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思正看着面板出神,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的天际线。
方才沙尘暴过后本该明朗些的天空,此刻竟隐隐蒙着一层淡土黄色,风也变得有些古怪。
四下里风声也变了,转为一种低沉的嗡鸣,贴着地面卷过戈壁时,竟把表层的细沙都推碾成整齐的波纹。
更让她在意的是,刚才还在石缝边窜动的几只小蜥蜴,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连最耐旱的骆驼刺都微微耷拉下了尖刺。
身为环境工程专业的学生,徐思思心头一紧——天边卷云形态异常,地面枯草无风自动,这正是强风将至的征兆!
仿佛回应她的判断,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环境探测功能已同步。检测到气象异常,预计72小时后将出现强沙尘暴,持续12小时,风力10级以上。请宿主立即做好防护准备。”
72小时后?徐思思的心直往下坠。
刚刚经历的这场小沙尘暴已足够骇人,若风力达到10级以上,那将是毁灭性的——足以掀翻屋顶,摧垮土墙。
她眼前猛地浮现出那些刚刚扎好的草方格——是他们一锹一锹埋下芦苇,一排一排压进沙里,才勉强在这流动的沙海中钉住的网格。
若是那样的风暴再来一次……
这些才稳住没几天的草格,这些全队人熬干心血换来的成果,岂不是要被连根掀翻、付诸东流?
这个念头像一记闷棍,打得她心头一沉,再也站不住了。
老知青说过,青疙瘩湾有个临时气象站,就扎在仓库旁边的土坯房里,两名受过短期气象培训的知青在这儿当观测员,平日里就靠一台旧气压计和风向标记数据。
刚走到知青点的土房门口,远处就传来收工的哨子声,闷沉沉的号子从戈壁那头飘过来,听着就透着股子累劲儿。
徐思思直奔土坯房,心里急得冒火。
气象站的门虚掩着,里头传来算盘“噼里啪啦”响得正欢。
徐思思一推门,俩穿洗得发白粗布褂子的小伙子抬了头,脸上都带着股生分。
他们是早来两年的老知青,专管气象观测,她是新下乡的,两边平时各忙各的,交集本就不多。
“同志,有事儿?”戴眼镜的小伙放下笔,指了指门口的板凳,语气算不上热乎。
“陈同志,杨同志,三天后怕是要刮大沙尘暴,得赶紧报给周队长!”
徐思思说话不绕弯子,往桌边一凑,指着窗外黄蒙蒙的戈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晚了土房都能给掀了!”
另一个高个子小伙嗤笑一声,指了指桌上的气压计:“小同志,你别瞎操心,我们天天盯着这玩意儿记数据,县里来的技术员也教过,没见着半点毛病。你刚下乡不懂,乱嚷嚷容易搅得人心慌。”
徐思思早有准备,拽着高个子往窗边拉,指着远处戈壁:“你看那沙窝子,纹路都排得整整齐齐朝西歪,这是大风要过来的苗头!还有那边的骆驼刺,叶子全卷成小疙瘩了,根都往沙子里钻——我爷爷在西北当老林工三十年,他说这都是沙暴要到的信号,比啥都准。”
戴眼镜的小伙皱起眉,没再搭话,抓起桌上的记录本翻得飞快。
高个子却还是不服:“老经验顶个啥用?咱们这仪器才是准头!”
“仪器也有跟不上的时候。”徐思思走到桌边拿起气压计瞅了眼,“这老物件精度差着哩,只能瞅着大范围的气压变化,青疙瘩湾在戈壁边上,小范围的气象不对劲,它根本探不出来。”
她顿了顿,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刚才小沙暴过了我摸沙子,比昨天这会儿凉了,嘴里干得发苦,潮气也少了一大截。
“这是冷空气往南闯呢,咱这儿地势高,风一撞着高坡就容易憋劲儿,一刮起来就是大沙暴。”
这话一出口,俩知青都愣了。
杨眼镜“腾”地站起来,抓过风向标记录册:“你咋懂这些道道?”
“我在学校时学过点地里的学问,下乡前还跟着县里气象站的技术员,在戈壁上跑过几趟学看天。”
徐思思捡实在的说,“不信你们现在出去,摸一摸风是不是转方向了,再瞅瞅东边天,是不是飘着层淡褐色的云影子?”
陈大个子将信将疑地冲出门,没五分钟就喘着粗气跑回来,脸都白了:“真……真有褐云!风也比早上野多了,吹得人都站不稳!”
杨眼镜这才真慌了,抓起桌上的手摇电话就摇,手都有点抖:“我这就给县里挂电话,你快说,到底该咋防?”
“先把房子扎牢是头等大事!”
徐思思拉过桌上的糙纸和铅笔,快速画起图,“咱这气象角的屋顶,用麻绳勒紧了,窗户钉上仓库里的旧帆布。”
“知青点和改造区那边,得组织人把土房梁再绑两道,门口堆上沙袋挡沙子灌进来,水和干粮也得备足——沙暴刮起来,指不定要一天一夜。”
电话通了后,周眼镜对着话筒喊得嗓子都哑了,时不时扭头问徐思思补充几句。
挂了电话,他紧紧攥住徐思思的手:“可多亏你了小徐!县里说最近是有冷空气往这边挪,咱们得抓紧搞防范!”
徐思思刚松口气,脑子里就响起系统的声音:“触发紧急奉献任务‘沙尘暴预警与防范’,任务进度10%,获得积分10点,当前积分10点。”
没多大工夫,知青点的周队长和改造区的王主任就都匆匆赶来了——县里气象站早把消息传过来了。
周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角还沾着些沙尘,显然是刚从别处急匆匆赶至,她抬眼瞥见徐思思,满脸诧异地问道:“你咋在这里?”
一旁的杨眼睛抢先接过话,语气里满是赞许:“周姐,多亏了小徐!她特意来提醒我们沙尘暴要来了,和县里刚下发的通知一模一样,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徐思思矜持地笑了笑。
周队长不由得“呦”了一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语气带着惊奇:“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藏得够深的,连我都瞒过去了。”
徐思思脸色微红,有些局促地轻咳了两声。
王主任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得很:“沙尘暴咱也不是没遇过,次数多了去了,按老法子布置就行,错不了。”
陈大个子儿和杨眼镜交换了个眼神,俩人脸上都透着股茫然无措,你看我我看你,显然也拿不准该听谁的。
周队长皱了皱眉,提醒道:“老王,县里特意强调了,这次沙尘暴跟以往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我看这事不能马虎,咱们还是坐下来再仔细商议商议。”
王主任顶着两条小细毛,脸上堆起惯常的和气笑容,不以为意:“周姐,你就是太多心了。我这还有一摊子事呢,没时间在这儿耗着。”
“老周,你……”周队长的语气明显沉了下来。
徐思思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王主任,您先别急着走。我爷爷在西北戈壁上开了三十年荒,跟沙暴打了半辈子交道,他生前跟我说过一种‘闷雷沙’,我看这次就像。”
这话让王主任的脚步顿了顿,他回头瞥了徐思思一眼:“小知青,别拿你爷爷的老话当章程。
徐思思没有退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迅速画出一幅简易地形图,递到王主任面前:
“您看,咱们林场正处于风口。按照县里预报的风力,常规方法根本抵挡不住。”
“我估算过,现有的草方格会被整个掀翻,仓库的屋顶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王主任:
“我知道您忙,我带知青去加固仓库,再挖条缓冲带。绝不影响正常工作。”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字字千钧:
“王主任,万一……我是说万一真出了事,仓库塌了,树苗毁了,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现在预防,总比事后花两个月重建强。”
周队长立刻接话:“思思说得对!老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王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徐思思画的地形图,又想起县里那个不寻常的电话通知,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他烦躁地一挥手:“行吧行吧!徐思思你带着人去弄,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徐思思松了一口气,脑子里响起系统提示音:“初步说服王主任,推动联合布防,获得积分10点,当前积分20点。”
***
“咚——咚——咚——”林场的老槐树下,周队长抡着鼓槌猛敲铁桶,急促的声响穿透渐起的风沙,在整个林场回荡。
没一会儿,知青宿舍、后勤房、甚至北边的改造点都有了动静,六十多号人陆续聚拢过来——既有扛着铁锹的知青,也有穿着打补丁工装、手里还攥着扳手的改造点技工,人人脸上都带着疑惑。
周队长把铁桶往地上一撂,黝黑的脸绷得紧紧,扬声道:“县里刚发通知,三天后有大沙暴!咱们得抢在沙暴来之前,把引水渠挖通、加固好!”
“这事儿不光是为了保住仓库里那批新树苗,更是为了护住咱们的林场和住处!”
她目光一转,落在徐思思身上,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具体怎么分工、从哪段先动手,让思思给大家讲讲章程。都听仔细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比之前更嘈杂。
知青们交头接耳,改造点的人也低声议论。
“又是沙尘暴?年年都来,躲躲就行了呗!”
“就是,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老吴是搞过水利的技工,他叼着烟袋摇摇头:“小丫头片子懂啥沙暴?县气象站才报了大风,哪来的沙暴?”
周队长急得拍了铁桶:“都静着!思思丫头爷爷在戈壁开了三十年荒,比咱们谁都懂沙!”
周队长侧身让出位置,徐思思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刚要开口,底下的声音就涌了上来。
“上次她让给树苗盖草帘,闷得叶子都黄了!”
“改造点的仓库还堆着机器零件呢,真要挖渠别占着咱们的地方!”
议论声里,王琳突然从知青堆里挤出来,叉着腰站在她对面,语气尖刻:“周队长,咱们听她一个刚来的指挥?她懂风还是懂沙?别到时候白忙活一场,让人看了笑话!”
“就是!”改造点的一个年轻小伙跟着附和,“我们吴师傅说了,防沙得讲科学,不是凭老经验!”
人群边缘,宋远志默不作声地站着,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像一把无形的尺子,在她身上细细丈量,像是在掂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老吴则蹲在地上抽着烟,没说话,却显然等着看她的说法。
徐思思没有急着反驳,她迎着众人的目光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场地中央,声音突然提了起来,带着风沙磨过的沙哑:“我不说我爷爷的经验,就说咱们自己——”
“李大哥去年冬天守树苗,在雪地里冻得脚肿;林晓姐为了给病苗换药,把自己半个月的细粮票省下来换了硫磺粉;改造点的老吴师傅,上个月修灌溉渠,光脚踩冰水里铺管道,腿上的冻疮到现在没好!”
她每说一句,现场就安静一分。
老吴抬起了头,烟袋杆停在嘴边。
徐思思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沾着风霜的脸,眼眶慢慢红了,声音微微发颤:“我们离开家乡,来到这最苦的地方,图什么?不就图一个念想,图一个让这里变好的念想吗?!”
“今天我们多流一滴汗,多挖一锹土,也许就能保住我们的家,保住我们的苗子,保住我们心里那点还没灭的火!”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
许多知青的眼眶也湿了,就连一些原本麻木的改造人员,也默默低下了头。
徐思思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每个人心中最酸楚、也最坚韧的那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