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氏集团实在太大了，加之人生地不熟的，即便周周只需要负责其中的两层楼，也还是忙到了大中午过后，将近一点钟的食堂，已经没什么人了。
但晏氏集团的福利也是真的很好，保洁一个月也有七百多的餐补，相当于一天二十多块钱呢。
周周吃不了辣，就点了白切鸡、清炒小白菜和鲫鱼汤，这是他少有的吃得这么丰盛的时候，周周眼睛都幸福地眯起来了，他想，等发工资了一定要给枕头阿姨和素未谋面的梅姨买礼物。
吃完饭，还能再拿一瓶小甜水，周周选了绿豆汤，吸溜吸溜喝完了，准备迎接下午的工作。
保洁专员的工作以重复性居多，需要定时去各区域消毒，下午他又从茶水间开始准备柠檬水、刷杯子……
Annie在茶水间摸鱼，看到周周很高兴，“嗨～又来喝你沏的柠檬水啦。”
周周确认跟前的女生在跟自己讲话，停下手边的活，认真回道：“你好。”
Annie莞尔，在空气中嗅了嗅，“哇”了声，“早上就想问了，你是喷了什么香水吗？好香啊，有点像面包店门口的味道…不对，哦对的对的，像抹茶蛋糕的味道！”
——这是一个很奇特的世界，每个人都是由原型进化而来。原型多种多样，涵盖动植物这类生物，也可能是物品，更甚至是食物。
像枕头阿姨和小枕头，人如其名，原型就是枕头，梅姨的原型是梅花，而周周的原型是……
“没有喷香水，是——”
周周擦洗杯子的手一顿，“是……”
门口忽然有人探头，“Annie, Jessica说你今天的Todo还没提交呢。”
“来了。唉，我得工作去了。”Annie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周周眨了眨眼。他的原型是一块提拉米苏，还是抹茶味的，小时候，很多同学总是围在他身边嗅闻，还有更直接的则用嘴啃他的胳膊，留下湿漉漉的口水印。
他总是以为同学在跟自己玩，直到班主任出面，狠狠地批评了他们一顿。
听说很多成功的企业家的原型都是猛兽，也许晏氏集团的老总也是。不过周周觉得提拉米苏也很好。
省香水钱。
就是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原型为食物的人类才占总人口的百分之零点几呢。
当周周清理完员工工位上的垃圾，更换完垃圾袋时，燕姐出现了。
燕姐踩着保洁准则中不允许出现的高跟鞋，做着保洁准则中不允许出现的大红色美甲，连头发都烫的是非常时尚的大波浪卷。
她伸出一根中指，轻轻抹了下桌面。
周周身形站得笔直，像等待老师检阅的小学生。
在死寂的沉默中，燕姐轻轻抬起眼皮，红唇吐出一句“还行吧”。
周周心里的大石块落了地。
“别骄傲！”
燕姐又补充，“哒哒哒”走向下一个地方。
周周做的工作是无可挑剔的，燕姐存了心想给他下马威，转了几处都挑不出错处，想了想，领着人走到一处职员桌边。职员正在敲键盘，似乎没有注意到二人。
燕姐指指垃圾桶，随即捂住嘴，压低声音惊呼道：“周周，你根本没倒垃圾桶啊，里面有垃圾！”
周周摇摇头，很确定地说，“燕姐，我刚倒了的。”
而且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不是只有在学校寝室里才会出现的规则怪谈吗？
“刚倒了不代表现在倒了，你还狡辩做啥子？唉年轻人干个保洁都这么浮躁，干别的更不敢想。”
“阿姨，他刚刚是倒了垃圾的。”那名职员冷不丁道。
燕姐也没料到会有人帮周周说话，冷笑一声，踩着恨天高转身就走了。周周对职员说了句“谢谢”，小跑着跟上燕姐。
［徐知知：你怎么知道我碰到那个小朋友并跟他说上话了：）］
［李安妮（Annie）：我喝过他泡的柠檬水，两回喔～^^］
［吴小迪：不是，他不就一个保洁么，你们至于这么激动吗］
［徐知知：因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啊，长得好看大伙自然都想看呗，有些人长得丑就当我没说咯］
［马渴（Mark）：确实，而且保洁怎么了，都是臭打工的，谁比谁高贵，说不定人保洁工资比你高］
燕姐被人下了脸，心里头不爽，看见周周满脸无辜的模样，更烦躁了。
回了保洁部，她说，“今天你顶撞上级，我就不追究你什么了，但OKR上该扣分还得扣。”
说不追究还是追究了的，明明是燕姐一开始故意刁难人家，愣是把黑的说成白的。周周听得懵懵的，忍不住问，“OKR是什么？”
“你连OKR是什么都不知道？”燕姐拧眉，忍不住打量周周，衣服裤子都被洗得发白了，看上去真的很穷，“你真是我们这的本地人？”
“我是本地人”，周周点点头，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作势要往外掏身份证，“身份证上写了。”
“…算了，别掏了。”
周周几乎没有口音，只有尾音带着一点点南方特有的软和糯，有点儿轻，也有点儿润。燕知春被少年噎了几次，完全丧失了继续pua对方的闲情逸致，不情不愿地打开电脑，“我给你拉个表，你填一下这个月的OKR。”
燕姐还是没有跟他讲这是什么东西，OKR是让人感觉很OK的意思吗？周周打开手机，用扣扣浏览器搜了搜，原来是kpi的同义词，他很快明白了。
但看了看表格上的“目标”和“关键成果”，周周还是很困惑，目标他大概能摸清楚，但保洁的关键成果会是什么呢？
“燕姐，请问这项我应该怎么填呢？”
“打字填。”燕姐翻了个白眼让周周自行体会。
周周只好瞎编了一堆上去，比如“让办公室得到成果性的干净”“让柠檬水得到成果性的好喝”。
“燕姐，填好了。”
燕姐瞟了眼就把文档关了，“快下班了，你抓紧时间再去消一遍毒。”
周周乖巧地点点头，听这个口吻，这是没有让他加班的意思，他有些高兴地说，“谢谢燕姐。”
五点一到，周周脱了外面的保洁服，将工具摆好，骑上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后回了家。
此时天还是亮堂堂的，周周想，其实燕姐有些话说得挺对，在晏氏集团当保洁的确是件很好的事儿。
他给自己做了个葱油拌面，快速又好吃地对付完一餐，周周飞速地忙完洗碗洗澡等各项重要事宜，终于赶在八点前，打开了一个直播软件。
用手机直播，是他高考完后，经过深思熟虑选择的一个赚零用渠道。
但周周没什么才艺，唱歌五音不全，跳舞肢体僵硬，如果是露脸直播，打打pk或是做点整活抽象的直播么，他很社恐的。
权衡许久，他决定直播做点手工。
手工也不能挑太贵的，否则回不了本，也不能太复杂的，否则做不出来，直播真的很难啊，周周最后选了羊毛毡戳戳乐，用戳针戳羊毛，可以戳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iii：周周开播啦～（撒花）（撒花）］
周周刚开播，就飘过一条弹幕，他笑了笑，脆生生地说，“欢迎iii。”
他直播间人很少，只有十来个人，但意外的很稳定，观众说他戳起来像在做A**R，周周一开始还听不懂，搜了下，原来是助眠的。
周周的手很漂亮，白皙、纤细，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观众还说他可以去做手模了，他们说的总是很大胆，周周都不好意思回了，只好腼腆地笑。
［甜甜喝甜水：今天周周要戳什么呀？］
周周想了想，拿起一团白色的羊毛，“戳最近很火的一个卡通角色。”
［小饼干：是不是xx！！！］
周周：“嗯啊。”
但周周有些愧疚，他没钱买更多颜色的羊毛团了，他戳这个角色，只是因为它需要的颜色少。
“晏董，这是近两个月的收益报表。”
灯火通明的大楼里，有些人正在加班，晏知礼也不例外，身为家族企业的董事长，在公司不上市的前提下，要想保持充足且长久的流动资金，他的工作量不比底下员工少。
他翻看了下，财务总监不经意挺了挺胸脯，提醒，“音符娱乐的总盈利额同比之前翻了一番。”
晏知礼挑眉，示意对方继续说。
直播平台是晏氏集团近两年开拓的新领域，音符娱乐也是旗下几个直播app之一。财务总监知道邀功的时机到了，挂上喜气洋洋的笑，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讲起，“今年年初，我们制订了这样一个计划……”
“……我们兼顾新老主播两大群体的感受，同时，为了扶持新人主播，我们还予以高质量直播间随机的推流，以便他们更好地进入大众视野。”
财务总监讲起话来是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他打开手机里的音符app，递给晏知礼，而男人也非常礼貌地接过。
“请看，首页我们做了几大模块的调整……”
如果技术总监知道财务总监抢了自己的台词，一定会气得跳脚。
晏知礼不动声色地躲过财务总监喷出的唾沫星子，一边滑动手机屏幕，不得不说，界面做得的确很整洁，他点开直播广场，对方所说的“新人推流”就挂在首页的正中央。
［周周的直播间］
在一众花里胡哨的直播间里，有个格外简洁，也格外的突出，封面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土松。晏知礼点了进去，直播间才几十个人。
几十个人已经是推流加持下的结果，周周不知道自己被推流了，看见直播间突然涌进的一大批人，不可避免地有点紧张，即便他只露出了一双手。
声音还是清清润润的，“欢迎社会我财哥。”
晏知礼看了眼财务总监。
中年男人咳了声，有些为难，“晏董，这我私人号。”
周周手不停歇，半个小时不到，已经把卡通角色一半的身体都戳出来了，戳针扎入羊毛团时，发出细密的声响，像下雨时的白噪音。
晏知礼莫名有点昏昏欲睡。
男人将手机还给财务总监，又拿起自己的手机，敲了好一会儿字后。
［日安关注了该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