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蹲在地上一一捡起毛线团，手有点发抖。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最终还是落下了，果然摸鱼是会有惩罚的。
他揉了揉鼻子，眼泪汪汪地想，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也没见对方戴工牌，但散发着强势的上位者的气息，也许是个年轻有为的经理。
万幸没有扣钱。周周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烧得发烫。
想了想李英和另外两个姐姐热切的眼神，叫他明天继续来打毛线，周周又有些左右为难了，摇摇头清空思绪，连忙下楼回保洁部放好东西，再去了同层的休息室。
进了休息室，破天荒的没被燕姐劈头盖脸地骂，周周定了定神，瞧见沙发上坐着一人，燕姐正端着茶，脸上露出非常大幅度的笑。
“赵总监，您喝茶，喝茶。”
赵天盛翘着二郎腿，推开了燕姐的茶，眼皮懒懒地掀起，盯着跟前的少年看了许久。
直到周周的手将衣服攥出褶皱了，才缓缓开口，“新来的？”
纵然赵天盛明知故问，燕姐很配合，“对对，他就是新来的保洁。”
“哦——”赵天盛拉长调子，“怎么这么年轻就干保洁？”
这个问题依然很明知故问，燕姐接着答，“梅姐她最近骨折，这不…推荐了个靠谱的来。”
心想要不是自家亲戚都有班上，哪会让这小年轻占了这么好的岗。
赵天盛“啧”了声，“喜春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
燕喜春以为是上级要怪罪下来，额头都沁出冷汗。
不料赵天盛话锋一转，“这么好看的人儿，就该早点招进来。”
他招了招手，示意门口的少年过来。
周周迈着很小的步子，走到男人跟前，叫了声，“总监您好。”
赵天盛的眼睛立马眯了起来，在周周小脸上肆意地流连，周周屏住呼吸，心底里莫名冒出一股不适。
有点色眯眯的，念头止不住地涌上来。又很快被他压下去。晏氏集团里也有色狼吗？
“总监”，被凝视的感觉实在不舒服，周周握住84消毒液的瓶身晃了晃，“我还要给休息室消毒…”
燕喜春大声打断他的话，“周周，领导还没发话你说什么呢？刚刚没看你这么急！”
色狼兼领导的赵天盛陷进沙发里，随意地摆了摆手。
“燕姐，对人家温柔点。”
燕喜春脸色一白，瞪了眼周周，忿忿地走了，只留下周周一人面对男人。
还好保洁服将他身上遮得严严实实，周周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他背过身，一刻不停地开始喷84消毒液。
背后阴恻恻地响起，“周周，你屁股蛮翘的啊？就是这衣服太碍事了。”
周周身形一僵，骤然将瓶身捏紧。
“这么紧张干嘛？”赵天盛笑了声，“你别乱想，我这人平常特爱说实话，不管下属男的女的，都会挖掘出他们的优点、闪光点。”
周周没说话，只把唇线抿得更紧了。
消毒的速度更快了，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休息室。
门被阖上，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被迫中断。
一直到晚上开播前，周周的心情都不是很愉快。
对于职场，他不是全然无知的，以前穷得响叮当的时候，他去摇过奶茶、当过景点售票员、还摆过几回火鸡面小摊，碰到过各式形形色色的人，有些顾客很难缠，跟他们沟通好费劲。
可他还是头一回明晃晃地受到来自上级的……
周周深吸了口气，洗把脸重新振作精神，点击开始直播。
几乎是开播的第一分钟，就有观众进来了。
［小饼干：主播主播，今天戳什么呀？］
周周慢吞吞地说，“戳只暹罗猫吧。”
［小饼干：是我最爱的逻辑猫］
［当个事办：什么，哪里有几把猫］
网友说的话很有意思，周周轻笑了声，揪了一团白色羊毛，开始戳身体，期间眼睛边看屏幕。
“欢迎甜甜喝甜水。”
“欢迎日安。”
“欢迎我爱吃麦麦。”
周周的话很少，除去欢迎进来的观众外就不说话了，这也是他直播间的特色，安静温馨，主打一个陪伴。
［甜甜喝甜水：周周的声音怎么哑哑的，感冒了吗］
周周微微一愣，轻轻“诶”了声，“有吗？”
这一下静悄悄的评论区多了好几条回复。
［momo：好像是有点］
［39guk：心情不好么:-X］
好犀利的问题。周周戳羊毛的手顿住了，葱白指尖捏着戳针，迟迟没有落下，恍惚片刻才否认，“没、没有不好。”
［momo：好硬的嘴！］
［甜甜喝甜水：上班被领导骂了吗］
“没有被骂，是被……”周周话音一顿。
许久，直到评论区都炸开锅，纷纷询问主播发生什么事了的时候，周周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声，又补充说，“没事没事…都是小事，谢谢各位的关心。”
只是眼睛雾蒙蒙的，都有点看不清啦。
［日安投喂“豪华摩天轮”x1］
［日安投喂“游艇”x1］
［日安投喂“星际飞船”x1］
［日安投喂……］
周周的双眼蓦地瞪大，来不及伤感，“谢谢日安赠送的礼物，那个…等等！不用送我这么多。”
像小花花这种一毛钱的礼物，刷99朵都不会触发特效，而这个叫日安的网友送的每个礼物都有全屏特效，动画时长甚至持续十几二十秒，一看就价格不菲。
但日安的赠送还没停下，评论区纷纷开始发“老板大气”，其他观众也开始跟着刷小花花。
“谢谢、谢谢日安，谢谢大家！破费了”，周周凑近手机谢礼，语气难得染上几分急切，“真的不用再送啦！”
屏幕画面一闪而过的下颌，白得晃眼。
［当个事办：老婆…嘿嘿…老婆…］
［39guk：周周不考虑一下露脸直播吗］
不知是不是日安的大额刷礼给直播间推了流，一时间周周的直播间瞬间涌进许多人。
周周感觉自己瞬间忙了起来，一边感谢送礼，一边回答观众的问题，还要忙着戳针。
一人掰成几个人用，两个小时后，周周带着一只圆滚滚的暹罗猫下播了。
下播前还有人恋恋不舍地问：［主播戳出来的成品会上架小铺吗？好想要］
周周翻了翻评论区，真奇怪，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确没有看到日安的任何一条评论，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好心的出手阔绰的路人。
他又看了眼自己这场直播获得的总收益——一万多！
周周倒吸一口凉气，手都有点抖了，要知道这一万多还是五五分之后的收益，他连忙点开日安的主页，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性别设置，男。
他想了想，敲敲打打输下一行字：
［周周：日安哥，感谢您赠送的礼物，实在是破费了！但您赠送的礼物真的太贵重了，我这边还是给您退一下款吧！］
［周周：日安哥，您的心意我领了，感激不尽！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告知我您的地址吗？我想将自己戳的挂件送给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周周又等了会儿，对方始终没有回复。他又刷新了一下主页，显示日安一个半小时前来过。
也就是说，男人刷完礼物就下线了。
周周慢慢躺在床上，脑袋晕乎乎，身体轻飘飘的，就算退了日安哥的钱，也还剩好几百！
都不知道可以吃多少碗海鲜粥了！
叮咚，app消息提示音响起。
周周连忙打开手机，看了看后台，有些失望，日安还是没有上线，是一个陌生人私信自己。
［王磊：哈喽哈喽，周周，我是启明公会的运营，王磊，你的直播很有特色特点，我对你很感兴趣，要不要聊一聊呢？免费赠送话术资料哦。］
周周点开王磊的主页，里面很多视频，清一色的主播如何提升自己的干货分享，他动了动指尖：［好呀。］
［王磊：我看你上场直播有个大哥，粉丝牌是新的，你是之前和他认识吗？］
大哥是指日安？周周如实说：［不认识。］
［王磊：那好办，大哥肯定是被你优秀的直播内容吸引来的。你先加上他的绿泡泡，好好跟大哥培养感情，以后直播不愁没钱。］
周周微不可查地拧了下眉，对方的说辞很露骨也很现实，不过他并不准备靠直播维持生计，只赚点额外的零花，暂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周周还没想好拒绝的说辞，对方又发来一份PPT。
［王磊：周周，这是主播进阶资料～至于我说的，你不用着急答复，晚安。］
随即，王磊便下线了。
周周摩挲着被单，心跳得很快，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闭上眼，脑子像一团毛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月水轩，包厢。
月水轩作为海城最顶级的娱乐会所，实施vip登记制，包厢宽敞而舒适，暧昧的灯光缓慢流淌，正好映照进陈青屿的酒杯中。
陈青屿晃了晃，看向一旁缄默的男人，“知礼，来来来，喝酒。”
晏知礼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他很少沾酒，除去必要的应酬，大部分时间只是碰杯，给对方一个面子。
陈青屿一饮而尽，见男人仍戴着蓝牙耳机，一整晚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屏幕，稀奇道，“在看什么啊，明星？还是网红？”
江平饶有兴味地“哟”了声，伸长脖子觑着男人的手机屏幕，俨然是音符娱乐app的界面。
也跟着揶揄，“看上谁了？改明儿我去自家公司给你弄个小明星玩玩。”
晏知礼掀起眼皮，凉凉看了眼江平。
男人身居上位久了，一举一动都带着强势的意味，江平被看得心惊，举手投降，“我开玩笑呢。你知道的，我也就嘴上说说，平常很洁身自好的。”
“嘶，你别说”，陈青屿给自己倒了杯酒，缓缓开口，“最近我是没遇上对胃的明星，倒是——”
江平问，“倒是什么？”
“不说了”，陈青屿喝了口酒，他双腿折叠，一身西服深V开口，粗硬黑发随手抓出野性的发型，眼睛虚虚落在水晶杯上，有几分借酒消愁的滋味。
“故意吊人胃口是不是？”
“哪能。”
陈青屿回味着少年的小脸，心道佳人难寻，不知不觉间又感慨，“一双琥珀眼，瞳色很浅，嘴巴又很红。啧，纯得要死，不知道在床上——”
晏知礼沉声：“陈青屿。”
陈青屿的遐思被打断，挑眉，“怎么？”
转念一想，这是第二次话头被男人打断，邪邪一笑，“唉我说，晏董，你难不成看上他了？”
晏知礼骤然冷下脸。
陈青屿最怕好友冷脸，“不说了不说了”，扭头问另一侧的人，“你呢，陆总，单身这么多年，要守身如玉啊？”
陆景行打字的手没停，“有喜欢的人了。”
“哟”，江平好奇，“圈子里的？”
“不是。”陆景行没再说话，嘴角淡淡一笑，继续在屏幕上点着什么。
江平和陈青屿齐齐感到一阵恶寒。
他们四个算是竹马竹马，小时候玩得很来，大了继承祖业，依然留在海城发展，时不时出来聚聚。
但很显然，晏知礼和陆景行忙着正事儿，压根懒得搭理他们两孤家寡人，陈青屿撇撇嘴，见晏知礼轻点手指，屏幕瞬间冒出许多礼物特效。
五光十色的。
陈青屿抻着脖子，“给小网红刷礼物呢？”
屏幕一黑，晏知礼将手机倒扣，摘下蓝牙。
语气淡淡道，“陈青屿，我听说齐安要回国了。”
“…草！那讨债的又要追着我阴魂不散”，晏知礼平日看着不显山露水，开口就是王炸，陈青屿脸一黑，“晏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平嘻嘻笑，俨然忘了自己刚在男人那碰一鼻子灰，“叫你总打探别人的私事，管好你自己咯。”
晏知礼指尖点了点酒杯，莫名想起画面中那抹莹莹的瓷白，竟和今天下午往自己身上撞的职员有分相似。
不过哪有这么巧的事。
男人眼神一深，喉结微微动了动，将酒一口闷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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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