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把唐家小院包裹着，只有堂屋微微烛光，饭桌上依旧是鲜气香浓的三鲜汤，考虑到明天要去帮厨没空做饭，唐晓又去厨房准备明天的口粮。
白天唐露挖了不少荠菜回来，唐晓把荠菜切碎掺了一勺粗面，烙出几张野菜饼。
菜多面少，饼软软的，咬一口都是荠菜的清香。
她把饼放在盘子里，用笼布盖好。
“晓晓。”苏银花抱着孩子，语气温柔：“跟着你李婶好好做事，要眼里有活，人家给我们介绍活计就要尽力给做好。”
“娘，我记住了。”唐晓放下碗筷。
“明天我不在家，家里的事就辛苦娘了。”她转头又唐阳唐璐交代，“笋子和蘑菇都不能久放，小弟你明早背去镇上卖掉或者换一些粮食回来，露露你明天跟娘在家学编竹筐。”
两个小孩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初春的夜晚气温低寒，苏银花带着唐月睡，唐晓给她们盖了两床被子，又在被窝里塞了两块热石头。
唐露跟着她睡，唐阳自己睡在唐霞的床上，一人怀里抱着一块热石头，才让被窝里有着热乎气。
一夜无梦，直到村里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唐晓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外头冷的她根本不想起来，但还是强撑着起床，毕竟她要赚钱。
唐晓起来的时候，唐露和唐阳还在睡梦中，她给弟弟妹妹把被子压好，又去看苏银花和唐月，听到动静苏银花睁开眼睛，下意识看了一下小女儿，又关切的开口：“晓晓，现在就走吗？”
她阻止住苏银花准备起床的动作，指了指外间，悄声说：“娘，小炉我升起来了，米油在上面煨着，回头月月醒了你喂她就行。”
交代好家里的一切，唐晓去拿上一块野菜饼边吃边往李婶家去。
清晨露重，再加上前几天阴雨连绵，脚下的泥土湿润泥泞，没走几步鞋面上就沾上泥点子。
雨水、泥土、寒露，唐晓觉得这古代生活也有好处，起码空气清新。
饼子吃完，唐晓也就走到李婶家。
跟唐家的土坯小院不一样，李家虽然也是土坯院子，但却有三间青砖瓦房，院子也比她家大一些。
唐晓敲门，来开门的是柳花，她换了一身浆洗的有些泛白的麻布袄，头发利落的挽起来用布带扎好，看到唐晓热络的拉她进屋：“晓晓你来的真早，抓紧走屋里暖和暖和，这外面太冷。”
李家正在吃饭，唐晓推辞说自己吃过了，但抵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又跟着喝了一碗稀饭。
吃完饭，又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人才来齐。
李婶把平时一起做事的都叫来了，唐晓悄悄数了一下，算上她六个人。
“苏姐。”李婶开始交代每个人的任务，“去了之后你跟我一起给大厨打下手，秀儿你的刀工好你就帮着备菜，三牛你还是跑趟。”
唐晓是第一次参加，李婶让她跟着柳花，“还跟之前一样，除了苏姐，其他人每人十个铜板加二斤糙米。”
“三牛。”李婶指着李三牛，“这会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偷折主家的菜，我打断你的腿！”
李三牛不好意思的摸着耳朵，声音细若蚊蝇：“大娘我知道错了。”
交代完事情，一行六人就赶着李三牛家的牛车出发。
李三牛赶车，剩下五个人坐在车板上，地方小显得拥挤，柳花把唐晓搂在怀里怕她掉下去。
这是唐晓第一次去做帮厨也是她第一次走出下河村，她既兴奋又好奇。
几个人挤在一起闲聊天也不觉得冷。
槐树村与下河村隔着十五六里路，坐牛车也要半个时辰，等他们到槐树村赵村长家的时候，天边已经擦出鱼肚白。
赵村长家青砖大院，门户都比别家高一节。
门上挂着火红的绸缎，明亮的红灯笼随风摇曳，大门上红底黑字的两张喜字，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等李三牛停好牛车，李婶先带着一行人给管家过目，领了围裙套袖就按照管家指的路往厨房去。
“赵村长家好有钱啊。”李三牛捂着嘴，眼睛滴溜溜的转。
李婶抬手就在他头上拍一巴掌，训斥道：“有点正形。”
“赵村长家祖上就是富户，光地就有七八十亩，而且赵少爷还在县衙当差，家里哪能差了。”秀儿是个百事通，各个村里的事没她不知道的，她挽着柳花和唐晓，悄悄说：“我还听说啊，赵家姑爷又高又俊，家里就这一个独苗，说是家里原先是不同意他跟赵小姐的，他绝食闹了好几天，家里才同意。”
“秀儿，不要胡说。”李婶的巴掌又落在秀儿背上。
秀儿“嗷”的叫一声，瘪瘪嘴，“好啦好啦，我不说了还不行，大姨你打人真疼。”
李婶指着她，吓唬道：“在胡咧咧，我回头就让你娘给你寻婆家。”
几个人说说笑笑来到厨房。
里面已经忙开了，王大厨一看到李婶立刻迎上来，“李大姐，你可算来了，没有你给我打下手我这都不知道怎么开工。”
“王师傅您说的哪里话，您才是主厨啊。”两人客套完，李婶对他们几个一挥手：“都各忙各的去吧，手脚干净麻利点，不要误了主家的事。”
赵家一桌席十六个菜，四个冷盘六个热菜还有两个炖菜，最后有两盆汤两盘点心。
唐晓跟着柳花做点心，分别是桂花糕和枣泥糕。
柳花想着唐晓头一回来，只让她打下手，帮着洗洗枣，筛筛面。
“等面发好了，就能开始做了。”柳花用笼布把和好的面盖上，拿着大棉盖裹起来开始发面，转头指着角落里的模具，对唐晓说：“咱们现在去把模具洗出来。”
模具刚洗完，王师傅出来看到她俩又让她们出去接一车菜。
接完菜，柳花想起盆里的面，就让唐晓去跟王师傅说菜拿回来了，自己回到面点台去看面的情况。
结果面发的有点过了。
她拧着眉，捻起一小块面凑近鼻子，微微的酸气，虽然不影响食用，但用这样的面做出来的糕点口感肯定大打折扣。
可是现在再重新发面未必来得及，而且主家要是知道肯定会有意见，到时候说不定工钱都拿不到。
“这可怎么办啊！”柳花两眼擒泪。
她环视四周，大家都在忙着手里的事，根本没空管她。
唐晓交完菜回来，就看到柳花擦着眼泪往外跑，她不放心跟着一起。
李婶听完柳花的话，把手里的铲子往苏姐手里一塞，急匆匆的：“抓紧带我去看看。”
本来有了李婶，柳花心里的安心不少，谁知李婶看了面，一直皱眉。
跟来的小丫头多了一嘴，“要不再加点碱水试试呢？”
听这话，柳花眼睛一亮，拉着李婶道：“对啊，娘，要不我在加点碱水调调。”说着就要去弄碱水。
李婶一把拉住她，摇摇头，“添多添少，都只会让这盆面更差，重新发吧，我回头去跟主家解释，不过是扣些工钱。”
问言，柳花直接哭出声，内疚自责涌上心头，“娘，都怪我。”
这趟席面弄下来本来就赚不到什么钱，现在还要赔一些。李婶虽然心里有气，但碍于场面也不好发作，只是摆手，让她抓紧重新弄面。
“婶。”唐晓挤到李婶旁边，“这面还能用，不用重新发，你要不叫我试试？”
李婶：“小孩子别添乱。”
“真的，我能行，婶，你就叫我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呗。”
“哪有时间给你胡闹，抓紧跟你嫂子一块重新发面，别瞎耽误。”
唐晓撇嘴，但不甘心，如果因此被扣钱，那她分到手的工钱就会更少。
“婶，这面只是有一点酸气，加碱水控制不好量就会更酸或者苦，但加糖就不一样了。”唐晓不死心，拉着李婶说自己的想法，“加一点糖，以甜盖酸，既能中和酸味，又能丰富口感，而且不能用砂糖，得用蜜糖，这样蒸出来的糕点口感更细腻。”
“此话当真？”李婶听她说的，有些动摇，如果可以不用重新弄，那她们也就不用被扣工钱了。
“当然。”唐晓打包票，只要材料足够，这盆面完全可以拯救，“我刚才去接菜的时候，看到有蜂蜜和山楂干，不知道李婶能否帮我申请一些。”
“这交给我，晓晓，你可不要空口白话。”李婶和她四目相对。
唐晓笑着：“婶，我既说出口那就做得到。”
柳花跟着李婶去取蜂蜜和山楂干。
拿到两样东西后，唐晓让柳花把山楂干泡软切成细小的山楂丁。
自己则拿着蜂蜜开始调糖浆。
调好的糖浆倒入面团上，加适量干面粉，她就开始挽起袖子重新揉面，揉捏摔打，手法十分娴熟。
柳花站在一旁，甚是惊讶：“晓晓，你这……”她抬手指着揉面的唐晓，感叹：“你竟然有这种天赋。”
唐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哪是天赋，她之前为了赚钱，下班后还要去蛋糕店兼职，都是跟着师傅一点一点学出来的。
面团揉好，她揪一小块递给柳花。
里面的酸气早就被蜂蜜中和掉，因为蜂蜜水是精心调配的，并没有过分的甜味，丝丝缕缕，似有若无。
柳花看着手里的小面团，耷拉的眉眼终于明媚起来，“晓晓，还好有你在，不然今天我就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