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周照旧起了个大早，穿过满是幸福的早餐味道的巷子，一路骑自行车到了公司楼下。
下了车，他以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腰和背，后者立马发出酸痛的信号。
按理来说，周周才十八岁，正值一个体力很好的年纪，但保洁真的很累啊，一份即便人老老实实待在公司里吹空调，也要步行两万步的工作。
大清早的，太阳已经很毒辣，周周一溜烟进了公司，前台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周周指指自己，确认对方是在跟他打招呼。
前台笑得更明媚了。她昨天在群里刷到了周周的照片，一个漂亮又勤快的小孩，她又温柔地问，“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可以去公司食堂吃哦。”
“诶，好的……”周周挠挠头，他平常为了省钱都不吃早饭的，或者就吃一个白白的大馒头，没想到公司还提供早餐呢。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距离打卡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足够他去吃早饭了！
周周抉择了下，抿唇冲前台笑，“谢谢你的提醒。”
食堂在十四层，位于保洁部的楼下，保洁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比大部分岗位都要早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所以周周到食堂时，座椅上压根没人。
只有靠窗的地方坐着两人。
厨师长和打菜的大爷大妈在窗口后面静音刷手机。
周周扫过去，眼睛都直了，食堂窗口提供的早餐比他楼下早餐店的种类还多，还有海鲜粥！
海鲜粥，就算里面只有几个小花蛤，也绝对不是周周平日能吃得起的，他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又找了找价格牌，哪儿也没有，窗口也没标。
周周指指海鲜粥，试图引起大爷的注意，“你好。”
“来了”，大爷一手拿着把大勺，搅动浓稠的海鲜粥，就要往大碗里盛。
“等、等等。”周周连忙摆手阻止。
“咋了”，大爷动作没停，挑着料多的地方挖了几勺，周周眼见着碗被盛得满满当当，堆着诱人的大河虾和一个螃蟹！
虽然大爷很良心，可是——这看上去就要花好多钱。
大爷把碗豪横一放，笑眯眯地说，“放心，都是刚捞上来的，新鲜得不得了。”
显然大爷是会错意了，但海鲜粥真的好香，香到周周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后，下一口口水接踵而至。他从口袋里抽出员工卡，踌躇地等待大爷按价格。
但对方已经坐了回去，继续刷起了手机。
“伯伯……”周周庆幸还好食堂里没什么人，不然得多尴尬，“多少钱啊？”
大爷抬起头，惊讶地说，“公司免费提供早餐！”
“哦、哦哦哦……”
周周数不清自己“哦”了多少声，感觉自己都快要钻进地缝里了，端着粥就跑到一个远远的座位上坐下。
脸烫烫的。
原来晏氏集团的福利这么好，连海鲜粥都能免费喝，周周迫不及待地吃了只河虾，鲜甜的。
真好吃。
陈青屿收回视线，声音有意压低，嘴角却挂着饶有兴味的笑，“真有缘……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是的，周周慌不择路坐的位置，正巧在陈青屿前面那桌。少年正对着他，埋头呼呼喝粥，嘴巴一圈都染上了很晶莹的水光。
“我说什么，果然拉你来食堂是个正确的决定。”他叉起一个牛肉煎饺，慢慢咀嚼。
陈青屿吃腻了家里做的东西，正好来晏氏集团洽谈合作，索性拉着好友来食堂吃对付一顿。
瞧瞧，大早上的就有美人看，多养眼哪。
晏知礼将果酱抹至吐司上，这一举动是无可挑剔的优雅，仿佛置身于钢琴与小提琴琴瑟和鸣的晚宴厅。他面上淡淡，并未回话。
晏氏集团旗下有娱乐分部，漂亮的男孩女孩不胜枚举，只不过这栋大楼的主要部门是计算机与金融，周周的存在才仿佛有些特殊。
昨日带来一圈小小的涟漪，今天就该回归正轨了。何况对方只是一个保洁。
倒不是说阶级差异，华国建国以来早早消灭了万恶的资产阶级，但身份差异的确是摆在这里的。
陈青屿早就习惯了男人的冷淡，他撑起下巴，眯了眯眼，“可惜是个小保洁。”
话里有些遗憾，又继续说，“要是个小网红，我就包——”
“我吃好了。”晏知礼打断他的话，依旧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末了，很轻地拧了下眉心。
他记得公司早餐并不提供甜品。
但鼻尖此刻萦绕着很轻很淡的抹茶香气，和一丝芝士与黄油的芬芳。
“我也好了。”陈青屿起身。
两个身长腿长的人很快离开食堂。
周周对此一无所知，他记挂着上班，虽然有心享用鲜美的海鲜粥，但还是三下五除二喝完了，噔噔噔跑安全通道上了楼，打卡。
到保洁部时，周周又看了眼手机，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五分钟，刚刚好。
他打开储存柜，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周周，我们的周大经理，你还晓得来！”
周周取出保洁服的手一顿，扭过头，燕知春就用纤长的手指卷着自己的波浪卷长发，一圈一圈地扭，尖声道，“昨天我老姐妹跟我说，她公司的保洁每天早上七点就上班，七点！”
“燕姐，可咱们公司不是八点半上班吗？”周周又看了眼手机，伸手将亮堂堂的手机屏幕对准燕知春，满脸困惑，“您昨天叫我早点来，我今天早到了四分钟。”
显然，周周完全没有听懂燕知春的弦外之音。
燕知春有片刻的无语，她可算明白了，面前这小子就是油盐不进！
她换了个说话方式，“你想想，作为保洁，早到四分钟怎么行呢？像我平常起码早来一个小时。”
周周点点头，摆出好好学生的模样。这极大程度地取悦了燕知春，她还想传授点什么，话音被突兀地打断。
“燕姐”，保洁部门口冒出一道身影，“人事总监让我叫您去她那边开个小会。”
“啧。”燕知春有些意犹未尽，翻了个白眼走了。
随着高跟鞋的一路远去，门被关上，保洁室骤然安静下来。
周周给自己套上宽大的保洁服，听到身后爽朗的笑。
“可以啊你，能让燕知春吃瘪的人不多。”
周周差点被吓了一跳，转过身，跟前是个女人，三十来岁，短发，一身干净利落的工装服。
“你是新来的吧，我叫李英，在这上了几年班”，她走到柜子前，开锁，翻出保洁服套上，“那个疯女人，燕知春，仗着自己一个芝麻大点的官，天天骂人。好多新来的保洁都被她骂走了。”
周周眨了眨眼，没有做评判，只礼貌地叫人，“李姐您好，我叫周周。”
“不用这么客气”，李英从柜子里翻出几团毛线，在他面前晃了晃，换了个话题，“你等下搞完卫生，我带你摸鱼打毛线去。”
女人不由分说地把毛线和织针塞进了周周手里。
“谢谢李姐。”周周不好拒绝这番好意，顺势捏了捏手里的毛线球，软绵绵的，还有点回弹，如果织成衣物，一定很保暖。
李英瞥了眼周周的储物柜，有些老旧，即便阖上也会露出一条小缝，提醒道：“对了，你记得买把小锁，平时把柜门锁起来。”
“好。”周周乖乖地应答。
这小孩咋这么招人稀罕呢，李英瞅着，觉得母爱都要泛滥了，只可惜工作时间快到了，挥挥手，“回见。”
周周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周周很聪明，虽然保洁的事项繁多，但他仅用一天时间就记得大差不差，他干活干得很细致，也很肯花心思，上午的时间一溜烟过去，下午刚从消完毒的茶水间出来，迎面碰上了李英。
女人牵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然后一把攥过他的袖子，“跟我来。”
集团内部到处都有监控，光天化日之下，周周有一丝微妙的紧张，左右瞧了瞧，确定周围没人，才轻轻问，“去哪儿呀？”
李英挑眉，“带你摸鱼。”
她说得理直气壮，差点把周周唬住。
周周顿在原地，片刻才缓回神，“现在…吗？”
“对呀。摸鱼没什么的，反正你都做完了应该做的事，不是么？”
女人又扯了扯少年的袖子，替周周做好了选择，催促道：“快点，人家就等我们了。”
“……喔”，周周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跟着李英回了保洁部，从柜子里拿出毛线团，再坐电梯到了三十八层。
晏氏集团连盥洗室都是敞亮而干净的，熏香清淡而雅致，周周路过几面光亮的镜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有些不自然。
到了保洁专属隔间，李英说，“进去吧。”
周周依言进去，里面有两个坐在小板凳上的女人，她们看上去四五十岁，脸上都挂着很和蔼的笑。
“你看，这不是啥事没有。”李英啧了声。
周周这才松了口气，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生怕半路冲出个人，揭发他们两个呢。
“是周周吧？”一个短发女性问。
周周点点头，看了眼她们胸前的工牌，一个姓王，一个姓吴，挨个打了招呼。
王慧开口，“这层的盥洗室下午没啥人，咱们平常就在这个隔间打毛线赚点零用。”
李英对此很是满意，做出了总结性发言，“周周，该工作工作，该摸鱼摸鱼。”
吴晓严知道李英一向爱引荐人才，为打毛线事业贡献过巨大的力量，也点点头，“趁领班不在，咱们多打点毛线。”
周周跟着坐到小矮凳上，快一米七的个子显得有点局促，捏着棒针，眼巴巴地等着人教他。
李英又笑了，“来，我教你怎么钩针。”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晏知礼在合同落款处签下名字，陈青屿笑了声，“晏董爽快人啊。”
陈家靠海发家，往上几辈明面是渔业，背地里是远洋航运，开了几条私人线，做的买卖不太干净，直至陈青屿父辈花费多年，才让陈家的“安平船业”上了岸。
晏知礼野心大，也想在航运这领域分一杯羹，在海城这块地，选择跟陈青屿合作是不二之举。
对方出航线，集团出技术，晏知礼将钢笔合盖，浅浅啜了口茶：“合作愉快。”
“我跟老头子复命去，拜～”
陈青屿来去都风风火火，晏知礼习惯好友这般做派，眼皮抬也不抬，起身去盥洗室。
到了门口，前面却竖着个“请勿进入”的告示牌。
戴着口罩的保洁小心翼翼，“晏董，我刚在地板上打好泡沫……”
保洁眼神闪烁。按理来说，这层盥洗室的地板早该拖了，但她偷了懒，好巧不巧被董事长抓了个正着……
晏知礼淡淡嗯了声，没揪住这事不放，他向来不会为难普通员工，转身坐电梯去了下一层。
这边周周已经钩毛线钩得飞快了，他学习能力很强，李英点拨几句，就明白打毛线是怎么个事儿了，惹得王慧感叹连连，“周周你不去毛线厂上班都屈才了。”
吴晓严撇撇嘴，“王慧你说啥子，毛线厂哪有这里舒坦。”
周周低下头，抿着嘴笑，他两侧的酒窝很明显，嘴巴肉嘟嘟的，唇珠很红，有点又纯又欲的感觉，王姐有些意动，“唉，可惜我家闺女研究生都快毕业了。”
这样直白的话让周周接不上，他看了看时间，轻轻“呀”了声，“姐姐们，我要去给休息室消毒了。”
“嗯，你刚来的是要注意点，我们这些老油条无所谓了。”李英随口说。
周周将毛线团揣进自己宽大的保洁服里，钩针很长，凸起一个尖锐的弧度，他按了按，没按下去，只好用抱着肚子的诡异姿势往外走。
恰巧跑书收到了一条信息。
［燕姐：人呢？？？！！！（附照片）］
周周点开照片双指放大，地点正是休息室，心里一惊，单手艰难地打字：［我马上来。］
他低着头，走得又急又快，直直撞上了一个人。
“唔！”
鼻梁被撞得生疼，护住的毛线团也滚落一地，周周捂着鼻子，看向跟前的人。
对方剑眉入鬓，格外英俊，身材好得像是海报里走出来的模特，唯独唇线紧抿，似是不悦。
周周大脑一片空白，盯着来人好几秒钟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礼，连忙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撞上您了…真的很抱歉…”
“我…”
男人的视线从少年眼角的一抹绯红掠了过去，再扫了眼地上五颜六色的毛线团。
“上班的时候不要干别的。”
话音很冷。
周周愣了愣，“我”字还没说完，男人便长腿一迈，进了卫生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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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