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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20

作者:姀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301


    却说卫臻卫绾等人前后脚来到了卫家大门处。


    远远地只见府宅门外里三层外三层, 被宾客簇拥得密不透风。


    卫家一贯低调,加之这两年削减奢侈之风,闭门谢客, 已经有许久许久未见卫家有这般热闹的时候了。


    还是楚玉大喊了一声:“让让, 七娘子来了。”


    堵在门口的宾客及卫家人这才悉数散开, 给卫臻开出了一条道来。


    卫家大门的正中央,卫霆渊亲自冲卫臻招了招手, 道:“臻儿, 快过来。”


    卫臻见状,只立在原地,微微呼了一口气后, 这才微握着双手,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了去。


    身后, 卫绾卫娴对视了一眼, 也缓缓跟了上去。


    卫臻由卫霆渊亲自拉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卫臻一露面后, 只见门外骤然响起一阵骚动——


    其实,卫臻今日并未做隆重装扮, 十四五岁的女子,存在的本身就是一道明媚的风景线,何况, 卫臻生得这般玉面芙蓉之姿, 那张脸, 那唇, 那眉眼,便是再好的丹青,亦是描绘不出如此出众的容貌。


    便是见惯了绝色的世家子弟,见了卫臻, 无一忍不住瞧了又瞧,瞧了再瞧,何况,街头巷尾那些寻常百姓了。


    世家的贵女出门要么乘坐马车,要么遮容遮面,极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的。


    卫臻的名头这一月期间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不止的话题,连她的画像甚至在书画铺子里都卖出了不低的价钱,可真正瞧见过她真容的人,并不算多。


    眼下,她一露面,自是引得外头泛起了一阵迤逦。


    有惊叹的,有呆愣的,有出言赞美的,一时,议论不休——


    “哎,那位便是楼兰仙子?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啧啧啧,怪道引得这么多人争抢,真真仙子下凡啊!这般美人,何人见了不心动,何人见了不想得到?就是嫁给了传闻中那位暴戾乖张的二殿下,着实有些可惜了。”


    “怕是连太监见了都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罢,哈哈哈——”


    当然,也有些下流嘴碎的。


    说着说着,忍不住开起了腔调。


    只话音刚一落下,忽见白光一闪,待缓过神来时,一并锋利的大刀已经架到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名三十多的男人顿时双脚发软,只瞬间白了脸,额间滚出了大汉,抖着双腿道:“大爷,大爷饶命!”


    “滚!”


    人群中,一名黑衣人寒眸一扫,那名男子立马吓得屁股尿流,连滚带爬的跑出了人群。


    人群中这么个小小的插曲未曾引得多人瞩目,不过,那一大片人群里,再无一人敢口出狂言、出言不逊了。


    却说卫臻出来时,正好撞见卫府来了人,正将摆放在卫家大门处的那几口大箱子合上,正要往里搬运,两个人两个人一箱,竟然还抬不动,后改成了四人抬一个箱子。


    卫臻来时正好匆匆看了一眼,正好瞥见到了箱子里那满满当当的宝贝被合上的场景。


    卫臻甚至还来不及惊诧,这些···都是···都是送给她的?


    她整双眼睛还一直停在那些宝贝上,骤然间,便见一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走到了她跟前,扎扎实实的冲她抱拳,高声恭敬道:“属下见过七娘子。”


    对方对她恭奉至极。


    就像,她才是他的主子似的。


    对方头戴斗笠,遮住了面容,令人窥探不住具体相貌。


    卫臻先是怔了片刻,随即,依旧不漏痕迹的将人细细打量着,似乎隐隐在辨别着什么。


    不过,很快,失败告终。


    此人身上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应当是没有见过的。


    这样想着,卫臻很快缓过神来,只冲对方缓缓点了点头。


    黑衣男子便立马将手中一锦盒双手奉上,并冲她道:“七娘子,此物乃我家主子为您亲自选的聘礼,主子原话:问她,喜或不喜?喜,便留,不喜,取回,再另寻他物!”


    说着,黑衣男子再将手中的锦盒奉上了几分。


    而卫臻听了对方这话后,神色再次微微一怔。


    这是···这是二殿下让他传达给她的原话?


    在此之前,卫臻一直是落落大方、端庄贤淑的,踏出卫府的每一步皆代表的是整个卫家的风骨做派,她难得用心做好,可是,直到此时此刻,听了对方这话后,纵使面上绷得四平八稳,心里依旧忍不住微微一窘,不多时,脸上扫过一抹极为不自在的颜色。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一个陌生人,却莫名成为了她未来的夫君。


    她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他的真容。


    眼下,却让人给她传了话。


    这话,竟也丝毫不避讳。


    看着其实言语实属正常,可听着···却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哪里怪,卫臻一时也有些说不上来。


    许是当真众人的面传话的缘故。


    又许是,两个一个多月之后便要成婚的人,如此这般明晃晃的传言话,隐隐有种···隔岸传书,亦或是打情骂俏的意味。


    黑衣人话音一落,只见周围女眷们纷纷对视了一眼,随即只拎着帕子掩面轻笑了起来。


    饶是卫臻这活了两世的人,也着实没有遇到这般景象。


    她微囧了片刻后,只低低咳了一声,随即,尽量克制镇定的从对方手中将那个锦盒接了过来。


    盒子不算重。


    卫臻掂量了一下,看了黑衣男子一眼,片刻后,又偏头看了身旁的卫霆渊一眼,见卫霆渊冲她微微颔首,不多时,卫臻只缓缓打开了那个锦盒。


    盒子一打开,下一瞬,卫臻手微微一抖,险些没有拿稳,锦盒里的东西险些滚落了出来。


    不止卫臻双手一颤,就连身旁的卫霆渊握在背后的手都微微握紧了几分。


    只见锦盒里放着一颗东珠,一颗硕大无比的东珠。


    珍珠虽金贵,可在寻常世家眼中,却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珍珠的材质质地形状及大小,还有产地,这么说罢,东海及东北地区所产出的珍珠为皇室特有,禁百姓采捕,直隶属内务府管辖,乃奇珍异宝珍宝,寻常人便是有钱,亦不敢佩戴。


    眼下,卫臻头上戴的,及寻常世家女把玩的多为其余海域一些个浑浊的珠子,或是私人河蚌养殖的,并不值钱。


    东海及北边由朝廷采捕的野生珍珠是直接运回宫里的,宫中亲王朝臣脖子上挂的朝珠便是由此物制作而成,珠子的大小,珠子的颗数,珠子的色泽不同,朝臣的品级不同。


    由此可见,这东珠的珍贵之处。


    目前,大俞已知的最大东珠为太后所有,听说圆润硕大,色泽晶莹剔透,足足有颗鹌鹑蛋大小,是这世间最最珍贵之物。


    而如今,卫臻手中的这颗,又大又圆,形状更是浑圆硕大,珍珠洁白晶莹,处处泛着耀阳的白光,珠身身上更是无一丝杂物,卫臻不知鹌鹑蛋到底有多大,卫臻亦不知太后娘娘手中的那颗东珠有多大,她只知道,她手中的这枚,放在她的手心,她一只手,是单握不住的。


    这珠子,岂止是寻常宝物,说是一枚至高无上的珍宝,毫不为过。


    此物一露面,卫家门前门后再次炸开了锅。


    然,卫臻将这枚珠子拿在手里,却觉得隐隐有些烫手。


    果然,这二殿下,是个十足的疯子。


    “七娘子,此物,您喜或不喜,留或不留?”


    正当卫臻一片混沌之际,只见眼前那名黑衣人忽然冷不丁出声询问了起来。


    对方声音一响起,卫臻微怔了片刻后,立马缓过了神来。


    她目光直直的盯着黑衣男子看着,她不能收,不该收的,可正要拒收时,脑海中骤然闪现出一句“再另寻他物”。


    卫臻顿时打了个激灵。


    对方行事如此胆大包天,卫臻不敢保证寻的他物是不是更加“冒天下之大不韪”,思及至此,犹豫再三后,卫臻终是在所有呆愣的目光中,冲对方轻轻的点了点头,默默收下了这颗硕大的东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横竖她卫臻的未来怕是要绑在那位胆大包天的二殿下身上了。


    要疯,也只能一起疯了。


    **


    那群黑衣人来得快,去得快。


    卫臻将东珠一收,那边便立马列队,上马,转眼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可谓来去匆匆。


    不过眨眼之间,二殿下给七娘子送了一颗鸡蛋大小的东珠,这个消息便在整个卫家传响开来。


    不过半天功夫,这个消息便已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


    却说卫臻得了珠子后,便直接回了碧水居,没多久,大老爷卫霆渊便命人将内廷司及礼部送的聘礼及礼单全部运送到了碧水居,一并而来的,还有那六大箱子沉甸甸的“海味”。


    因为准备接收聘礼,碧水居一早便腾出了两个大库房,专门盛放这些聘礼,不想,两个屋子竟还不够,又匆匆忙忙的清出了一个屋子,专门置放那些“海味”。


    另外聘礼单子上的马匹日前养在了皇家马场,卫家可随时派人押运回府,亦可直接养在皇家马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聘礼运送回来后,由映虹指挥着,对着礼单,又前前后后核对了三遍,待到全部清点核对完毕后,已是下午的事情了。


    这一整日,卫臻其实并不忙,院里的丫头各个得力,几乎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压根不用她操心,可又觉得无比的忙碌,或者,更准确来说,人不忙,可那颗心却一直七上八下着,不得安宁。


    一半,源自那颗珠子,一半,源自于今日那黑衣人代他们家主子传达的那些话。


    在今日以前,卫臻整个人其实依然处在一种恍然若梦的处境中,纵使耳朵里知道了定亲的消息,嘴上也曾讨论过这件事情,可脑子里,心里,依然隔了一层似的,一直如同雾里看花般,始终没有完完全全接受这个现实。


    或许是与前世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令她措手不及,大到令她难以置信,大到令人时常有种朦胧的幻觉,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出现了混乱,记忆出现了偏差,心智更是出现了紊乱。


    有那么一瞬间,早起,卫臻缓缓睁开眼,竟不知今夕何夕,一时,觉得身处在太子府,一时觉得身处在庄子里,一时又觉得身在卫家,可转眼之间,有人在她耳边同她说,她在二皇子府上,只吓得卫臻灵魂出窍了似的,觉得整个世界混乱了,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前世今生都是假的,太子二皇子都是假的,她其实身在地狱。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多月。


    直到手握着这枚东珠,卫臻终于第一次正视了这件事实,彻底回到了现实。


    当日,待宾客散去后,卫臻只缓缓收起了锦盒,提着裙摆,朝着老夫人的世安院走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此文稍稍有些长,应该至少有400章,预计,不失眠的话,会尽量日更至完结。


    目前,在整理后面的大纲至完结的。


    不过,不过此文排不到什么榜单了,为了引流,隔壁《打铁匠的娇蛮妻》已开,短文,等更的小伙伴们无聊可以移到隔壁。


    对我来说,这本文,现在到这里才真正开始,因为太长太长了,构思中曾几度想要放弃,想想那么长就觉得累,不过,自己的作品是自己心血,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咬咬牙也绝不能烂掉的,所以,非常感谢,真的非常非常感谢跟到现在的人,感谢的大家的耐心,也感谢你们在几次放弃了的时候又将我拉了回来。


    还请耐心几个月,后面会更精彩的,后面才是此文的重心,如果不急的话,可能此文会比我预想的还要长一些。


    明天尽量两更.


    ☆、302


    世安院。


    待宾客散去后, 整个院子彻底清净了下来。


    只是,好似有些清净过了头。


    往日里,这会儿不说热闹非凡, 却也总是免不了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声的, 毕竟,七娘子来了。


    可今儿个不知怎么回事,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 没得一丝动静, 倒令候在外头的一众丫头们时不时探头探脑,都在小声议论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子里,卫臻跟老夫人面对着面坐着, 卫臻微微抿着小嘴, 片刻后, 又眨了眨眼,半晌, 又将小脸鼓成了小松鼠,似乎想要找些存在感, 然而,一切不过皆是徒劳。


    便是她的小脸蛋生得再美, 此刻,也比不过那枚稀世珍宝更令人耀眼夺目。


    老太太连眼尾都没往她脸上扫过半眼。


    老太太已经盯着小几上的那颗东珠盯着足足瞧了有半刻钟了。


    她老人家纹丝不动的坐着, 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的落在了那颗珠子上, 整个人都快凝聚成一座雕塑了。


    看了这么久, 脸上依然没个颜色,没个表情,却也不将视线从那枚珠子上移开,越是如此, 倒越令卫臻惴惴不安了起来。


    直到,好脾气的卫臻终于渐渐失了耐心,只忍不住晃头晃脑的干扰起老太太来,良久,这才见老太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终是舍得将目光从那枚珠子上撤了回来,却依然久久不发一言。


    卫臻见了,只微微笑着打趣道:“哎呀,祖母好生厉害,珠子都被您老人家盯出一个洞来了,祖母快快赔臻儿的东珠。”


    话音一落,一个锣鼓敲便直接朝着卫臻的脑门敲来。


    卫臻被这道锣鼓敲敲得略有些懵。


    她愣了片刻后,只立马皱着脸,拼命捂着脑门,看向老太太。


    整个人俨然要呆掉了。


    没想到这死老太太力气竟这样大,只听到咚的一声,敲得卫臻整个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卫臻一时被老太太敲晕了眼。


    只鼓着脸,眼巴巴的瞅着她。


    脑袋晕头转向的,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老太太呲了她一眼,道:“你个小财迷,见了宝贝便迷花眼了,什么东西都敢胡乱往回收,也不瞧瞧清楚,这家伙是该往家里拿的么?”


    老太太越说越气,眼看着下一个大锣鼓又要朝着她的脑门而来了。


    卫臻立马捂着脑门死命往后躲,边躲边忍不住委屈解释道:“冤枉啊,祖母,这东西人都送到手里来了,是想拒便拒得的么?”


    顿了顿,卫臻又巴巴道:“别说这珠子,就说这珠子的主人臻儿也压根不想收啊,可是,可是这是咱敢拒的么?”


    卫臻面上委屈巴巴,可那小嘴得得得的,竟伶牙俐齿得紧。


    老太太一时被她那巴拉巴拉个不停的小嘴给噎住了,好半晌,老太太气乐了,只随手抓起软塌上的一个鸡毛掸子,便要远远的朝着卫臻身上招呼,好在周妈妈见了,立马笑着摇头跑过来一把将卫臻搂在怀里,护得紧紧的,随即,只苦笑不得的看着着祖孙二人道:“这说得好好地,怎么还急赤白脸的,还动起鸡毛掸子来了···”


    周妈妈笑着来拦架。


    卫臻瞬间就跟寻到了靠山似的,她一把紧紧抱着周妈妈的腰,只将脸埋在了周妈妈怀里,委屈哭诉道:“呜呜,妈妈,你瞧,祖母敲得臻儿脑门都冒包来了,好大一个包,祖母她老人家好狠的心呐!”


    卫臻边说还边压着嗓子,做委屈状。


    老太太气得太阳穴直蹦跶,她挥着长长的鸡毛掸子,差点儿要从软塌上爬起来,只气急道:“嘿,她还知道恶人先告状!”


    说着,又要举着鸡毛掸子招呼卫臻。


    卫臻立马嘤嘤直往周妈妈怀里躲。


    周妈妈被这对三岁祖孙弄得哭笑不得,道:“还闹,再闹,院里的丫头们全跑来看戏了。”


    说着,周妈妈瞪了卫臻一眼,道:“也不知道让着些祖母。”


    又冲老人瞪眼道:“什么时候小姐也成了个老小孩儿了。”


    周妈妈倒是公平,左右各呲一阵,公允正义,谁也不偏颇。


    老夫人这边,这些日子她都活成一尊弥勒佛了,好几个月都难得出一趟院子,整日睡得多,难得像今日这般剧烈活动,几个回合下来,已是气喘吁吁的了。


    卫臻见好便收,见老太太将鸡毛掸子放下了,立马眼力见十足的亲自沏了杯茶,哈巴狗似的,巴巴凑上去告罪道:“祖母别恼,是臻儿错了,臻儿不该顽皮,不该调皮逗祖母玩。”


    说着,一脸讨好的将茶递了过去。


    老夫人斜眼瞅着她,还想要数落几句,不过自个气喘吁吁的,已是上气不接下气,瞧见这茶,正好渴了,将人瞪了几眼后,终是接了过来吃了两口,吃完了后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叫逗她玩?


    自古只有大人逗弄小孩玩?


    什么时候小孩逗弄大人玩了?


    这又是再占什么便宜?


    果然,她就知道,这小妮子不是个老实的,心眼多得稍稍不注意便将人带沟里了。


    老夫人心里头暗恨,不过见这丫头一改这一月的死气沉沉,终于恢复成往日里的活灵活现的模样,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早知道你这般玩皮,当年一早便该同意了老王妃的提议,将你嫁到那恭王府,让那小世子陪你玩个够,哼!”


    老夫人半是吓唬半是打趣着卫臻。


    卫臻听了这话,这回倒是一改常态的没有学着顶嘴,反倒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下巴上,蔫蔫附和道:“早知道陷入今日这般境地,倒不如当年咬咬牙嫁给那傻世子来得痛快!”


    世子虽傻,他不坏啊,世子虽傻,他也不丑啊,世子虽傻,他听话啊!


    当年她有多嫌弃,如今便有多后悔。


    比起如今这东一箱海味,西一颗珠子的,东一道惊喜,西一道惊吓的,不定哪日便被吓破了胆,好歹跟着那世子,小命不愁啊!


    二殿下那头,外界传得似座地狱,原本卫臻还不信,今儿个这番序幕一拉开,卫臻头一回觉得自个的心脏如此脆弱。


    卫臻这话一出口,老小两口对视了一眼,半晌,竟齐齐叹了一口气,似乎,纷纷有些悔不当初。


    周妈妈见了,嘴角微微一抽,颠颠走远了。


    不过,事已至此,那傻世子再如何盼,也终究是盼而不得了,良久,老夫人递了个软枕给卫臻,自个朝着身后阮枕上一靠,冲卫臻道:“这珠子···你打算就这般收下了?”


    卫臻原本觉得收都已经收下了,听老太太这语气,卫臻顿时不安了,只心有余悸的看着老太太,试问道:“那···那给退回去?”


    老夫人道:“那还不如收着。”说着,老夫人瞥了卫臻一眼,道:“横竖下个月便带走了,又不在我卫家逗留。”


    老夫人这话一出,卫臻便被彻底噎住,没话接了。


    老夫人见卫臻被她堵了嘴,顿时有些得意,一改方才被噎之仇。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小短更稍晚.


    ☆、303


    晚膳, 卫臻是留在世安院用的。


    周妈妈体恤卫臻一个月前病得厉害,这一个多月来,日日吩咐厨房给她大补, 今儿个她难得留在了世安院,特意吩咐厨房将昨儿个冰镇在地下冰库的鲜羊肉给解了冻炖了。


    托了七娘子的福,今儿个整个世安院里上至嬷嬷丫鬟, 下至洒扫的跑腿丫头看门的婆子,人人得以分到了一碗鲜羊肉汤。


    卫臻喜欢荤食, 喜欢吃肉, 喜欢喝汤, 连肥腻的也喜欢。


    上辈子着实缩在五房那一方小院给缩迷糊了, 大半年没沾过荤腥亦是常有的事情,卫臻骨子其实是个十分庸俗的人,后来嫁到太子府后, 她爱财, 爱太子, 可其实真正令她最快乐的, 实则是每日一日三餐饭点的那一刻, 高兴了,得意了, 大快朵颐一阵,难过了, 气愤了, 恶狠狠地吃上一顿, 吃饱了,吃撑了,倒头一睡, 什么烦心事都不见了。


    太子的那些女人们明里暗里骂她是猪,只有曾经在庄子里被虐待过的卫臻知道,关在猪圈的里猪究竟有多幸福。


    重活一生,其实卫臻依然爱吃荤的,爱肉,连肥腻的也不例外,只这辈子衣食无忧,时时可以尝到,时间一长,不缺了,便不如前世那般执念了。


    晚膳这一顿羊肉汤吃得卫臻鼻尖冒汗,无比的畅快。


    老夫人瞧她吃得香,也跟着多用了半碗。


    用过膳时后,卫臻便又扶着老太太到院子里走了走,消消食。


    夏天的夜晚来得稍晚些,用完晚膳后,夕阳还挂在天际,红彤彤的,给这盛夏留下了一抹璀璨的余晖。


    卫臻用了饭便有些犯困,走累了便同老夫人一同在凉亭里纳凉。


    卫臻枕在老夫人腿上眯着眼,要困不困的,任由老夫人给她打着扇子,只扇着扇着,老夫人忽而冷不丁聊起了过往的往事,喃喃说着:“当年韵姐儿说亲时,也是你这般大小。”


    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同卫臻说。


    卫臻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一个陌生的名讳,边忍着困意,边忍不住犯嘀咕道,这韵姐儿又是哪个?


    就在撑不住快要闭眼时,心里忽而一瞪,立马睁开了眼。


    这韵姐儿是老太太的次女,卫臻她二姑?


    亦是这么些年远嫁外地,几乎与母族断绝了来往的那个?


    卫臻幼时其实曾纳闷过,为何家里明明有个二姑,却从来没人敢提,以至于活了两世,卫臻对家里的那位姑姑都没有丁点印象,后来长大了,渐渐习惯府中不提这号人物,便也渐渐当这人不存在了。


    这辈子她对那位二姑仅有的印象便是当年在元翎城时,卫臻同卫岚、卫庆等人,一起被老夫人养在了她曾经住过的玉漱楼。


    如今冷不丁听到老夫人提起,卫臻先是怔了片刻后,瞌睡一时全无,良久,只下意识的试探的问了句:“祖母说的可是···二姑?”


    怎知,卫臻问出此话后,老夫人便不再言语,久久没有吱声。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灰黑,卫臻仰着头,盯着头顶上的老夫人看着。


    可是光线着实太暗了,令人丝毫瞧不清老夫人脸上的神色。


    可卫臻却能从这无声的沉默中,感受到老人家的思念、无奈、后悔等诸多复杂情愫。


    二姑,一直是老太太心里头的一道死结。


    无人可化。


    前世,老太太将这个结带进了棺材里。


    如今——


    卫臻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不想,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即缓缓道:“那年,你二姑刚刚及笄,在那年的龙舟赛上对一人一见倾心,入痴入魔,非此人不嫁,当父母的哪里拗得过当女儿的,韵姐儿要死要活,闹了数月后,她爹终于咬牙松了口,将她幼时定的娃娃亲给拒了,欲成全了她,可哪知,哪知——”


    老夫人的声音很轻很轻。


    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


    隐隐约约,有些不太真切。


    直到说到这里,忽而提了一口气,变得有些激动,语气只有些急促了起来,道:“哪知这世间官员可嫁,商人可嫁,便是农夫渔夫,就连街头要饭的叫花子亦是可嫁,唯独有一人却是万万不能嫁的,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啊,我跟她爹怎能忍心送她去送死——”


    说到这里,原本正在给卫臻打扇的扇子嗖地一停,头上便再又没了声。


    卫臻听到这里,其实,还有些一头雾水,可是,却仿佛能够感受到老夫人的气愤与无奈,不多时,卫臻忽而缓缓探着手,缓缓抓到了老夫人的手。


    卫臻的手刚一探过去,便见老夫人渐渐攥紧了她的手,只低低道:“后来,后来我逼着他爹,将她嫁到了云南,我知道她恨我,怨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可是,老婆子我至今并不后悔,至少,她还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世上,这便足矣!”


    说着说着,攥着卫臻的手越来越紧。


    紧到卫臻的手有些发疼了,忽而,嗖地一下,老夫人冷不丁又松开了卫臻的手,便要抽离而去。


    卫臻却立马将那只略微苍老,有些皮包骨的手重新抓了回来,随即,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握着老人家的手,良久,卫臻只轻轻道:“终有一日,二姑她定会明白祖母的苦心的。”


    几乎是卫臻的话刚一落。


    一滴泪也在同一时间滚落下来,坠落到了卫臻的脸上。


    卫臻愣了一愣。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时,只有些难以置信。


    老夫人在卫臻心目中是最厉害的,可比天人那种。


    无论是大太太郝氏,或是殷氏,还是所见的哪个妇人女眷,在老夫人眼中,无一不跟光着身子晃荡般,谁嘴一张,谁屁股一撅,任凭她要说什么话,拉什么屎,全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法眼。


    她老人那双眼,是这世间最精悍的一双眼,她老人胸中是装了丘壑的,每每,卫臻瞧见大伯蹙着眉,一脸忧心忡忡的来了世安院,走时,每每便眉头疏解,步调疏阔,卫臻便知,便是大伯遇到了困难,都是需要来这座院子取经的,卫家,老夫人才是那个真正的掌舵人。


    可如今,这位厉害的掌舵人竟掉了泪,委屈伤心得像个十足的老人。


    不知为何,卫臻心里酸酸的,涩涩的,十分不是滋味。


    前世,老夫人这心结直接带入了棺材里。


    如今,却当着她的面解了。


    卫臻知道,老太太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的。


    定是有缘由的。


    定是为了她罢。


    这样想着,卫臻只强忍着心里的酸涩,良久,只缓缓问道:“祖母说的那人,是当今陛下罢。”


    老夫人别过了脸去。


    她难得脆弱。


    再次转过脸来时,很快,便早已经恢复了神色。


    见孙女聪慧,一点即透,老夫人不由抬手摸了摸卫臻的发,只欣慰的点了点头,良久,又缓缓道:“这宫里头的人一个死得比一个惨,不过,要数死得最惨的还是那位——那位牧真族的二公主。”.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牧真族?


    这个族群, 卫臻是知道的。


    牧真族自古是一群母系氏族,掌权的皆是女性,女人在这个族群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 这是一支游牧民族,女人掌权,男人征战,他们的铁骑骁勇善战,一度打遍天下无敌手, 一度整合了整个北境,成为了关外最厉害的一个族群,也曾是大俞最厉害的对手。


    后来,好像是群族里发生了内乱, 有人造反, 灭掉了两百多年的女王政权,如今,改由男人掌权, 只一直没能发展起来,后被西北境外的蛮子压制着, 直到这两年, 双方联合起来, 又开始在北境蠢蠢欲动了起来。


    郑襄阳此番击败的便是牧真族!


    前世, 卫臻临死前,太子西北统帅领战,好似就有这个牧真族在其中作乱的缘故。


    只前世卫臻并不关心政治,知道的并不多。


    只是,牧真族又跟后宫有何干系?


    卫臻听得一头雾水。


    她当年可是在宫里头住了整整六年,纵使后来搬出了东宫, 搬去了太子府,亦是时不时往宫里头走动的,却从未曾听过宫里头何时出了个牧真族的女人,还是二公主?


    卫臻顿时一脑门官司,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却见老夫人忽然开始缄默不言,神色变得凝重又深沉。


    任凭卫臻再如何追问,老夫人却不再多言,最后的最后,老太太只缓缓说了一句:“那人,可是从她肚子里活剥出来啊!”


    说着,老夫人忽而长长叹了一口气。


    再次看向卫臻时,老夫人忽而变得一脸凝重,只抓着卫臻的手,道:“丫头,皇家这条路可不好走,而所有皇室子弟中,最难走的又偏生是二皇子这一条,对于其他任何人,你若嫁了,祖母兴许都能为你分析解惑几分,便是去了那太子府,亦要顺畅几分,可唯独这位二皇子,就连祖母也着实有些参不透,或许,知道得越少,对你反而越好。”


    说到这里,老夫人只缓缓抬手捋了捋卫臻的发,道:“女人这一辈子,各有各的活法,有精彩的,有艰难的,有松快的,有失意的,不过,终究逃不过一点,这心若是宽了,这路自然便宽了,这心若是窄了,这路自然也越走越窄了。”


    说着,老夫人又喃喃说了一句:“甭管身在何处,只要将心放宽了,终归这日子是能过下去的。”


    说完,老夫人还十分怜爱的摸了摸卫臻的脸。


    被摸得晕乎乎的卫臻不由有些纳闷。


    瞧老太太这架势,又是二姑,又是牧真族的二公主,这些她上辈子及这辈子几乎从未曾听过的名讳一一在她耳边冒起来了,她还在兴冲冲的盼着,以为会有什么惊天大秘密,最好是宫中秘闻的那种,正津津有味的听着了,不想,却是一遭头重脚轻,刀重重的起了,却轻飘飘的落下了。


    卫臻不免有些失望了。


    且怎么听,老太太这意思,怎么有种···得过且过,过一日算一日的意味。


    老太太可是牛人啊,是他们卫家的大拿,她这都要嫁人了,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不给她传授些个秘诀便算了,怎么有种奉劝她···坐吃等死的意味呢?


    卫臻越听,脸越皱巴。


    可越是如此,便代表事情的严重性。


    不就嫁个二皇子而已,怎么着连老太太都要放弃她了啊。


    卫臻有些不信这个邪,良久,只鼓了鼓脸,难得有些没皮没脸道:“祖母不用太过忧心,臻儿觉得吧,那二殿下又不是个吃人的,何况,祖母,您瞧,这么大一颗东珠人家说送便送过来了,今儿个还给臻儿送来了这么多的聘礼,给臻儿长了这么大的脸,祖母,您觉不觉得,那位从未露过面的二殿下是不是···是不是对孙女儿···”


    说到这里,卫臻只有些不好意思明言,言语间泛着一抹羞涩,良久,却又有些傲娇的抬了抬下巴道:“毕竟,孙女儿可长着这样一张明媚动人的脸,便是将金三银山全都搬来了,也并不稀奇,祖母,您说是也不是?”


    卫臻说完,还十分矜持的抬起纤纤素手,四下摆弄了一番姿色。


    而老夫人听了她这话后,久久没有言语,不知是被她的厚脸皮噎住了,还是被她乐观的心态堵得没话说,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她慢悠悠的将案桌上的那个锦盒拿起,然后又慢悠悠的塞到了卫臻的怀里,只幽幽说了句:“拿着你的宝贝珠子,打道回府罢。”


    于是,卫臻就这般明晃晃的被老太太赶出了院子。


    只临走前,老夫人忽而冷不丁问了一句:“方家那孩子···不打紧了罢?”


    卫臻听了这话后微微一愣,脚步也跟着一顿,良久,只缓缓道:“已大好了。”


    老夫人低低说了声“那便好”。


    便一脸嫌弃的将卫臻赶了走。


    卫臻与二殿下的这门亲事,老太太便再也没再过问过。


    倒是第二日,将赐婚给太子的卫绾叫了过去,好是叮嘱细说了一番,据说,卫绾留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留了整整一个上午,府中开始有人传言,果真,还是六娘子嫁的好些,这不,连老夫人都如此重视。


    而究竟是六娘子嫁的好,还是七娘子嫁的好,这个话题,好似永远没有结论,而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这个问题,此后一年,两年,数年,皆是整个卫家经久不衰的话题。


    不过,在聘礼下聘之前,押注六娘子的人要多些。


    而聘礼下聘后,那些见风使舵的,又开始将注往七娘子这边挪了挪,毕竟,“**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句话好似比较符合七娘子的,这人还没嫁过去,各数珠宝全都搬了来,果然,女子这张脸,生对了,便是王道。


    卫家的婚事准备的如火如荼。


    时间很快来到了八月。


    这两三个月来,前来卫家登门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不过,卫家向来行事低调,拜访的人多了,没多久,卫霆渊便称病告了一阵假躲在府里闭门不出,卫家一众人亦是谨小慎微,不准外出多事,卫绾卫臻两个待嫁女更是不再出门半步。


    这三个月里,京城倒是发生了许多热热闹闹的事情。


    听说,端阳郡主开始说亲了,说的正是阁老陈家之长孙陈大公子陈冲。


    听说太子日前在马场训马不慎坠马了。


    听说二殿下那个胆大包天的,竟丧心病狂的一举霸占了昔日陛下登基前在宫外的府邸邺王府,陛下不给他赐封,他竟鸠占鹊巢,直接在邺王府大肆摆起了婚宴。


    听说七公主日日挥着鞭子去郝家,寻世子苏的麻烦,一回,竟寻到了百花楼,只尖叫着要退婚。


    京城热热闹闹,每一日都每一日的热闹事。


    八月初一,卫家前往灵隐寺祈福。


    去的,正是卫家两位嫁入皇室的待嫁女,为了保护这二位贵女,卫家派了足足数十人护卫,卫家其余几位妹妹作陪.


    ☆、305


    成亲之前一月内去庙里祈福上香, 几乎是整个京城待嫁女的习俗与美好愿景。


    不知是因推测到了卫家今日会去灵隐寺上香祈福,许多人想要上赶着套套近乎,还是马上便要临近中秋佳节,八月初一这日前往灵隐寺上香拜佛之人格外之多。


    一路上, 所行车队众多。


    尤记得, 当年刚刚入京不久后,卫臻便随行老夫人一行人头一回去灵隐寺祈福, 那时的卫霆渊不过小小五品官员, 那时的卫霆渊在户部任职,甚至都没有资格进入朝堂议事, 那时的卫家, 亦是毫不起眼, 那年去灵隐寺的路上, 卫家一路低调行走, 也给京城的各路贵人们让了一路的车道。


    不过短短三四年光景, 情况大变, 如今,卫家倒是成了众多车辆相让的那一个。


    这一番去灵隐寺,好巧不巧,亦是自那回之后, 头一回去得这般整齐的。


    既为了给卫绾卫臻祈福, 亦是为了给底下卫娴卫姮及卫眠几个祈祷求个好亲。


    因卫绾卫臻高嫁嫁入皇族的缘故,卫家一众郎君及余下几个不起眼的庶女,瞬间成了京城世家子弟及世家女中香饽饽的存在,这三个月来,卫家闭门谢客,唯独, 开了门庭,收了不少的求娶请帖。


    故而,京城有人戏言道,这卫家是靠着生养发家的。


    卫家底下这十数个子女他日若都成了家,京城半数世家都要被其收入囊下了。


    快到灵隐寺山下时,卫姮忽而悄悄拉开了帘子一角,一一报着数道:“切,奚家也来了,咦,那是陈家的马车——”


    说这话时,卫姮扭头扫了卫臻一眼,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卫臻恍若未闻。


    卫娴倒是笑着道:“那郡主府是不是也来了?”


    郡主府与阁老陈家的婚事不胫而走,虽还未成事,却早已经流传在街头巷尾了。


    陈家乃清贵之家,陈大人更是当朝名嘴谏臣,陈家这般清流之家,配这郡主府,还是够格的。


    陈家的大公子陈冲虽性情孤僻,多为冷面古怪,却是个宁折不弯的刚烈忠臣之士,小小年纪便颇有几分其父其祖父之姿,他与卫褚乃同门师兄弟,颇得卫褚赞叹,应是个绝佳世家公子。


    倒是便宜了这个骄纵跋扈的端阳郡主了。


    自打端阳被退婚后,狠狠遭人打了脸,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这一回赶上中秋佳节,不知会不会露面。


    卫娴这话透着打趣八卦之意。


    卫姮自然接收到了。


    二人不由相视一笑,纷纷有些取笑之意。


    过后,卫姮便又继续接着报数道:“咦,卫臻,你好友郑襄阳也来了——”


    卫姮探头探脑,说得正津津有味来着,话语忽然一停,少顷,只见卫姮神色微微一变,啪地一下落下了帘子,道:“国公府也来了。”


    话音一落,卫姮将目光落在了卫绾身上。


    宁家?


    宁家宁芃芃可是陛下亲封的太子妃,婚事定在了来年二月,定是要压过卫绾一头的。


    本来,今儿个卫家姐妹最是风光不过的,可这宁家来了,管它卫六卫七,怕是唯有靠边站的份了。


    卫姮话音一落,马车里余下几个女孩儿齐齐朝着卫绾看了去。


    卫臻也顺着看了她一眼。


    卫绾脸上先是微怔了片刻,不多时,很快反应过来了,却只冲着卫姮道:“都是要及笄的人了,还这般玩劣不堪,待会儿下了马车,我定要去禀告了大嫂,你今儿个跟着大嫂走,让大嫂管着你便是了,省得处处惹是生非。”


    卫绾这话意在指责卫姮坐没坐相,又撩开帘子朝外偷看一事。


    说这话时,卫绾脸上甚至并无任何其他多余神色,语气亦是四两拨千斤,对卫姮嘴里的话倒是未置一词。


    卫姮本意是为关心卫绾,不想她非但不领情,还训斥她,她如今年纪大了,有些不服管了,见卫绾如此,只轻哼了一声,道:“是我多管闲事了,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着,又小声嘀咕了一声:“人还没嫁过去了,就率先摆起了派头来。”


    说完,卫姮闷哼一声,别过脸生起闷气来了。


    卫绾被她最后那句话一刺后,尤是一贯淡然的脸,此刻也忍不住微微落下了几分。


    只见卫绾微微抿着嘴,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起来。


    卫姮虽有些天真蠢笨,不过,一向听卫绾的话,今儿个这是——


    卫臻看了看卫姮,又看了看卫绾,随即,微微挑了挑眉。


    这整整三个月下来,全府上下全都围着卫绾卫臻打转,卫姮一贯傲娇,免不了受了些冷落罢。


    这女孩儿的心性素来便是如此,同一个屋檐底下出来的,不能悬殊太大了,不然,处着处着便开始微妙些了起来。


    不过,姐妹之间拌嘴吵闹亦是寻常之事,算不得稀奇。


    又或许是因为如今与卫臻把手言和了,以往那些满肚子的怨气自然没法朝卫臻身上撒了,便不由自主的朝着卫绾身上拱火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卫臻倒是微微囧了囧。


    横竖因这事一打岔,倒令马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再过了一刻钟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已到山下了。


    老太太身子不太好,这一回没有跟来,来的是郝氏、殷氏和三房的沈氏及一众小辈。


    以往老太太在时,几位太太会随着陪同老太太一道坐抬轿上山,可去庙里祈福,心诚则灵,步行上山,更为虔诚,更有那忠实信徒,是三拜九磕,直接边磕头边跪拜着上山的。


    这一回,卫家一行人一道步行上山。


    为了堤防徒生是非,卫家人前头有护卫领路,后头有人阻拦外人靠近追随,后又特意挑了一条僻静侧道,倒是一路相安无事,与往日一般,到了山顶,已快到午时了。


    若按照以往的习惯,不管上山是什么时辰,上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率先拿了香烛先投放到寺庙正殿光明殿前的三脚青铜巨鼎里燃放,再到光明殿门口的香火箱子里捐些香火钱,然后再去大殿里祭拜祈福,最后再去寺庙后院安置。


    可如今,刚一上来,远远只见光明殿外守着十余名青衣紫纹华服带刀护卫,各个头戴毡帽,身着青衣护卫服,服饰衔紫色纹路,金线镶嵌,乃宫中御林军护卫,带刀护卫除陛下亲卫外,余下便唯有身为储君的太子殿下享有如此特权。


    光明殿外竟是···太子亲卫?


    那么,太子如今正在大殿内?


    意识到这件事情后,卫家一行原本正要入内的步伐微微停了下来。


    而身后陆陆续续爬上山的百姓及世家见此状况后,也一时犹豫未见上前。


    太子亲卫守在了殿外,不过,似乎并未曾严厉遏制百姓入内,有那不知对方身份的百姓犹豫入内,并未曾遭到护卫阻拦,进进出出的,亦是大有人在,不过,有猜出对方身份的,犹豫一番后,有立马入内参见的,也有先后退一步,拐道去了次殿祭拜的。


    卫家一行人刚上山时,似乎恰好撞见走在前头的国公府入了大殿。


    因考虑到卫宁两家微妙的关系,又考虑到如今太子殿下在内,沈氏只试探着提议道:“瞧,都要到午时了,爬了这一路,累得前胸贴后背的,咱们不若先去安置了,再来祭拜罢。”


    沈氏的话得到了一众小辈的附和。


    郝氏闻言沉吟了片刻,只缓缓道:“殿下在里头,不能唐突失礼了,还是先进去行个礼再做安置罢。”


    说完,郝氏抬眼看了卫绾一眼,顿了顿,又将目光停在了卫臻身上。


    宁家是国公府,宁芃芃更是未来的太子妃,不过,这又如何,有些事情终是躲是躲不过的,也不该躲。


    卫家虽行事低调,可无论卫家还是郝家,乃百年清贵之流,该有的礼数要有,该立的规矩不能落,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也该是时候试着让这些小辈们离开嗷嗷待哺的小窝,出去自行觅食了。


    郝氏话音一落,便落落大方的朝着大殿走了去.


    ☆、306


    几位长辈们先行, 卫臻等几个小辈们落在了后头燃香捐香火钱。


    卫家每年都会前往灵隐寺祈福,卫臻多半都会随行,便是不去, 也会托人给庙里捐些香火, 上一回过来还是一年多以前, 因此番定亲了,嫁的又是皇室, 这香火钱自然不能小气了,这一回, 卫臻破天荒的出了一把血。


    捐香火钱时, 卫臻面上装得云淡风气,一脸虔诚, 只有她自个知道, 自己实则肉疼了好一阵。


    不过,捐钱的心倒是自发自愿的, 毕竟,这两年世道有些艰辛,她们这些世家子女却依然可以穿金戴银,比起那穷苦人家, 已经算是幸运许多了, 钱财方面, 想想一个多月前送来的那些聘礼, 她如今可是个小富婆了, 捐起钱财来,要比以往底气十足的多。


    “多谢七娘子,七娘子功德无量。”


    冬儿刚将备好的银子投放到功德箱里,便见守在功德箱旁边的胖胖小弥僧双手合十, 冲她虔诚一拜。


    小弥僧胖乎乎的,约莫七八岁光景。


    卫臻见他对前头卫绾回的是“多谢施主,施主功德无量”,对她,却能脱口而出她的名讳,只微微惊讶了一阵,而后,只微微笑着打趣道:“小师父认得我?”


    小弥僧有些腼腆的冲卫臻笑了笑,道:“施主乃卫家七娘子。”


    小弥僧话音刚一落,便见身后卫姮立马凑了过来,逗弄他道:“小师父,你认得卫七,认得我不?”


    小弥僧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卫姮会有此一问,片刻后,他认认真真端详了卫姮一番,只一本正经道:“施主乃卫七娘子的妹妹。”


    卫姮有些不满,继续追问道:“卫臻妹妹有好几个了,你知道我是其中哪一个不?”


    小弥僧一时看了看卫姮,一时转了转眼珠子,胖胖的脸上似些有些犯难。


    卫姮却气鼓了脸。


    指着卫臻质问他道:“你凭什么认得她却不认得我?”


    瞧这情形,竟还刁难上了。


    小弥僧被卫姮质问得哑口无声。


    卫臻着实瞧不下来,只缓缓扭头冲卫姮,道:“你口口声声质问人小师父认不认得你,那么,请问,我的九娘子,你认不认得这位小弥僧啊?”


    卫姮鼓着脸冲卫臻道:“我不认得,难道你认得?”


    说着,只冲卫臻抬了抬下巴,一脸傲娇。


    卫臻挑眉看着她,笑了笑道,“我自然认得。”说着,卫臻冲看了小弥僧一眼,道:“小师父乃净空小师父,是也不是?”


    卫臻想起来了,这是当年灵隐寺最小的那个小弥僧,当年入京时头一回来这灵隐寺时,侍奉在一芯大师座下,那个时候不过三四岁光景,矮矮胖胖,整个人圆溜溜的,却穿戴一身青布僧服,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卫臻有些印象,只后来几次卫家来时,这小弥僧便未在露面了,不想,转眼,竟长这么大了。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那小弥僧小胖脸上一喜,似乎为卫臻认出了他来,而感到惊喜,不过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如此神色外露,又将小胖脸微微一收,装得似个小老头似的,一板一眼,冲卫臻夸赞道:“七娘子记性真好。”


    小脸虽微微板着,可在这张胖脸上,却莫名有种少年老成的萌感。


    卫臻恨不得朝他胖脸上捏上一把。


    不过,这会儿功德箱后头有人在排队催促了,前头卫绾亦是放停了脚步在前头等候,卫臻只冲小弥僧笑了笑,随即同卫家几个姐妹们一道,踏进了光明殿。


    殿堂依旧森严肃穆。


    数百座金佛威严赫赫,面色各异,整个大殿内装饰宏伟壮观,又庄重森严。


    殿堂内人不多,有百姓零星围绕着佛堂大堂的金佛转圈祈福,也有百姓跪在佛祖座下参拜,大堂内侧左右各设有一案桌,一处抽签,一处解签,两边各自排着长长队伍等候。


    而大殿左侧,那面身高数十尺,百面金佛墙的墙壁下,正立着一道玉白身影。


    那人一袭玉色华服加身,头戴冠玉,腰挂紫玉,通身儒雅华贵。


    玉饰,国之贵器,卫臻见过最适合带玉之人,女子要数卫绾最为适合,男子,自然要数远处那位天子骄子是也。


    一个清冷,冰清玉洁,一个华贵,又清贵忘俗。


    这二人,果然般配。


    那人,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是也。


    太子出宫不多,向来低调,而每每出宫,多偏爱白色、玄色等不起眼的颜色,却不知,有的人气势天定,骨子里带来的,便是一块破布,也丝毫掩盖不了身上的金贵之气。


    那人立在百座金佛之下,微微背着双手,微微抬着下巴,正仰面看着。


    不知在看些什么。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竟一动未动。


    神色仿佛定力住了。


    他身姿高贵,气势更是温润华贵,身后并无护卫紧随,然百姓经过时,都纷纷避让三分。


    就连先一步进入的国公府的人见了,亦是远远地停了下来,不敢上前叨扰。


    而卫家前一步进入的郝氏等人见了,亦是没有直接上前,只朝着宁国公府的人主动打了打招呼。


    卫郝两家的气氛不由有些微妙,一正一侧,如今狭路相逢,自然意味不明。


    不过,两家都是京城世家,见惯了京都风云,这京城宴会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便是内里如何,面上总会和和气气,不会失礼于人的。


    对于卫家的主动招呼示好,国公府的人亦是言笑晏晏的接收。


    无非是郝氏拉着宁二娘子的手好是夸赞了一番,而魏夫人则笑着问着卫家小辈们的去向,你来我往的,竟比往日还要和气了几分。


    双方寒暄招呼之际,终于惊动那边立足定住的太子殿下,太子终于缓缓转过了身来,而卫臻一行人恰好踏步进了殿内。


    宁卫二家自然赶忙上前行礼。


    而远远地,只见太子微微背着手,目光越过了宁卫一行人,只将目光直接投放到了大殿入口处.


    ☆、307


    大殿里, 众人的视线便也下意识的顺着太子的目光朝着大殿门口瞧了去——


    只见一群迤逦的身影错落有致的踏入了大殿。


    来的正是卫府的几位娘子们。


    齐刷刷的,水灵灵的,惹人瞩目。


    卫家几位娘子们是一起进来的,尤其, 卫绾卫臻更是前后脚相贴, 太子殿下这一眼望过去,不知瞧得是哪个。


    毕竟, 卫绾是几日后他将迎娶进门的侧妃。


    而卫七娘子卫臻则是同一日出门的二皇子正妃, 太子殿下的二皇嫂,却又是数月前, 被太子争取过,却争取失败的人。


    众所周知, 太子对卫六娘子欣赏青睐有加,如今, 又多了个貌美如花的卫七娘子, 所以, 太子殿下心里想的到底是何人, 未免令人耐人寻味了起来。


    太子这一眼,不免令周遭众人神色各异。


    宁家自然各个脸色不大好看, 宁家乃未来太子妃家, 甚至乃一朝国母母族, 合该受到太子瞩目才是, 这如今还们入门,便已觉得威胁重重。


    魏夫人还好, 她图谋的不过是个太子妃之位,其女宁芃芃自然不一样了,眼前这气宇轩昂, 华贵万千的男子不久便成为了她的夫,宁芃芃虽志在太子妃位,可对着这般金玉般的人,岂能不动心。


    人果真是贪心的,一早,母亲包括祖母便对她多加开导,未来国母需仪贵万千,大气贤淑,太子身为储君,未来天子,后宫将来定会有佳丽三千,她不能尖酸吃醋,更不能小气使性子,她需要端端正正、大大气气的将这太子妃位,将来的国母之位牢牢坐稳了。


    相敬如宾才是她日后需要做到的。


    可是,如今,瞧到自己的夫君满眼全是旁人,又如何能够做到大家嘴里多叮嘱的那般面色如常啊!


    宁芃芃只神色复杂的看着步步走来的卫家双姝,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不过,太子瞧的若是卫家七娘子,倒是好过走在前头的那个清冷高洁的京城双姝之一的卫六娘子。


    毕竟,这小小庶女,才是日后她的对手。


    卫家人的神色不比宁家人淡然几分。


    眼瞅着如今婚事已近,卫家已经将心里的那根弦绷紧了数月,只待与皇家的这门亲事速速落定,方能喘息一口气。


    再加上,如今朝局中亦是多事之秋,大灾刚过,南边未稳,北方外族虎视眈眈,整个朝局亦是复杂难言,加之,西北苏家派了世子苏入京“为质”,卫家与苏家乃连襟,本就关系亲密,卫家早已处在暴风眼眼口了,如今,家中女儿一个嫁给了太子,一个嫁给了二皇子,二皇子又是那般暴雨般的人物,所谓树大招风,卫家岂敢有片刻偏颇。


    顺顺利利成亲,不要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是整个卫家上下最大的愿景了。


    故而,卫家今儿个难得高调一回,请了大队护卫。


    如今,只盼着小辈这里莫要生事的好。


    卫臻刚一踏入大殿刚一抬眼,便直接对上了一双清冷又赤,裸的目光。


    是的,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太子竟不顾宁卫两家人的存在,如此露骨的朝着她直直看来。


    卫臻捏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


    亦是在那日事发后,卫臻这才慢慢知晓太子曾向陛下争取过她一事,不知争的是正妃之位,还是侧妃之位,又或者,不过便是个其他不起眼的位份。


    卫臻得知此事时,心脏停歇了好一阵。


    她至今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太子为何要同恭亲王府争夺她,是当真为了不忍她嫁给个傻子白白糟蹋了么?


    这辈子,卫臻有意避开太子行走,与太子不过只有寥寥数面之缘,且每次碰到,其实,闹得并不愉快,她有些预感,太子是有些厌恶和讨厌她的。


    女儿的直觉一直很准。


    卫臻曾为这个发现感到窃喜。


    最好讨厌她,厌恶她,离她的世界离得远远地,这样,她这辈子才能安安稳稳、快快活活。


    可为何讨厌她,却又偏生来争取她。


    卫臻想不通。


    莫不是因为那日,她落水后对他避之不及,对他犹遇蛇蝎般的态度激怒了他,她伤了他那颗高高在上的储君之心,故而,他暴怒后,想要对她进行报复,想要将她娶到东宫然后再冷落她得到羞辱报复她的目的。


    太子元翎看起来儒雅温润,实则,只有与他同床共枕过整整六年的卫臻才知,他远不如他外表所表现出的那般温润有礼,温和儒雅不过是他的身为太子的涵养罢了,掀开太子这层皮囊,元翎的手段与作为,未见得比哪个差。


    杀起人来,罚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有时冷着脸,动起怒来,连卫臻亦是感到害怕。


    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


    便是将她娶了又弃了,这般幼稚的手段,卫臻亦是毫不意外。


    想不通,卫臻便也渐渐不想了。


    如今,她已安天命,此生,她都会远离眼前这几人,有多远,离多远。


    这样想着,卫臻只装作没有瞧见对方似的,微微垂着眼,亦步亦趋的跟在卫绾身后,神色淡然的朝着太子行礼道:“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直到众人走到了跟前,行了礼,太子依然没有将目光从卫臻脸上收回。


    他依然一动不动盯着她看着,眼神有些···冷厉。


    离得近了,这种压迫感便越发明显。


    而众人终于清楚明了,太子殿下看的人,是卫家七娘子,且毫不避讳,毫不顾忌。


    这个认知,令在场所有人齐齐一愣后,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整个大殿内,这片角落竟一时安静了下来,竟无一人开口吱声。


    时间一下一下的流逝。


    从安静到寂静,从尴尬到越发尴尬,气氛一时走向了一阵诡异乱象之中。


    大家都不敢出声,因为太子殿下今日神色有些威严,不似寻常那般温润,唯恐哪个轻易撕破了这层窗户纸,便不知会生出怎样一番事端来。


    太子妃到手的宁家人不敢冒这个险,卫家人更加不敢冒这个险。


    半个大殿上一时静悄悄的。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安安静静的卫绾冷不丁开口朝着身后的卫臻说了一句:“七妹妹不是要去求签么?走吧,我陪妹妹一道去。”


    卫绾清冷又干净的声音一时划破了这股诡异的宁静。


    卫绾话音一落后,只见所有人齐齐抬眼朝她及她身后的卫臻看了来。


    卫臻一早便在等着卫绾开口了。


    她一来不想主动淌入这趟浑水,二来,六姐姐素来喜欢充当和事老,喜欢息事宁人,尤其,在太子面前,她从来都是云淡风气,又细致贤惠的,卫臻料到她会出来打破这份尴尬。


    故而,卫绾话音一落后,便见卫臻朝着卫绾淡淡笑了笑,道:“多谢六姐姐。”


    卫姮本来被这古怪气氛吓到了,听到卫绾卫臻开口,便也有些按耐不住了,立马附和道:“我也去,我也去。”


    说着,也要拉着卫娴卫眠一起。


    卫绾冲卫姮道:“佛门之中,不许莽撞。”


    话音一落,卫绾抿了抿唇,这才再次看向了几步开外的太子,半是诉说,半是请示。


    太子还是知礼数的,纵使在怒气上头时,亦是能够遏制情绪一二。


    果然,卫绾话音一落,终于,见太子将那犀利又威厉的目光从卫臻身上挪开了,只淡淡的投放到了卫绾身上,淡淡的冲她说了一句:“准。”


    太子此话一出,四下皆大松了一口气。


    魏夫人与郝氏二人见状,这才再次上前朝着太子行礼。


    以往太子尊重长辈,礼数有加,今日许是兴致不高,冲众人淡淡的点了点头,便再次背着手,将脸转了过去,继续盯着头顶上的百尊佛像一动不动的看了起来。


    魏夫人及郝氏见状,自然意会,纷纷寻由头退下。


    宁芃芃甚至没有同太子殿下说上半句话,更甚者是,太子殿下非但不曾问过她半句话,就连目光也未在她身上停留过半分。


    一退下后,只见宁芃芃脸色并不大好,见那边卫家几姐妹在求签,宁芃芃便朝着魏夫人道:“母亲,女儿今儿个也想求支签。”


    话音一落,宁芃芃便领着侍女,朝着求签之处走了去。


    求签有两种求法,一种乃依照自己的年龄,默默点佛像,点到哪个是哪个,随后,依照佛像的去取签,一种则是直接摇签算卦。


    重活一世的卫臻其实有些忌讳求签问卦,她对神灵多少是有些忌讳的,毕竟,她自己死,又重生,不知是前世鬼混作祟,还是神灵显灵。


    当年,一芯大师曾瞧过她的面相,点了一句“绝顶富贵命”后,此后,卫臻来寺庙,只祈福,再未曾求签。


    如今,思索再三,选了后者。


    刚要摇签,那边将宁芃芃领着侍女过来了,卫家几个娘子纷纷为其主动让了道,让她先来。


    宁芃芃也不客气。


    在卫家娘子们的开道中,晚来,却是头一个摇了支签.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签子上写的全是梵文, 外人都瞧不懂。


    宁芃芃捏着签子左瞧右瞧,没瞧个明白。


    宁芃芃在京长大,年年来这灵隐寺求佛,对这里十分熟悉, 在此以前, 这里的签子都是大俞文字,何时成了梵文?


    宁芃芃疑惑了一阵, 只见侍女禀告道:“娘子, 您瞧,那解签的大师竟在睡大觉, 这灵隐寺乃大俞国寺,何时这里的大师竟这般懒惰张狂了。”


    宁芃芃顺着侍女所指的方向瞧去, 果然,方才没注意, 这会儿只见对面大殿门旁设了一阵解签桌子, 身后的椅子上躺着一个身着袈裟的古稀老和尚, 和尚皮肤黝黑, 瘦得皮包骨了,瞧着约莫七老八十了, 往那一躺, 一眼望去, 竟不知是死的, 还是活的。


    路过原本要解签的百姓见状,纷纷退了回来, 抱怨纷纷。


    身后的小僧只哭着脸赔罪解释,不敢将那老僧唤醒。


    宁芃芃见了顿时蹙了蹙眉。


    卫家几位娘子们对视了一眼,亦是有些纳罕, 见宁芃芃杵在原地,没有过去,卫姮几个便犹豫起来,这签子到底抽还是不抽,正踟蹰间,只见卫绾却先一步冲卫臻道:“七妹妹,你先来。”


    卫臻却谦逊让贤道:“长幼有序,还是六姐姐先来吧。”


    卫绾见状,便也不再推脱,只拿起签筒,缓缓摇晃了一阵,倒出了一根签子,亦是支梵文签。


    只见卫绾举着签子,呢喃念叨了一阵。


    卫臻有些诧异,问道:“六姐姐瞧得懂梵文?”


    话音一落,卫臻神色一顿,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


    是啊,卫绾博学多才,后来其美名完全压制了曾经“双姝”中的另外一姝,前世方静姝渐渐不为人知,太子侧妃聪慧佳人的名头却越来越显,上辈子有西域史臣进贡大俞,卫绾在接待史臣的宴会上,当众与游走塞外各处的佛学大师直接用梵文交流了起来,为大俞大大保全了颜面,也扬了国辉。


    为此,陛下还特意给卫绾封了大赏,至此对侧妃高看了不少,卫侧妃一举成名,赢得无数群臣称赞。


    卫绾刻苦努力,博学多才这一点,哪怕是曾经惨死她手中的卫臻,亦是无法蔑视的。


    “刚学没多久,还认不了几个字。”


    卫绾神色淡然,好似不值一提。


    卫臻便也淡淡笑了笑,只缓缓将抽签筒拿起,也跟着倒出了一根签子。


    梵文歪歪扭扭,卫臻一窍不通。


    前世卫绾会什么,卫臻表面不言,实则心里头羡慕嫉妒,也曾偷偷学过,可是,一见到那天书似的梵文,卫臻便一个头两个大,学了三日,她倒是睡了三个大好觉,那时,太子还嗤笑过她,东施效颦,气得卫绾咬牙直踹脚,发了大半日的疯。


    如今,瞧着手里的这支签子,看着上头依旧晃眼的梵文,卫臻心里却犹如一汪死水,再也起不了任何涟漪。


    她不爱文墨,就是不爱文墨,哪怕重活一世,除了必要的认字念书外,卫臻从未曾特意勉强自己优秀,她不喜欢死记硬背,便将那些一偏偏生僻冷门的史书、史记当做消遣来读,竟也觉得津津有味,可叫她同卫绾这般出口成章,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卫臻觉得,还是饶了她吧,她还想多活几年。


    卫臻喜欢读杂记,爱看画本子,也喜欢瞧些野史、生僻拓本之类的杂书。


    她不爱文墨,画画只爱画侍女图,喜欢描眉,喜欢给院子里的侍女抹指甲凤仙花,喜欢吃食,喜欢一切生活化的玩意儿和知识。


    每样都学点儿,每样都会点儿,可每样都并不精通,竟也觉得生活处处皆是乐趣,何乐而不为。


    终归,人与人是不同的。


    不必拘在一筐不属于自己的牢笼里,走去了,便发现,这世界辽阔着呢。


    卫臻盯着手中的签子淡淡笑了笑。


    这时,只听到卫姮夸张的声音传了来,道:“哎,怎么你们的都是梵文的,我的却不是呢?”


    卫姮话音一落,只见卫娴亦是跟着附和道:“我的也是俞文。”


    卫姮卫娴的话一时引得卫臻卫绾瞩目,二人纷纷折返了回去,一瞧,果然,卫绾卫娴包括卫眠的全是俞文,卫姮一时心下好奇,便一股脑的将签筒里的签子全部检查了一遍,发现里头的全是俞文,唯有卫绾卫臻及宁芃芃三人的是梵文。


    这个发现,令卫家几个姐妹面面相觑,大感意外。


    良久,只听到卫姮叨叨道:“这签子竟也这般见风使舵。”


    卫娴赶紧拉了卫姮一把,道:“莫要瞎说,这分明是佛祖显灵。”


    不然,好巧不巧,怎么就是宁芃芃与卫六卫七三人如此呢?


    卫娴这话一落后,只见前头宁芃芃扭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看了看卫绾卫臻手里的签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签子,片刻后,只举着签子大步朝着那个睡大觉的大师走了去。


    卫绾卫臻对视了一眼,心头亦是浮现出一抹异色。


    “走,咱们也去解签吧,我倒是好奇,这签子竟这般灵验不成,我倒要瞅瞅,那大师会给出怎样的批语。”


    卫姮最爱瞧热闹了,见天降趣事,自然怂恿着所有人赶过去凑热闹。


    卫绾似乎也有些好奇,只见她垂眸看了看签子,随即微微握着,顺势走了过去。


    卫姮起着哄,见卫臻落在了后头,立马推拉着她道:“卫臻,你可别扫兴,过来,我对你最是感兴趣。”


    说着,也不顾卫臻犹豫,直接挽着卫臻的手,将卫臻连拖带拽的拉拽了过去。


    去时,只见那解签台的大师正睡得鼾声大震,宁家侍女过去唤人,却是如何都唤不醒。


    大师身后的小弥僧忙一脸歉意的冲侍女道:“对不住,诸位施主,师伯今日不解签,还望诸位明日再来,阿弥陀佛!”


    小弥僧双手合十,连连朝着宁家侍女致歉。


    侍女流苏却一脸不满道:“既今日不解签,为何出现在此,既出现在此,为何不解签。”


    边一脸愤愤不平的说着,流苏边吸了吸鼻子,片刻后,只瞪大了眼,指着那睡得正香甜的老和尚道:“这···这和尚竟然饮了酒。”


    说着,只一脸目瞪口呆的扭头冲宁芃芃道:“娘子,这···这老和尚竟然吃了酒,他···他可是灵隐寺的僧人,他怎能白日纵酒,这···这不是翻了戒规么?”


    流苏的嗓门有些大。


    她话音一出,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瞩目的目光。


    一时,有大殿上参拜的百姓缓缓簇拥了上来,正在拜佛的郝氏及魏夫人也纷纷扭头看了过来,就连立在佛像下的太子殿下,似乎也微微偏头,将视线扫了过来。


    有太子在场,宁芃芃自然不愿惹事生非。


    见小弥僧被流苏质问得哑口无言了,宁芃芃不由冲流苏使了个眼色,道:“行了,流苏,不得刁难于人。”


    小弥僧立马朝着宁芃芃双手合十一拜道:“多谢施主体恤。”


    宁芃芃想了想,只随口问道:“我听你叫他师伯,他是灵隐寺的人么?”


    小弥僧道:“师伯乃寺里的人,不过···不过···”小弥僧摸了摸头顶,犹豫了片刻,有些支支吾吾道:“师伯他老人家常年在外云游,极少待在庙里,偶尔···偶尔会不习惯庙里的规矩,故而有时···有时会犯庙里的戒规···”


    小弥僧支支吾吾说着。


    众人却听了个清楚明白,怕不止是偶尔、有时罢。


    看这模样,怕是时常如此。


    宁芃芃也不是非得盘问到底,而是——


    她上上下下扫了那老和尚一眼,只缓缓道:“我方才求了一支签,想请这位大师解签,不知可否?”


    话音一落,宁芃芃将签子缓缓递送了过去。


    却见小弥僧不接,只缓缓道:“对不住施主,师伯他老人家今日不解签。”


    许是太子殿下今日在此,她宁芃芃想让太子知道她乃命定的太子妃,竟难得坚持道:“哦,那么请问,大师怎么才会解签?”


    小弥僧道:“呃,师伯说,师伯说,唯有遇到有缘人才乐意解这支签文。”


    “那···何为有缘人?”


    宁芃芃继续追问着。


    小弥僧似乎也不知,只支支吾吾犯起了难,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只见原本正在鼾声大噪的老和尚摸了摸头顶,砸吧砸吧几下嘴,只睡眼惺忪道:“你的签子拿来瞅瞅!”


    说这话时,老和尚眼睛还没睁开了,吩咐声便已下达了。


    一时,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说的正经话。


    围观的百姓纷纷指指点点。


    小弥僧却是松了一口气,赶忙朝着宁芃芃走近了几步,将她手中的签子接了过去,双手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老和尚手里。


    老和尚胡乱挥手摸了一把,摸到手中拿着,却又再次歪头一睡,没了动静。


    见此状后,侍女流苏气得又要上前理论。


    就连宁芃芃一时也淡了几分笑脸。


    就在二人忍了又忍,将要忍不住之际,只见那老和尚将签子往桌子一扔,闭着眼,如同梦魇似的,砸吧一声嘴巴,喃喃说着:“好签。”


    宁芃芃听了脸上却未见喜色,只觉得被人糊弄了一番,正要将签子拿起,预备明日再来时,忽见那老和尚依旧闭着眼,只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签是好签,不过命未见得是好命。”


    老和尚满言胡诌了一顿后,又砸吧砸吧两下,将双腿交叠着搁在了解签桌上,又抱着双臂,换了个懒洋洋的姿势,继续睡了起来。


    不过顷刻间,眼瞅着鼾声渐起。


    而侍女流苏却气得指着那老和尚破口大骂了起来.


    ☆、309


    “你看都没看, 怎知这是支好签?”


    “你瞧都没瞧,又怎知我家主子命不好!”


    “依我看,你哪里是这灵隐寺的大师, 你分明是街头巷尾那些贪图银钱乱说一通的江湖骗子,呵,还饮酒, 还在佛祖跟前口出狂言,你们住持在哪里, 我要向你们住持揭发此等江湖骗子!”


    流苏每骂上一声, 宁芃芃的脸色变越发难看几分。


    她本意是想要在太子跟前露脸,她都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甚至亦是未来的国母了, 她的命数自是整个大俞一顶一的好命数,她想让太子殿下好生瞧瞧,究竟谁才是他命定之人。


    却不想, 遇到了这么个神神叨叨的老和尚。


    这老和尚浑身未见半点佛性, 宁芃芃自是不乐意相信他的诳语。


    可本是绝佳的好心情, 到底被打破了。


    宁家女走哪都该是楷模典范。


    见流苏跟泼妇似的,在大殿里骂骂咧咧, 宁芃芃脸微微一沉, 只沉声道:“好了,流苏,不得放肆。”


    流苏实在太过护主,实在是气不过了, 听了宁芃芃的话还要再骂,却见宁芃芃语气微微一变,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出去跪着。”


    语气威严, 不容反抗。


    流苏一愣,转过身来后,见自家主子脸色严肃,已是怒意上头了。


    流苏心下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她脸色不由一白,立马止住了所有的话语,忙冲宁芃芃道:“是,娘子。”顿了顿,又咬着唇,道:“奴婢知错了。”


    话音一落,流苏犹豫一阵,又冲正在呼呼大睡的老和尚福了福身子,随即一溜烟跑出了大殿,直挺挺的跪在了大殿外。


    卫臻见到此处,倒是高看了那宁芃芃一眼。


    听闻国公府规矩森严,国公府更是专门请了宫里的老嬷嬷娇养府中小姐下人的规矩,听说,早在几年来,国公府便是将府里的女儿当做皇家女养的,如今一看,觉得并未曾作假。


    宁芃芃虽未见得多么聪慧逼人,可身上该有的气质气韵尽有,也隐隐有当家主母或者皇家风范了。


    思及至此,卫臻不由抬头看了身前的卫绾一眼。


    这辈子卫绾遇到的是宁芃芃,而非前世蠢笨的自己,卫绾他日嫁入东宫,日子不一定好过前世了。


    不过,想到卫绾前世隐忍贤淑的模样,卫臻不由挑了挑眉,一切倒也未可知。


    宁芃芃话音一落后,果不其然,只缓缓偏头,看了不远处身后卫绾一眼。


    那一眼,似乎饱含众多,也仿佛包含着一个突如其来的···下马威。


    卫臻不过在看戏,她只看出了火花四溅。


    倒是卫绾,依旧一派淡然,不多时,甚至还缓缓朝着对方颔了颔首。


    宁芃芃见状,只微微眯起了眼,半晌,又缓缓笑了笑,瞥了卫绾手里的签子一眼,道:“绾妹这签子解是不解?”


    顿了顿,宁芃芃只意味深长道:“这大师许是解得不准,绾妹不若明日再来吧。”


    宁芃芃一贯高傲自持,这会儿竟也放得下身段,将这个庶女唤作妹妹。


    她这话有些阴阳怪气,又有些挑衅。


    可细细一听,好似又是一番好意。


    直叫人捉摸不透。


    好似无论卫绾怎么回应,都会吃上一瘪似的。


    果然,听了宁芃芃的话后,只见卫绾抿嘴沉吟了许久,这才冲宁芃芃淡淡笑着道:“不打紧,横竖这签子也是抽的玩玩,图个心安,莫要往心里去便是了。”


    说着,卫绾朝着解签桌后椅子上的那个老和尚身上看了一眼,道:“我观这位大师鹤骨仙风,是个不拘小节的,若能有幸得大师解签,是小女子的荣幸。”


    说罢,卫绾只朝着老和尚缓缓一拜,将签子递送给了小弥僧。


    小弥僧不知该不该接,不过,见卫绾说话漂亮,不忍拒绝,犹豫片刻后,不待老和尚发话,便先一步将签子接了过去。


    见此状后,原本要离开的宁芃芃嘴角一勾,顿时留了下来,观戏。


    老和尚不知睡没睡着,横竖便又立马恢复成了之前那股呼呼大睡的模样。


    小弥僧拿着卫绾的签子凑到老和尚面前絮絮叨叨了好一阵,老和尚依然不见动静。


    小弥僧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许是卫绾不想刁难小弥僧,见状,只冲小弥僧缓缓道:“看来,我并非那位有缘人,小师父,将签子归还给我吧,我明日再来便是。”


    卫绾说着,只缓缓往前走了半步,欲接过小弥僧手中自己的签子,不想,就在此时,老和尚忽而缓缓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隙,眯眼看了卫臻一眼,很快又闭上了眼,良久,只缓缓开口道:“你这女娃,倒是个会做人的。”


    说罢,老和尚漫不经心的将小弥僧手中的签子接了过来,摸了摸,手指却微微一顿,不多时,又见他再次细细摸了一阵,随即一把将签子攥在了手心里,良久,交换给了小弥僧道:“好签。”


    话音一落,只见卫绾身边的侍女欣荣略有些激动的看着卫绾,欢喜的小声唤了一声:“娘子。”


    卫绾心里顿时微微一松。


    卫姮见了,瞥了宁芃芃一眼,略微挑衅道:“大师,那我六姐姐命好不好啊?”


    卫姮虽刚刚才与卫绾拌了嘴。


    不过,她最是个护短的。


    见宁芃芃与卫绾对话怪怪的,而卫绾是个老实话少的,从不与人吵架,故而,一激动,忍不住刺了对方一句。


    “亦是个好命的。”


    原以为老和尚脾气古怪,不想,那老和尚竟懒洋洋的回了这么一句。


    话音一落,卫姮顿时尾巴翘上天了,只翘着嘴巴,翘起下巴道:“哼,果不其然,我就晓得我六姐姐是个好命的,当年一芯大师亲自给六姐姐相过面,便赞过六姐姐是个绝顶的富贵命。”


    说着,卫姮眼尖瞅到那边太子似乎缓缓过来了,眼珠子不由转了转,机灵的溜须拍马道:“六姐姐如今赐婚给太子殿下做侧妃,可不就是个绝顶富贵命么?大师,您果然厉害。”


    卫姮这小机灵鬼一句话夸了好几个人。


    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忽又见那老和尚捏着胡须,幽幽开口道:“好命是好命,不过···不过究竟要好到何处才是个头?知足方能长乐。”


    老和尚懒洋洋的说着,说完这话后,又将眼睛缝掀开了一条缝,再次将卫绾打量了一阵。


    随即,微微叹了口气。


    那阴阳怪气的做派竟又起了。


    这下,生气的人成了卫姮了。


    好家伙。


    只见卫姮气得咬牙切齿道:“哎,这位大师,我说你说话咋就如此费力了,你说话不能一次性说完么,吊着人玩耍好意思么?”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就直接明说吧,什么叫好签,什么叫好命,什么又叫好命是好命,我说,你这老和尚,是成心来恶心人的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哪里需要这般磨磨唧唧,阴阳怪气的——”


    卫姮这爆脾气一起,便是十头牛也难以拉回。


    这下,轮到宁芃芃身后等人幸灾乐祸了。


    不过,宁芃芃倒是没有笑话卫绾,只微微挑了挑眉,原本差劲的心情恢复如常了。


    片刻后,想起老和尚这批语,倒是微微沉思了起来。


    又恍惚觉得,有几分可信了。


    唯有卫绾听了这话后,脸色微微一变。


    卫姮方才提到了一芯大师,诸不知,眼前这老和尚的批语与当年一芯大师的批语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


    绝顶的富贵命,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所以,注定了她命里会有缺失么?


    缺的什么?


    是太子妃位,还是——


    这般想着,卫绾只忽而咬了咬唇,不多时,只嗖地一下抬眼,远远地朝着迎面而来的太子脸上看了去。


    只见太子背着手,正缓缓朝着这头踱步而来。


    太子朝着这边而来,却不一定是朝她而来。


    卫绾不由攥紧了手指。


    却说,卫姮这作福作威都作到庙里头来了。


    卫绾这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恍惚,没功夫管束于她。


    卫臻怕这卫姮一会儿情绪上头,越说越错,回头被大嫂处罚顺带着连累了她们几个受罚,便立马过去,将骂骂咧咧的她制止,不想,卫姮竟说急眼了,见卫臻手里还捏着一根签子,她想也不想,直接将卫臻手中的签子一夺,扔在了老和尚的身上,气呼呼道:“你厉害,你厉害,那你便再瞧瞧,这支签子是个怎样的命数,哼,我就不信了,今儿个一个个都成了好签不好命的呢!”


    不知是卫姮这率真的脾气合老和尚的脾气,还是如何,只见老和尚笑眯眯的冲卫姮道:“谁的也不瞧,不过你这小丫头片子有意思,小姑娘你的老夫倒是可以好心瞧上一瞧。”


    老和尚边说着,边将仍她身上的那支签子捡了起来,预备重新归还给卫姮,不想,手方一碰到那签子,老和尚手微微一顿,竟将搁在桌子上的双腿直接收了回去,然后竟···直径坐直了身子。


    老和尚闭着眼,一寸一寸细细致致的摸着手中的签子,他的指腹在签子上的梵文上一一抚过,越摸,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越摸,脸上的神色越发古怪。


    见他这模样,原本将要散去的人群,一时又聚拢了来。


    而宁卫两家全部齐齐将目光投放到了卫臻身上,纷纷随着老和尚的神色,变得古怪好奇了起来。


    卫姮不知这老和尚又在打甚主意,只微微叉腰质问道:“喂,老和尚,这支签子如何?”


    只见老和尚微微蹙着眉头,沉吟了好一阵,缓缓开口道:“是支好签。”


    这老和尚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这话,不但卫姮气乐了,就连围观的百姓也全都哄笑了起来。


    卫姮气得张了张嘴,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反击,气过后,竟气得哭笑不得。


    卫臻见了,亦是跟着淡淡的笑了笑。


    “也是支凶签。”


    卫臻嘴角的笑意还未曾收起,忽而那老和尚复又将签子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后,难得郑重其事的开口道。


    说完这句话后,忽见老和尚嗖地一下睁开了眼,只举着那支签文朝着四周环视一圈,缓缓问道:“这支签乃何人抽的?”


    话音一落,还压根不待卫臻回来,只见那老和尚将视线仔仔细细的环视一圈后,随即,将视线准确无误的投放到了人群中卫臻的脸上。


    本以为老和尚这般苍老了,他的眼睛定是瞎了,或是浑浊了。


    不想,竟是一双无比犀利又精悍的眼眸。


    老和尚这张脸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就跟老树皮似的,然而眼睛却透亮带光,是一双见过风雨看过世界的智者的眼。


    此刻,那双眼却跟颗铁钉似的,正牢牢钉在了卫臻脸上。


    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要将卫臻的脸钉出一个洞来。


    这双眼,与当年一芯大师看她的眼神尤为相似。


    区别在于,一芯大师是温和慈祥的,而此人···捉摸不透。


    卫臻心里不由微微紧了及紧。


    她鲜少求签拜佛的原因就在于此。


    她信佛拜佛,却不敢视佛,唯恐佛祖发现了她的秘密,要将赋予她的运气悉数收了回去。


    又恐,这浩然世间,容不下她这一缕莫名其妙的游魂。


    时间每过去一阵。


    卫臻心里便虚上一回,纵使面上一派淡然。


    不知盯着卫臻瞧了多久,瞧到周围人士开始议论纷纷了,瞧到众人开始隐隐不耐烦了,只见老和尚盯着卫臻一字一句道:“是你!”


    短促而精简的二字,没有丝毫怀疑。


    仿佛在指认卫臻,又仿佛···意有所指。


    卫臻闻言,蠕了蠕嘴,正要说话。


    这时,忽见坐在椅子上的老和尚忽而冷不丁缓缓起了来身来,似乎冷不丁的打算要离开。


    卫姮忙遏制道:“哎,你这支签子还没有批完呢!”


    老和尚却聪耳未闻,转身拿起桌上的经书便头也不回离去。


    只是,刚一转身,却撞到了身后所来之人。


    手中的签子啪地一下落地。


    老和尚正要弯腰去捡,却有人先一步将地上的签子捡拾了起来。


    太子背着一只手在身后,捏着手中的签子,定定的看了片刻,只冲老和尚缓缓道:“大师不将此签解完了再走么?”


    老和尚正欲说些什么,然一抬眼,对上眼前这人这张脸,只见老和尚神色仓皇一变,他只看了看眼前的太子,又冷不丁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卫臻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骇色,良久,老和尚沉着脸,踟蹰一阵,冲太子道:“给她解了这签,老朽定要短寿十年。”


    说罢,也顾不上眼前这贵人究竟姓甚名谁,直接毫不顾及的绕过了对方,飞速逃离似的离开了此殿。


    到了殿外候,老和尚只缓缓抚了抚心口,惊魂未定道:“真是见了鬼了!”


    说罢,只甩了甩袖子,直径下了山去.


    ☆、310


    却说, 今日大殿上闹的这一出,简直比唱大戏的还要精彩。


    京城最金贵的三位待嫁女,日后或许亦是整个皇室整个京城身份最高贵之人, 眼下, 却齐聚一堂, 被个神神叨叨的老和尚戏耍了。


    这事若是传了出来, 亦是够京城热闹好一阵的。


    围观的百姓这会儿全当那和尚在满口胡诌了。


    不过,也有多半人看向卫臻的神色变得复杂而同情。


    “好签!”


    “凶签!”


    还是一支将解签人吓跑了的不能解的签。


    解了此签的人会短寿十年?


    这是一支什么签文。


    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一半人不信, 一半人却是深信不疑。


    要知道, 这卫七娘子可是婚配给了传闻中那位魑魅魍魉的罗刹二殿下啊。


    与那二殿下牵扯到一块,横竖什么事情都算不得稀奇了。


    这般惊恐危险的命数, 定是那位二殿下给她带来的。


    啧啧啧,这人还没嫁过去了,噩运便先一步来了。


    怎叫人对这位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小娘子不感到惋惜、同情?


    而卫臻本人亦是被那老和尚的举动吓得心脏一缩一缩的。


    她的心脏砰砰砰子乱跳着,好像随时要从喉咙里给蹦跶了出来似的。


    倒不是被老和尚嘴里所谓的“凶签”给吓得,再惊险吓人的命数, 赶得上前世那般惨痛凶险么?


    而是, 卫臻唯恐被大师那双精悍的双眼, 瞧出了她身上的端倪啊!


    这个世间有鬼神出现过么?


    话里子里有,传闻里有,可何人又曾亲眼见到过。


    一旦被人洞悉了去,这该是桩怎样惊天骇人的恐怖事件。


    卫臻不知对方瞧出了什么来没。


    不管瞧没瞧出来,卫臻都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日后,定不能再乱来了,签, 是万万不能抽了,命,亦是万万不能算了。


    见卫臻似乎被惊吓到了似的,卫姮卫娴立马过来安抚她。


    卫姮骂骂咧咧道:“卫臻,你莫怕,那老和尚神神叨叨的,一瞧便觉得不对劲儿,他那话,是专门吓唬咱们这些小姑娘的,是做不得数的。”


    顿了顿,又取笑她道:“哎,你说你往日里胆子不是大得紧么,怎会被吓得如此模样,莫不是以往的胆大全是故意装的罢?”


    卫姮这安抚的方式···呃···


    卫臻只用力的朝她牵了牵嘴,赏给了她一张扭曲的笑脸。


    卫姮只觉得眼睛疼。


    宁芃芃见最终一场闹剧收场,便也觉得颇为无趣,其实那头宁家已经先一步去后院安置了,宁芃芃是为了太子殿下一直留下来的,如今,见太子未曾离开,便也一直等候在此。


    只是,宁芃芃的目光落在了太子手中的那支签文上,一时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那头被吓坏的卫七娘子,神色一时难言复杂。


    若说厌恶那卫七娘子,如今瞧着,似乎···亦是个可怜人。


    好好的一个美人,却被赐婚给了那位恐怖如斯的二殿下。


    生生糟蹋了不是?


    可要说多么喜欢,定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样的女子,讨得男人喜欢,似乎并不觉得奇怪。


    可那男人是谁都成,唯独不能是太子殿下。


    瞧着太子今日这般做派,莫不是还未曾断了那念想不曾?


    这样想起,宁芃芃不由眯起了眼。


    何况,从前只听闻太子殿下对卫家六娘子青睐有加欣赏有加,却从未听闻过这太子殿下与这七娘子有何来往关系啊?


    宁芃芃不由暗自琢磨着。


    卫绾见卫家几个姐妹全都围着卫臻打算,她愣了好一阵,这才从方才老和尚那番话里缓和过来。


    看着眼前被簇拥成团的卫臻,卫绾不由有些暗自惊讶,这位七妹妹何时人缘如此之好呢?


    家里的堂兄堂弟都爱围着她打转,家里的堂姐堂妹更加不用说了,见了她便一路跑着过去同她亲近,如今,就连姮儿也被对方给收服了。


    可为何,唯独跟自己——


    两人纵使同出五房,却从未曾建立过任何友好、亲密的关系呢?


    按理说,卫臻是个随和乐观的性子,她自己亦是个通情达理的,可不知不觉间却发现,她卫臻朋友遍布全京,就连将军府那郑襄阳都成为了她的拥护者,反观自己,除了获得了端阳郡主、楼瑾欢之流的令眼相待外,无论是在府里府外,竟无一真心朋友。


    可明明,卫臻是懒散,是不爱出门的,是不喜欢收拾的,尽管,她生了一张绝美的脸。


    而她呢?她念书写字作画抚琴,就连梵文这般杂言都开始研习,只片刻不能松懈,可好像,一切的努力与刻苦,在貌美跟前,压根不值一提。


    尤其,当卫绾见到不远处的太子后。


    太子静静地矗立在原地,虽相比之前露骨的视线,已是收敛许多了,可如今,这大殿上,哪个又瞧不出来太子的心思?


    卫绾杵在原地,一时久久没有任何举动,直觉得自己像不像是个笑话。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只缓缓走了过去,冲着卫家几位姐妹道:“好了,时辰不早了,安置安置该用午膳了,下午还得诵经了。”


    卫绾话音一起,卫家几位姐妹便纷纷响应,一边抚肚一边喊着“好饿好饿”之类云云,开始跟着往外走。


    而卫臻临走之前,想起了方才自己的那支签子,不由扭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签子在太子手里。


    她实则是想要要回来的。


    那签文,她甚至还没有看懂的。


    自己的东西却在别的男子手里,到底是有些不妥的。


    可如今,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到底是不妥的,又加上,二人之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卫臻一时纠结难受。


    扭头时,恰好目光撞入了一双清冷又威慑的双眼里。


    卫臻微微愣了愣。


    不知为何,自打那回落水后,只隐隐觉得太子看待她的眼神已有极大的不同,以往,他都是无视她的,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当然,卫臻亦然。


    可如今,忽然之间,就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对方看待她的眼神变了,变得赤,裸而直接,清冷又严肃,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探究,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意?


    是的,那样的眼神,是无故怒意没错。


    前世,太子元翎老是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以至于令卫臻时时纳闷,自己究竟有犯了何事惹他不快了。


    一丝熟悉的感觉冷不丁涌上了心头。


    卫臻神色一怔。


    这时,只见太子一动不动盯着她,忽而当着她的面,将手中的那枚签文朝她举起,然后捏着,背在了身后,藏了起来。


    卫臻愣了愣,不多时,只微微咬着唇,嗖地一下将赶忙将脸转了过去。


    却说卫家一行人轻车熟路的去了后院安置。


    卫家每年都会前往灵隐寺祈福,每年清明中秋这时节,寺庙里都给提前给卫家留置多余的房间。


    不过,今年这时上山的人格外之多,来的多为达官显贵,连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侧妃,皇子妃全都亲临了,如何不令整个寺庙警钟大作。


    于是,寺庙里给卫家预留的房间减少了两间,不过,又将卫绾、卫臻的屋子单独空了出来,却是在其它的院落。


    不过,卫臻嫌麻烦,不想与卫家人分开住的太远,干脆搬了过去,同卫娴卫姮卫眠三人挤在一块,四人同住一屋。


    唯有喜欢清静的卫绾搬去了另外一座华贵的院子,听说太子及宁家都安置在了那边。


    每回来灵隐寺的活动大抵都差不多,来得当日安置屋子,下午会去偏殿祈福诵经,次日一早要去佛堂抄写经书,抄上一整日,第三日用过早膳后便开始返程,回来时,还会捎带许多抄写经书的任务。


    这回过来,在光明殿稍作耽搁了,去用膳时,斋饭里的饭菜不多了,加之一路劳累,又加上一来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卫臻胃口全无,只随意用了些,便回了屋子,打算小憩一阵,再去诵经祈福。


    不想睡也睡不着,只翻来覆去的,越躺越累人。


    不知是因为之前在大殿上那老和尚的解签预言,还是因为那枚签子在他人之手的缘故,卫臻实则想方设法的想要将那东西讨要回来,可是,想起离开时太子元翎那个惊人举动,卫臻忽而惊觉怕是无望了。


    又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婚日期将至的缘故,卫臻实则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树,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靠近,竟依然忍不住有些焦虑了。


    横竖,心一直高高悬在了半空中,始终落不到实处。


    明明眼皮很沉,很是疲累了,却每每在瞌睡降临的前一瞬,嗖地一下惊醒了。


    好不容易熬了许久,熬到困意来袭,不想,便被卫姮卫娴等人的吵闹声给吵醒了。


    三人,尤其是卫姮,小嘴巴哒哒哒的,没个消停时候。


    一边热聊着,一边恨不得将卫臻从炕上拽起了,唠她个昏天暗地的。


    卫臻终于知道卫绾宁愿一个人躲得远远地,也不愿与这几个女子挤在一处的原因了。


    太吵了,委实太吵了。


    比以前在元翎老家庄子里猪圈的小猪猡们还要吵闹几分。


    好在没多久,郑襄阳便领着圆哥儿过来寻她,将她从磨人堆里给解救了出来。


    六七岁的圆哥儿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在三岁时,圆哥儿十分喜欢卫臻,只一脑门的想要朝着卫臻怀里扑,六七岁的圆哥儿小小年纪却已知男女之别了,他不喜欢黏着女子,走到哪儿都背着柄木箭,喜欢同男娃娃一道比划木剑、玩弹弓,玩爬树之类的。


    过来同卫臻打了招呼后,便举着木剑杀到院子里去了。


    卫臻见了,不由幽幽感慨道:“圆哥儿抛弃我了,圆哥儿不喜欢我了,圆哥儿不如小时候黏人可爱了,呜呜,襄阳,我不喜欢男娃娃,男娃娃不好玩,我日后便是要生的话也定要生个女娃娃。”


    郑襄阳将卫臻解救到了她的屋子。


    卫臻瘫在郑襄阳得床榻上,不想起了,只趴在郑襄阳的软枕上,呼呼控诉道。


    不想,卫臻话语刚一落,便见郑襄阳亦是同她一同瘫着,只笑话道:“啧啧啧,这亲还没成,就想着生娃了,卫小七,你羞不羞人?”


    说完,郑襄阳撑着脑袋道:“你跟二殿下生的女娃娃,咦,怎么想起来就那么吓人呢?”


    郑襄阳说完,生生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又道:“我才不要生娃,生娃疼死了,若要生,定要生个男娃娃,为我大俞保家卫国,战死沙场。”


    说到这里,郑襄阳只两手交握,然后往后一掰扯,八个手指关节齐齐一响。


    这下,轮到卫臻打了个寒颤了,只连连打颤道:“你要不要这般咒骂自己的孩子。”


    话音一落,卫臻不由顿了顿。


    孩子?


    她怎么会忽然想到孩子这个字眼。


    这是她前世梗在心头的心魔,几乎提都不能提的。


    许是,大婚将至,许多前朝往事开始渐渐在脑海中浮现闪现。


    心里真正的恐惧,也在一步一步靠近罢。


    她跟二殿下的孩子?


    别说郑襄阳,就连卫臻这会儿听了,亦是汗毛直接竖立了起来。


    吓人。


    而前世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311


    “哎, 卫臻,你害怕么,紧张么?”


    正当卫臻一脸恍惚之际, 忽见郑襄阳那张放大的脸一下子凑了过来, 怼到了卫臻眼前。


    卫臻一时捂着胸口,吓了一大跳。


    一抬眼,只见郑襄阳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只有短短七日便要成亲了, 你都准备好了么?”


    郑襄阳的神色有些不怀好意, 隐隐在打趣着她。


    卫臻边轻抚着胸口,边斜眼瞅着她道:“有甚好紧张的,不就是成个亲么, 是人都要成亲的,横竖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是一刀, 有甚害怕的?”说着,微微抬着下巴冲郑襄阳道:“你还来打趣我, 说得好像某人马上不要成亲似的, 怎么着, 难不成```是你紧张不成?”


    卫臻抬着小下巴,嘴上一副伶牙俐齿的模样,脸上分明一副英勇赴死模样。


    郑襄阳被她的模样逗笑了, 只学着她拿了个软枕枕在下巴处,挑眉回击道:“我怕甚,元阊那废物,本将一只手便可废了他,他若是敢在我面前唧唧歪歪,我便当即成全了他, 让他正儿八经的去当他的‘九千岁’!哼!”


    九千岁?


    那可是前朝独霸朝堂的奸佞老太监!


    狠,真狠。


    果然,郑襄阳就是郑襄阳,威武霸气!


    卫臻顿时膜拜不已!


    郑襄阳见卫臻一脸崇拜的瞅着她,也跟着将下巴一抬,忽而眼睛一转,冲卫臻道:“对了,我都替你打听过了,听说那二殿下压根不似那般丑陋之辈,我探过元阊的口风了,那狗王爷说,二殿下虽比不上他风神俊朗,却断然不像市井中流传的那般,是个面目可憎之人,这一点,你不用担忧!当然,元阊那龟孙子模样,风神俊朗?他?也配?”


    郑襄阳安慰卫臻的同时,还不忘对那九王爷放肆吐槽着。


    原来,市井中有关二殿下的传言举不胜数,多为面相丑陋,魑魅魍魉之辈,传言总是逃不过一些妖魔鬼怪之类的异传,横竖是个腰身膀圆,绿眼血盆大口之类的怪物罢了。


    郑襄阳担心未臻心里有阴影,特意几次替卫臻打探了一遭,又道:“况且,那日在大殿上那二殿下不现身了么,虽戴着面具,令人瞧不出具体模样,可那身姿那气势,比起在场哪个,亦是丝毫不差的,他们元家人虽张狂霸道,却极少有面丑之人,瞧瞧那太子殿下,瞧瞧那陛下,便知,那二殿下定也是英姿勃发之辈,虽身形比旁人高大了几分,你也不用害怕,他便是再张狂,也总不至于打女人吧。”


    郑襄阳絮絮叨叨说着,顿了顿,忽而喃喃道:“二殿下那般人,该适合在战场上拼杀,在这庙堂上,总觉得装不下他这尊大佛!”


    这一句,郑襄阳念叨得极小,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只说着说着,却见周遭无人回应。


    郑襄阳拧着眉抬眼一扫,便见卫臻枕在手背上,一直盯着她直发笑。


    卫臻这人,生了一双多情含睇的春水眸,看人的时候,只觉得里头含着一汪汪湿漉漉的水,男人瞧了,怕是半边身子都该酥了,可瞧在女人眼前,却觉得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你这样瞅着我作甚?别这样瞅着我,整得我```怪怪害怕的```”


    郑襄阳这人素来吃软不吃硬。


    一瞧到女子撒娇示软,便彻底没法子了。


    何况,见卫臻如此,便知,她又该打什么主意了。


    果然,不多时,只见卫臻笑盈盈的瞅着她,道:“你不对劲哦,我的大将军。”


    郑襄阳微微蹙眉道:“我哪里不对劲了”


    边说着,边连连低头四下探寻着。


    卫臻只将鞋子一脱,将双脚抬到了软榻上,改为懒洋洋的抱着整个软枕,这才笑眯眯冲郑襄阳道:“我发现,大将军提那狗王爷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发现,大将军每每提起那狗王爷时,脸上的神色总是格外不同,我还发现,大将军近来变化尤大——”


    说到这里,卫臻不由往郑襄阳脸上一凑,细细将人好似打量了一遭,只笑盈盈道:“大将军今儿个搽粉了。”


    卫臻一凑过去,只见郑襄阳立马将脸往后一躲。


    卫臻话音将一落,只见郑襄阳脸立马唰地一下胀红了,郑襄阳只飞快抬手捂住了脸,胀红了整张脸,一把从床榻上一跃而起,一脸激动又夸张的冲着卫臻梗着脖子,抬高了声音,放肆辩解道:“我```我我```本少主才没搽粉,这是玉儿那小妮子,是那死丫头在我脸上胡乱抹的。”


    郑襄阳边激动辩解着,边抬手用力往自个脸上擦拭着,力气之大,恨不得将整张脸皮给剐蹭下来。


    末了,又扯了扯身上的裙子,一脸别扭道:“还有这身裙子,这什么玩意儿,亦是婶婶强迫我穿的,穿了一整日,老不自在了,我都难受死了,你这死妮子,你还来笑话我!”


    郑襄阳性子大大咧咧,爽朗至极。


    卫臻也未料想到她小小打趣,竟会引得她如此大的反应。


    见她越是辩解得厉害,卫臻眼里的笑意顿时越深,不过,手中连忙拉着阻拦道:“别蹭,再蹭,脸皮都蹭没了。”


    说着,忙拉着郑襄阳一块跟她躺下,又笑道:“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我其实是想说,今儿个打你一露面起,我便被你给美到了,不过咱们一直叽叽喳喳的,一直找不到空闲说!”


    说着,卫臻又将郑襄阳上上下下好似打量了一番,道:“虽然你穿军装英姿飒爽,不过,在军营里有的是机会,如今回京了,又马上要成亲了,偶尔换回女装也挺让人耳目一新的,不要老拿着那杆枪喊打喊杀,你每回来卫家,胆小的丫头都躲着你走!”


    卫臻微微打趣着。


    郑襄阳相貌不算貌美,不过她生得英气十足,眉眼黝黑,眼睛正气犀利,在一众脂粉堆里,只觉得别开生面,别有一番滋味。


    换回女装,不算惊艳,却是十分耐看得。


    “当真?”


    当然,卫臻这絮絮叨叨一大推,落入郑襄阳耳朵里,只剩下一句“被你给美到了”。


    郑襄阳立马将揉乱的衣裙小心翼翼的抚了抚,隐隐有些得意道:“虽然这话从你这小嘴里吐出来,令人有些怀疑,不过被人夸赞了,总归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郑襄阳一脸爽朗的说着。


    两人数日未见,又马上齐齐嫁人为人妻,这会儿只凑到一块,有着说不完的话。


    “对了,听说那二殿下将陛下潜邸时的宅子给霸占了,此事,你是否晓得?”


    郑襄阳本意是好好讨论卫臻的大事的。


    不想,每每一提起,便被这小丫头不漏痕迹的绕道转移了。


    这会儿想起了,只连连开口问道:“听说,你们日后的婚事便在这宅子里头办了,婚后多半便也是住在这宅子里头了,我爹从小到大一直数落我,说我是个胆大包天的活霸王,可我这活霸王跟你们家那位```噢,不对,应该说跟你们家未来那位比起来,那可是完全是不够瞧得,卫小七,这二殿下当真是个阎王似的人物,你日后入了那邺王府,可得多劝解着些,不然啊,这天指不定是打哪塌下来的!”


    郑襄阳幽幽劝说着。


    方才便给对方说好话,这会儿这语气```只隐隐有种长辈劝解晚辈的架势。


    卫臻一脸怀疑的瞅着她。


    正要开口时,忽而听得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卫臻与郑襄阳齐齐扭头瞅去。


    郑襄阳抬高了声音问了一遭,外头无人回应。


    二人对视一眼后,郑襄阳便立即起身前去查探,打开门后,只见门口放着一封信。


    郑襄阳一边打开一边快速看着,半晌,郑襄阳气乐了,只咬牙气笑道:“说狗狗便到了!”


    说着,郑襄阳抬眼看向了卫臻一字一句道:“小七,元阊那狗世子来了。”顿了顿,郑襄阳又道:“不知二殿下是不是也来了。”.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原来这封信是九王爷给郑襄阳下的战书。


    信件中只有一句, 便是——


    速速前来恭迎本王!


    这话言语虽简短,可侮辱挑衅性极强!


    郑襄阳这暴脾气,见了当即便将这信件一分为二, 只咬牙切齿道:“好,老娘这便去恭迎他!”


    这几个字,几乎是郑襄阳一字一句磨牙磨出来的。


    说完, 郑襄阳立马冲卫臻道:“卫小七, 同我一起去罢!”


    然而当郑襄阳走到床边一瞧,只见那卫臻抱着个软枕, 闭着眼睛睡得正是香甜无比,郑襄阳又给气乐了, 只冲着装睡的卫臻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卫小七, 你怎地这般无用,别说那二殿下来没来还是一回事了,即便是来了又如何, 横竖你们几日后便成了夫妻, 早晚要鼻对鼻,眼对眼的, 早见上几日又有何妨!”


    郑襄阳叉腰巴巴巴的说完, 却见床榻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郑襄阳恨不得一把过去将人给拉拽起来,只最终, 咬了咬牙,冲为臻道:“你不敢,我这便替你去会会那位二殿下,哼!”


    说完,郑襄阳五作三步, 哗啦一下便走到了门口,又扭头看了卫臻一眼,随即风风火火的拉开门离开了。‘


    郑襄阳走后,卫臻飞快睁开了眼,不多时,立马伸手拍了拍胸口,连连呼出了一口气。


    这九王爷早不来,晚不来的,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往山上来。


    今日是个什么大日子,一个个的,怎么全都赶在这日来烧香拜佛来了。


    九王爷跟那位```那位二殿下关系亲近,他今儿个来了,又是赶在大婚前几日,那位```会不会当真跟着来了?


    呜。


    她是疯了不成。


    这个时候怎敢冒冒失失的往对方跟前凑。


    二殿下。


    哎,对于这门婚事,卫臻算是认了,可对于这位未来的夫君,卫臻却极少设想过,实则是,无处可想。


    这京城里头,任何一个世家,一个男子,卫臻或许都还有几分记忆,唯独对于这位,完全陌生又熟悉的存在,陌生在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并未任何交集,熟悉在,应该说,打从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市井街尾,全是关于他的传说!


    听说前些日子,那位二殿下私下将陛下潜邸时的王府给霸占了,如今,毫不顾忌的在那座府邸上张灯挂彩,想来,日后便是要在此处成亲并生活了。


    陛下潜邸时候宅子,哪个能住得安生。


    当初消息一起时,听说卫霆渊当晚便将大哥哥卫褚叫去了书房,一整夜不见出来。


    二殿下这般行经果然胆大妄为,关键是,这动作一起,岂不是活生生的在向太子宣战了么?这般霸道妄为、又毫无顾忌的做派,直接打乱了整个京城的朝局。


    要知道,陛下子嗣并不多,除了太子殿下与二殿下外,余下小的的,弱的弱,鲜少为人关注。


    以前二殿下被拘宫内,没了音讯,后来出了宫,却是恶名在外,反之,太子殿下一举册封为储君,他性情温润,聪颖贤明,未得天下却早已得了人心,关键是,太子这储君之位坐得坚固,群臣拥戴不说,便是太子身后的皇后母族,亦是大俞境内最大的氏族,既得民心,又得朝臣拥戴,又有诸多势力扶持,太子殿下这太子之位何其牢固,说句打遍天下无敌手,亦是毫不夸张。


    可如今,恶名在外却一直未曾露面的二殿下冷不丁从天而降了,他行事高调、无所顾忌大闹整个京城,搅得整个京城大乱不说,他的回归,却确确实实得带回了一小讯息,一个全天下所有人已经渐渐忘记了的事实,那便是:这恶名在外的二殿下亦是陛下的子嗣,非但如此,他甚至乃如今陛下所存血脉中的排在第一位的长子皇子。


    虽如今这二殿下毫无实力与太子抗衡,他背后既无母族势力支持,又失了民心,按理说,他丝毫没个任何资格与太子殿下抗衡,可他来得太过迅猛张狂了,自打几月前在宫宴上露面一来,又是大张旗鼓的去卫家下聘,又是张狂霸道的霸占了陛下的宅子,桩桩件件落人口舌不假,可这打法打的太过凌厉凶猛,倒叫温和了十数年的朝堂与京城愣了又愣,竟一时久久无法缓过神来,竟有种秀才遇到了兵,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的境地。


    这要算,二殿下身后唯有一个坚固的支持者,那便是九王爷。


    九王爷从前一直是个闲散王爷不假,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了,九王爷在京城领了个带兵的闲差,掌控着京畿部分防务,如今,这九王爷与郑家又结了亲,郑家乃武将世家,如今掌控了大俞北方半数边境的防控,这么说罢,天下兵权三分,西北苏家暂得一分,陛下手握一分,另外一分如今却握在了郑家手中。


    此番九王爷与郑家亲事落定后,整个朝堂上的局势便开始渐渐微妙了起来。


    而二殿下如今毫不顾忌的朝太子府前架起了一座擂台,最为紧张的,不是太子殿下,不是二殿下,而是一半站在擂台上,一半站在擂台下,被架在火上生生烧烤的卫家啊!


    还没嫁进去,卫臻隐隐便能猜测到,他日嫁过去的日子究竟有多难熬了。


    不仅仅是源于二殿下,还有着来势汹汹的整个朝堂群臣,及群臣背后的诸多女眷势力。


    光是想想便觉得头疼不已。


    而这会儿,亲还没成了,只觉得一个小小的乱涌便跟浪花般,被打上了岸来。


    又是宁家,又是卫家,又是老和尚,又是二殿下,还有之前的奇奇怪怪的太子殿下,一想到这些,卫臻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动得厉害。


    卫臻顿时烦心四起,只将怀里得软枕扔远了,准备将被子拉开,一头蒙在头上,不想,还没来得及钻进被窝里,冬儿忽而小心翼翼地在外头敲门道:“主子,睡着了么?”


    冬儿轻轻唤着,见里头无人回应,片刻后,冬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摸到了床边,一瞧,只见自家主子正四仰八叉的倒在床榻上朝她怒目而视。


    冬儿立马做了个惊悚动作,又舔着笑脸道:“主子,您是不是挑床啊,这都躺了这么久了,还不见入睡,一会儿该起来去诵经祈福了!”


    卫臻幽幽道:“又有何事啊?”


    冬儿她们一贯清楚卫臻的习惯,若无事的话,所有人都不会在卫臻睡觉的时候过来叨扰的。


    果然,卫臻话音一落,便见冬儿笑呵呵的看着她,一脸奉承道:“主子果然良机妙算,这都能猜得到。”说着,冬儿犹豫了一下,看了卫臻一眼,这才缓缓道:“是宁家来人了,说宁二娘子想请主子过去一叙!”


    说着,冬儿看了外头一眼,道:“这会儿正在屋子外头候着呢,我说主子睡着了,先过来探探,主子,您见是不见?”


    冬儿话音一落后,只见卫臻微微怔了片刻后,随即陷入了一阵沉思。


    这宁芃芃见她作甚?


    她们```她们之间并无任何往来。


    莫不是因着```太子殿下?


    这般想着,卫臻不由蹙了蹙眉,思虑再三后,卫臻还是让冬儿给推了。


    不想,片刻后,冬儿又去而复返,回时,只神色匆匆,慌忙朝着四周打探一番,便凑到卫臻跟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对方说是关乎主子那日在宫中落水一事。”


    冬儿话音一落,卫臻嗖地一下眯起了眼.


    ☆、第313章 313


    侍女在前头缓缓引路。


    一路长廊蜿蜒迂回, 寺庙里今日格外热闹,时不时遇到擦肩而过的女眷及僧人。


    宁家安置在了另外一处华丽院落,那处院落介于外宅与内宅之间, 是新建的院落,眼下一分为二, 男女分开安置, 专供权贵之人安置。


    其实, 那日害卫臻者为何人,卫臻虽无确凿证据,实则心里头有些数,只不知, 这宁家在里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她今日邀请卫臻一见的目的又是何为?


    如今二殿下与太子殿下明显分庭抗之,注定了是一对死敌,而身为未来太子妃的宁芃芃不应对她这个未来的二皇子妃避之不及么?


    卫臻在心里默默琢磨着对方的用意。


    是宁家人无意间撞见的,还是?


    她那时可别说跟宁家, 就连跟太子都并无干连。


    总觉得此约, 过于```离奇了。


    一路上倒是失神了几回。


    等到理清了思绪抬眼瞧时,只见侍女将她引到了院落, 却是走的侧门, 也不是往屋子里走,而是朝着侧门处的一处僻静雅园走了去。


    寺庙之内, 不会建造一些山水假石之类的奢侈景色, 倒是会修建一些凉亭, 布置一些花草树植之类的。


    远远的,只见道路深处矗立着一个八宝凉亭,亭子外种植了绿荫树木, 庭院中央布置了几许水缸,水缸里睡莲盛开,红鲤游动,倒也别有一番雅致。


    约莫在午时时分,远处的屋落里静悄悄的,宾客多在安置,庭院里亦是四下静谧,无一多余身影,也无一丝喧哗。


    侍女引着她们朝着凉亭处走去。


    越往里走,便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茶香味。


    味道清冽悠长,嗅于鼻尖,只觉得沁人心脾。


    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总觉得这茶香味道有些熟悉。


    宁芃芃若想约她,若是有秘事,应该约她去屋子里一聚来得更为隐秘周全,若无秘事,也压根无需如此大动干戈。


    越走,卫臻越觉得有些奇怪。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放缓了步子。


    经宫宴那一回,如今的卫臻万事谨慎小心,早已不如往日那般轻信于人了。


    何况,她如今身份早已不同于往日,她是未来的二皇子妃,七日后她便要成婚了,无论她乐不乐意,她眼下,代表的不仅仅只有卫家,还有整个二皇子府。


    一个待嫁之人,若是再惹出些什么事端来,可不止像上回那般轻易过关,是会给整个卫家或者整个二皇子蒙羞的。


    这样想着,卫臻脚步瞬间一停,还不待侍女反映过来,卫臻便飞快的冲冬儿使了个眼色,主仆二人当即原地往回走。


    “哎,卫娘子,马上便要到了,在这边,您这是要往哪儿走啊!”


    侍女注意到卫臻二人行动后,立马匆匆返回追了上来。


    不叫还好,一叫,冬儿看了卫臻一眼,心里顿时一紧,立马想起了当初在宫中差点儿闯下的那桩祸事,想到这里,冬儿只将小圆脸微微一绷,二话不说,抬手拉着卫臻便一路朝外跑去。


    卫臻被冬儿这小牛犊般的力气及气势拉拽得震惊了。


    她素来懒散娇惯,镇日窝在府里,去的最远的地方要数老夫人的世安院及太太的澜清阁,哪比得上冬儿,冬儿镇日满府乱转,又素来吃得多,今儿来灵隐寺这一路,她在路边便已经干掉了三个人得口粮,卫臻早起时吃不下,午膳时又无甚胃口,午后又没歇好,整个人浑浑噩噩得,这会儿被冬儿冷不丁的连拖带拽,一时不慎,险些被她拉拽得摔倒在地。


    “鞋,,冬儿,鞋——”


    卫臻一手被冬儿拉拽着,另外一只手立马挥着帕子冲冬儿连连吆喝着。


    冬儿听到这里,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她只绷着小圆脸嗖地一下停了下来,一转身,只见主子这会儿气喘吁吁得趴在了她的肩膀,正皱巴着一张小脸,苦兮兮的瞅着她。


    冬儿往卫臻身后一瞅,只见主子崴着一只小脚,将一只小脚丫子踩在了另外一只脚的鞋面上,这只小脚丫子上的绣花鞋早已不知所踪了,小脚上裹的白绫步亦是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脚丫子上,好似随时要掉落下来似的。


    冬儿脑袋瓜子顿时嗡嗡直响。


    她方才太过激动了,三月前的那一回失误,差点儿将主子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主子如今马上便要成亲了,嫁给那二殿下,冬儿表面不显,实则背地里躲着偷偷不知哭过多少回鼻子了。


    那二殿下是怎样一个鬼罗刹,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她,若是那日,她护住了主子,不让主子落水,便不会有后头这一连番的祸事了。


    主子便不会在群臣面前丢脸,不会论人众人笑柄,不会昏厥,不会高烧数日不退,更加不会被转头赐婚给那天煞的二殿下,说不定,说不定主子与那方家公子还能如愿成就一段佳话。


    主子与方公子二人的心意,旁人不知,身为主子贴身侍女的冬儿岂能不知。


    方公子可是主子亲自挑的,那般千尘不染的人,与主子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可是因为她的鲁莽,因为她照看不周,生生毁了这一切。


    虽主子从未曾迁怒过她,甚至时时慰藉她,可实则,冬儿心里萌生了几分阴影了。


    方才,往这园子一踏,她便警戒了起来,四下张望着,直到主子看了她一眼,亦是一脸警惕,冬儿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当即一不做二不休,恨不得拉着主子一道飞起来。


    这会儿,前头有没有祸事,有没有凶险冬儿不知,冬儿只知,自家主子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冬儿面上一晒后,立马将卫臻扶稳了,冲卫臻道:“主子,您站稳了,我这便去将鞋子拾来!”


    说着,冬儿抬头一探,只见那只精致秀气得绣花鞋正静静的躺在了数丈之外的石径上,水缸旁,冬儿立即一路小跑过去捡,却不想,她刚弯腰时,一只手先她一步将那只绣花鞋捡拾了起来。


    那是一只修长笔直的手,手指颀长,指骨根根分明,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


    是一只男人的手。


    冬儿见了微微一愣。


    她立马嗖地一下要去争夺,却生生扑了个空。


    冬儿立马嗖地一下仰起了脸,看清立马她跟前的这道身影,这张脸后,冬儿微微一怔,立马慌乱的往后后退了半步.


    ☆、第314章 314


    太```太子殿下?


    冬儿看清了来人的脸后, 顿时瞪圆了双目,吓得连连后退。


    待缓过神来后,冬儿立马朝着对方行了个礼, 道:“拜```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对方乃一朝储君, 未来天子, 纵使气质温和, 到底浑身上下有股睥睨天下之势。


    冬儿不过一低门庶女侍女,冷不丁对上了太子的眼,还与之四目相对,已是犯了忌讳。


    冬儿自然惶恐不已。


    况且, 这太子殿下乃是冬儿的救命恩人。


    当日她落水, 便是太子殿下派人将她救上岸并安置的。


    不过,救命恩人是救命恩人,心中感激是心中感激,这些都无法与主子相提并论。


    要知道, 这太子殿下可是向陛下求娶过主子的, 而如今,主子赐婚给了二殿下, 二殿下又是太子兄长。


    这乱糟糟的关系, 若再次纠缠不清,害的是哪个, 自然不言而喻。


    如今, 主子便是冬儿手心里的宝, 但凡出府,她是恨不得将主子牢牢拽在手心里,紧紧含在嘴里, 生怕被人瞧见了给惦记去。


    出府时,冬儿是向映虹姐姐下过军令状的。


    思及至此,一番天人交战后,冬儿立马咬了咬牙,只鼓起了勇气向太子伸出了两只手,道:“殿下,此乃奴婢主子之物,烦请殿下归还!”


    冬儿冒死向太子讨要卫臻的绣花鞋。


    鞋子可是女子的私密之物。


    这鞋如是落入了太子之手,今日这私密之事若是让他人撞见了去,便是主子跳进黄河怕也洗不清了。


    要知道,大俞礼教森严,名节有时往往比性命还重要啊!


    当初卫臻落水,被人所救,说来救人一命,乃雅事一桩,可今儿个这```这事若要细算起来,十足十的算是私会,放到小门小户,放在她们老家,可是要浸猪笼的。


    冬儿越想越害怕,越想,脸越白。


    跪在地上的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了起来。


    不想,太子只微微垂眼,淡淡的扫了冬儿一眼,随即,一声不吭的将目光抬起,落到了手中的绣花鞋上。


    是一只玉色浅底面料的绣花鞋,上头绣着清淡雅致的玉兰花,鞋子静静的躺在了他的手心上,甚至还没有他的手掌大,三寸金莲,不过如此。


    这只鞋置于元翎掌心,像是小船似的,只觉得在一荡一荡着。


    元翎看着看着,忽而将双眼一眯,随即嗖地一下将那只鞋子紧握在手中,眼睛压根没有往冬儿神色瞥过半眼,直接越过了冬儿,缓缓朝着她身后一步一步走了去。


    远处,卫臻单脚着地,失去了一只脚的支撑,她的身子顿时摇摇晃晃,无力支撑,四下探寻一番后,卫臻只双手撩起裙摆,单脚一蹦一蹦的缓缓跳到了一口缺了一口的水缸旁,微微扶着,待扶稳了后,卫臻这才听到远处的动静,霎时飞快将脸转了过去——


    便立马对上了太子元翎的那张微绷的脸。


    只见太子一手握着她的绣花鞋,一手背在了身后,正步步朝着她的这个方向走来。


    太子一贯温和,卫臻曾同他同床共枕六年,对他不说多么了解,但对他的神情、脸色看多了,总归是能看懂几分。


    他对人多为和颜悦色,并非暴敛残暴之人,多数情况下,只要没有惹到他时,他多为温润有礼,甚至脸上时常带着一二分淡淡的笑意。


    可但凡只要有人惹到他了,那么,他的神色便会一点一点变得清冷低沉,尤其,惹到他的那个人是卫臻的话,他的情绪变得尤快,尤如天气似的,上一刻还是阳光和煦,下一刻便变得阴雨连连。


    而眼下,太子的脸色,是阴雨席卷而来的前奏。


    卫臻为太子突然的冒出,感到惊讶万分。


    目光一落,落到了他的手中,为他手中握着的那只绣花鞋感到一丝慌乱与烦愁。


    为他脸上那抹看不懂的阴沉与清冷之色,感到莫名其妙与忌惮不已。


    这太子怎会出现在此?


    他这是要作甚?


    所以,今日邀请她来的,并非未来的太子妃宁芃芃,而是——


    果然如她所料,又是有人在故弄玄虚,哄骗她的?


    往这园子里一走,卫臻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预想到了种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料到,竟是太子设的局。


    他将她哄骗至此,究竟意欲为何?


    见到太子的那一刻,卫臻心中一时百转千回。


    如今正是要紧之际。


    大婚将至,这个月连续三场婚事,全是皇室婚事,在整个京城备受关注,若是在这档口出了什么岔子,无论是对卫臻,还是对卫家,都定然是灭顶之灾。


    要知道,三月前,方修远抗旨一事,至今都尚且未曾全然平息。


    若卫臻在婚事前,惹出了什么乱子,这阵仗定然是会祸及二殿下,祸及太子,甚至祸及整个皇家颜面,更甚者,牵扯整个朝堂。


    卫臻是疯了蠢了不成,敢在这档口惹事?


    自打婚事落定后,除了那日被方静姝请出去过一回,整整三个月,她未出过家门半步,今日不过是风俗礼教使然,成婚前来祠庙祈福,沐浴心灵,婚后来祈福还愿,皆是约定俗成的习惯风俗罢了,若非如此,卫臻定然会安安生生在府里待到上花轿的那一刻的。


    若非,宁芃芃以那日落水一事邀约,她不知对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岂会贸然过来!


    所以,太子今日将她引诱至此,究竟是要作甚?


    他一副来势汹汹、还隐隐有种要过来当庭对质的架势,究竟是为何意?


    她这辈子对他已是一避再避,压根没有再惹到他了,这辈子,她甚至与他压根没有几回交集,卫臻实在是猜不透看不透。


    卫臻猜不透,猜不透他当初缘何会向陛下求娶于她,猜不透这会儿他怒意何来,更加猜不透他此番究竟是要作甚?


    唯一能猜测到的可能便是:二殿下。


    二人孤男寡女,他私会于她,定然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


    几乎可以说的是,当太子露面的那一刻,卫臻的心已是一沉再沉。


    这一刻,他若诬陷或是加害于她,卫臻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们二人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可今日,打从太子在光明殿露面的那一刻起,他的神色便一直复杂难辨,若要害她,卫臻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便是因着二殿下的缘故。


    毋庸置疑,太子与二殿下乃一对死敌,若想要达到羞辱二殿下目的,没有比羞辱卫臻更狠绝的方式了。


    只```只在卫臻印象中,太子似乎又并非如此阴险恶毒之人。


    一时,不过短短眨眼之间,各种心思已在卫臻脑中上演过无数回。


    直到,太子殿下走到了卫臻跟前,缓缓停了下来。


    卫臻扶着破角的水缸,下意识地,不漏痕迹的往后挪了又挪,直到挪到无处可挪之际,隔着一个水缸的距离,卫臻终于微微抿着嘴,朝着对方直直看了去——


    这一抬眼,不可避免的,对上了对方那双清冷又威严的目光。


    太子的气质偏儒雅清逸,生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人的时候,笑时便觉得在深笑,不笑时,便也觉得在淡淡浅笑,故而令人如沐春风,觉得他温润温和,气质如玉。


    前世,卫臻不比的痴恋太子,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卫绾的爱慕之人,也并非他是这天下未来之主,更因为,太子是前世卫臻所见到过的最令她惊艳恍惚之人。


    卫臻生的貌美,便也无比喜爱绝美之人,之事,之物,上辈子她见人不多,所见男子,亦是一个比一个逊色,唯独,见到太子第一眼时,便觉得,合该这般姿色容颜这般气度身韵才配的上自己这张绝世容颜。


    她喜欢太子的薄唇,喜欢他高高的鼻梁,更喜欢他那双狭长又深邃清冷的眼,上辈子,她所有的喜悦,疯癫,与伤心难过,全是被这双眼牵动着左右着。


    包括,眼下,这双眼中的淡漠与清冷。


    这是这辈子卫臻,第一次与这双目光直截了当又堂而皇之的对视。


    这一眼看去,只觉得,百转千回,如梦似梦。


    上一世的种种画面一帧一帧在卫臻脑海中不断闪现,与这辈子的各类真实、平静、温馨、自在的画面不断交替着,拉扯着,两世种种融合在了一起,交融在了一起,一时,是欢声笑语,一时又成了痛苦难耐,一时温和恬静,一时又是疯癫张狂,两种极致相反,极致痛与乐不断交融碰撞,令卫臻分辨不出如今究竟是身处前世,还是今生。


    只觉得脑海中的画面越闪越快。


    不断拉扯拉锯着,彷佛要将她的头都扯断了。


    太阳穴突突突的跳得厉害。


    脑海开始发胀发痛。


    卫臻定定的看着太子,双眼一点一点胀红了。


    良久,她只用力的攥紧了手中得水缸边角,嗖地一下将目光收了回来,将脸转了过来,只死死握着,扶紧了水缸边沿。


    有那么一瞬间,她头疼欲裂,整个脑子俨然快要炸开了。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卫臻死死咬着唇,直到唇角一阵腥甜,她终于缓缓回过神来——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卫臻不知对方出现在此究竟何意,不想与对方撕破脸皮。


    只佯装平静淡然道.


    ☆、第315章 315


    只是, 不想,卫臻的请安行礼,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卫臻一直垂着眼, 没有再与对方对视,却能清晰无比的感受到,那双赤, 裸而锋利的目光, 一直落到了她的身上, 定定的看着, 牢牢的锁着,将她悉数包围。


    时间, 一点一点过去。


    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四周一片静谧。


    树上, 蚕虫鸣叫。


    水缸中,红鲤游动。


    远处, 偶起喧杂之声,那声响,似乎在遥远的距离之外, 又似乎近在耳畔。


    直到——


    “咚!


    一声低沉悠长之声骤然响起。


    山角钟楼响起了一阵敲钟声,一声,两声, 一共有九声,提醒着, 午时已过,到礼佛时辰了。


    钟声在整座山峰来回传响。


    低沉而空灵, 一声一声敲击着人的耳膜,也敲击着人的心灵。


    钟声是有净化心灵作用的。


    在一声声钟声的敲击下,卫臻的情绪、神色, 竟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


    久不见对方回应。


    终于,卫臻再次抬起了头,直视对方的面容,再次道:“此鞋乃臣女遗落之物,多谢殿下捡拾,有劳殿下归还,臣女感激不尽!”


    卫臻说着,只朝着对方遥遥一拜。


    话音一落,恰逢那边冬儿立马仓皇赶来。


    卫臻便朝着冬儿使了个眼色。


    冬儿会意,立马弓着身子,诚惶诚恐的伸手冲太子再次重复道:“有劳殿下!”


    却说,卫臻与侍女礼数有佳,举止事宜,挑不出一丝错处。


    言语间,也撕开挑明,未见半分不妥之举。


    按理说,太子乃当朝储君,这时,依照礼数,也定会将那鞋悉数归还的,却不想,此时,太子就跟没有听到卫臻主仆二人在说话似的,也压根没有将二人的礼数行动瞧在了眼里。


    他始终那样直直盯着卫臻,彷佛要将她看穿,看破,看烂了。


    仿佛要透过她的这张皮囊,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看了有多久,直到卫臻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终于见太子终于收回了目光,却是将手中的那只绣花鞋握着抬起,他垂着眼,定定的盯着绣花鞋看了一眼,后,又掀开眼皮,直直盯着卫臻,冷不丁出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话语一出,太子的声音竟极度沙哑。


    仿佛被寒水浸泡过了似的,沙哑得不成样子。


    与此刻太子殿下得身份、气质,竟极为不搭。


    问这话时,他的神色极为古怪,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在质问卫臻,又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自言自语。


    太子说这话时,双眼只微微眯着,死死盯着卫臻的眼睛,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神色。


    然而思绪却又是漂浮的,仿佛心事重重。


    而卫臻听了对方这话后,竟是微微一怔,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神色明显有些错愕与茫然。


    这太子是失忆了不曾?


    她是何人?


    她这辈子与太子虽无任何牵连,却也打过几回罩面,他不知她名讳,卫臻倒是能够理解,可不知她何家何处,卫臻却是半分都不信的。


    几月前,对方不还言之凿凿的当着数百位文武百官的面,在陛下跟前求娶不是?


    她是何人?


    卫臻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片刻后,忽然想起,噢,近来,街头巷尾四处传言,说太子在马场训马时不慎坠了马,摔伤了,这会儿,虽未见任何身上头上有任何伤势,莫不是不是伤在了脸上身上,是伤在了脑子上,脑子被马蹄踢了不成?


    卫臻心里讥讽一番,不知对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片刻后,依然耐着性子道:“臣女乃卫家七女,今日不慎路过此地,落下了鞋子,被太子殿下捡到了,喏,就是殿下手中那只,这鞋子乃女子私密之物,臣女不想惹人非议,还望殿下速速归还,臣女这便速速离去!”


    卫臻不想再过多过问,不想去探究,今日这一局究竟是太子所下,还是宁芃芃所下,想要试试她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亦或是别的什么?


    她通通不想再探,她只想要顺利脱身,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对方轻易将她哄来,岂能轻而易举放她回去。


    “你究竟```是何人?”


    太子殿下眼下就跟着了魔,梦魇了似的。


    他对卫臻的话竟充耳不闻。


    依旧死死盯着卫臻,只盯着卫臻,再次重复着这一句话。


    看着对方微微绷紧的脸,严肃又微冷的眼神,终于,卫臻原本心里的讥笑一点一点消失。


    握着水缸的手再次微微一紧。


    不知为何,太阳穴再次陡然一跳。


    卫臻只不自觉的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太子看着。


    看着看着,呼吸忽然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凌乱。


    她不知太子这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太子今日冷不丁跑到她面前,究竟在质问着什么。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只是,不知为何,双眼竟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了起来,双腿也隐隐有些发软了起来。


    卫臻单脚撑地,竟一时有些撑不住了,整个人依在了水缸上,借着水缸的力气,这才堪堪站稳了。


    卫臻一时变得有些心乱如麻,眼神漂浮,嘴上却喃喃道着:“臣女```臣女不知殿下此话何意?”


    说着,卫臻微微抬起了手。


    冬儿见卫臻脸色不好,立马跑过来一把扶着卫臻。


    卫臻继续道:“还请殿下将臣女的鞋子归还!”


    这一句,卫臻也顾不得对方的身份,只加重了语气。


    不想,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太子紧紧攥着卫臻的绣花鞋,忽而再次半眯起了眼,冲卫臻道:“卫七娘子可否告知孤,安安是谁?”


    说这话时,太子紧紧握着手中的绣花鞋,握着绣花鞋的手,指骨发白。


    而卫臻听到“安安”两次后,只霎时瞪大了双目,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了对方。


    安安?


    别说卫臻,就连冬儿从太子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后,都立马瞪圆的双目,一脸震惊的抬眼看向了太子殿下。


    安安,是卫臻的闺名,乳名,是卫臻小时候差点养不活时,阮氏给她起的乳名,女孩子的乳名十分私密,除了阮氏,几乎没有人这般唤她,除了碧水居以外,鲜少有人知晓。


    就连卫绾卫姮卫娴几个,便是偶然听过,却从未曾这般叫过。


    就连老夫人也鲜少这般唤卫臻,宠爱卫臻如老夫人,亦时常七丫头七丫头这般唤着。


    这样唤卫臻者,不过寥寥数人,别说出了卫家,就连出了碧水居,所知者,亦是为数不多。


    如今,冷不丁地从一名外男嘴里唤出,如何不叫人震惊,不叫人惊讶,甚至是惊吓!


    冬儿险些被太子这话吓到了。


    卫臻的心脏只砰砰砰,瞬间快速跳动了起来。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乱。


    太阳穴一时绷得紧紧的,仿佛要裂开了似的,头皮一阵发麻发炸。


    有那么一瞬间,卫臻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


    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指尖传来一阵疼痛,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冬儿惊慌之声,一声一声道:“主子,您流血了,主子,您```您快松开,快撒手——”


    卫臻晕头转向得松开了手,低头一看,手指在流血。


    她抓水缸抓得太紧了,被那道破碎得口子割开了手指。


    冬儿急得晕头转向,忙摸出帕子为卫臻包扎。


    然而抬眼间,却见水缸对面的太子,握着卫臻的鞋子,一步一步绕过了水缸,朝着卫臻这边踱来。


    与此同时,眼睛死死盯着卫臻,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冷声质问着:“安安究竟是谁?”.


    ☆、第316章 316


    看到太子逼近, 卫臻只拼命攥紧了手指。


    才刚刚擦拭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来。


    冬儿惊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 却见卫臻猛地一下攥紧了冬儿的手腕,一步一步朝着身后移动,躲避。


    冬儿还是头一回见主子脸上露出如此惊恐之色,她愣了一下, 见太子步步靠近,冬儿立马一把张开双臂, 拦在了卫臻跟前, 将卫臻护在了身后, 只梗着脖子, 鼓起勇气,就跟老母鸡护小鸡似的, 一把将卫臻护在了身后,抬着下巴冲对面之人, 道:“殿```殿下,您```您这是要作甚?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您难不成还想欺辱臣女不成, 咱们家主子```咱们家主子可是未来的二皇子妃,是殿下您```是您的二嫂,您```您不能如此无礼, 您可是太子, 您若再要这样, 我```我便是开口叫人啦!”


    冬儿见太子脸色阴沉,纵使吓得双腿发软,却依然梗着脖子哆哆嗦嗦的咬牙说着。


    只,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这话,便见太子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尤其,听到“二嫂”二字。


    哗啦一下。


    冬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晃,身子便骤然凌空了,待冬儿反应过来后,只见自己被一道巨大的立马拉拽着,给甩了出去。


    冬儿一下跌倒在地上,摔了个脸啃地,只竟瘫在地上,久久起不来。


    一扭头,只见卫臻朝她唤了声“冬儿”后,连连朝身后退着。


    卫臻只穿了一只鞋,另外一只脚光着脚,不过堪堪用白绫包裹着,这会儿,却是松松垮垮的套在了脚上,只摇摇欲坠着,仿佛随时散落。


    卫臻却压根顾忌不得,见太子越走越近,卫臻直接将裹着白绫的脚踩在了地上,不断往后退着,嘴里微微惊慌喊着:“你```你别过来,你```你要作甚?”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卫臻从来不是软弱之人。


    前世的卫臻更是个胆大包天,心思歹毒的。


    这会儿,心中不知为何,萌生了一股惧意。


    也不知道究竟在害怕着什么。


    直到,退着退着,几近光,裸着的脚心一把踩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树桩上,顿时脚心传来一股钻心疼痛,与此同时,卫臻心思一恍,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直接被疼得跌倒在地。


    卫臻只将双手撑在地上,不断往身后挪着,眼睛有些害怕又惊恐的看着眼前那人。


    太子一步一步靠近,只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倒在地上一脸狼狈的卫臻。


    一直冷眼看着,直到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太子这才撩开一角华袍,缓缓蹲了下来,蹲在了卫臻脚边,目光在卫臻手指处的伤口及脚心处的伤口来回看了一眼,良久,只微微抿着嘴,直直盯着卫臻,冲卫臻道:“安安,是你么?”


    问这话时,太子脸上的冷意一点一点消散了,转眼间,脸色却浮现出一抹困顿及疲倦感。


    太子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前几日坠了马,半夜发了高烧,做了一整晚一整晚的梦,梦里,全是那些反反复复的梦魇及梦境。


    听说,当夜,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赶来了,连父皇与母后亦是齐齐赶了来。


    太医说他并无大碍,就是不知为何,一直不曾醒来。


    梦境太过美好,有那么一瞬间,元翎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比之过去数年前,数月前,梦境越发频繁,梦里的世界也仿佛越发焦灼凌乱,无比的虚幻,却又如同现实世界般,前所未有的真实。


    一夜之间,在那冗长而杂乱的梦境中,他仿佛度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梦里的脸,他一直看不太清,却能够清晰的听到她银铃般的轻笑声,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娇俏的呼唤着:“殿下,殿下!”


    直到梦境的画面骤然急转直下,转醒的那一刻,他是大声呼喊一声“安安”后,骤然从梦魇中惊醒的!


    醒来时,脸色苍白,浑身冒汗,就连四肢都在瑟瑟颤抖。


    元翎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的心脏快要窒息,快要痉挛了,一阵一阵紧缩,一阵阵抽痛,梦里,仿佛正在经历痛苦万分的事情,生生将他撕扯着,撕裂着。


    又仿佛正在经受着万箭穿心之刑,整颗心脏烂掉,废掉。


    他是不愿意醒来的。


    可是,那种痛苦,能让他世界在梦里当即死去。


    醒来时,元翎佝偻着身子,全身卷缩在一起,一下一下握着拳头狠狠砸着心口。


    吓得整个太子府一片大乱。


    惊醒的前一刻,那张模糊又妖娆的脸萦绕在了脑海,盘桓在他的心头,太子几乎可以确认那是谁的脸。


    第二日一早,他便独身驾着马去了卫家。


    在卫家府门外站了一个早上。


    却在府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他掉头走了,直接来了这灵隐寺。


    他想,他是疯魔了。


    他在寺庙里住了七天,在佛祖前守了七夜,他以为佛祖能过给他答案,直到,今日,答案亲自送上了门——


    今日,在光明殿前,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愤怒,一丝怨恨。


    没有人能够轻易挑起他的情绪。


    唯独,她淡然处之的出现的那一瞬,心脏便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了。


    元翎甚至想要怒意冲冲的质问她答案,可在看到她跌倒的那一瞬间,看到她伤口露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怒火与疑问瞬间化为虚有,最终,元翎只定定的盯着眼前的女孩,喃喃道:“你当真是妖怪么?”


    元翎喃喃说着。


    也不待卫臻回答,只忽而低头看了手中的那只绣花鞋一眼。


    忽而想起,这样一只女娃娃的鞋,东宫还有一只。


    那是十三岁那年,南巡入住卫家,得到的,那只鞋比眼前这只小的多,分明是个小娃娃的鞋,却不知为何,没能转身扔掉,反倒是留了下来,至今,还在那里。


    与那只小绣花鞋一道来的,还有虎口的伤痕。


    原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全是她的。


    不知是命运的纠缠,还是命运的戏耍。


    想起梦中的迤逦画面,又一时想起了现实生活中的捉弄与嘲虐。


    元翎心头一时百转千回。


    良久,只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鞋子,随即,一手拿着鞋子,一手缓缓探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卫臻的脚。


    卫臻被他这举动吓得仓皇失措,只神色一变,用力的踢打挣扎着喊道:“你,你要作甚,救命,救命——”


    元翎却微微眯起眼,用力的抓着,冲卫臻说了句:“别动。”


    随即,一手握着卫臻的脚,一手捏着绣花鞋,正要替卫臻亲手将鞋子穿上。


    却不想,不是是因为卫臻这声呼叫惊扰到了旁人,还是如何,正当元翎将鞋套在卫臻脚上时,忽而一阵凌厉刀锋朝着元翎扑面而来,元翎极为敏锐,立马将脸一侧,飞快一躲——


    一柄锋利的彪形大刀直接贴着元翎的脸如疾风般飞快掠过。


    大刀足足有半人高,脸面宽。


    钝而重。


    凶而锐。


    贴着元翎脸面而过时,发出呼啸一声疾风声。


    然后噌地一下,斩落到了元翎身后的那口大缸上。


    顿时,那笨重而厚实的大缸顷刻瓦解,应声而碎。


    水缸里的水如潮水般,哗啦一声倾倒了出来。


    而那柄大刀直接横切了整个水缸,稳稳矗立在水缸后一株歪脖子树的树杆上,直接将整颗树穿心而过。


    可见其厉害之处.


    ☆、第317章 317


    “臻妹妹!”


    却说, 那大刀来得又快又凶悍,隐隐带着丝丝杀气。


    直接朝着太子的命门而去。


    若非太子反应灵敏,怕是会直接命丧于此。


    太子直接飞快躲闪, 原本身姿下蹲的,直接当即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当即敛下了神色,微微绷着脸朝着树身上的那柄大刀直直看去。


    整口大缸应声而碎, 引起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几乎是在这声巨响后的下一瞬,便见立马有守在周围的护卫提着大刀闻声而来, 道:“何人作怪!”


    “快来护驾!“


    霎那间,几支长长的队伍从四周飞快赶来。


    一时, 引得原本寂静无声的园子一片骚乱。


    卫臻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刀贴着脸从太子脸上划过,卫臻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正惊魂未定之际, 忽闻得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高声呼唤而来。


    这道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后, 卫臻只有些恍惚。


    紧接着,便见冬儿只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把艰难挪到了卫臻跟前, 忙微微搂着卫臻道:“主子,是是郑家娘子来了?”


    冬儿惊喜的声音才刚刚一停, 便见郑襄阳犹如那天降的仙子似的,瞬间, 明晃晃的降临到了卫臻跟前。


    “臻妹妹!”


    郑襄阳看到卫臻狼狈的跌倒在地上,顿时立马将衣摆一掀, 便要过去扶卫臻。


    只是,她刚一露面,便见十数人齐刷刷地举着□□, 一把将郑襄阳包围了。


    似乎,将她当作了刺客!


    郑襄阳倒是临危不惧,却是看了卫臻一眼,后收回了要过去扶卫臻的手,只先一步朝着不远处的太子率先行了个礼,道:“臣女见过殿下!”


    话音一落,太子还没回应,只微微板着一张脸看着郑襄阳。


    这时,忽又见身后那层护卫层层散开,紧接着,一道言笑宴宴、吊儿郎当的声音传了来,只笑模笑样道:“这大中午的,怎么吵吵闹闹的,平白扰了本王的清梦,我倒要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那道声音虽带着笑,却肆意妄为,狂妄之极。


    然而,周围的护卫无一敢阻拦,无一敢还嘴。


    只纷纷散开,让出了一条道了。


    紧接着,只见一紫色华服的男子摇着扇子,悠悠而来。


    “拜见王爷!”


    “拜见```拜见```”


    护卫们见到来人,立马齐齐参拜,只是,行礼行到一半时,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了起了,不多时,只见大家看了看来人,与众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后,竟齐齐噤了声,随即,又齐齐朝着太子方向看了去。


    太子抬眼看去,只见一身紫色祥云华服的九王爷正悠悠摇着扇子缓缓而来,九王爷素来慵懒顽劣,他所到之处,无不热闹喧哗,而此刻,他一露面,周遭竟诡异寂静得吓人。


    太子将目光再抬,果不其然,在他身后半丈处,还缓缓跟着一位玄衣男子,男子玄衣禁服,肩宽阔背,他一身暗色,全身无一丝明媚之色,仿佛从阴诡之狱而来,只有脸上罩着一黑金面具,面具半遮脸面,却遮不住这满身的气势与凌寒。


    这人身高八尺有余,比九王爷还足足高了半个头,虽走在他身后,浑身气势丝毫未曾削减,甚至隐隐有股凌驾之势。


    对方面色冷凌,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有股浓浓嗜血煞气,便是在这森森庙堂之中,也丝毫不曾消减。


    他所到之所,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退避半步。


    待这人缓缓走近了后,太子原本微板着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不多时,他半眯着眼,朝着对方腰间看去—


    只见对方腰间挂着一柄麒麟大刀,大刀钝重,足足有半人高,做工精湛,威严又霸气,远远瞧去,便知那分量定然不低,怕是一个寻常男子双手托举,都不一定能够轻易举起,至少五六十斤上下。


    而此刻,挂在对方身上,竟如同寻常佩剑配饰似的,竟身形不摆,身姿未有半分虚浮,可见对方厉害。


    只此刻,那身上只有那威武霸气的麒麟刀,却未见那刀柄刀身。


    那刀身,早已牢牢贯穿在了那颗百年大树的树干上,穿心而过。


    此人,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久久未曾露过面的二殿下元煌。


    挥刀之人,竟是这胆大妄为的二殿下!


    这二殿下竟敢堂而皇之,在这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朝太子挥刀,若这太子反应不过来,怕是直接被他当场斩杀了。


    斩杀太子!


    斩杀储君!


    这可是滔天大罪。


    若要论罪,太子有权直接将人赐死!更甚者,若是搁在寻常人身上,是要论株连处置的!


    便是此人乃皇子,亦不敢如此当众作恶的!


    何况,皇子之间,有皇位之争,更是忌讳不已的,唯恐被人抓住马脚,惹人非议。


    这···这二殿下是吃了豹子胆,还是个傻的,竟敢如此莽撞!


    整个园子内,自打他踏入的那一刻起,便一片死寂,久久无人敢轻易出声。


    就连太子,此刻,亦是冷冷盯着对方,一贯温润的太子殿下,眼下,亦是威严四起,隐隐有了天子之怒。


    “嘿,原来是太子在此,本王就说,本王在此休憩,何人敢在此喧哗话,原是翎儿。”


    说着,九王爷边摇着扇子,边走近太子,继续道:“翎儿一向温和的,怎么着,这会儿脸色瞧着怎么有些不大好,哪个惹到你了么?”


    元阊争着眼睛说着瞎话。


    说到一半,许是说不下去了,不多时,眼睛落到了一旁的四碎的水缸处,只惊叹道:“咦,这大缸好好的,怎么裂开了,可惜了这一缸好鱼!”


    顿了顿,目光一移,又落到了身后的那株百年老树上,又惊叹道:“呀,这```这不是我煌儿的佩刀么?好生生的揣煌儿腰上的,怎么一转眼便上树了?”


    元阊啧啧两声,连连可惜,嘴里还十分应景的念叨了声阿弥陀佛。


    片刻后,又忽而将视线一转,顿时微微瞪着双目,摊开了扇子,指向了此刻正瘫坐在地上,一脸狼狈的卫臻身上,只一脸目瞪口呆道:“咦,这这```这这这这不是本王的侄媳妇么,侄媳妇你什么时候来的这庙里,怎么来了也不来给本王这长辈请安问好啊?”


    说着,九王爷将袍子一掀,顿时原地蹲了下来,蹲在了卫臻脚边,将她上上下下好似打量了一番,只似笑非笑道:“我说,侄媳妇儿,你来了这庙里,不好生在屋子里待着,怎么来了这儿啊?瞧瞧,怎么还弄得一身的伤,这是怎么了,跟本王说说,若哪个敢欺负你,本王替你撑腰!”


    九王爷笑眯眯的看着卫臻说着。


    虽一脸和善,笑嘻嘻的,仿佛在给她撑腰。


    可话里话外,分明在质问着,同时质问着太子和她。


    又像是个``~瞧热闹不嫌事大的!


    恨不得多煽风点火,让火越烧越大才好!


    卫臻闻言,撑在地上的手微微攥紧几分。


    所以,她这是私会被捉了么?


    还是被她未来的夫君亲自捉的!


    一直到现在,她都始终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第318章 318


    九王爷话音一落后, 久久无人回应。


    卫臻更是一度咬紧了唇齿,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


    郑襄阳听了这话后,立马看了身后二殿下一眼,随即几步踱步到卫臻跟前, 却是恶狠狠的瞪了九王爷一眼, 压低了声音啐了他一脸道:“你到底是来帮忙的 , 还是来故意恶心人的?”


    说着,见卫臻手心蹭破了皮,在渗着血, 又见她鞋袜凌乱,郑襄阳忙要查看, 却被卫臻拦了拦。·


    郑襄阳在战场上,大大咧咧惯了, 男人堆里混的, 男人光着膀子在她跟前晃荡, 她连眼睛都不待眨的,一贯面不改色,这会儿才意识到卫臻与她不同, 有外男在场。


    郑襄阳立马停止了查看的动作, 只忙悉心询问着,还伤到哪儿呢, 便要扶卫臻起来,却见卫臻用力的握紧了郑襄阳的手, 竟一时起不来,良久,只有些为难的朝她缓缓摇了摇头,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尴尬。


    郑襄阳手再次一顿。


    终于意识到, 她是不是伤到什么尴尬位置了?


    这样想着,郑襄阳忙凑到冬儿跟前,用口型询问了起来。


    女儿家的在说些私密话,九王爷自然不会偷听。


    不过,他贯是个瞧热闹不嫌事大的。


    一点不知收敛。


    说完那番话后,又摇着扇子,缓缓起了身,却是似笑非笑的看了远处那道不为所动的身影,笑眯眯道:“啊,本王这话是不是说错了,煌儿,这侄媳妇这会儿怎么出现在了这里,这话不该从本王这个长辈嘴里说出来的,这有话要问,自然应该由你这个未来夫君来问是也不是?唔,看来,是本王越俎代庖了!”


    九王爷笑眯眯说着,边说着,边缓缓移开了步伐,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对方,满心满脸,一脸期待着写着:快来质问,快来八卦,快来找事,最好打起来,令本王看场好戏。


    九王爷这个不着调的做派气得郑襄阳牙痒痒。


    果然,臭男人永远护着臭男人,他们元家终归是会护着他们元家的,这话,是要明晃晃的将所有的责任,全都抛在了卫臻身上?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个外男一起?


    郑襄阳自然对卫臻一百个相信。


    可要叫卫臻这么个当事人,要她怎么回答,这无论怎么解释,落到旁人的眼里,都是在狡辩啊!


    郑襄阳气得恨不得上前将九王爷一拳打死。


    九王爷这一把火,又成功将整个火场添旺了几分。


    他话音一落,只见四周一片死寂。


    卫臻微微咬着唇,比脸色更难看的,却是这会儿的姿势,一脸狼狈,一脸难受。


    不止脚心磕到了,方才一屁股摔倒时,不慎磕到了骨尾处,一直到现在,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竟无一丝知觉。


    别说爬起来,就连动一下都隐隐动弹不得。


    她只咬牙强自忍着,面上尽力装作无所事事,然而,整个右腿却在止步住瑟瑟发抖。


    卫臻一边用手撑在地上,一边用手不漏痕迹的摁压着右腿,她怕她一松手,整条右腿便会不受控制的直接抖动起来。


    身体上的疼痛却无关紧要,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煎熬——


    今日这事,若是处理不好,她此生定然会比前世更加悲惨,若是处理好了,能···处理好么?


    便是再如何解释,嫌隙已然生了罢。


    九王爷将视线环视一圈,见无人理会他,也见一路三方,各个绷着脸不说话,九王爷便又撑开了扇子,又要暗戳戳的搞事,不想,在他开口前,终于见原本一直绷着脸的太子率先沉不住气,率先一步走了过来,冲元阊道:“小皇叔,您误会了。”


    太子缓缓走到了元阊跟前,只微微抿着唇,朝着地上那道狼狈身影看了一眼,沉吟良久,这才一字一句缓缓道:“侄儿午后路过此地,听到园子里有些动静,这才好奇过来查看一番,正好撞见```撞见卫家姑娘受伤摔伤在地,终归相识一场,日后···又是``````,便出手扶了一把——”


    太子说到最后没有明说,意思却不言而喻。


    说到这里,太子微微垂了垂眼帘,遮住了眼里的神色,让人窥探不出他神情分毫。


    只是,他背着一只手在身后,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顿了顿,太子将整个手握成了一个拳头,这才继续道:“不过随手之举,却不想```倒叫大家误会了!”


    说完这句话后,只见太子微微绷着脸,朝着地上瘫坐的卫臻缓缓道:“是孤逾越了规矩,给姑娘赔个不是!”


    说完这话后,只见太子将指尖掐进了肉里,良久,缓缓侧身,看向了远处那道玄色身影,只淡淡开口道:“想来二皇兄```定是慧眼独具,定能明察秋毫。”


    太子淡淡说着,说这话时,他神色淡然清冷,好似嘴上说的这事压根不值一提。


    不过```言语间竟在为卫臻开脱。


    终归,太子是个体面人。


    他知道此事闹大,传了出去,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是知要顾全大局的。


    只是,太子话音一落,卫臻摁压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攥紧了几分。


    卫臻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太子竟然会主动帮她澄清,他刚刚分明一副要生吃了她的模样。


    从光明殿开始,他便一副冷漠模样,一副要来兴师问罪的模样。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卫臻被太子的举动,被太子嘴里那些含含糊糊、是是而非的话给吓到了,甚至一度吓傻了。


    安安这两个字知道的人不多,太子更加不可能听过。


    有那么一瞬间,太子的眼神,太子的举止,太子的情绪,令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以为```她以为就像是回到了前世似的。


    前世的太子就是这般阴晴不定,处处欺凌于她的,他恨不得日日看到她越狼狈越好。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又重新回到前世了。


    可是,不会的,前世的太子若是遇到了此事,恨不得将她奚落羞辱至此,又怎会好心的替她开脱!


    也是,前世,她跟太子是夫妻,她日日痴缠于他,日日在他面前丢人现眼,故而太子厌恶她。


    这辈子,他们素无往来,太子对外一向仁慈,是不会那般刁难她的。


    这样想着,终归,卫臻心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太子的话相比她的话,是更有分量及说服力的。


    只是,太子冲二殿下说完这番话后,依然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回应。


    只见那道玄衣身影远远立在远处,像是与他们隔了一个世界似的,格格不入。


    他们是一个台子上的,是唱戏人。


    他清冷隔世的立在远处,是个看戏人。


    太子知道二皇子一贯性子如此,并不惊讶,不过,他跟二皇子毕竟相交不多,并不知他习惯性情,他到底是一朝储君,二皇子虽长他数月,却如此无视规矩礼数,终归是令太子不悦的。


    事情明朗后,不宜拖拉,太子抿着嘴,朝着卫臻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良久,他只微微攥紧了袖子,正欲挥袖而去。


    与此同时,九王爷似乎也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一个看戏机会,见二殿下依然归然不动,正要再将这冰坨子激上一激,不想,还未曾开口,只见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直接无视了二人举动,只缓缓提着步子,朝着地上那道狼狈身影方向走了去——.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视线里陡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马靴。


    马靴非常大, 落在卫臻跟前,像是两艘小船似的,靴子面料精湛, 结实紧致, 只上头并无一丝装饰纹路修饰, 一眼望去, 令人窥探不出分毫。


    就连落在马靴上的衣袍, 亦是一整片大片大片的玄色,漆黑一片, 给人一种深深的压迫及侵略感。


    那双靴子一步一步朝着卫臻走来,直至缓缓落在了卫臻脚边。


    身后, 原本正要离去的太子见状,只缓缓停下了脚步,双眼眯了起来。


    原本正要拱火的九王爷立马双眼泛光, 美滋滋的看起了戏来。


    郑襄阳及冬儿二人见来者, 顿时纷纷如临大敌。


    而卫臻, 只觉得一道黑影向她慢慢靠近,直至将她完全笼罩。


    对面的身影,像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好似随时要朝她倾倒而来。


    原本以为, 至少要等到成亲之日才会与之交集,不想,这一日竟早早来临了,还是在这般绝境之地。


    原本传闻中的那位二殿下本就令人心有戚戚然, 一脸忌惮恐惧至极,且不说卫臻,随着大婚之日的日期一日一日的靠近, 就连整个碧水居上下竟悉数焦虑紧张了起来。


    而上一次出现这样的心情时,还是在阮氏将要生产之际。


    只是,那时的焦虑是带着欢喜之情,如今,却一个个担忧至极。


    一想到日后要随着主子一并陪嫁去二殿下那座“烫手”的府邸,一个个萎靡不振的,已紧张得好多晚都睡不好了,可主子要去淌那刀山火海,她们如何能冷眼相看着,随着主子陪嫁过去,一个个是私底下在心里签下了生死状得,尤此可见,对这桩婚事,对主子未来的夫君,对那位传闻中魑魅魍魉皇子有多忌惮害怕!


    上一回见到,对方高坐高台,卫臻不过匍匐在大殿上,隔着千山万水,而如今,两人之间不过咫尺距离。


    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觉得头顶笼罩起了一层阴影,仿佛暴风雨来袭。


    腿,不自觉的轻轻抖动了起来。


    尤是卫臻极力按压着,也隐隐有些按压不动,只一寸一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动作一下一下轻晃了起来。


    心脏,亦是陡然间加速,砰砰砰的,仿佛要从嗓子眼里彻底跳出来。


    重活一世,都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按理说,卫臻早已经修炼得一派淡然平稳了,可不知为何,此刻,依然止不住有些慌张。


    对方是来问责的?


    是来迁怒的?


    还是```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接受妻子给他带来如此大的羞辱的,何况,还是一个没有进门的妻子?何况,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殿下?何况,对方还是他的死敌?


    太子的解释,他听进去了么?


    卫臻心里顿时千头万绪,心乱如麻,可良久,她又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安抚,眼前这人是她未来的夫君,是她日后日日相对之人,便是对方当真是个魔鬼罗刹,她也要将对方当作常人般,淡然对待,不然,今后这一生又该如何熬过去啊?


    这一日早该会来的,早来几日晚来几日,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今唯一要做的,便是要挺直了腰杆,毕竟,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她没做过的事情,便要十足的摆出一副没有做过的架势,害怕慌张,只会更加显得虚心鬼祟。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紧紧攥进了大腿处的衣裙面料,只自作镇定着,强迫自己一点一点抬起了头来——


    不想,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大片大片的玄色。


    对方的身高可真高啊,抬起头来,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尽头。


    卫臻的目光从那双大长腿一寸一寸扫过了他的窄腰,他的胸膛,又途径他的脖颈,最终,停落到了他的下巴处,在往上,卫臻的脖子已经发酸发僵,如何都抬不起来了,再抬,她整个身子怕是要往后栽倒去,摔个四脚朝天了。


    对方的下巴刚毅冷凝,如刀削斧劈般而成,像是崖壁的峭壁,锋利又坚硬,只细细看去,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隐隐在对方的下巴中央窥探出一二分若有似无的痕迹,像是一道浅浅的沟壑,这道沟壑并不明显,不过是从卫臻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眼便能窥探!


    竟是一道美人沟?


    卫臻不由愣了愣。


    要知道,这美人沟乃是元姓皇族血脉标识之一,代表着富贵显赫,传闻,大俞开国圣祖下巴处便有着这样一道浅浅的标志,此乃元姓皇族标志之一。


    当今圣上元帝下巴处便有着这样一抹浅浅的痕迹,不过元帝这些年渐渐蓄起了短须,遮掩住了一二,令人无法一探究竟。


    除此以外,整个皇族小辈之中,也只有当朝太子及端阳郡主有此痕迹,而太子如今乃一朝储君,至于端阳郡主,听闻她刚打出生起,便被元帝亲自抱过,除了因为裕亲王的缘故外,她被整个皇族宠爱的最大原因,便是源自于她的脸上有着这抹皇室标记。


    除此以外,眼前这人,是卫臻此生见过的第三个。


    噢,不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小时候卫臻亦是见过的。


    这个标识是皇族之人特有的。


    小时候那人脸上有,而眼下,这位```这位二殿下脸上也有。


    所以```


    所以```


    所以,当年她的猜想并非空穴来风?


    这样想着,卫臻顿时心头一突,尤是曾经猜测过一二,可当事实将要呼之欲出之际,卫臻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下一瞬,卫臻顿时瞪圆了双眼,似乎想要再次探去,想要看个分明,却不想,晌午的阳光太过刺目毒辣,卫臻仰头之际,火辣辣的阳光瞬间照射进了卫臻的眼里,瞬间,照花了卫臻的眼,令她双眼一时犯晕,目光所到之处,一阵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真切。


    卫臻立马抬手反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模模糊糊,晕头转向之际,忽见矗立在眼前的这座大山仿佛渐渐向她倾倒而来。


    卫臻顿时下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避,然而身后早已经无处可避。


    这二殿下要作甚?


    不会要将她打上一顿罢?


    卫臻顿时一片心慌,眼看泰山压顶,整座大山向她砸了来,慌乱之余,卫臻吓得立马抬起双手遮住了双眼。


    然而想象中的一切暴风雨并没有到来。


    卫臻只嗅到一阵淡淡清冽的龙涎香在她的鼻尖缓缓掠过,紧接着,她的腰际及双腿微微一紧,再然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拎小鸡似的,将她整个人瞬间从地上带到了高空中。


    等到晃过神来时,卫臻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跌落到了一道坚固而陌生的铜墙铁壁之中.


    ☆、第320章 320


    陌生的气息, 陌生的怀抱。


    卫臻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完全陌生又压迫感十足的气息之中,她的脑袋瞬间一片眩晕,整个身子就跟被凝固了似的, 瞬间发僵发直。


    只跟一尊雕塑似的, 以一种僵硬又呆滞的姿势,卷缩在对方的怀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卫臻都与男子无甚亲密关系, 甚至可以说是接触不多, 即便她前世已成婚及曾孕育过生命, 可即便是同太子这么个丈夫, 亦极少有些亲昵的举动。


    太子不过是与她履行夫妻的义务, 或是全当她是发泄工具罢了,他很少拉过她的手, 亲过她的脸,更别提其他亲密之举。


    故而,哪怕卫臻重活一世,活了两世, 实则在情感方面,依然是十足青涩的。


    而如今, 冷不丁的在大庭广众、纵目睽睽之下, 被人当众搂抱了起来, 还是被一个全然陌生之人,若是搁在寻常时刻, 卫臻定当当场拔簪刺人了,横竖不是刺死了对方,便是要刺激死了自己,大不了鱼死网破, 谁也甭想讨得了好。


    然而眼下这人,却是她未来的丈夫,她便是想拦,似乎```亦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拦得底气跟道理。


    何况,如今,她本就落在下风,属于受制于人的那种。


    何况,她本就动弹不得,如今整个下半身都是麻的,压根反抗无门。


    只是,传闻中的那位二殿下可是个鬼魅罗刹之人,听闻他杀人不眨,杀死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虽往日里卫臻权当作戏言听的,可无论什么话,说得人多了,说得次数多了,即便入不了心,到底也会入脑啊!


    这位二殿下不是该生气发火的么?


    他发怒起来,卸胳膊卸腿什么的,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该不会要将她偷偷带到僻静的角落里,对她卸胳膊卸腿,或是干脆卸了她脖子之类的罢?


    卫臻脑海中不断浮现这些奇思妙想。


    连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正晕乎间,卫臻缓缓抬眼时,目光无意间对方了上空那张放大的脸。


    从她这个角度朝上仰望着看去,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看的角度,也压根看不全对方的脸上,只看得到一截坚毅的下巴及一张凌厉冷厉的侧脸。


    这一下,卫臻当真是瞧清楚了,那道下巴处的那道美人勾,浅浅的,并不明显,然而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印入了卫臻的眼帘。


    卫臻的心尖快速跳动了一下。


    整个人更加晕乎了。


    却说,二殿下无所顾忌,直接将人抱着大步走出了园子。


    郑襄阳与冬儿二人对视了一眼,纷纷面面相觑,半晌,冬儿只白着脸,哭丧着脸,拉着郑襄阳道:“郑大娘子,怎么办,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你快去救救她罢!”


    郑襄阳盯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讷讷的揪开了冬儿的手,良久,似乎有些爱莫能助道:“你自己去吧,这···我可帮不了了。”


    冬儿眼泪汪汪的瞅着她,见郑襄阳态度坚决,她只咬咬牙,将心一横,立马追了上去。


    刚追上几步,一只绣花鞋从对方怀里的卫臻脚下晃了下了,正好落在了冬儿跟前。


    前方,那道玄衣罗刹殿下似乎有些察觉,步子微微一顿,只缓缓停了下来,随即,微微侧了侧身子,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冬儿见状后,立马飞快将主子的鞋子捡了起来,只紧紧捏在了手中,正犹豫着这会儿要不要给主子送过去,却不想,这时,立在不远处的那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只提着步子,大步而去。


    就像知道身后有人在做什么似的,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冬儿在原地愣了片刻,立马连奔带跑的跟了上去。


    却说,二殿下这番举动不说卫臻,就连在场所有人全都一脸懵然。


    一直待那二位的身影渐行渐远,园子里的众人这才后知后觉慢慢缓过神来。


    九王爷元阊双眼瞪直了,只见他抱着扇子呆在原地,良久良久,只举起扇子,朝着自己头上狠敲了一下,九王爷顿时疼得跳了起来,脸上却一脸大笑道:“本王没瞧错吧,方才本王家那万年不开窍的冰山侄儿就这般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抱着他的未来媳妇儿走了?嘿,那块冰坨子开穷了不成,不成不成,那臭小子脾气古怪得紧,别将那娇娇侄媳妇儿给欺负了去,本王得过去瞅瞅,手把手的教教他到底该如何对待美人!”


    九王爷激动乐呵一阵后,举起扇子,甩起袖子,便要巴巴追赶上去瞧热闹。


    只是,刚走了没几步,忽而有人拦在了他的跟前。


    郑襄阳将脚一胎,拦住了九王爷的去路。


    九王爷冲郑襄阳挑眉道:“怎么着,未来的王妃,你也想凑这个热闹不成?”


    九王爷似笑非笑道:“你若是求求本王,本王或许考虑应了你!”


    话音一落,郑襄阳一手揪住九王爷的胸口,一把将他连拖带揪的拽走了,只留下咬牙切齿的一句话,道:“求你个头,老娘的帐还没有同你算完了!”


    然后,便是九王爷的哀嚎声跟着渐行渐远。


    一下子,连九王爷等人也走了。


    一下子,整个园子彻底清净了下来。


    太子一动不动的矗立在原地,整个人亦是凝固成了一座雕塑似的。


    只见他面无表情,满脸写着生人勿进,浑身的寒气亦是层层外露。


    太子一贯温和的,就连伺候他多年的贴身护卫也极少见过太子动怒,然而眼下,却一个个离得远远的,丝毫不敢靠近。


    太子微微握着拳头。


    良久,忽而缓缓松开了拳头,抬手揉了揉眼。


    太阳穴一下一下扯得厉害。


    头痛欲裂。


    方才两人离去的背影一遍一遍在他的脑海中上映着,刺得太子一时头昏脑胀,心口翻滚,良久,太子抬手摁压住了心口,只觉得梦里的痛苦与惨烈再一次清晰的透过身体,一点一点传递了过来。


    太子用力揉着心口,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撕裂疼痛,不多时,又觉得天旋地转,骤热间,忽间太子捂着胸口,朝着一旁的林子大步走去。


    顿时,园子里数支未曾散去的队伍警钟大作,纷纷提高了警惕,惟恐刺客袭击,不想,刺客没有,顷刻间,只见太子单手撑在一株百年老树上,弓着身子,竟开始呕吐不止。


    胃部翻滚,仿佛连肠胃都要全部吐了个干净。


    太子单手撑在树臂上,只将额头枕在手臂上,良久,无意识的喃喃道:安安。


    *


    却说,灵隐寺的大钟敲响了,原本安置在后院的女眷全都陆陆续续起了,纷纷赶去光明殿祈福,或是赶去经楼抄写经书。


    回廊上,女府女眷来回穿梭。


    加上此番园子里的这番动静闹得有些大,连太子的亲卫都惊动了,早已经有人派人前来打探查看了,不过,四周都有人看守,打听不出什么门道,直到——


    二殿下抱着卫臻堂而皇之的穿过回廊,大步而来,回廊上的女眷及僧人全都亲眼看到了。


    是二殿下,那位脸上罩着黑金面罩,身高足足八尺近九尺,远远的从回廊那一侧大步走来,不知情的僧人倒是一视同仁,纷纷驻足招呼,然而眼下这庙里大部分女眷是当初在祈年殿见过二殿下的,便是不认得这道威武宽大的身影,亦是认得那人脸上那道面具的!


    二殿下!


    是二殿下!


    若是往日里见了这般尊贵的人物,一个个只恨不得凑上去晃荡一阵才好,而如今,确认了这人是二殿下后,一个个只如临大敌般,连摔带躲的朝着身后躲,就连走到了回廊中央的人,见到来者,亦是目光一定后,只捏紧了帕子,不断往后退着。


    唯独,只有卫绾立定在了原地,见到来者后,很快双手交握置于腹前,立马低下头了,躲避让路,不敢出声行礼,却也不敢随意直视。


    一直到那道玄色身影如疾风般与她们擦肩而过。


    瞬间,只觉得四周的气温降低了几度似的,周身变得严寒威厉了起来。


    卫绾没有多瞧多看,直到——


    “娘子,那是冬儿,那是···那是,二殿下怀里抱的是···是七娘子···”


    贴身侍女欣荣捂着嘴,瞪圆了双目,惊诧不已。


    卫绾闻言,嗖地一下抬起了头,视线正与此时与她擦肩而过的冬儿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只冬儿此刻压根无心朝卫绾行礼,看了她一眼后,立马屏住呼吸,大步小跑朝着二殿下追了上去。


    卫绾似乎愣了愣,下意识地偏头顺着二殿下离去的背影定睛看去,正好撞见二殿下走到了回廊尽头,正好转弯,朝着院子一侧僻静之处而去。


    而他转身的瞬间,他怀里的一抹淡绿身影引入眼帘。


    卫绾这才发现他怀里抱着的,正是分离不久的七妹妹卫臻。


    原来,方才一听二殿下驾到,一时,所有人躲避不及,卫绾压根不敢多看,很快跟着敛下了双目,原地避让,压根没有留意到他怀里还抱着个人。


    而眼下——


    他堂而皇之的抱着卫臻,竟不顾及任何眼光。


    虽```二人即将成婚,似乎无伤大雅,可···可到底有些荒唐。


    卫绾顿时抿紧了唇,置于腹前的双手不知何时,竟不自觉的攥紧了几分。


    整个人似乎还完全处在惊骇之间,没有缓过神来,这时,又见大队大队的护卫从园子里倾巢而出,护卫拥簇着一人声势浩大的沿着这条道出来,那人,一身玉色,儒雅尊贵,正是太子也!


    只是,远远的,只见太子殿下神色阴沉,气质清冷,面色竟十分难看。


    那支队伍从园子里出来后,便自动归位,四下散去,只剩一支队伍护送着太子正朝着卫绾这边走来。


    卫绾立马收起方才惊骇神色,整理好情绪,瞬间恢复成一派淡然。


    她远远的,做好了准备,正要朝太子行礼。


    却见太子背着手,压根没有注意到回廊旁的卫绾,竟直接将她当作空气似的,直接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路过时,竟连个眼尾都不曾朝她身上扫过一眼。


    太子直径大步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死寂般的院子终于慢慢恢复了人声,来来往往的,已有女眷僧人来回穿行。


    卫绾立在原地,久久没有缓过神来,良久,她缓缓抬眸,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园子里,只攥紧了手指,一步一步朝着园子入口而去,不想,刚走到入口处,只见宁家二娘子宁芃芃正从对面迎面走来,二人双双停下脚步,立在了园子口。


    宁芃芃只笑着冲卫绾道:“听说这园子景致大好,卫六妹妹要一同逛逛么?”


    宁芃芃笑盈盈的看着卫绾,笑得意味深长,眼中精光闪烁,仿佛将一切的一切全都瞧在了眼里。


    卫绾闻言,只微微眯了眯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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