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而悄无声息地撤离了工地,没有惊动任何巡逻的保安。回到停在几条街外、一个隐蔽角落的车里,密闭的空间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危险、寒冷与潮湿,只余下车内灯昏黄的光线和三人略显急促、带着兴奋与凝重的呼吸声。
那本从工地板材夹层里搜出的笔记本,此刻正放在车后座的空位上,像一块刚刚出土、带着不祥预感的灼热炭块,吸引着所有的目光。
林涛发动车子,驶离这片区域,才迫不及待地低声问道:“找到什么了?”
周承砚拿起那本笔记,就着车内灯光,重新翻开。沈知微也立刻凑近细看,清冷的脸上带着专注。纸张粗糙,字迹潦草扭曲,夹杂着不少只有记录者自己能懂的符号和暗语,但核心内容随着一页页翻动,逐渐清晰浮现。
“是流水账,但不是普通的流水。”周承砚的声音低沉,指尖点着上面一行行数字和代号,“看这里,频繁出现的‘H-07-12, 50K’,‘L-08-01,-20K’……频率很高,金额不小,动辄数万。这个‘H’和‘L’,很可能指代不同层级的人或不同的资金渠道。”
沈知微的目光则被几处特别标注和异常记录吸引。“看这几页,”她指着几处被反复圈画、甚至用力到快划破纸张的记录,旁边都跟着一个清晰的缩写——“W.H.”。“王海。”她几乎可以肯定,声音带着冷意。
这些围绕着“W.H.”的款项记录,数额远大于其他日常流水,而且旁边常常跟着一个模糊的、像是地点的简写,或者一个精确到时分的时间点,显得非同寻常。
“不像简单的物料倒卖或者吃空饷。”林涛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这数额和频率,尤其是这几笔大额往来,更像是……某种灰色交易的分成记录,或者定期上缴的保护费?”
周承砚翻到笔记本的中间及后面部分,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致命弱点。“看这里,还有最后几页。”他将笔记本转向沈知微和林涛能看清的角度。
中间的几页,开始出现几笔异常庞大、单独标注着“S级”的资金往来,收款方代号只有一个醒目的字母“Z”。旁边潦草地写着一行充满怨气的小字:【Z指示,走老路,风险大,利润抽水太高!】
而翻到笔记本的最后几页,记录变得愈发混乱、急促和潦草,字迹里透着一股恐慌和不甘。在某一页的底部,用力地、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比其他记录都要大,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愤懑和强烈的警告意味:
【他们想灭口!钱不对!李只是个开始!Z要清洗所有知情人,就像十五年前处理沈一样!必须留后手!】
“沈……!”沈知微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猛地收缩。周承砚也猛地看向她,两人眼中都是巨大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这不再是一本简单的、记录工地灰色收入的黑账!这是一本记录了以赵永胜(Z)为核心,跨越至少十五年、用同一套隐蔽模式侵吞巨额资金、并 systematically(系统性地)铲除异己、掩盖真相的犯罪日记!李强的死,根本不是简单的讨薪纠纷,而是因为他可能无意中发现了这套与当年沈父案如出一辙的“老路”洗钱或做账模式,触及了核心秘密,所以被灭口!
“灭口?”林涛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震惊后的冰冷,“李强的死,果然是谋杀!而且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清除行动!”
周承砚的指尖停留在“他们”和“Z”这几个字上,眸色深沉如最寒冷的夜。“‘他们’……不止一个人。王海可能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负责执行和挡枪的小角色,甚至他自己也可能只是棋子。”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寒意,“李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或者,他试图用他知道的事去威胁‘他们’,所以被毫不犹豫地抹去。”
而“黑皮”,这个记录账本的人,显然也深知内情,甚至可能直接参与了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现在失踪,是同样遭遇了不测,还是带着更大的秘密和保命的筹码躲藏了起来?他留下这本账本,是预感到了危险,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护身符?还是……复仇的武器?
“钱不对……”林涛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锐利,“分赃不均?还是李强和‘黑皮’想黑吃黑,或者要求更多,触怒了上面那个‘Z’?”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隐藏在王海、甚至可能隐藏在“蓝湾”项目本身之后的,一个更庞大、更有组织、更加冷酷无情的利益集团。李强的死,不过是这个巨大冰山偶然浮出水面的、尖锐而血腥的一角。而十五年前沈知微父亲的冤案,很可能只是这个庞大犯罪模式早期的一次“成功”实践!
沈知微看着那本充斥着贪婪、恐惧、背叛和死亡气息的笔记本,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这不再仅仅是一起坠亡案,背后牵扯的网,远比她想象的更黑暗、更复杂、更根深蒂固!而她的父亲,竟然也曾是这张网下的牺牲品!
周承砚合上笔记本,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那薄薄的册子有千钧之重。他抬起头,目光与沈知微相遇,在那昏黄的光线下,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愤怒与一种不容退缩的决绝。
“这本账本,”周承砚开口,声音恢复了律师的冷静与条理,但底下是压抑的波澜,“是关键,但也是催命符。‘黑皮’把它藏起来,说明他知道这是保命符,也可能是指向最终BOSS的……复仇的武器。”
而现在,这把武器,阴差阳错地,落在了他们手中。
“这是关键证据,但获取程序需要立即规范,以防对方在程序上做文章。”林涛立即拿出手机,语气果断,“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六条关于紧急情况的规定,我现在就向检察长电话汇报并申请紧急搜查令,对发现账本的位置进行合法搜查取证,完善证据链。”
半小时后,在获批的搜查令监督下,林涛带领两名信得过的办案人员重返工地,在检察院工作人员的远程视频见证下,对藏匿账本的建材包装箱位置进行了合法的、程序完备的搜查,重新提取、拍照、封存了账本证据,并制作了完整的、无可指摘的证据保管链条记录。
“现在,这本账本具备了完全的法律效力。”林涛将合法取证、密封在证物袋中的账本小心收好,眼神锐利如刀,“对方再无法质疑证据的合法性。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它,撬开更大的口子。”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夜色正浓,危机四伏。但他们都知道,从发现并合法固定这本关键账本开始,一场更艰难、更危险、直指核心的战役,已经正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