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北岁月》 第1章 第 1 章 风是活的,裹着砂砾,像无数细小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徐思思是被冻醒的。 钻骨的寒意,顺着土布被褥粗糙的纤维间隙往里钻,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直刺进关节深处,冻得她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模糊,好半晌才聚焦 —— 头顶很近,黑黢黢的房梁看不真切,只看见一片黄褐色的、糊着干泥的秸秆顶棚,破了好几处,透着微光。 一阵风从缝隙里灌进来,簌簌地往她脸上落着沙土。 “徐思思,你还装死?”一个女声又尖又亮,直戳人耳朵,“全队就你一个人还在睡,要不要脸了?” 视线尚未完全清明,一张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庞便撞入眼帘。 对方扎着两根干枯的麻花辫,眼神里的鄙夷像针似的,直刺过来。 徐思思脑子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 Z 大环境工程系的大三学生,前一天晚上刚写完课程设计,出校门买夜宵的时候,为了躲一辆闯红灯的货车,被撞飞了出去。 剧痛过后,她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就汹涌地冲进脑海,带着原主的委屈、不甘和极致的饥饿与寒冷。 原主也叫徐思思,今年十七岁,是三个月前被送到这大西北戈壁滩上的知青。 这里是青疙瘩湾改造点,四周除了黄沙就是戈壁,偶尔能看见几丛半死不活的骆驼刺,连棵像样的树都找不到。 记忆里,原主这短短十几年,过得实在苦。 她的亲妈林语,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学老师,在她三岁那年,生二胎时难产,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爸爸徐建国是机械厂的技术员,中年丧妻,消沉了好一阵子,后来经人介绍,娶了工厂食堂的女工汪梅。 汪梅带着一个比徐思思大两岁的女儿林薇薇,刚开始进门的时候,碍于徐建国的面子,对徐思思还算客气,虽不亲近,也不至于苛待。 可自从两年前汪梅生了儿子徐磊,一切就变了。 家里的好东西,先是紧着儿子徐磊,再是继姐林薇薇,到徐思思这里,就只剩下残羹冷炙。 汪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动辄打骂,徐建国要么在厂里加班,要么就是被汪梅哄得团团转,对女儿的处境视而不见,偶尔良心发现说两句,也会被汪梅撒泼打滚闹得不了了之。 徐思思在这个家里,活得像个透明人,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各种家务。 三个月前,知青办来厂里动员,汪梅看着日渐长大、越发出挑的徐思思,心里起了歹念 —— 这丫头留在家,迟早是个累赘,还得占一份家产,不如打发到西北去,眼不见心不烦。 她趁徐建国出差,偷偷拿着徐思思的户口本,虚报了年龄,硬是给她报了名。 等徐建国回来,木已成舟,他看着汪梅抱着哭闹的儿子,听着她哭天抢地说 “为了家里好,为了思思有个锻炼的机会”,终究是没敢反抗,只是塞给徐思思二十块钱和几件旧衣服,就让她跟着知青队伍来了这千里之外的大西北。 原主也是个实心眼的,就因为那个叫宋远志对她稍微好点儿,便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省吃俭用,把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口粮省下来给他,自己却天天饿肚子。 前几日抢收,偏巧遇上冷雨,原主本就虚弱,淋雨后当即病倒,高烧不退。 可她第二天仍硬撑着出工,最终,在饥饿与劳累的双重折磨下,这个傻姑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生生耗干了自己。 徐思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吧。 纷乱的思绪只在脑海停留了一瞬,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别乱动。” 徐思思抬眼,看见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秀的女孩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 “我看你昨晚翻来覆去,准是又发烧了。”女孩边说边走到床边,小心地将缸子递到她唇边,“喝点水,慢慢来。” 徐思思接过缸子,贪婪地喝了几口。 清甜的液体带着粗粝的土腥气像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徐思思只觉得浑身一轻,像是瞬间回满了1.5格血,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扭过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艾悦,心里感叹:这真是个好姑娘啊! 艾悦被徐思思炙热的眼神弄得脸色微红,她接过杯子,轻声道:“思思,感觉有没有好点儿?” 徐思思刚要点头,一道尖锐的声音横插了过来。 “糖水都喝了,还能好不起来吗?” 麻花辫女孩不耐烦地踢了踢床脚——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床,只是用土坯垒起来的台子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干草和一条打满补丁的床单。 徐思思转过头,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突然弯起唇角:“我说怎么一开口就一股味儿,你牙上沾了菜叶——该不会是早上偷吃知青灶上的菜,还没漱口吧?” 王琳一愣,脸色“唰”地涨红,眼神慌乱地往旁边一瞟,正对上艾悦惊疑打量的目光。 她顿时觉得脚底像扎了针,站也站不稳,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扭头就往外走,脚步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火烧。 打发走了王琳,徐思思强撑的那口气瞬间散了,整个人像被抽光了力气,软软地瘫回草铺上。 这身子实在虚得厉害,几口水下去,像是突然触动了什么机关,胃里一阵翻搅,绞得她直冒冷汗。 一旁的艾悦见状,连忙俯身,用袖子轻轻拭去徐思思额角的冷汗:“再忍一忍,思思。队长见你一直昏睡,特意为你熬了粥,一直在灶上温着呢,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端着一只粗瓷碗走了进来。 碗边豁了个口子,里头晃着半碗稀薄的米汤。 周队长把碗往旁边的土炕沿上一墩,发出 “哐当” 一声响,“天天偷偷给宋远志塞吃的,我看你就是活该饿肚子!” 徐思思赶忙接过碗,也顾不得烫,头也不抬地大口喝了起来,我的娘嘞,幸好有这米汤,不然她也要随原主驾鹤西去了。 几口喝完,她抹了抹嘴,抬头露出个虚弱的笑:“队长,我晓得了,以后不会了。” 周队长皱了皱眉,狐疑地打量她。这丫头怎么突然转性了,她私底下劝过多少次都不听。 怎么一发烧就开窍了,难不成是脑子里的水被烧干了? 这么一想,她脸色倒是缓和下来,语气也放软了些:“行了,晓得错就好。下午就别上工了,好生歇着。” 眼看出工时间快到,周队长没再多留,又交代两句便匆匆离去。 艾悦替徐思思掖好被角,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松了口气:“烧退了。那你好好休息,我也得走了。” 徐思思望着她,在这个陌生而艰难的世界里,艾悦的照顾如同荒漠甘泉。 她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屋子里重归寂静。 徐思思靠在枕头上,心里盘算着:艾悦为人善良,平时对原主十分照顾。 至于那个王琳,也是宋远志的桃花之一,处处看原主不顺眼。 徐思思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原主的死也有她一部分责任,要不是王琳偷奸耍滑,硬将脏活累活推给原主,原主也不会淋雨,更不会发烧了。 还有那个将原主推入火坑的所谓家庭…… 徐思思缓缓合上眼,心底是一片冰冷的清醒。 这笔帐,她以后会慢慢算。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填饱肚子。 刚才那碗稀粥,几口就没了影,连牙缝都塞不满。离晚饭还早得很,这滋味可真难熬。 徐思思越想越觉得凄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别人穿越,不是有系统金手指,就是身份非凡。 可她呢? 在这西北荒原上,连喊了千八百遍“系统”,结果除了门外那呼呼吹过、连个磕绊都不打的风声之外,啥也没有。 放眼望去,除了黄土就是秃丘,真是连根鸟毛都瞧不见。 原主那后妈是真够绝的,直接把人扔到这种地方自生自灭,这是生怕原主还有路可退啊。 她心里默默盘算,现在才一九七一年,距离恢复高考少说还有六年多。 六年,在这片黄土坡上,她该怎么熬? 她不死心,悄悄在脑海里试探:“系统?系统,你在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徐思思放弃了挣扎,心里空落落的,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她按着饿得发慌的肚子,挪步出了屋子。 林场的范围很大,却格外荒凉。 除了知青住的几排土坯房,就只有场部的三间砖瓦房,一个简易的伙房,还有一个用来存放树苗和农具的土坯棚。 场部后面挖了一口深井,是所有人唯一的水源,井边堆着几块石板,算是洗漱的地方。 她缩了缩脖子,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脚下的戈壁。 改造点的土房在百米外卧着,几个人影晃来晃去,眼神里要么是麻木,要么是戒备。 她不敢凑过去,只能往更偏的沙坡挪去 —— 那里长着一片密匝匝的骆驼刺,尖锐的绿刺在风中微微晃动,是这荒原上少有的生机。 徐思思蹲下身,几乎是狂热地盯着眼前的沙地。 她记得小时候在乡下,外婆教过她认野菜,只是这西北的土,和南方的黑土地完全不同,能长出来的东西,想必也带着股韧劲。 她顺着沙坡往下溜了几步,躲在一块巨石的阴影里 —— 这里背对着改造点的方向,除非有人特意绕过来,否则绝不会发现。 徐思思开始用手指扒拉脚下的沙砾,沙粒粗糙,硌得指尖生疼,可她不敢停。 虽说已是春天,但这片荒原上只见稀稀拉拉的草针,贴着地皮长。 她得在太阳落山前,找到点能垫肚子的东西。 扒了许久,就在指尖快要磨出血泡时,一抹淡绿突然撞进眼底。 是在一簇骆驼刺的根部,几株细细的嫩芽顶着沙粒冒了出来,叶片呈针状,边缘带着点白霜,是沙葱! 她心里猛地一跳,慌忙用手指顺着嫩芽往下挖,沙砾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白嫩的根茎,带着点湿润的泥土气息。 徐思思不敢用劲,怕把根茎挖断,只能一点点刨开浅沙。 沙葱的味道辛辣,生吃或许能顶饿,而且它的颜色和沙砾相近,藏在骆驼刺丛里,谁也不会特意留意。 她挖了五六株,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的补丁口袋,又借着巨石的遮挡,摘了几片骆驼刺旁边冒出来的苦苦菜嫩芽 —— 那芽儿嫩得能掐出水,埋在浅沙里,只露一点绿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风又起了,卷着沙粒掠过她的发梢。 她攥着口袋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绿意,肚子依旧饿得发慌,可心里那片死寂的荒原,却像是被这点点绿芽钻开了一道细缝。 徐思思低头看了看指尖的伤口,沙砾嵌在皮肉里,有点疼,她却不由自主地、傻傻地笑了起来。 徐思思环顾四周,猫着腰往更隐蔽的凹地挪。 她迫不及待地掏出一株沙葱,根茎带着沙粒的凉润,掐断时还渗出一点透亮的汁水。 辛辣味瞬间冲进口腔,激得她眼泪都飙了出来,可肚子里的空落落却像是被这股劲气填了点东西。 她嚼得飞快,连带着嫩叶一起咽下,苦涩中竟品出点回甘,苦苦菜嫩芽更嫩,就是苦味重得让人皱眉。 混着沙葱一起吃,勉强压下那股涩味,几口就把怀里的“口粮”吃得精光。 徐思思拍掉手上的沙,风却突然变了方向。 原本还只是拂过脸颊的微风,瞬间变得暴躁起来,卷着沙粒呜呜地叫,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了昏黄。 徐思思心里一紧——是沙尘暴! 她没见过这阵仗,只凭着本能往旁边的土崖下钻,那里有个被雨水冲刷出的浅洞,勉强能遮点风。 沙粒打在身上越来越疼,她缩着脖子往洞里挤,脚下却突然一软。 不是硬实的戈壁土,而是像被水泡过的烂泥,带着股湿沙的黏劲,她的半只脚瞬间陷了进去,越挣扎陷得越深,很快就没到了脚踝。 徐思思倒抽一口冷气,不敢再动。 风沙迷得她睁不开眼,只能闭着眼睛用手胡乱摸索,想找个借力的东西。 指尖刚触到沙面,就碰到一点不同于沙粒的触感——软的,带着点温度,还隐隐有丝滑腻。 她猛地睁开眼,借着风沙间隙的微光看去,只见陷住她脚的沙地里,竟冒出了一颗嫩芽。 它不同于骆驼刺那种扎眼的尖绿,也和沙葱平淡的淡青很不一样。那是一种嫩生生的白,润润的,像玉石一样。 顶端顶着两片小小的圆叶,沾着沙粒却依旧鲜亮,像是刚破土的春笋,在这万物枯寂的戈壁深处,异样得令人心惊。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片嫩叶。 指尖刚一接触,一股微凉的触感就顺着指尖窜进了脑海,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然在她脑子里响起: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稳定,奉献系统正式绑定。” 徐思思惊得差点跳起来,脚腕处的沙子却突然松动了几分。 她愣了愣,试探着在心里问:“系统?是你吗?” “宿主您好,我是奉献系统,致力于引导宿主通过奉献行为获得积分。积分累计达到100点,可兑换‘回归原世界’权限,也可兑换生存物资、技能等道具。” 电子音清晰地回应着。 回家? 徐思思的呼吸骤然停了一瞬,双眼瞬间燃起亮光。 她刚想追问,就听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宿主当前处于危险环境,触发新手福利——沙层固化。” 话音刚落,她陷在沙里的脚就感觉到一阵坚实的触感,原本黏腻的湿沙像是瞬间结了块,她轻轻一拔,脚就顺利地抽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颗玉色嫩芽也化作一道微光,钻进了她的眉心,消失不见。 沙尘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半小时候后,风停沙落,天地间又恢复了之前的荒凉。 徐思思站在原地,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凉。 她试着呼唤系统:“能显示我的积分吗?还有,你刚才说的奉献行为,具体是指什么?” 念头刚落,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面板便在她脑海中清晰浮现: 宿主:徐思思 积分:0 状态:轻度饥饿 可用道具:无 奉献任务提示:帮助改造点成员解决生存难题、参与集体劳动、救助伤病人员等行为,均可获得积分。具体数值将根据奉献价值进行判定。 第2章 第 2 章 徐思思正看着面板出神,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的天际线。 方才沙尘暴过后本该明朗些的天空,此刻竟隐隐蒙着一层淡土黄色,风也变得有些古怪。 四下里风声也变了,转为一种低沉的嗡鸣,贴着地面卷过戈壁时,竟把表层的细沙都推碾成整齐的波纹。 更让她在意的是,刚才还在石缝边窜动的几只小蜥蜴,此刻全都不见了踪影,连最耐旱的骆驼刺都微微耷拉下了尖刺。 身为环境工程专业的学生,徐思思心头一紧——天边卷云形态异常,地面枯草无风自动,这正是强风将至的征兆! 仿佛回应她的判断,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环境探测功能已同步。检测到气象异常,预计72小时后将出现强沙尘暴,持续12小时,风力10级以上。请宿主立即做好防护准备。” 72小时后?徐思思的心直往下坠。 刚刚经历的这场小沙尘暴已足够骇人,若风力达到10级以上,那将是毁灭性的——足以掀翻屋顶,摧垮土墙。 她眼前猛地浮现出那些刚刚扎好的草方格——是他们一锹一锹埋下芦苇,一排一排压进沙里,才勉强在这流动的沙海中钉住的网格。 若是那样的风暴再来一次…… 这些才稳住没几天的草格,这些全队人熬干心血换来的成果,岂不是要被连根掀翻、付诸东流? 这个念头像一记闷棍,打得她心头一沉,再也站不住了。 老知青说过,青疙瘩湾有个临时气象站,就扎在仓库旁边的土坯房里,两名受过短期气象培训的知青在这儿当观测员,平日里就靠一台旧气压计和风向标记数据。 刚走到知青点的土房门口,远处就传来收工的哨子声,闷沉沉的号子从戈壁那头飘过来,听着就透着股子累劲儿。 徐思思直奔土坯房,心里急得冒火。 气象站的门虚掩着,里头传来算盘“噼里啪啦”响得正欢。 徐思思一推门,俩穿洗得发白粗布褂子的小伙子抬了头,脸上都带着股生分。 他们是早来两年的老知青,专管气象观测,她是新下乡的,两边平时各忙各的,交集本就不多。 “同志,有事儿?”戴眼镜的小伙放下笔,指了指门口的板凳,语气算不上热乎。 “陈同志,杨同志,三天后怕是要刮大沙尘暴,得赶紧报给周队长!” 徐思思说话不绕弯子,往桌边一凑,指着窗外黄蒙蒙的戈壁,“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晚了土房都能给掀了!” 另一个高个子小伙嗤笑一声,指了指桌上的气压计:“小同志,你别瞎操心,我们天天盯着这玩意儿记数据,县里来的技术员也教过,没见着半点毛病。你刚下乡不懂,乱嚷嚷容易搅得人心慌。” 徐思思早有准备,拽着高个子往窗边拉,指着远处戈壁:“你看那沙窝子,纹路都排得整整齐齐朝西歪,这是大风要过来的苗头!还有那边的骆驼刺,叶子全卷成小疙瘩了,根都往沙子里钻——我爷爷在西北当老林工三十年,他说这都是沙暴要到的信号,比啥都准。” 戴眼镜的小伙皱起眉,没再搭话,抓起桌上的记录本翻得飞快。 高个子却还是不服:“老经验顶个啥用?咱们这仪器才是准头!” “仪器也有跟不上的时候。”徐思思走到桌边拿起气压计瞅了眼,“这老物件精度差着哩,只能瞅着大范围的气压变化,青疙瘩湾在戈壁边上,小范围的气象不对劲,它根本探不出来。” 她顿了顿,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刚才小沙暴过了我摸沙子,比昨天这会儿凉了,嘴里干得发苦,潮气也少了一大截。 “这是冷空气往南闯呢,咱这儿地势高,风一撞着高坡就容易憋劲儿,一刮起来就是大沙暴。” 这话一出口,俩知青都愣了。 杨眼镜“腾”地站起来,抓过风向标记录册:“你咋懂这些道道?” “我在学校时学过点地里的学问,下乡前还跟着县里气象站的技术员,在戈壁上跑过几趟学看天。” 徐思思捡实在的说,“不信你们现在出去,摸一摸风是不是转方向了,再瞅瞅东边天,是不是飘着层淡褐色的云影子?” 陈大个子将信将疑地冲出门,没五分钟就喘着粗气跑回来,脸都白了:“真……真有褐云!风也比早上野多了,吹得人都站不稳!” 杨眼镜这才真慌了,抓起桌上的手摇电话就摇,手都有点抖:“我这就给县里挂电话,你快说,到底该咋防?” “先把房子扎牢是头等大事!” 徐思思拉过桌上的糙纸和铅笔,快速画起图,“咱这气象角的屋顶,用麻绳勒紧了,窗户钉上仓库里的旧帆布。” “知青点和改造区那边,得组织人把土房梁再绑两道,门口堆上沙袋挡沙子灌进来,水和干粮也得备足——沙暴刮起来,指不定要一天一夜。” 电话通了后,周眼镜对着话筒喊得嗓子都哑了,时不时扭头问徐思思补充几句。 挂了电话,他紧紧攥住徐思思的手:“可多亏你了小徐!县里说最近是有冷空气往这边挪,咱们得抓紧搞防范!” 徐思思刚松口气,脑子里就响起系统的声音:“触发紧急奉献任务‘沙尘暴预警与防范’,任务进度10%,获得积分10点,当前积分10点。” 没多大工夫,知青点的周队长和改造区的王主任就都匆匆赶来了——县里气象站早把消息传过来了。 周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角还沾着些沙尘,显然是刚从别处急匆匆赶至,她抬眼瞥见徐思思,满脸诧异地问道:“你咋在这里?” 一旁的杨眼睛抢先接过话,语气里满是赞许:“周姐,多亏了小徐!她特意来提醒我们沙尘暴要来了,和县里刚下发的通知一模一样,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徐思思矜持地笑了笑。 周队长不由得“呦”了一声,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语气带着惊奇:“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藏得够深的,连我都瞒过去了。” 徐思思脸色微红,有些局促地轻咳了两声。 王主任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得很:“沙尘暴咱也不是没遇过,次数多了去了,按老法子布置就行,错不了。” 陈大个子儿和杨眼镜交换了个眼神,俩人脸上都透着股茫然无措,你看我我看你,显然也拿不准该听谁的。 周队长皱了皱眉,提醒道:“老王,县里特意强调了,这次沙尘暴跟以往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我看这事不能马虎,咱们还是坐下来再仔细商议商议。” 王主任顶着两条小细毛,脸上堆起惯常的和气笑容,不以为意:“周姐,你就是太多心了。我这还有一摊子事呢,没时间在这儿耗着。” “老周,你……”周队长的语气明显沉了下来。 徐思思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王主任,您先别急着走。我爷爷在西北戈壁上开了三十年荒,跟沙暴打了半辈子交道,他生前跟我说过一种‘闷雷沙’,我看这次就像。” 这话让王主任的脚步顿了顿,他回头瞥了徐思思一眼:“小知青,别拿你爷爷的老话当章程。 徐思思没有退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迅速画出一幅简易地形图,递到王主任面前: “您看,咱们林场正处于风口。按照县里预报的风力,常规方法根本抵挡不住。” “我估算过,现有的草方格会被整个掀翻,仓库的屋顶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王主任: “我知道您忙,我带知青去加固仓库,再挖条缓冲带。绝不影响正常工作。”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字字千钧: “王主任,万一……我是说万一真出了事,仓库塌了,树苗毁了,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现在预防,总比事后花两个月重建强。” 周队长立刻接话:“思思说得对!老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王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徐思思画的地形图,又想起县里那个不寻常的电话通知,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他烦躁地一挥手:“行吧行吧!徐思思你带着人去弄,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徐思思松了一口气,脑子里响起系统提示音:“初步说服王主任,推动联合布防,获得积分10点,当前积分20点。” *** “咚——咚——咚——”林场的老槐树下,周队长抡着鼓槌猛敲铁桶,急促的声响穿透渐起的风沙,在整个林场回荡。 没一会儿,知青宿舍、后勤房、甚至北边的改造点都有了动静,六十多号人陆续聚拢过来——既有扛着铁锹的知青,也有穿着打补丁工装、手里还攥着扳手的改造点技工,人人脸上都带着疑惑。 周队长把铁桶往地上一撂,黝黑的脸绷得紧紧,扬声道:“县里刚发通知,三天后有大沙暴!咱们得抢在沙暴来之前,把引水渠挖通、加固好!” “这事儿不光是为了保住仓库里那批新树苗,更是为了护住咱们的林场和住处!” 她目光一转,落在徐思思身上,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具体怎么分工、从哪段先动手,让思思给大家讲讲章程。都听仔细了!”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比之前更嘈杂。 知青们交头接耳,改造点的人也低声议论。 “又是沙尘暴?年年都来,躲躲就行了呗!” “就是,搞得这么兴师动众……” 老吴是搞过水利的技工,他叼着烟袋摇摇头:“小丫头片子懂啥沙暴?县气象站才报了大风,哪来的沙暴?” 周队长急得拍了铁桶:“都静着!思思丫头爷爷在戈壁开了三十年荒,比咱们谁都懂沙!” 周队长侧身让出位置,徐思思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刚要开口,底下的声音就涌了上来。 “上次她让给树苗盖草帘,闷得叶子都黄了!” “改造点的仓库还堆着机器零件呢,真要挖渠别占着咱们的地方!” 议论声里,王琳突然从知青堆里挤出来,叉着腰站在她对面,语气尖刻:“周队长,咱们听她一个刚来的指挥?她懂风还是懂沙?别到时候白忙活一场,让人看了笑话!” “就是!”改造点的一个年轻小伙跟着附和,“我们吴师傅说了,防沙得讲科学,不是凭老经验!” 人群边缘,宋远志默不作声地站着,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像一把无形的尺子,在她身上细细丈量,像是在掂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老吴则蹲在地上抽着烟,没说话,却显然等着看她的说法。 徐思思没有急着反驳,她迎着众人的目光向前走了两步,站定在场地中央,声音突然提了起来,带着风沙磨过的沙哑:“我不说我爷爷的经验,就说咱们自己——” “李大哥去年冬天守树苗,在雪地里冻得脚肿;林晓姐为了给病苗换药,把自己半个月的细粮票省下来换了硫磺粉;改造点的老吴师傅,上个月修灌溉渠,光脚踩冰水里铺管道,腿上的冻疮到现在没好!” 她每说一句,现场就安静一分。 老吴抬起了头,烟袋杆停在嘴边。 徐思思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沾着风霜的脸,眼眶慢慢红了,声音微微发颤:“我们离开家乡,来到这最苦的地方,图什么?不就图一个念想,图一个让这里变好的念想吗?!” “今天我们多流一滴汗,多挖一锹土,也许就能保住我们的家,保住我们的苗子,保住我们心里那点还没灭的火!”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 许多知青的眼眶也湿了,就连一些原本麻木的改造人员,也默默低下了头。 徐思思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每个人心中最酸楚、也最坚韧的那把锁。 第3章 第 3 章 “徐思思同志说得对!” 一个洪亮而沉稳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赵场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显然已听了许久。 他穿着沾满尘土的工装,手里还拿着测风仪。 赵场长走到徐思思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扫过全场:“我宣布,从现在起,徐思思负责统筹防灾工作,所有人听她调配!工具房的新铁锹、油布全给你们用上” “赵场长!”徐思思又惊又喜,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滑了下来,她赶紧抹了一把,挺直腰杆,“您放心,我保证守住仓库,守住树苗!” 艾悦这时快步走过来,把磨好的铁锹塞进她手里,眼神里的复杂换成了明朗的支持:“我跟你一组,改造点的工具登记我熟,调配起来方便。” 老吴磕了磕烟袋,站起身:“小徐丫头说得对,防沙不分你我!我带改造点的人挖渠,保证渠线直、坡度准!” 李卫东扛着铁锹喊:“思思丫头,你说咋干!” 王琳撇了撇嘴,却被身边的林晓拽了一下——连改造点的老技工都认了,她再闹就真没人理了。 徐思思看着眼前不分知青和改造点、眼神都亮起来的众人,心里的澎湃还没平息。 她蹲下身,用铁锹柄在沙地上画出清晰的示意图,声音重新变得沉稳有力:“现在分三组,知青和改造点的师傅们穿插搭配,听我安排!” “第一组,李叔、张言带四个男同志,负责加固仓库和棚屋。仓库重点拧死屋顶压条,东南角翘边的铁皮用木板压实;棚屋的门窗框全钉上加固条,屋顶铺一层油布再压沙袋。记住,棚屋的烟囱要留通风口,别闷住了。” “第二组,林姐带三个姑娘,去后勤房做物资储备。把水缸全装满净水,再烧两锅开水灌进暖水瓶;干粮按每人三天的量分,玉米面饼、腌菜用油纸包好,和常用药一起搬到仓库防潮的架子上。对了,检查一下煤油灯和火柴,确保够用。” “第三组,老吴师傅带改造点的三位技工,加上咱们四个知青,重点挖导流渠。渠宽一米五、深四十公分,顺着沙坡坡度往排水沟走,渠底每隔两米挖个浅坑减缓沙流。老吴师傅,您经验足,渠的走向和坡度您多把把关。” 她的手重重抚过手中的铁锹,“我爷爷说治沙要‘挡疏结合’,这条渠就是‘疏’的关键,辛苦大伙了。” 正午的日头渐渐毒起来,艾悦主动说:“我去解决水缸的事,后勤房有旧油布,比塑料布结实。” 她转身跑向工具房,没一会儿就扛着油布过来,蹲在水缸边麻利地裁剪、捆绑。 徐思思跟着过去帮忙,手指刚碰到油布,就听见王琳在旁边阴阳怪气:“有些人就是会装样子,扛块油布都觉得自己立了大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救了青疙瘩湾呢。” 徐思思没回头,只是手里的动作没停:“王琳同志,如果你觉得扛油布轻松,那后勤房还有五袋玉米面没搬到仓库,要不你去试试?” 王琳脸色一变:“我才不去干那粗活!” “既然不干粗活,就别站在这里说闲话。”艾悦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林姐说你把感冒药和退烧药弄混了,要是有人发烧吃错了药,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王琳被怼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转身往后勤房走去,脚步却慢了不少——她确实没仔细核对药品,要是真出了问题,赵场长绝不会轻饶她。 “小徐,导流渠挖到哪为止?老吴师傅说前面有块硬土层,要不要绕过去?” 陈丽举着铁锹喊,脸上沾着不少黄沙,眼里已没了刚才的犹豫,满是跃跃欲试—— 她刚才在渠边看了一会儿,发现徐思思画的渠线确实比老经验更科学,心里的疑虑早就没了。 “不用绕!”徐思思高声回应,“硬土层虽然难挖,但承重力强,渠底不容易塌陷。你让老吴师傅先用铁锹把表层土松了,再用镐头砸,我马上过去。” 她拍了拍手上的沙,对艾悦道:“药品的事我记着了,等忙完这阵,咱们一起重新核对。你先盯着后勤房,我去渠边看看。” 艾悦点头:“你放心,我盯着呢,王琳不敢再胡来了。” 一旁在观察的赵场长见状放下手中的活计,欣慰地点点头。 他看向徐思思,语气沉肃:“我去场部守着电台,沙暴来临前可能会断通讯,有紧急情况让周队长用信号弹联系我。记住,保住仓库和树苗,就是保住咱们的命!” 徐思思挺直脊背,正色道:“请场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赵场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沙里,他还要去检查场部的通讯设备,安排夜间的巡逻岗,这些统筹全局的事,比一线指挥更离不开他。 宋远志走到徐思思身边,递过一块磨得光滑的粗布:“垫着手掌,剪刀利,别磨破了。” 徐思思脚步未停,甚至连视线都没有偏移,只冷冷吐出三个字:“不用了。” 她径直往前走去,留下宋远志悬在半空的手和那块无人接过的粗布。 他的手臂缓缓垂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像细针般扎在他背上,让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涌上一阵难堪的青白。 回到导流渠工地,风沙更紧了,吹得人几乎站不稳。老吴已经带着人用石灰撒好了渠线,白色的石灰在黄沙地里格外显眼。 周队长帮着丈量坡度,手里的水平仪被风吹得微微晃动,见徐思思过来,赶紧递过仪器:“老吴师傅说按这个坡度挖,沙流速度能减一半。” “你放心,棚屋那边我让李卫东多盯着,有情况随时喊你。对了,王琳那边我已经说了她,要是她再敢偷懒耍滑,我就把她调到改造点去挖渠。” 徐思思接过水平仪,心里一暖。 周队长是个做事干脆的女同志,在青疙瘩湾待了五年,比谁都清楚这里的难处,做事向来公正不偏。 有她盯着后勤和纪律,自己也能更放心地忙渠边的活。 她蹲下身,用水平仪核对渠底的坡度,老吴在旁边递过烟袋:“小徐丫头,你这办法真管用,刚才挖的那段浅坑,风一吹就积了不少浮沙,正好挡住了往下流的沙子。” “这都是我爷爷教我的。”徐思思笑了笑,“他说治沙不能硬来,得顺着沙子的性子,既要挡住它,又要给它找条出路,导流渠就是沙子的出路。” 老吴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敬佩:“你爷爷是个能人啊,不像我们,只会埋头蛮干。” 就在这时,宋远志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铁锹,锹头几乎没沾土,脸上还带着几分讨好:“小徐同志,这硬土层也太难挖了,我手都磨起泡了,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徐思思抬眼扫过他的手掌——皮肤白净,指节处连红印都没有,更别说水泡了。 她没拆穿,只是朝不远处挥了挥手:“张师傅,您歇会儿喝口水?” 正在挥镐砸土的张师傅直起身,黝黑的脸上全是汗珠,手掌上缠着磨破的布条,却笑着摆手:“不用,挖通了再歇!” 徐思思转头看向宋远志:“张师傅今年六十岁,从早上挖到现在没停过。宋同志年纪轻轻,体力还不如老师傅,要不我跟周队长说声,给你安排个清点火柴的轻活?”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宋远志的脸瞬间红透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张师傅放下镐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宋啊,挖渠得用巧劲,镐头要抡圆了砸在土缝上,不是用蛮劲。来,我教你。” 宋远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学,心里却把徐思思恨得牙痒痒——他觉得徐思思就是故意让他出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懒怠有多显眼。 太阳升到头顶时,风沙渐渐小了些,但日头更毒了。艾悦提着一个军用水壶过来,给众人分水解渴:“思思,后勤房的开水烧好了,我给你带了两个玉米面饼,就着腌菜吃。” 徐思思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带着点土腥味,却在此时显得格外甘甜。 她刚咬了一口饼,林晓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辫子上的沙粒都掉了下来:“小徐,不好了!王琳把仓库里的油布偷偷剪了一块,说是要做个坐垫,李卫东他们铺棚屋屋顶,刚好差这一块盖不住漏风的角!” “什么?”徐思思手里的饼“啪”地掉在沙地上,她一把抓起铁锹就往仓库走,“她在哪?” “就在仓库门口!”林晓跟在后面跑,“李卫东正跟她吵呢,说要把她的工分全扣了。” 刚到仓库门口,就听见王琳尖利的声音:“一块破油布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棚屋漏点风又冻不死人!” “你懂个屁!”李卫东气得脸都红了,“这油布是用来挡沙的!东南角漏风,沙暴一来,整个屋顶都得被掀翻,里面的粮食和工具全完了!” “王琳同志!”徐思思的声音冷得像荒原的霜,“谁给你的权利动集体物资?周队长刚强调过,油布优先用于加固,你却用来做坐垫,这是违反纪律!” 王琳见徐思思来了,反而更嚣张了,把剪好的油布往地上一摔:“你不过是个临时负责人,凭什么管我?赵场长都没这么管过我!” “就凭我是赵场长任命的统筹人,更凭你损害了集体利益!” 徐思思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现在,把油布拼回去交给李叔,然后去后坡挖沙,把树苗周围三米内的浮沙全清理干净,堆成防风埂,没完成不准吃饭!” “我不去!”王琳梗着脖子。 “你必须去!”周队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手里拿着一本工分册,钢笔在上面敲得“砰砰”响,“赵场长临走前交代,不服从指挥者,扣当月全部工分;造成损失的,送回县里接受再教育。你自己选。” 王琳的脸瞬间白了——她来青疙瘩湾就是为了挣够工分回城,要是扣光工分甚至被送回县里,她的前途就毁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徐思思一眼,捡起地上的油布摔给李卫东,转身往后坡走去,脚步重得像灌了铅。 李卫东捡起油布,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剪口:“还好能拼上,用针线缝一下还能用。” “辛苦你了李叔。”徐思思说,“你再去工具房看看,有没有旧麻袋,要是油布不够,就用麻袋铺在下面打底,双层防护更保险。” 李卫东点头:“我这就去!” 徐思思望着眼前分工有序的身影——知青和改造点的人搭着伙挖渠,榔头声、号子声混在一起,心里踏实极了,转身拿起铁锹加入队伍,高声喊道:“加把劲!咱们赶在风大前挖通渠!” 太阳升到头顶时,导流渠已挖通大半。 徐思思正和老吴核对渠底浅坑的间距,就见周队长撸着袖子从仓库方向快步走来,脸上满是焦灼: “小徐,不好了!我刚去检查李卫东他们的加固进度,发现后坡那片杨树苗麻烦了!开春刚栽的嫩苗,就靠仓库里那点糟朽草绳裹根,真要是刮起沙暴,全得被卷走!” 周队长是个做事干脆的女同志,此刻声音都带着颤——那片树苗是全体知青和改造人员顶着三月寒风栽下的,手上磨出的血泡破了又好,要是毁了,不仅几个月的辛苦白费,青疙瘩湾今年的绿化任务也完不成。 徐思思跟着她往仓库走,路过物资角时,脑子里的系统突然提示:“检测到集体财产保护需求,解锁‘伪装型防沙物资’,含高强度草绳20捆、防水油布10米,外观与旧物一致,仅宿主可辨识,已替换仓库对应旧物资。” 她心中一稳,快步走进仓库:“周队长,我早上整理工具时,好像看见物资角堆着一批草绳和油布,看着旧但挺厚实,咱们去看看。” 众人跟着涌进仓库,李卫东放下榔头凑过来:“我昨天还看是破洞的油布,能有用吗?” 徐思思弯腰掀开最上面一层沾着沙砾的旧油布,下面的油布虽然颜色发暗,却没有一丝破损,她拿起一捆草绳递给老吴:“您摸摸,这草绳韧性好,比原来的结实多了。” 老吴拽了拽草绳,眼睛一亮:“好家伙,这可是好东西!够给后坡树苗做防护了!” 艾悦惊喜地拍着手,十分佩服:“思思,你真是火眼金睛!这下咱们的任务都能完成了。” 周队长松了口气,立刻重新调配:“李卫东,你带第一组继续加固棚屋,用新油布铺屋顶,务必严实;林晓,你带第二组把草绳剪成合适长度,和改造点的女同志一起去包树苗根;老吴师傅,咱们带第三组去后坡,给树苗围上防风障,再堆沙挡风!” 没人再挑肥拣瘦,连平时爱耍滑的宋远志都主动扛了两捆草绳往坡上跑——他也怕重种树苗的苦差事。 太阳偏西时,后坡的树苗都被妥善保护好——根部裹着油布缠紧草绳,周围堆起半尺高的沙堆挡风。 徐思思直起身捶了捶腰,看着眼前一片“武装到位”的树苗,心里踏实了不少。 这时系统提示音响起:“带领众人完成树苗防护,获得积分10点,当前积分30点,任务进度20%。” 周队长走过来,抹了把汗:“思思,今天多亏了你。我这就给县里写报告,好好表扬你。” 徐思思笑着摇头,指向忙碌的人群:“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咱们回去再检查一遍物资,今晚轮流守夜,一定能顶住沙暴。” 宋远志站在不远处,看着徐思思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铁锹。 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小心思在这场防沙战里,显得格外可笑。 徐思思转头看向导流渠,渠水映着晚霞,静静流向排水沟。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青疙瘩湾的防沙路还很长,但只要大家心齐,就没有守不住的家园。 第4章 第 4 章 第二天天黑透的时候,所有准备工作终于完成了。 此时离沙尘暴还有一天。 土坯房的门窗被新油布层层钉死,铁钉密密麻麻嵌进木头框里,边缘还用沙袋压实,只在西窗留了道指宽的缝隙透气。 昏黄的光线从缝里钻进来,在满是沙土的地面投下细长的影子,落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 棚外的风渐渐起了势头,呜呜地刮着,像野兽的嘶吼,卷起地上的浮沙,拍打在油布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 没人说话,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和煤油灯芯跳动的 “噼啪” 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 谁也不知道,这场即将到来的沙尘暴,会带来多大的灾难。 徐思思站在窗边,神色肃穆,伸手试探着风的力道。 掌心传来的阻力越来越强,她的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 窗外,油布在风中猛烈抽动,啪啦作响,一阵紧过一阵。 那股蛮横的风力让她心头突地一沉,对这次布防的安排,竟生出了几分动摇。 她从未亲身经历过沙尘暴,所有认知都来自书本上的理论——而现实的风,远比文字形容的更加粗暴、更具压迫感。 徐思思的脸色渐渐发白,眼底隐隐透出一丝焦躁。 幸好系统及时传来提示,说这场沙尘暴范围有限,不会波及太多村庄,这才让她勉强定下心神。 赵场长原本要和他们一同留守,但经过她和周队长的再三劝说——青疙瘩湾的村民更需要他坐镇指挥,他才带着满腹忧虑离开。 肩膀突然被人轻轻一拍,徐思思猛地回过神来,脸上担忧的神情还未敛去。 转过头,周队长正看着她,声音沉稳:“徐丫头,别太担心了。你做得很好,已经尽力了。” 她长叹一声,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呼啸的风沙,低声道:“尽人事,听天命。” 徐思思望着她鬓角的白发,那是被风沙和岁月染白的,心里一热,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周队长布满老茧的手背上。 指尖触到她掌心深浅的纹路,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眼神亮得像燃着的火星:“周队长,不是听天命,是咱偏要跟天争一争 —— 我们一定能度过这关。” 周队长一怔,随即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丫头,有你这股劲,就啥也不怕。” 就在这时,艾悦脆生生的嗓音从人群后头传来,像颗滚圆的石榴籽,又甜又亮“周姐,您就放心吧!咱们准备得这么周全,老天爷也得给几分面子不是?” 一阵哄笑声传了开来。 “就是!前儿我看那片沙坡上的梭梭,都冒出绿芽芽了,嫩得能掐出水来!” “等风沙治住了,咱就把家属院盖起来,再开几亩菜园子,让娃们也能吃上新鲜菜!” …… 七嘴八舌的话语里满是质朴的期盼,刚才还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顺着这阵笑声渐渐散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眼里闪着对未来的光。 “哐哐哐 ——!” 急促又沉重的拍门声突然砸在木门上,夹杂着狂风呼啸的嘶吼,还有几句模糊的呼喊,被风沙撕得支离破碎,勉强能辨出几分焦急。 屋内的说笑戛然而止,众人众人神色一紧,齐齐望向门口。 周队长脸色沉了下去,心知不妙。 她迅速拉开门,一股狂风卷着粗砺的沙尘猛地灌入,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她和徐思思眯着眼,奋力将门外那个几乎站不稳的身影拽了进来。 门被重新顶上,周队长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厉声问:“出什么事了?” 进来的是吴兰。她弯着腰,止不住地咳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带着沙土的气息,断断续续地说:“李……李安月不见了!她没在屋里,哪都找不着!” “什么?!” 周队长与徐思思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蒙了一层寒霜。 没有半分犹豫,周队长一把抓过墙上挂着的旧军大衣披上,领口的纽扣扣得飞快,声音斩钉截铁:“我去救人!” “我也去!” 徐思思紧随其后,顺手抄起桌边的手电筒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却异常坚定,“多个人多份力,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她立刻在脑海里追问系统:“系统,检测李安月的实时方位,确认她的生命体征。” “滴 —— 检测到目标人物李安月,位于房屋西北方向三百米处的沙枣林旁,生命体征微弱,疑似被风沙掩埋,周围风速已达 12 级,沙暴核心区预计半小时后抵达该区域。” 系统的提示像一盆冷水浇在心上。 徐思思转头高声问屋里的人:“还有谁愿意跟我们救人?” “我去!” 李卫东第一个站起身,“我力气大,能扛人!” “算我一个!” “我也去!” 周队长带来的两个年轻小伙子 —— 王小虎和张强也立刻站起身,他们是场部的护林员,常年在风沙里跑,经验丰富,手里各自抄起了身边的镐头和麻绳。 艾悦也急着要往外冲,被周队长死死拽住手腕:“你留下!” “可是……” 艾悦急得眼眶发红。 “这里更需要你!” 周队长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命令的口吻,“你负责维持屋里秩序,守住这里,就是守住咱们的后路 。” 艾月眼眶一红,她用力抿住嘴唇,将那汪眼泪死死忍住,重重点头。 周队长迅速从墙角拖出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几顶旧草帽、绳子和水壶,塞到徐思思手里,“用绳子把人拴在一起,别被风沙吹散!逆风走,尽量贴着地面,发现人立刻用油布裹住,优先护着口鼻,千万别呛进沙子!” 周队长把帆布包递到徐思思手里,又从腰里解下一把哨子:“拿着,有事就吹哨,短哨是集合,长哨是求救,逆风走,尽量贴着地面,步伐要稳,别跑,跑起来容易被沙子绊倒,也耗体力。找到人后别耽搁,立刻往回赶,记住,人救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 徐思思用力点头,把哨子挂在脖子上,帆布包背在肩上,沉甸甸的,却让她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她把绳子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上,打了个结实的双套结,另一端分给王小虎、张强和李卫东:“都拴紧了,跟着我,一步都别掉队!” 周队长最后检查了一遍绳结,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担忧的面孔,眼眶微红,却沉声道:“放心。我们一定回来。” 刚拉开一条门缝,狂沙就像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刮在脸上,疼得人瞬间眯起眼睛。 徐思思猛地低下头,把草帽的布条拉下来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顺着系统提示的方向往前走。 王小虎和张强紧紧跟着她,手里的工兵铲不断拨开挡路的浮沙,脚下的沙子已经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李卫东和周队长断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没人掉队,腰间的绳子被拉得笔直,像一道脆弱却坚韧的生命线。 风越来越大,夹杂着沙砾和小石子,打在草帽上 “噼啪” 作响,像是要把草帽砸破。 徐思思的眼睛里进了沙子,又痒又疼,她不敢用手揉,只能使劲眨着眼睛,让眼泪把沙子冲出来。 指南针在手里微微晃动,指针始终指着西北方向,她死死盯着指针,不敢有一丝偏差 —— 沙暴里能见度不足三米,一旦走错方向,不仅救不了人,他们自己也可能被困。 走了约莫一刻钟,徐思思的脚突然踩她心里一动,立刻停下脚步,对着后面打了个手势。 四人立刻围上来,李卫东蹲下身,用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黄沙。 一层又一层的黄沙被拨开,渐渐露出了一截蓝色的衣角 —— 那是李安月平时穿的劳动布褂子。 “是她!” 李卫东的声音带着惊喜,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众人合力,小心地把埋在李安月身上的黄沙扒开,只见她蜷缩在沙枣树下,半边身子已经被埋住,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像是在极力抵御风沙。 她的头发被沙子粘成一团,脸上、脖子上全是沙土,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渗出血丝,双眼紧闭,眉头紧紧皱着,早已没了意识。 “快,用油布裹住!” 徐思思立刻从帆布包里掏出油布,展开后轻轻盖在李安月身上,从肩膀裹到脚踝,只露出她的头和脸,“李叔,你扛着她,小心点,别碰着她的身子!” 李卫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李安月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背上,用绳子轻轻捆住,确保不会滑落。 “往回走!” 徐思思转身,依旧走在最前面,这次她走得更慢,更稳,时不时回头看看李卫东和李安月的情况,“大家撑住,沙暴核心区快到了,我们必须在之前赶回屋子!” 风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人吹得站不稳。他们互相搀扶着,在茫茫黄沙里艰难地往回挪,每走一步都像在跟一堵无形的沙墙较劲。 脚下的沙子不断流动,像是在往下陷,好几次李卫东都差点摔倒,多亏王小虎和张强及时扶住。 喉咙越来越干,嘴唇也裂了口子,徐思思拿出水壶,小口抿了一口温水,又递给后面的人:“大家喝点水,别多喝。” 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带着一丝暖意,稍微缓解了干涩的疼痛。他们不敢停留,继续往前走,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沙子摩擦的声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快点,再快点,回到屋子就安全了。 好不容易看到了土坯房的影子,徐思思心里一松,对着屋里吹了一声短哨。很快,门被拉开一条缝,艾悦探出头来,看到他们,脸色狂喜,立刻把门关大了些,和众人齐力拉他们进来。 刚关上门,外面的风就掀起一阵更大的狂沙,“哗啦” 一声,西窗的油布被吹得鼓起一个大包,像是随时要被撕成碎片。 艾悦接过李安月,把她放在铺好的干草上,又拿出干净的粗布,轻轻擦拭她脸上的黄沙。 周队长从物资里翻出暖水瓶,倒了点温水在瓷碗里,用棉签蘸着,小心翼翼地擦着李安月干裂的嘴唇。 徐思思靠在门边,喘着粗气,脸上、身上全是沙子,她却顾不上擦,只是盯着李安月,心里祈祷着她能快点醒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李安月紧捂在胸口的双手上,隐约从指缝间瞥见一抹旧色的边角。 过了半个多小时,李安月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紧接着,她缓缓睁开眼,虚弱地眨了眨,眼里满是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周队长……” “哎!哎!” 周队长眼眶瞬间红透,滚烫的泪珠在眼窝里打转,她哽咽着应了两声,却猛地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用粗糙的袖口捂住嘴,压抑着低低的啜泣声。 李安月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一直护在胸口的双手。 她的指尖带着几分颤抖,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目光落在掌心的东西上时,瞬间变得温柔无比像在看一个易碎的梦。 徐思思这才看得真切 —— 那是一张边缘磨得发白、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家六口人,爹娘带着四个孩子,笑得眉眼弯弯。 她胸口蓦地一酸,忽然想起那些听来的往事:李安月至亲皆死于动荡,如今唯与远在北省的祖父相依为命。 徐思思低叹一声,忽然全明白了——明白这姑娘为何会不顾一切冲进风沙里,也明白了那张照片所承载的全部重量。 望着李安月苍白的侧脸,一股深切的怜惜,悄然涌上了徐思思的心头。 周队长轻轻扶起李安月,李安月摇了摇头想自己坐起来,却浑身发软使不上力。 徐思思从兜里摸出一颗珍藏已久的大白兔奶糖递过去,声音很轻:“好好歇着。” 李安月怔怔地望着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刚才听大伙儿说话,她已经知道,眼前这人是救了自己的人,更难得的是,除了周队长,这还是头一个不嫌弃她成分的人。 她使劲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哭腔,说不出话来。 周队长用袖口擦了擦她的眼泪,李安月望着救了自己的几人,挣扎站起身,对着大伙儿弯腰道谢:“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救了我。” 李卫东、张强和王虎赶紧摆着手,憨厚地笑道:“没啥没啥,应该的!” 周队长看着他们,笑着说:“这次你们救人的事,我会给县里反映反映。” 李卫东等人眼睛一下子亮了,惊喜地追问:“那俺们也能上报纸啦?” 周队长被他们的模样逗笑了:“当然能。” 大伙儿都被这憨直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屋里压抑的气氛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只是这轻松没能持续多久。 外面陡然增强的风啸像一头苏醒的巨兽,猛地撞上土坯墙,震得梁柱簌簌落灰。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笑意凝固在脸上,不约而同地望向那扇被油布死死封住的门窗。 油布在狂暴的风中疯狂抽打,发出撕裂般的“哗啦”巨响。固定用的铁钉在木头深处吱呀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整座房子在持续不断的冲击中颤抖着,宛如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这一夜,再无人有睡意。 众人沉默着排好了班,轮流守在门边,耳中充满风沙撞击墙壁的闷响。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起身,借着手电微光,反复检查门窗的每一处加固。 时间在呼啸与守望中缓慢流逝,直到天际透出第一缕灰白,那咆哮了一夜的风沙,才渐渐显出疲态,归于沉闷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