德堡也静了下来。
已经很晚了。
可他们没有松开对方,分别前的每一秒都这样珍贵。
又过了一会儿,手冢微微松开她一些,一手捧起她的侧脸,拇指在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处轻抚着——那些被因为他而被搅乱的计划,都被她在夜里补了回来。
就像他也会将落下的训练计划补上一样,他没有办法对她说“别熬夜”。
但又实在心疼。
于是这份细腻的感情融化在眼神中,他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额头,鼻梁,最后停留在唇上。
和奏看到那双总是冷静的凤眼里,又有了克制过的痕迹。
“国光……”她抬手拉着他的衣领,轻声唤他。
恋人的呢喃,让手冢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他低下了头。
先是鼻尖先轻轻擦过她的,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他温热的、带着爱意的唇,覆上了她的。
起初他只是轻轻地碰触,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但渐渐地轻柔的碰触开始变质,本来抚着和奏长发的手,停在了她的脑后,将她更深地按向自己。
唇舌间温柔交缠,告诉和奏,他吻得专注而投入。
他沉溺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和奏悄悄睁开眼,映入眼中的却是他带着情动和笑意的眼睛,将她的小心思看了个对穿。
和奏感觉心脏骤然停了一下,这个猝不及防的对视竟然比亲吻更让她颤栗。
愉悦像是从泉眼中喷出的水柱,从她心口迸发直抵喉咙,让和奏几乎要重新闭上眼睛,从他脉脉含情的眼睛中逃离,以抵抗这样汹涌的感情。
但是她没有,她屏住呼吸,探出舌尖舔了下他的上颚,趁着对方失神,她退出来贴在他的唇上,抢先控诉:“你不专心。”
“嗯,我的错。”手冢坦然接受她的“指控”,按下身体中窜起的躁动,手掌温柔地顺着她的脊背安抚着,让那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细微颤动平复下来,唇仍温存地吻着她,感受和她交融的每一次呼吸。
又过了许久,在气息逐渐失控的时候,手冢让自己停了下来。
“Melodia,”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有些急促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送你回去。”
和奏垂着眼眸,指尖在他颈后的发尾绕啊绕,半晌没有说话。
手冢也不催促,让她靠在自己肩头,给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神色温柔地耐心等着她开口。
良久,埋在他颈窝的和奏,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不想回去了。”
他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下颌又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再自然不过地应了声:
“好。”
第35章 戒断
分开后的戒断反应来得并不猛烈。
忙碌的时间,让和奏白天往往无暇他顾。
她快速熟悉了在神经内科的实习,每天跟随带教医生穿梭在不同的病房间,熟悉各种病例,记录跟踪。
“这个病例,谁能说一下鉴别诊断的思路?”主持晨会的米勒教授环视着在场的三个实习医生。
三人一起沉默着。施耐德和穆勒对视一眼,有些慌张,两人余光不自觉地一起看向了和奏。
而和奏目光只落在了桌面的笔记本上,思考片刻后,她举起了手谨慎地提问:“教授,我可以看一下最新的脑脊液化验和MRI报告吗?”
“可以。”米勒向后靠在工作椅上,示意她可以走到灯箱前去看MRI报告。
像往常一样,晨会的拷问时间,在和奏的回答中结束了。
坐在下面的施耐德,看着她条理分明地回答着教授的追问,嫉妒几乎无法掩饰。明明和他们一样是实习生,这个人不知道吃了多少本教科书,怎么大脑里像是自带了一个数据库?
“不过是会死记硬背罢了。”他小声嘀咕。
可是死记硬背对于医学生来说难道不是最基础的要求吗?如果柳生和奏是死记硬背,那连死记硬背都做不到他们算什么?
坐在施耐德旁边的穆勒沉默着,这次他没有回应好友嫉妒的话。
看着回到自己对面座位上收拾资料,一脸平和微笑的和奏,穆勒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病历夹的边缘。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前些天清晨,他晨跑时无意撞到的一幕。
她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相携从公寓中走出,那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和现在完全不同。
那时的柳生和奏,披着一件宽大的运动外套,头发松松地扎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她仰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时,脸上带着的柔软神情,甚至称得上是依赖的神情,是他从未在医院里见过的。
身边那位显然是她的男朋友。
她有男朋友不奇怪,出乎穆勒意料的是,她的男朋友是手冢国光。
“穆勒”这个名字就是父亲根据一位获得终身成就的网球运动员为他起的,所以从小就关注网球,也将网球作为休闲运动的穆勒自然认识手冢——那个被媒体预测为下一个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
那个媒体面前总是表现严肃的手冢国光,低头看她时,整个人的都变得柔和了。而她唇边的笑容也是更真实的弧度,她的眼角是弯着的。
大概是那个清晨的画面,和现在她冷静的侧影对比是那样明显,才会让他看到此刻的柳生和奏时,觉得她这样沉静的笑容,刺眼得很。
“穆勒?”一旁的施耐德打断了他的出神,不着痕迹地用肩膀碰了碰他,小声提醒他,“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穆勒猛地回神,见晨会医生们已经走出办公室,他迅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挤出一个像往常一样平易近人的表情:“没事,在想刚才教授的提问。”
和奏抱起资料,脚步未停地从两人身边绕过,跟在医生们的身后,眼神没有在他们身上有任何停留。
这才是穆勒熟悉的柳生和奏,她理性、专注,用绝对的专业能力构筑起他似乎无法逾越的屏障,将无法跟上她脚步的人隔绝在外。
可是,那个手冢国光是能够理解她的人吗?
即使是顶尖的球员,但专业不同,他能够看到她在自己的领域有多耀眼吗?能欣赏她解答医学难题时闪闪发光的眼睛吗?
穆勒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有些混乱地想着。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和奏并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她口袋里昨天安静了一天的手机。
是的,分开后的戒断反应来得并不猛烈。
它只是有时候会让她恍惚,随之而来的是空寂。
曾经她以为她的人生有许多可以充盈她内心的快乐,可是现在她却感受到了寂寞。
那种获得了短暂但溢满心脏的快乐和幸福后,又一下子被抽离后的寂寞。
像夜间梦回时的抽离,像长假过后看着相册里的旅行照片又被拉回现实的失落。
她想他了。
—
加州的一座私人网球训练场上,阳光灼热。
手冢刚刚结束一组高强度多球训练,额头上的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汇集,然后滴落在硬地球场上,被瞬间蒸发。
“刚才那个反手直线,角度可以再刁钻一些。”科贝尔抱着手臂点评完,斜了他一眼,“怎么,还没把时差倒过来?感觉你的反应慢了。”
手冢听了,只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用护腕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接过她递来的水,仰头灌了几口。
但没有回答她后面的问题。
其实他睡得很好,甚至比在德国时候的深度睡眠还要久,这得益于他丰富的比赛经验。
每到一个比赛城市,他最先调整的一定是自己的睡眠问题,保证睡眠质量,以最大限度地消除高强度集中训练带来的身体负担。
但这次却有些不同,身体的疲惫可以消除,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总像是空了一块。
将他这次的训练状态看在眼里,科贝尔托着下巴忽然话题一转,带着促狭道:“说起来,你的Melodia这些天怎么样?没说想你了?”
“她很忙。”手冢蹙了下眉看着她一眼,冷肃简短地回答,然后拧上瓶盖,转身返回球场底线位置,“继续吧。”
科贝尔耸耸肩,看来人家是没说过,难怪这样暴躁。
“暴躁”,这应该是个和手冢国光绝缘的词。
但是科贝尔觉得她这次用词相当准确。虽然他训练时对待自己依旧苛刻,训练场下却沉默得让团队的其他人都在悄悄向她打探,最近对方是不是涨球不顺利。
怎么会不顺利,就算在身为前世界冠军的科贝尔看来,手冢也简直是在以恐怖的速度涨球。
照这个进度来看,如果能够正常发挥,她甚至可以期盼一下,他能拿下阳光双赛的双料冠军!
可她和手冢都清楚,这样的状态有一部分,是他压抑自己换来的,他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
即使表面上看不出来,手冢自己却能够明确地感知自己心中那个空着的角落,那里用多高强度的训练量都无法填平。
他并不觉得是对Melodia思念影响到了训练,那是一种比思念更明显的物理反应,是他的身体,是他的神经,在抗议她的缺席。
是一种戒断反应。
他频繁想起离别前夜,她躺在他的床上,贴在他怀里,身体温软,呼吸轻浅地拂过他颈窝的模样。
一个走神,对面的发球机发出的球直冲他的反手位,他仓促回击,球堪堪过网,质量平平。
“嘿!专注!”科贝尔不满地喊道。
手冢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将那些翻涌的思绪强行压下。
“抱歉。”他沉声道,重新握紧了球拍,“继续。”
手冢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被理智压抑的戒断反应开始猛烈反扑。
或许他应该做些什么。
这样白天被压制的渴望,在夜晚独处时,变得更加清晰而锐利。
他想打电话给她,想听听她的声音。但看看时间,海德堡已是深夜,她已经睡了。
不能打扰她休息。
思念像交织的藤蔓缠绕着他的身体,悄然收紧。一股燥热的冲动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体的反应诚实而猛烈。
他是个自律到近乎苛刻的人,对身体的欲念一向管理得当。像先前的很多次那样,他放下手机走进浴室,用冷水冲了个澡。
冷水澡后,镜子里,他的眼神依旧带着压抑的暗沉。
最终,他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放在手外面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个时间联系他的,大概是科贝尔。
手冢套上浴袍,顶着半干的湿发,走出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当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已经被训练得足够强悍的心脏快速跳动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接通了她的视频通话。
思念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屏幕中,她已经准备要入睡了,侧脸枕在枕头上,披散的长发散落在脸颊和枕边……
手冢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国光?”她的声音穿越屏幕,清晰地传递到耳边。
见他不说话,和奏看着他的湿发,听到他比平时粗重的呼吸,目光关切地轻声问:“训练刚结束吗?”
如果按照他正常的训练时间,这会儿他应该结束了一会儿才对。如果是加训的话,和奏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训练不顺利。
屏幕那端,光线有些暗,他靠在床头,眼神似乎有些疲惫,平时更深沉,但很亮。
“啊,训练很顺利。”他应了一声,同时还察觉到她的担忧低声安抚着她,接着目光紧锁住屏幕里的她,问道:“已经1点了,怎么不睡?”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带着一种她不太熟悉的、磁性的颤动,让和奏心中莫名也跟着颤动了一下。她侧脸贴在枕头上,看着他灯光柔和的眉眼,软声轻笑他的明知故问。
“想你了。”
屏幕两端安静下来,却仿佛有什么在空气中喧嚣。
似乎留意到他的沉默,和奏说些实习的趣事给他听,想要驱散他眼中的疲惫。
手冢静静地听着,目光专注。他喜欢听她说这些,喜欢看她谈起专业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如果是以往,她隔着屏幕的日常分享,比情话更能抚平距离带来的焦躁。
只是今晚有些不同。
“Melodia。”手冢忽然低声唤她,声音比刚才沉了一些。
“嗯?”
他沉默了几秒,才说:“……没什么。只是想叫叫你。”
和奏的心轻轻一动,像是忽然懂了他说不口的那些话。她睫毛轻眨了一下,脸颊轻轻蹭了蹭枕头,用带着鼻音的语调又重复了一遍:“很想你。”
屏幕里,手冢的呼吸一滞。
“太晚了,你该休息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发紧。
“你也是。”和奏看着他不自然的反应,心里像是被风轻轻拂过,痒痒的,她故意慢吞吞地说:“那……晚安?”
“晚安。”
看着他没有犹豫地和自己说了晚安,就消失在屏幕中。
和奏抿了下唇,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再看了一眼屏幕,发现屏幕虽然已经黑了,但是屏幕上的通话计时器还在跳动。
手机似乎被国光扣放在了枕边,忘了挂断?
这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就在她准备主动挂断的时候,手机中忽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原本要点红色按键的手指停了下来……
第36章 失控
在听到第一声喘息的时候,和奏要按挂断视频的手就停了下来。
与其说停下来,不如说是僵住了。
就在她的大脑陷入混沌的时候,视频那头传来更多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难以忍耐的叹息。
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逐渐变得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此时,和奏完全确定了他在做什么。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开始失控地加速。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身体都一动不敢动,被压在枕头一侧的封闭耳道里,是动脉血管搏动的剧烈回响。
“Melodia……”他压抑的、带着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的沙哑声音再次传来。
他在叫她的名字,比刚才的喘息声更加清晰。和奏觉得自己的名字此刻像带着电流一样,窜过她的耳膜,直达心底。
紧接着,是更多令人遐想的声音——压抑的喘息,细微的摩擦声,以及一遍遍重复她名字的低喃。
和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
她知道自己应该要挂断电话的,但是她没有,也……不想,甚至将手机拿近了一些,仿佛这样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听着他逐渐失控的呼吸,听着他情动时无意识的低唤,和奏感觉自己也被他卷入这场情潮中,身体深处泛起陌生的酥麻。
不知过了多久,那头的声响终于平息,只剩下他的喘息声。
等一切安静下来,和奏轻轻对着话筒,用几乎是气音说:“……笨蛋。”
隔着一片漆黑的屏幕,和奏都能感受到自己说出口的瞬间,那边空气的凝滞。再过了几秒钟,才传来手冢带着仿佛不知道如何反应,只能转化为纯粹疑惑的声音:“Melodia?你……还没挂断?”
他的声音里都还停留着异样的慵懒余韵,很好听。除了好听,她想,还有个更妙的词——性感。
和奏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嗯,想看看某个着急说‘晚安’的人,接下来会不会睡得很香。”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重新出现在屏幕中。
即便是这样,电话那头也已经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和奏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僵住了,耳根通红,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抱歉。”良久,他才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羞愧。
“为什么要道歉?”和奏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我只是不小心欣赏了一下男朋友不为人知的……放松方式?”
“Melodia!”和奏听到他无奈地打断自己,声音里带着恳求,听起来居然有点儿,不,是十分可爱。
“好啦,不逗你了。”和奏见好就收,他少见的无措让她心里软成一片,语气也温柔下来,“这次真的该睡了,明天——啊,是今天还要早起。”
“……嗯。”
“晚安,国光。”她犹豫了下,还是补充道,“……我很喜欢。”声音很轻,却带着潮湿又蒸腾的气息。
这次,她不等他回应,主动挂断了电话。
看着中止的通话记录,手冢久久地沉默着。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最后那句轻柔的“我很喜欢”带来的滚烫温度。
他握着已经凉下来的手机,靠在床头,闭上眼,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耳根的红晕仍旧未能褪去。
难以言喻的激荡情绪,像是在他的心湖里投下了巨石。
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大概是神经紧绷太久了,当他听着她带着笑意的“晚安”,看着她消失在屏幕那头后,理智的弦在那一刻彻底断了。
先前在浴室里被强行压下的渴望,在她亲昵又带着不自知的引诱神情下催化,让他放弃了克制。
欲/望这种东西,一旦突破了界限,就会像洪水一样冲破所有理智。他很清楚放纵的后果,所以一贯严格约束自己。
可是,刚才他记得自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放任了那股冲动。
脑海里全是她的样子。
她穿着他的家居服时,宽松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她趴在他肩头笑起来时弯起的紫色眼尾……他甚至能回忆起离别前夜,她发丝间淡淡的薄荷香气。
因为分别前的不舍,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下,有了她唯一一次留宿。明明整晚相拥而眠时,他都不曾有过冒犯的念头,现在想起每一个细节却都这样难挨。
这些映入脑海的画面联通了他的五感,将他的身体彻底唤醒。
“Melodia……”他刚才就是这样一遍遍无意识地念着她的名字,仿佛那是唯一能缓解他理智断裂之痛的药。
接着,是宣泄后的短暂空白。
等理智的逐渐回笼,他伸手想去拿水,却听到了透过听筒传来的,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
“……笨蛋。”
轻软的语调,让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一瞬凝固,他僵住了。
通话……没有断开?计时器还在无情地跳动着通话时长。
她听到了。
全部。
这个事实,让他几乎被前所未有的情绪淹没,比尴尬更先袭来的是慌乱。他职业生涯中面对过无数赛末点,承受过巨大压力,却从来没有过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刻。
“……抱歉。”他唯一能想到的词就是道歉,但一开口,他就发觉声音干涩得不像是他自己的。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混乱的脑海中还带着强烈的不安——被这样冒犯,她会生气是一定的,也或许是愤怒和厌恶。
然而,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生气,没有斥责,反而用带着调侃的缠绵语调安抚他。
但因此而安心的同时,他也不能再听她说更多关于刚才的事了,只能无奈地打断她,几乎是带着点恳求地叫她的名字。
这太过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巨大的冲击和……隐秘的羞耻感。
Melodia一向细心,她适时地收敛了,语气温柔下来,同他道“晚安”。
他以为这样的她已经足够安抚他摇摇欲坠的敏感神经了……可是偏偏她最后又说了那句“我很喜欢”。
简短的四个字,轻飘飘的语调,却像一颗火星,落在他尚未完全平复的心上,再次引燃了些什么。
幸好她主动挂断,贴心地留给他足够的空间。
渐渐地,他的心跳平复了下来。
尴尬依旧存在,但奇异地,他察觉到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开始占据上风——那是一种被恋人全然接纳,甚至是被欣赏的悸动。
她说“喜欢”。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才重新点开手机。
屏幕锁屏上是她看书时,他拍下的侧影。
看着照片里漂亮的眉眼,手冢紧绷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起了一个无比柔软的弧度。
爱她,所以对她有无法遏制的渴望。
早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会因Melodia而变化时,他已经做好了完全属于她的准备。他知道,Melodia也是。
所以,再私密的画面,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能给她看的。
只要她喜欢。
——
隔天下午,在训练休息间隙,手冢看到手机上她发来的消息,其中一条是视频。
他顶着毛巾垂头坐在休息椅上,汗水顺着发梢滴落,胸口还因为高强度训练而起伏着,但是没有等呼吸平复,他就点开了视频,带着几分急切。
视频中,她伏在那张他已经熟悉的客厅桌案上,像平时一样摊开文献,开始她的晚间学习时间。背景音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也会传来她无意识的低语,念着他不懂的医学专业名词或者句子,除此之外,视频中没有其他的内容了。
十分钟后,视频结束。
科贝尔走过来,看见他戴着耳机看手机的样子,挑眉:“什么时候开始对着手机发呆了?”
已经恢复体力的手冢平静地收起手机,摘下毛巾,沉默着起身准备进行下一轮训练。
“是Melodia吧?真该给你刚才的表情也录下来给她看看。”科贝尔嘲笑完,又在他反驳前转移话题,“明天给你约了其他选手对练,调整好状态,我可是跟对方教练打了赌的!”
手冢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科贝尔察觉出他的状态似乎比昨天稳定了许多,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口袋里手机。
于是,又隔了一天,和奏也收到一个视频,来自科贝尔的。
视频中,手冢像是正在和人打练习赛。
她说“像是”,是因为这个视频的视角是偷拍的,而且对方完全知道她想看什么,镜头只对准了国光一个人,对面半场完全没有出现在画面里。
“怎么样?你男朋友是不是挺帅的?”科贝尔满是偷感的声音在屏幕外响起,显然是对着正在看视频的和奏说的。当她说完这句之后,镜头忽然有些慌张地晃动了起来,屏幕被挡住了,应该是被她塞进了口袋里,接着科贝尔讪讪的声音响起:“嘿,刚才那个反手非常不错!保持状态。”
「啊,被国光发现了。」
看到这里,和奏轻笑起来。
正当她以为视频到此结束了的时候,手冢重新出现在了镜头里,他皱着眉与镜头对视:“科贝尔——”
“我会发给Melodia哦~”
于是,视频中看向镜头的那双眼睛,神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
视频画面又抖了抖,同时响起科贝尔夸张的声音:“哇!你们不要隔空在我手机里约会好吗?!”
画面戛然而止,和奏愣了一下。
然后,在暗下来的屏幕上,映出一双同方才的手冢一样柔和的眼睛。
第37章 好慢
“Melodia,初步报告下周做得出来吗?来得及得话,就由你周一做发表。”
和奏刚协助实验室的前辈完成一组复杂的数据采集,在整理记录的时候,安特伯格教授忽然走过来问她。
这个要求有些突然,时间看起来非常赶。和奏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手头的资料,确定地回道:“教授,来得及的。”
这是教授第一次要求她进行发表,前几周她都是坐在最后当一个小透明,听前辈们汇报进度。本来大三学生能进实验室就是特例了,掌握核心数据进行分析发表几乎不可能。
现在教授要她独立发表,这意味着她的表现已经获得了初步认可。
和奏在平静地应下的同时,心里却清楚这背后沉甸甸的信任。
最后关上灯,走出实验室时,天已经黑透了。
晚间微凉的风吹过脸颊,才稍稍缓解了她连续工作数小时的疲惫。
舒了一口气后,她拿出手机,就看到林唐发来的好几条信息,都在催她赶紧去参加同班实习生的聚会。
和奏干脆打了电话过去。
“喂。”电话接通时,先是一阵热闹混乱的对话声,接着林唐的声音传来,“Melodia,你实验结束了?”
“嗯,刚结束,准备回公寓。”
“Melodia,这次聚餐你一定得来!好几个科室的牛人都会到,这是交流经验的好机会不是吗?”
和奏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今天不行,我有事情。”
林唐了然地调侃:“有事情,不会指的是看你男朋友的比赛吧?”
和奏理所应当地“嗯”了一声。
今天是法国巴黎银行公开赛的半决赛,时间也能对得上,她想回去看直播。
“我就知道。”林唐像是这几年来第一次发现她长了一颗恋爱脑,她长吁一声,劝道:“餐厅有电视,正放着直播呢,不耽误你看他!别人都问我几次了,地址发你了,你快点儿来,免得以后你病理报告都出得比别人慢。”
医院还是个讲究人脉的地方,聚餐必不可少,今天这种阵容更是不露个脸不行。
和奏无奈地笑了笑,她并不顽固,也确实需要这类交流,了解不同科室的最新动态对未来规划也更有益。
她对林唐说:“好,我马上到。”
林唐共享给她的地址是一家海德堡大学附近有名的啤酒餐厅,大概是因为明天周末休息,才选了这么个放松的地点。
当她赶到时,长桌前已经坐满了人,气氛热烈。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林唐,见她正在和旁边的人交谈,旁边空着一个位置,显然是给她留的。
那个空位正对着大厅悬挂着的电视大屏,和奏看了一眼正在插播广告的屏幕,朝林唐走了过去。
路上,她察觉到一道视线,顺着感觉看过去,便和穆勒目光相撞。在对方带着一种复杂审视的眼神中,她不失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便收回视线。
“Melodia,这里!”已经看到她的林唐朝她招着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坐下。
迟到的人自然有些显眼,也要按惯例受些惩罚。
一杯啤酒放在了和奏面前。
来德国这几年,她也参加过几次聚会,但是对于德国人喝啤酒的量,还是叹为观止。
虽然她的酒量比手冢强了些,但这么一大杯800ml的啤酒灌下去,她可以直接回去睡了。
和奏朝林唐使眼色。
凭着她俩遇到这种事情时候的默契,林唐正准备将和奏杯子里的啤酒倒一半给自己时,忽然一只手从对面座位伸了过来。
看着端着杯子“吨吨吨”将一大杯啤酒喝完的穆勒,和奏和林唐都愣了下,之后两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林唐带看好戏的神色挑眉,而和奏则是蹙起了眉。
周围更是瞬间响起了口哨声和起哄声。
“哇哦!你俩有情况?老实交代!”
“他俩一起被分到了神内啊!”
“我就说!这表现时机抓得真准啊穆勒!”
“咚”一声,穆勒将空了的啤酒杯放下,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着和奏,他没有承认大家的话,但是也没有反驳。
那就是默认了!这下起大家起哄得更起劲儿了。
和奏眉头已经展开,她平静地看着脸色已经开始泛红的穆勒,淡声道:“谢谢穆勒同学。”
对比不做声的穆勒,她的态度要客气很多,当然也疏离很多。本来还在起哄的人,看看涨红脸的穆勒,再看看一脸平静的和奏,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
桌上氛围渐渐有些尴尬,和奏恍若不觉,她点头谢过为她送来一杯新啤酒的店员,笑道:“最近大家实习怎么样?我们科室接了一个罕见病例……”
她毫不吝啬地向大家分享着心得,话题渐渐被引到了各科室的见闻上,她还是聚会的焦点,却不是因为八卦,而是扎实的专业知识。
坐在她对面的穆勒,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他分不太清自己现在的复杂心情,究竟是不甘里掺杂着嫉妒,还是嫉妒里掺杂了不甘。
就在这时,大厅的电视里传来一阵高呼——男单半决赛开始了,欢呼声正是因为选手入场。
“开始了开始了,手冢国光的比赛!”
“不是都预测他这次能夺冠?”
“上次比赛你们看了吗?他那反手的肌肉控制力,真想研究一下。”
“你完了,年纪轻轻就有职业病了。”
“重点难道不是他、太、帅了吗?!”
“说起来他也是我们校友,之前在路上遇见过一次。”
毕竟是校友,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屏幕上的手冢吸引。
和奏安静地听着议论,随着大家一起抬起头,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正在认真调整护腕的挺拔身影上。
瞬间,周围的谈论声仿佛离她远去了。
她看得认真,视线完全落在屏幕里那个人身上。
穆勒视线则一直落在他身上,看着她会因为他的得球而欣喜,因为失球而紧张……那模样让他的眼睛开始刺痛。
当手冢以一记他标志性的回旋球拿下关键破发点的时候,餐厅里更是响起一片惊叹!
连林唐都忍不住欢呼一声,激动地拍着和奏的肩膀。
和奏却只是唇边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安静地捧着啤酒杯又喝了一口。
当比赛结束的时候,她的酒杯不知不觉空了。
看着他向观众致谢后消失在球员通道中,和奏眼中已经是一片欢欣,她低头摩挲着空酒杯,像在等着什么。
在一片庆祝他进入半决赛的欢呼声中,她放在腿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亮起的屏幕上映着“国光”两个字。
和奏的心跳快了一些,她对身旁的林唐低语一句“我接个电话”,便在林唐打趣的眼神中起身离席。
等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她接起电话,将手机贴近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他略显沉重的呼吸,那边看台上嘈杂的声音似乎因为相隔有些远而安静了不少,猜测他现在应该是在临时休息室。
她一开口就带了笑意:“听呼吸,比想象中平稳。”
“嗯,刚下场。”手冢低声应着,听到她那边的环境音,问道:“在外面?”
“在聚会,一会儿就回去。”和奏起身有些急,加上刚才的一大杯啤酒,现在感觉头有些晕。她背靠在墙壁上支撑身体,声音也不由软了些,“国光,恭喜你。”
手冢瞬间听出了异样,“Melodia,你喝酒了?”
和奏老实点头:“嗯,喝了一点~”
轻飘飘的尾音,让手冢沉默了一瞬,正想开口,又听到她那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Melodia,你在这里啊!”找过来的林唐看着靠在墙上的和奏,舒了一口气。
看到那个空了的酒杯林唐就觉得糟了,她对和奏的酒量还是有些数的,知道这一杯下去,好友多少得晕乎,于是匆匆找了过来。
林唐身后还跟着看她神色慌张而跟过来的穆勒,他甚至还细心地带了瓶水,见和奏抬起的眼神有些茫然,他有些别扭地将水拧开递过去:“先喝点水。”
手冢看不到和奏对面的人,但那个陌生的、带着关切的男声他听得清楚,眼神暗了下来。
陌生的气息,让和奏瞬间清醒了几分,虽然头还有些晕,但她的眼神已恢复了一些清明。
她只对林唐点了点头,并没有看穆勒,当然也没有理会他递过来的水和关切的话语。有些混乱的大脑,让她无暇去遮掩自己的行为,将拒绝直白地表现了出来。
和林唐打过招呼,她注意力又全都投向了手机屏幕,看到他担忧的神色,她的声音比刚才清醒了些,轻声解释道:“没事,国光,只是有点吵。”
屏幕外,因为和奏完全无视的态度,穆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能讪讪收回。
电话那头的手冢看不到这个画面,但林唐看得一清二楚,她悄悄咂了下舌,觉得那位手冢君估计得吃醋。
让林唐意外的是,手冢并未多言,他的声音透过外放的听筒传了来,甚至还带着轻哄,“Melodia,时间不早了,让林同学送你回去休息好吗?”
“好。”和奏点头,她也确实想离开这个喧闹又有些尴尬的地方了。
林唐听到这里,这会儿非常有眼力劲儿地上前挽住和奏的胳膊,对着手机保证道:“你放心,我送她回去。”
接着又不着痕迹地用身体挡住穆勒看向和奏的视线,对他交代:“还要麻烦穆勒同学和其他人说一声,Melodia醉了,我们先撤了。”
穆勒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屏幕里那个男人无需多言,就轻易决定了她的去向。
背后的视线有点儿诡异,林唐拖着好友,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直到回到公寓,梳洗过后,陷进柔软床铺的那一刻,和奏强撑的理智才彻底卸下,任酒意完全上来。
她拿起手机,找到置顶的对话框,拨了视频通话出去。
忙音只响了一下,就被对方接了起来。
“Melodia,到家了?”说话的时候,手冢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确认她的是不是安然无恙。
“嗯……”和奏侧躺在床上,将手机靠在枕头上,看着屏幕里的人,声音里带着回到家后的放松,“躺好了。”
她脸颊不知道是因为沐浴还是酒意而泛起浅浅的红晕,紫眸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带着水润的温柔。
她也不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手冢察觉出她和平时不一样,猜她应该还醉着,于是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低:“怎么了?”
“累。”她半张脸埋进枕头里,嘟囔着:“头还有点晕,都怪你。”
手冢失笑,第一次听她和自己抱怨,他语气带着纵容:“嗯,怪我什么?”
“不知道……就怪你。”她说不清楚,于是借着酒劲和他的纵容,少见地胡搅蛮缠,然后隔着屏幕描摹他的轮廓,从眉骨到鼻梁,最后落在他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问他:“国光,你想不想我?”
声音又轻又软。
手冢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眼睛,“想。”
和奏就满意地笑了,她又往枕头里缩了缩,声音变得更加模糊:“我也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回程的时间早就定了下来,她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手冢还是耐心地重复着:“还有两周就回去。”
“两周。”和奏数了数日期,不是很满意,她揪着枕头边缘,轻声抱怨时间:“好慢啊……”
听着她的话,手冢眉眼都柔了下来,温声重复着:“嗯,好慢啊。”
“不过没关系,这样可以多一些时间。”
“多一些时间?”
“慢一点,久一点。”
她说得含糊,但手冢懂了。
他和Melodia都确信,他们会长久相爱,长久在一起。
会思念,但不必着急。
和奏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语速很慢,也没有什么重点。
手冢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
直到屏幕里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看着掌心的睡颜,安静的酒店房间里响起一声极轻的笑声。
第38章 前奏
这天,全世界球迷的目光都集中在美国迈阿密的硬石体育场。
继上一周,手冢国光在印第安维尔斯拿到法国巴黎银行公开赛冠军后,他又一次进入了迈阿密公开赛决赛。
如果今天决赛获胜,那么他以七场连胜的成绩,作为阳光双赛的双冠而载入网球史册。
更具有戏剧性的是,这次的决赛对手仍旧是上周的那位目前世界排名第二的阿扎伦卡。而从历史数据来看,这类同一组选手短时间内再次对决的“背靠背”决赛对阵,往往前一站的胜利者会拥有更多优势,无论是心理还是态势。
也就是说,手冢国光完成“双杀”的概率极高!
这也意味着,他会在短短两周时间内,获得2000积分。扣除去年他在这两场比赛中由于肩伤而只获得的300积分,那么他能够在阳光双赛中获得的净增积分有1700,积分排名能够直接超越阿扎伦卡,成为世界第二。
于此同时,世界第一的鲁德因为入境问题缺席比赛,而需要被扣除去年同时期的一冠一亚积分,届时手冢与鲁德的积分差距,甚至比现在阿扎伦卡与鲁德的积分差距还要小。
一句话,这场比赛如果手冢能够完成“双杀”,那么他有望在今年登顶世界网坛!
什么?没有现任世界第一参加,所以这个冠军没有含金量?
如果这样想,那你可以看看他在前六场比赛中的对手,他目前已经击败了除了鲁德之外的所有在役顶尖选手。另外,如果夺冠,他还会完成一项成就——最年轻的阳光双赛双冠。
如果接下来,他用这样的巅峰状态持续到5月份的法网,那么世界第一也并不是不可能。
日本国内已经疯了,这将会是他们第一位世界第一!
人们将前所未有的期待都给予了手冢国光。
早在迈阿密比赛开赛前,日本网上从比赛分组、场地、裁判、观众,甚至是赞助商等各种会影响到手冢比赛状态的人和环境都过滤了一遍,只要发现一丝迹象,就少不得发起一阵声讨。
可以说是全员事业粉。
这让手冢团队高兴坏了,在这样的舆论高压下,他们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举办方自然会尽百分之两百的心力去安排好用一切,连赞助这一会块的主动权都转移到了他们手中,甲方配合度极高,只担心团队舍他们而就其他品牌。
除了一家赞助商,态度一如既往地嚣张,在选手的赛前准备期间,大张旗鼓地朝着选手更衣室走了过去。
更衣室的门被敲响,不等里面的人应声,随即就被推开。
迹部一身裁剪合体的白色休闲装,姿态傲慢地走了进来。
正在缠手胶的手冢抬头,对门外有些为难地看着他的工作人员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工作人员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啊嗯,状态不错嘛手冢。”迹部挑眉,打量了一下手冢,走上前,自然地抬手与他碰了碰拳。
“啊。”手冢早就习惯了他的作风,也没怎么客气,跟他打了招呼后,继续低头专心手上的动作。
迹部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己随意地在给选手提供的舒适沙发上张开双臂摊靠了上去。
室内冷气充足,隔绝了弗罗里达傍晚特有的潮湿闷热,以及外面逐渐升温的喧嚣。
迹部点着太阳穴,观察了手冢几秒,见他神色不动,均速地缠着手胶,丝毫不见大赛前的紧张,于是还算满意地轻哼一声,打算开口跟他说正事。
正准备开口,一阵沉闷的震动声打断了他。
是从手冢靠放在长椅上的球包侧袋里穿出来的,这个声音让手冢缠手胶的动作停了下来,放下快缠完的球拍,去拿手机。
见状,迹部不由眯了下眼。
在决赛前这种重要时间,能将电话打到手冢私人手机上的人,可不多。
迹部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那人是谁,不由冷嗤了一声。
果然,手冢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表情看起来没有变化,周身的气息却柔和了不少。他对迹部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更衣室靠里的窗边,接通了电话。
“Melodia。”他的声音下意识地放低了些,带着少在人前展露的柔和。
这次决赛的时间是在晚上,这会儿海德堡已经是23点了,是和奏准备入睡的时间。
她和他约好不会熬夜看比赛,但是入睡前,还是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她听着他那头安静的声音,算了算时间,问道:“国光,你到赛场了吗?”
“嗯,在更衣室了。”手冢听到她有些困倦的声音,不由想起她的睡颜,语气不自觉又放缓了些,“怎么还不睡?”
和奏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带着笑意道:“就要睡了,但是想起来没有跟你说加油,怕你在等我。”
手冢扬了下唇角:“我知道。”知道她一定会打电话过来,所以科贝尔本来要他关掉的手机,被他拒绝了。
电话那头传来她轻柔的声音:“我昨天梦到你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穿越球,就在你之前给我贴标记的那个反复训练的位置。”
“你还记得?”
“然后你捧起了一座看起来很漂亮的奖杯,也不知道是哪一座,很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这样怕给他压力而拐弯抹角鼓励他的模样真的很可爱,让他喉咙有些痒。
但是想到还有旁人在,他还是握拳抵住了快要溢出唇边的笑意。
这让迹部觉得自己的洞察力受到了侮辱,他划拉着手机,头也不回地嘲笑着背后的好友:“想笑就笑,本大爷又不是没见过。”末了还低声嘀咕了句,“连手冢都这么不华丽了。”
“咦?”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标志性华丽声线,和奏有些意外,“迹部君也在?是有事吗?”
被迹部戳破了之后,手冢的笑意就没有遮掩了,他柔声应道:“没事,大概是别扭的赛前关心。”
迹部:“……喂!”
难得见他开别人玩笑,和奏笑了一下,伸了个懒腰后,像以往的睡前电话一样,带着放松的语调道:“但是我到了睡觉时间了,明天还有实验要做。”
“嗯,睡吧。”
“那我先睡了……比赛结束要发消息给我,我静音了的,不会吵醒我。”
“好。”他沉稳的声调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晚安,Melodia。”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手冢低头看着屏幕中的人,心中一片安稳。
“看来并不需要赞助商的赛前动员了。”迹部大爷翘着腿,语气调侃。
那副模样,总感觉他会随时掏出一瓶红酒优雅品尝。
手冢收起手机,没有回应他的调侃,脸上也已经回复了一贯的冷峻,“迹部,你刚才想说什么?”
迹部低头看了看手腕上华丽的钻石腕表,时间还很充足,于是收敛起了玩笑的神色,灰蓝色的眼睛变得认真:“你之前发给我的资料我看了,本大爷的团队做了初步评估。”
手冢将手机重新收进网球包侧袋中,在长椅上坐下,示意他继续说。
这副把握十足的样子,看得迹部有些不爽地翻了个白眼,但是说到正事他还是非常专业的。他身体前倾,压低了些声音,沉稳道:“方向很有潜力,尤其是在前瞻性和公平性上。一旦出了成果,影响力必然是不可估量的。”
“也就是说,你们的评估结果是可行。”
“没错。团队正在做详尽的实施报告和资金模型。可这不仅仅是投入一笔资金那么简单,需要建立管理和长期评估体系。”
听到这里,手冢点头:“所以我才联系了你。”
“你就那么确定本大爷能同意?这个项目又不像你这样成熟的选手,可以得到立竿见影的回报。”
手冢镜片后的目光平静,“会成功的。”
迹部高傲地哼了声:“那也是,本大爷手下的项目,就没有不成功的。”再开口,他的华丽声线里带上了属于财团继承人的锐利:“具体细节,等资金模型出来之后,我们再谈。眼下,你专注比赛。”
“谢谢。”手冢双臂环抱在胸前,看了他一眼:“所以这就是你的赛前关心。”
他直白的话,成功让迹部僵了一下,起身朝外走去的时候又用手冢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句:“都跟那个女人学了些什么东西……真是不华丽。”
更衣室恢复了安静。
手冢闭上眼,轻呼一口气,将所有杂念都摒除,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只剩对胜利的纯粹渴望和泛着锐利的冷静。
与此同时,在更衣室隔壁的临时会议室里,科贝尔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眉头越皱越紧。
“手冢国光疑似圈外女友”的话题,讨论热度持续攀升。
对已经高度娱乐化的体育圈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对事业粉的一次剧烈冲击。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些自称“知情人士”的匿名账号开始冒出,语焉不详的透露着一些模糊信息。
科贝尔看着“海德堡”、“实习”这两个关键词,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舆论是把双刃剑。
原本对于团队来说有些便利的舆论方向,似乎开始变得有些不可控了。
第39章 双冠
硬石球场异常安静。
手冢国光站在底线后方,接过球童递过来的球,轻声用英文道了谢。
敏捷的球童瞬间手足无措,摆着手迅速退回到了场边的位置。
手冢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珠,然后右手轻轻将网球抛向地面,左手持拍,拍了几下球,确认球的毛毡硬度和回弹。
那双平静锐利的眼睛,始终落在对面半场,观察着对方站位,思考着发球的角度。
如果仔细观察,他的呼吸在经过一盘极限对抗后,依旧保持着可怕的平稳节奏。
即便他的对手阿扎伦卡,是以暴力的反手和可怕的耐力著称网坛,他竟然能够在体力上不落下风。
先前观众对手冢的认知都是偏技术和战术型的选手,甚至先前在澳网的比赛中,他也多少有力量不足的短板在,如今再看,他已经快速将暴露的短板补上了。
在一场比赛中暴露的问题,他从来不会再犯第二次。
就像他曾经在赛后采访中说的那句话——“我翻越的每一座山峰都给予我馈赠”。
手冢国光就是这样一位天赋和努力全都拉满的选手。
更遑论,他已经赢过阿扎伦卡一次。
目前大比分1-0,大师赛赛制三盘两胜,手冢只要再拿下这一盘,他就可以捧起本赛季第二座ATP1000大师赛奖杯!
眼下第二盘局分5-3,小分40-30,到了手冢的赛末点。
只差一球!
现场和线上的观众都在屏息等待着。
手冢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砰——!”
一记刁钻到极致的反手斜线,球在触及边线后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弹起,阿扎伦卡庞大的身躯极限伸展,球拍却终究差了毫厘。
在观众和裁判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场边的科贝尔已经激动握拳,大喊了一声:“漂亮!”
这几个月的反手没有白练,这个ACE球太漂亮了!她敢保证,这绝对是这个赛季最干净利落的得分球!
裁判慢了半秒宣布——
“Game, Set and Match, Tezuka!”
宣布胜利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短暂的寂静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与掌声!
手冢以直落两盘的比分,干净利落地击败了世界第二,作为史上最年轻的选手赢下了阳光双赛的冠军!
“Tezuka——!”
“Tezuka——!”
“Tezuka——!”
呼喊声从散乱到整齐划一,他的名字响彻长期被欧美统治的北美硬地场,欢呼这注定被写入网球史册的一场胜利。
当一切尘埃落定,手冢才流露出情绪,他右手坚毅地握成拳,以庆祝这场对他意义非凡的胜利。
在持续的欢呼声中,他走到网前,与阿扎伦卡握手。
阿拉伦卡脸上带着不甘,但也流露出真正的尊重。他看着这个比他小上许多的可怕对手,下了战书:“下次见面应该就是法网了,到那时候我一定不会再输给你。”
手冢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微微颔首:“很期待下次的交手。”
当他捧起象征迈阿密公开赛冠军的水晶奖杯那一刻,无数闪光灯将他包围,山呼海啸般的赞誉回荡在耳边。
网上更夸张。
“大满贯冠军最有力的竞争者”、“世界第一的冲击者”、“技术与力量的完美结合体”……各种头衔被迫不及待地加诸在他身上。
然而,随着他的事业迈向最新高峰,另一种微妙的声音在网络上悄然滋生、发酵。
起因是一张早先在半决赛中抓拍到的照片。
那是在他赢下一局后,相机抓拍到的画面,抓拍技术平平,但是将氛围捕捉得堪称完美。
照片中,他微微仰头,汗水从下颌滴落,眼神因极致的专注而显得格外深邃、锐利,甚至带了一丝野性的侵略感。同时,被汗水浸湿的白色网球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充满力量与美感的身体轮廓,张力几乎要透出屏幕。
这张照片以其惊人的视觉冲击力和荷尔蒙爆表的魅力,原本只是粉丝圈内传播,今天随着他预测他决赛夺冠的热搜趋势火速出圈,是那种看不看网球的人,看到这样图都会点进来看一下的程度。
以至于后面正经的新闻报道下,大部分都选择了这张照片做配图。
一时间,这张照片在社交平台被疯狂转发。
——“这脸和身材是真实存在的吗?”
——“你们网球圈吃这么好的吗?”
——“诡秘我恋爱了,给你看看我的新晋男朋友!”
——“这就是禁欲系的杀伤力!”
而当这些新涌入的粉丝开始疯狂挖掘他更多信息时,她们惊喜地发现,这位颜值与实力并存的选手,私生活竟然是一片空白。
没有绯闻,没有乱七八糟的社交动态,甚至连采访都严谨克制得如同外交辞令。
这种纤尘不染的干净,反而激发了更强烈的好奇心。
很快,一个线索被翻了出来,那是一张在成田机场他和一个女生一起办理值机的照片。
可惜只是一张背影照,看不清楚正脸。
于是“手冢国光疑似有圈外女友”的猜测,开始在极速扩大的粉丝群体和社交网站中蔓延。
——“他肯定有女朋友了!只是藏得深!”
——“那种眼神,那种气质,怎么可能单身?”
——“为什么不公开?是不是对女方没那么认真?怕影响粉丝心情吧?”
——“说不定早就分手了,或者只是暧昧对象?”
这些声音起初只是小范围的涟漪,被反应迅速的手冢团队压了下来。但随着他此次夺冠,关注度爆炸性增长,这些猜测也开始被更多人所见。
一些人开始信誓旦旦地分析他每一场比赛的观众席,试图找出那个圈外女友;更有甚者,开始搜索任何可能与他有过交集的女性。
科贝尔看着已经无法压下去的消息,眉头越皱越紧。
原本手冢对这些网络喧嚣并不在意,她也有意过滤掉这些干扰言论,但是波及到了他在意的人,手冢一定不会置之不理,他们需要尽早做对应了。
而且就算她想要隐瞒,接下来的发布会上,那些记者可不会帮她隐瞒。
思考了一会儿,科贝尔还是拿着平板电脑,敲响了更衣室的门。
“请进。”
科贝尔应声推门,见到正在拿着手机认真发消息的手冢,心中不免又叹了口气。
看他周身柔和的气息就知道,那条还在编辑的长消息是发给谁的。
“这次决赛打得相当不错。”科贝尔选择这句话作为开场白,但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就不那么讨喜了,“发布会前,我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手冢刚好编辑完消息,点击发送后,抬头看着自己的主教练兼团队负责人,示意她继续说。
科贝尔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过去,肃容道:“这是网上的消息,你最好先看看,然后想好怎么回答记者才是最有利的。”
见她神色有恙,手冢心中有了些猜测。
尽管团队尽可能过滤了信息,但是他能感觉到围绕在他身上的目光比以前更加复杂了。除了审视他的球技,还多了一些对他私生活的窥探。
就像先前阻拦迹部的那位工作人员的眼神,也带着奇异的兴奋。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网上的言论映入视线的瞬间,那些针对Melodia的话还是让他无法克制地生出了怒气,周身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科贝尔毫不意外他此刻的样子,连她看完那些离谱的言论都没办法不生气,何况是手冢,不过她还是尽职尽责地提醒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如果等会儿发布会上处理不当,也许会更变本加厉。尤其是你们国内的舆论,完全走偏了。”
半晌,手冢低沉的声音才响起:”我知道。“
“你怎么想?”科贝尔观察着他的神色,“需要团队出面发个声明,或者冷处理?现在这种‘疑似’的状态,反而给了他们无限想象的空间,公众的好奇心就是流量,为了流量,那群无良八卦媒体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如果是过去,手冢毫不犹豫选择公开,可现在这种情况,过早将Melodia露在公众视野,可能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和困扰。
“暂时不需要回应。”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冷处理。”
科贝尔叹了口气,收回平板:“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如果之后被拍到更确凿的证据,舆论可能会失控。”
“我知道。”手冢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我会处理好。”
他无意被舆论套上枷锁,Melodia是他的底线。
不出意料,赛后新闻发布会上,问题接踵而至。
起初还是例行询问,记者问道:“手冢选手,连续击败顶尖选手,这是否意味着您已经具备了争夺世界第一的实力?”
“我会继续努力,专注于每一场比赛。”手冢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严谨。
“在法网开始前,手冢选手还有其他比赛计划吗?”
“没有,会全力准备法网。”
然而,下一个问题却让气氛微变:“我们注意到,最近网络上关于您私生活的讨论非常多,尤其是关于您‘疑似’有女友的猜测。您对此有什么想回应的吗?这是否会影响您之后比赛的专注度?”
手冢目光扫过这个发出诱导式提问的记者,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我的私人生活与网球无关。我不会让场外因素影响比赛。”
这番表态,似乎压制了发布会现场更进一步的窥探,接下来的问题又回到了他的夺冠和后续比赛日程上。
明明是已经熟悉的流程,不知道为什么,在结束了发布会和主办方交流会后,手冢感到异常的疲惫。
直到凌晨抵达酒店房间,靠在沙发上,他才闭上眼喘息片刻。
安静的房间里,思念疯长。
他再次睁开眼,拿起手机,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保存下来的视频。
看着她沉浸于书本中的安静模样,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了下来。
第40章 依赖
5点30分。
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像往常一样,只响了一声,就被按掉了。
和奏慢慢睁开眼,眼神从迷蒙到清醒,只用了数秒。
她第一时间是先拿起手机看了看,看着停留在昨天的消息界面,让眼中隐隐有些期待落空的失落。
空气里还留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和奏看着已经自动停止的香薰机,低喃:“国光应该还在睡吧。”
她想着手冢今天的行程,他凌晨落地法兰克福,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到公寓倒时差了。
那晚上就可以见面了。
想到这里,和奏短暂的失落一扫而空,又开心了起来。她随手点开手机音乐列表,在流淌出的轻快音乐声中,踩上拖鞋,朝盥洗室走去。
简单梳洗过后,她正准备换衣服出门晨跑,门铃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她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5点45分。
会在这个时间按响门铃的人……
和奏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门口,即使心中有了预感,但透过可视门铃看到个挺拔的身影时,她还是心中微微一跳。
轻微的“吱呀”声中,门开了。
晨光微熹,日夜思念的人就这样静默着站在她眼前,身上带着微凉的气息,仿佛从夜里直接走来的。
和奏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刚好这个时间来的,或许他已经等了一段时间,然后按照她的起床习惯,选择在最早的适宜时间按下门铃。
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和奏看他。
他也低垂着头在看她。那双总是平静的深棕色眼睛在与她视线交汇的瞬间盛满了温柔,平直的唇线缓缓弯出一道清浅的弧度:
“早安,Melodia。”
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晨间问候,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和奏眼眶一热。她眨了下眼睛,看着他眼底的疲惫和眼下的青痕,牵过他的手,将他带进房间。
门在两人身后关上,将晨光隔绝在外。
客厅的窗帘还没有拉开,和奏刚才也没有顾得上开灯,室内有些昏暗。
他们靠得很近,呼吸相闻。
和奏仰头看着他昏暗下依旧清晰的轮廓,眼中已经笑意盈盈,“国光,欢迎回来。”
有人克制后的平静被打破了。
下一秒,和奏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落入一个熟悉的温热怀抱。
一个他们都迫切需要的深切、漫长的拥抱。
在紧密的身体贴合中,分开后心中缺失的那个空洞终于被填平了。
被他的气息稳稳包围的时候,和奏忽然觉得久别也是奇妙的,这样才有了此刻重逢的喜悦和眷恋。
不怪有人将重逢描述为一种“小复活”。
她趴在他肩窝,轻轻嗅着他的雪松气息。时间久了,她发现这样的气息并不是从他衣物上残留的,也不是他刻意使用过香水的痕迹,更像是从皮肉中散发出来的、与生俱来的气息。
好喜欢。
和奏鼻尖轻轻耸动,若有似无地蹭着他脖颈处的皮肤,却还像不够……
“唔!”被湿热的舌尖触碰的地方瞬间成了敏感区,手冢觉得自己的心脏骤然收紧,空气被挤压出去。在世界级赛事上都气息平稳的人,不可抑制发出沉重地喘息,仿佛她此刻轻咬着的是他的理智。
“Melodia……停下来。”他后腿半步背靠上冰凉的硬木门板,试图缓解身体里翻腾的渴望。
就算是失控后退的时候,他也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所以和奏才不会听他的话停下来,她好想他。
她无视他紧绷的身体和声音,唇贴在他侧颈上,一路上移到他耳边,启唇撩拨着低语:“国光的味道……我很喜欢。”
终于,带着急切的吻如她所愿落了下来,将她唇角的笑意一起吞没。
他亲得很重,甚至有些凶。
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背,没有收敛的力道让她有些疼。还有他的唇舌,带着灼人的温度深入,和她纠缠在一起。
和奏在他的力道下踉跄,却没有丝毫抗拒,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仰起头努力回应着这个吻。
不止大脑和心脏,她的身体更渴望他,每一部分都想和对方交缠。
和奏能感受到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下,过于剧烈的心跳;能尝到他唇间淡淡的咖啡苦味和……深藏的不安。
她踮起脚尖,心口贴着他的心口,将自己更完全地交给他。
亲吻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体都记住了深吻的愉悦,只需要被对方触碰,就会被唤醒。
越深入越无法停止。
手冢不曾察觉到的时候,他的行为已经渐渐失控,心底甚至生出一种荒诞的饥饿感,总觉得用尽力气拥抱她还是不够,深吻变成了啃噬,从唇瓣脖颈。
“Melodia……Melodia……”他在她的喉间叫她的名字,渴求她回应他的爱意。一遍又一遍,好像只有她回应了,才能让他安心。
“我在。”和奏仰起头低喃着回应他,指尖插进他的短发中安抚他紧绷的身体,重新为他建立安全感。
在她的安抚下,手冢失控的情绪慢慢回笼,吻过她的下巴、唇瓣、鼻尖,然后他停下亲吻,额头抵着她的,眼底还翻滚着未退的情潮,失去节奏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更加暧昧。
两双泛着雾气的眼睛,在昏暗的空间里静静对视着。
然后不知道是谁先流露出的渴望,两人又吻在一起。
宣泄了积攒的思念后,这个吻变得轻柔缠绵。
察觉到刚才长久的深吻使和奏有些脱力,手冢屈膝拦住她的腰腿,将她稳稳托抱在胸前,朝客厅走去。
亲吻的唇始终没有分开,因为和奏轻咬着他的唇瓣,不许他离开分毫。
手冢轻笑着低头将自己递到她唇边,任她用两人都喜欢的方式在自己身上探索。
他喜欢被Melodia占有——他也是刚刚发现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但欣然接受。
等落坐在沙发上,和奏仍旧被他抱坐在腿上。
她低头看他,揉着他的耳根,见他偏头无意识地追着自己的掌心轻蹭着……和奏捧着他的脸,认真道:“国光,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爱我?”当然细看就知道她带着那缕捉弄人时的笑意。
但手冢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在和奏有些错愕的眼神中,他又偏头在她柔软的掌心落下一个轻吻。
舆论对她横加猜测和指责,可明明是他离不开Melodia。
这份依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她答应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Melodia的爱意让它藏了一起来,这两天的舆论才让他意识到,那些不可控的声音是会将她推离他身边的。
这个认知让他不安,飞机降落到法兰克福机场的十多个小时里,这份不安一直在加剧,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那份可能性。
凌晨2点落地后,他回到公寓却无法入睡。在洗漱整理一番,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风尘仆仆后,他来到了她的公寓,等她起床,按响门铃。
可Melodia太聪明了,也太懂他,她并不说破,却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他。
直到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他才觉得安稳。
和奏抬手轻柔地抚过他眼下的青黑,声音因为长久的亲吻而带着柔软亲昵的尾音,“飞机上没有睡吗?”
“睡了一会儿。”听出她话里的心疼,手冢握住她的手亲吻了一下,将她重新拥在怀里。
只是睡得不踏实,时不时会醒来一次,所以才更累。这些他半句不提。
他眼底的疲惫显然比他的话更有说服力,和奏靠在他肩窝,捏着他的手指问:“今天还有没有行程?”
勾住她在自己指间作乱的手指,手冢回想了下道:“上午没有了,下午有课。”
“那上午睡一会儿,刚好倒一下时差。”说着,和奏从他身上起来,握着他的手将他也从沙发上拉起来,朝自己卧室走去,“回去也睡不安心,就在这里睡。”
手冢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为自己做决定,自然地将自己带入她的卧室……没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和奏的房间,还没有看清房间的模样,就被她按在了床上。
手冢躺在这张满是和奏气息、还带着她体温的的床上,几乎是陷进去的瞬间,疲惫就席卷而上。他转头看了看床头的电子钟,离她去医院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本来是她的晨跑时间,他却还是朝她伸出手,声音低沉带着依赖:“Melodia,陪我躺一会儿吧。”
他侧躺在她的床上,看着她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不想分开。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手冢国光。
已经拥有手冢国光所有权,随时可以亲吻他的和奏也不行。
光是这难得的任性,就让和奏心软得一塌糊涂了。晨跑也不是非去不可,她非常果断地临时改了时间表。
她握上他的手,刚在他身边躺下,就被他长臂一伸,重新圈回怀里。
“Melodia,我回来了。”他将脸贴在她颈窝,这是一个依赖的姿势,也是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手冢国光。
“嗯,辛苦了。”和奏脸颊蹭着他的发,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轻柔得像晨间的雾,“睡吧,我在这里。”
“好。”
他的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均匀,环抱着她的手臂也微微松了些力道。
他回来了,在她身边睡着了。
和奏安静地躺在他怀里,清空大脑,专注地听他的呼吸声、心跳声,直到必须去医院的时间。
她小心地挪开他的手臂,为他掖好被角,俯身在他唇上留下一个轻吻,才悄无声息地起身换衣出门。
关门声几不可闻。
窗外的晨光被窗帘隔绝,卧室内一片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