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321
却说绕过了一片僻静的园子, 对方抱着卫臻直接出了这座院子,眼瞅着四周越来越静,人烟越来越少, 卫臻心里也越来越忌惮不已。
一路上, 卫臻只一动都不敢动一下,全身都已经发麻了,她双手无任何攀附,丝毫不敢触碰对方。
这一路走来,走了这么久,原本紧张、害怕又是疑惑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了起来。
眼看着前路越发陌生, 终于,卫臻忍不住揪着手指头,小声开口说了一句:“我```我可以自己走, 劳殿下```放我下来吧!”
卫臻缓缓说着。
声音虽略有些小, 但是,两人离得这般近,对方是可以听得到的。
然而, 静悄悄的, 四周无一丝反应。
无一丝回应。
对方连看也没有看卫臻一下,丝毫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
一丝尴尬染上卫臻的心头。
卫臻脸色顿时变的有些窘迫了起来。
其实,之所以这般顺从, 这么听话, 没有完全反抗对方的意思,心虚不过占了一二分,实则,她并不想在外人面前忤逆这位未来的丈夫, 何况,还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
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这份见面礼,横竖她是给足了。
只盼着日后嫁过去,日子能过得顺畅一二。
卫臻不奢求多么受宠,哪怕对方对她不喜不爱,不搭不理亦是可以,唯独,希望给她一片清净安宁之所。
前世实在太闹腾,太折腾了,这辈子,别说斗,她连张嘴开口的动作都觉得累。
卫臻不想再跟任何人争斗,尤其,是满院子的莺莺燕燕。
若有,也请所有人莫要闹到她跟前来。
不过,眼下二殿下后院并无她人,当然,私底下有没有不知,毕竟,男人都那样。
不过,方才瞧着一路走来,那哗啦啦一堆闻风丧胆的女眷,就跟看到怪物再逃命似的,对其忌惮害怕不已,看这阵仗,怕是鲜少有人敢主动亲近眼前这位罢。
相比自己,此刻还淡定十足神色自若地在罗刹怀里躺着,还主动跟对方唱起了反调,是不是已经算是十分厉害的呢?
至少,比方才回廊里那些落荒而逃的要厉害罢?
卫臻十分厚脸皮的夸赞着自己,并隐隐有分得意。
正当卫臻在自我催眠,以求自己让自己渐渐缓和这抹尴尬之际,只见对方抱着她来到了另外一处小院。
院子瞧着像是一座独院,不大,独门独户,不过几间房间而已,看着也有些老旧,不如前头新建的院子豪华,整个院子里就挖了一口枯井,再无旁的装饰。
这```这位二殿下怎么带她来了这里,这是他在寺庙里的住所么?
怎地这般简陋!
正当卫臻一脸狐疑之际,只见这时,似乎听到了院子外头的动静,很快,从正中央的屋子里推门走出来了个小弥僧人,小弥僧脑袋圆滚滚的,脖子上挂着佛珠,只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侯在门口,朝着踏步而来的二殿下小声恭敬地说了声:“小师叔,您回来了!”
小弥僧一脸严肃认真,言语之间透着供奉。
不过,扫到他怀里的女子时,似乎有些羞涩,很快低下了头,压根不敢多瞧,仿佛多瞧上一眼,便会犯了戒规似的。
小弥僧话音一落,卫臻听得了后,顿时微微瞪圆了眼!
在卫臻看不到的地上,身后冬儿的眼睛更是瞪得似个铜铃!
小师叔?
小小小```小师叔?
什么鬼?
眼前这人不是二殿下么,什么时候成了庙里得和尚啦?
他究竟是二殿下,还是这庙里得僧人?
她卫臻难不成要嫁给一个庙里的和尚?
这样说起来,卫臻陡然想起,至今还无人瞧见过对方的相貌的,只要将面具一罩,底下是人是鬼,谁能知晓!
这样一想,卫臻顿时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心脏又开始砰砰乱跳了起来。
不多时,卫臻开始缓缓挣扎了起来——
“嗯!”
这时,陡然只见从卫臻得上空冷不丁响起了这么一道低低的声音。
这道声音十分短促,低沉,像是浸泡了千年的寒冰发出的低压碰撞声,冷冽又严寒,威厉又低醇。
以至于,卫臻愣了愣,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出现幻觉了似的,吓得瞬间忘了挣扎。
这时,正好途径小弥僧跟前,擦肩而过时,卫臻胡乱朝着小弥僧脸上扫了一眼,再次一怔,只见这小和尚就是之前侯在光明殿外收取香火钱的小弥僧。
卫臻还跟他说话了。
叫```叫净空小师父!
怎么,怎么什么都赶一块了。
在卫臻一脸呆懵中,罗刹殿下抱着卫臻进了屋,然后,将她放在了屋子里东角的一张大炕上。
放下卫臻后,对方立在炕边低头看了卫臻一眼,随即缓缓垂了垂目光,似乎将视线落到了卫臻的双脚上。
脚上,一只鞋掉了,绫白的布松松垮垮的套在了卫臻的脚上,要掉不掉的,有些狼狈。
卫臻见他一直盯着她的脚,怕他要欺身过来脱她另外一只脚上的鞋,也不知为何会有这么个奇怪的想法,只这个想法一起,卫臻头皮便有些发麻,于是,人一激动,秉持着求人不如求己的想法,直接在对方的目光中,一脚蹬走了另外一只脚上的绣花鞋。
再然后,卫臻鼓起勇气看了对方一眼,只见对方腮帮处的肌肉微微鼓起了一阵,再然后,对方微抿着嘴,转身```走了,呃,走了。
二殿下直接来到了屋子的另外一侧,那里,摆放着一座巨型木制书柜,柜子很大,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位置,上头密密麻麻全是书,料想,应当多是佛经经书之类的。
对方走到书柜前,拉开抽屉,似乎正在拿东西。
而对方一转身,卫臻便立马将双腿缩到了炕上,只连连往后爬着,缩到了大炕深处。
此时,冬儿也跟着悄无声息的摸着进来了,她将卫臻的鞋放好后,只紧紧侯在了大炕边上,跟护小鸡崽子的老母鸡似的,紧紧护着炕上的卫臻,一副要害主子就从我尸体上趟过去的英勇架势。
卫臻见了,有些感动,又悄摸爬到了炕边,将冬儿一把拽了上来,主仆二人紧紧搂在了一起,像被人绑架了,即将要跟绑匪对峙的架势。
两人缩在炕上,没一会儿,便听到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叩了三声后,只见净空小和尚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对方将热水隔在了桌子上,随即,飞快地朝着大炕上两道如临大敌的身影看了一眼,很快低头大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便又提着个小铜壶走了进来,铜壶里装着热水,正在冒着热气。
净空小和尚就跟个跑腿的和尚似的,做完这一切后,只跟个木头和尚似的,杵在了桌子旁,双手捏起了佛祖,闭着眼睛,一边默念着什么,一边拨动着手里的珠子。
明明方才还是个嘴角伶俐的小弥僧,这会儿杵成了木头和尚,即不出去,又杵在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成了一座雕塑和尚。
卫臻与冬儿对视了一眼,面对着眼前这般诡异的场景,一个个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最终,只将对方搂得越来越紧。
这时,对面的抽屉咚地一声,关上了。
罗刹殿下转身重新走了过去。
卫臻与冬儿立马警钟大作,却见罗刹殿下在木头小呆和尚跟前缓缓停了下来,良久,只淡淡开口道:“有何事?”
罗刹殿下的声音十分清冷低醇,像是不经常开口说话似的,隐隐带着一丝浑厚的低沉。
若说方才卫臻没有听清楚的话,那么,这会儿,是十足十的听清楚了。
不知道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觉得眼前这位的声音,与元帝的声音略有几分相似,同样的威严,同样的霸气,也同样令人闻之丧胆,心生畏惧。
罗刹二殿下声音一落后,只见净空小和尚立马睁开了双眼,随即双手合十朝着对方弯腰行了一礼,这才一脸尊敬道:“禀小师叔,太师父出关了,让您过去一趟!”
“嗯!”
罗刹二殿下淡淡扫了净空小和尚一眼,只神色寡淡道:“外头候着!”
净空小和尚闻言,立马规规矩矩道:“是,小师叔!”
说完,再次朝着对方施了一礼后,立马转身离开了屋子。
不知道是不是卫臻的错觉,总觉得对方离开的脚步变得轻快了几分,原本微微绷紧的小身板也微微放松了些许。
走后,还十足贴心的将屋子门从外头合上了。
小和尚走后,罗刹殿下便转身再次朝着卫臻这个方向而来。
似乎看到炕上多了一人,对方眉眼微蹙了蹙,不过,对方脸上一贯无甚表情,便是这般细微动作,无人可辨。
却说罗刹殿下去而复返,不知要作甚,卫臻面上装得镇定,实则快要将冬儿手腕给掐断了,冬儿一直瑟瑟发抖,只不知是怕的,还是疼的。
直到对方走近了,看到罗刹殿下手中的药膏及纱布后,主仆二人齐齐一愣,这才反用过来,原是自己想多了,对方竟是拿药过来给她处置伤口的——
这```这还是传闻中的那位眼冒绿光,嘴形同血盆大口的罗刹殿下么?
他怎么竟```还是个好心的?
正当卫臻一脸狐疑,对方竟这般好心之际,忽见黑金面具下的那双漆黑锋利的目光直直朝着卫臻扫了过来——
“脚!”
对方冲她命令道.
☆、第322章 322
短短的一个字, 仿佛透着足足的威慑力,压根不容人置疑,更不允许任何人拒绝。
只是, 卫臻虽与对方有婚约在身,且不日便要成亲了, 可到底还没成亲不是,这没成亲, 只要一日没成亲,就得恪守本分,毕竟,不到最后一日,还不是定局,不是?
若是万一,当然,只是说万一, 万一双方有人遭遇不测, 或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万一导致婚事有变, 她却白白被对方占了便宜, 这该往咋整?
虽然前世卫臻底线低下, 并不曾那般在意名声, 她勾引太子, 卖弄风骚,却也十足吃了名声得亏。
前世卫臻一无所有, 唯一拿得出手也不过就单单一副皮囊罢了,想要获宠,只能拿皮囊说是。
可如今却不同, 她如今名声还算是极好的,前有楼兰仙子之名传颂京城,后又因与京城双姝之一的才女方静姝及名震天下的女将军交好,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托了这二位的福,卫七娘子亦是美名在外的,何况,京城双姝的另一姝还是她的姐姐。
尽管,因宫宴落水,被各方求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虽也遭遇不少朝臣批判过,却终究未曾因落水牵连他人,传到宫外各路文人才子耳朵里,不过是为她的貌美风流又徒添了几笔浓墨重彩罢了。
这一世,她可不要再吃名声的亏了。
这样想着,卫臻非但没有将脚送过来,反倒是将脚飞快一收。
冬儿见状,很快反应过来,立马鼓起了勇气,梗着脖子冲对方道:“殿```殿下,还是让```让奴婢来罢,我家主子一贯是由奴婢伺候的,她不习惯他人伺候!”
冬儿这架势,仿佛在冒死进谏。
卫臻闻言,虽没有说话附和,头却一下一下点着,无比认同冬儿这番说辞,正努力做着无声的抗议。
罗刹殿下定定的看着卫臻,顿了顿,又扫了冬儿一眼。
这一眼扫去,冬儿只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然而还压根不待冬儿反应过来,下一瞬,却见那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如同泰山压顶似的,又如同鬼魅般,竟不顾卫臻的反抗,瞬间公然朝着卫臻欺身而来。
冰凉的手,仿佛从千年寒潭里钻出来的似的,寒凉刺骨,没有一丝温度,又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一只魔爪,嗖地一下牢牢抓住了卫臻的腿。
这只手方一袭击上来,卫臻便觉得一股森森寒意,透过她的皮肤,途径她的血液,一股一股涌上,直冲她的头皮。
冰冷,滑腻,嗜血。
卫臻顿时头皮发麻,发炸,全是瞬间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
她没想到,这个罗刹殿下当真是个恶魔罗刹,他竟不顾自己的反对,公然朝她上手了。
他```他是魔鬼么?
“啊——“
卫臻顿时吓得张嘴尖叫一声,边喊叫着“救命”,边伸出另外一只完好无损,又自由的奔放的脚丫子来,边尖叫,边闭眼一段乱踹着。
一旁的冬儿亦是哇哇乱叫,拼命扯着卫臻的腿,暗自发誓,定要护住主子的脚,定要将她的脚丫子给生生抢夺回来。
这一拉一扯间——
屋子里顿时传来一阵一阵的杀猪般的嚎叫声。
守在门口的净空小师父脸上先是浮现处一丝错愕,紧接着,小脸皱成了个小老太太,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借着太师催促的由头进去探上一探,只是,一想到小师叔那张寒冰似的脸,净空小师父立马浑身打了个颤,只慌忙摇头晃脑一番,随即立马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处在原地默念起了静心经。
正好此时,屋子里的尖叫声忽然骤一停。
脚脖子上的那只恶魔之手嗖地一下松开了。
卫臻的脚丫子砰地一下,掉到了炕上。
动作不轻不重,算不得温柔。
若非下头垫着厚厚的褥子,定也会砸得生疼。
咦?
怎么松开呢?
恶魔罗刹殿下良心发现啦?
卫臻还是梗着脖子一边尖叫一边胡乱生踢,一连扑了个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早已经得了自由。
她嗖地一下睁开了眼,却见矗立在眼前得那座大山早已经移开了,只剩下卫臻跟冬儿两个跟个大傻子似的,一顿乱嚎着。
罗刹殿下此刻立在桌子旁,背对着她们,距离她们已有一丈之远了。
似乎被她们的呱噪声叫嚷烦了,离得远远的。
卫臻见状,立马将脚重新缩了回来,曲腿压在了自己得臀下,重重压坐着。
冬儿趴在卫臻脚边,大口大口的喘息,脑门上冒了层层大汗。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卫臻看着冬儿匍匐的模样,莫名觉得她有些傻,至于自己,她断不会承认自己傻的。
不过,经过方才那么几嗓子,那般一顿乱嚷的,卫臻觉得自己嗓子阵阵发痒,快要哑掉了。
卫臻错愕的同时,整个人止不住有些恍惚。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像这会儿这般发过疯了。
前世,她倒是时常发疯发泄,叫嚷,摔东西之类的,亦是常有的事,只重活一世,打五岁那年起,她便一直压抑着,一直严于律己,将自己活成了个小淑女。
只有自己知道,一个人无论怎么变,骨子里的劣根性始终是无法改变的,最多,不过是压制一二罢了。
如今,冷静下来后,虽觉得有些丢人,却也着实将压在心口的一股闷气一股脑的全叫喊了出来。
当然,宣泄完了后,便只剩下丢脸及尴尬了。
屋子里一时变得静悄悄的,就连厚脸皮的卫臻此刻也觉得脸有些丢大发了,还是在自己未来丈夫跟前?
往后,这门亲事还能好好的办完么?办完了后,夫妻二人还能和睦相待么?
只要一想起日后成亲,夫妻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了,日日要对面对着这样一张脸,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怕是都不能安好罢!
啊!
卫臻真想咆哮一声!
然后一头扎进土了,生埋了算了。
就在卫臻懊恼不已,恨不得一头捶死了自己之际,这时,忽而在空中听到哗啦一声声音响起,像是火折子的被点燃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卫臻听了,立马将脸从褥子里抬起来,便见远处那罗刹殿下,果真将一道火折子点燃了,不知在作甚,片刻后,火折子又被熄灭了,罗刹殿下再次缓缓转身朝着大炕这边走了。
只是,此刻,罗刹殿下的手中握着一柄匕首。
匕首锋利无比,尤其是它的刀剑,一闪一闪的,闪烁着森森白光。
罗刹殿下一步一步朝着卫臻的方向走来。
才刚刚落下的心,又瞬间,以一种前所有未有的恐惧之速,再一次噌地一下,冲上了头顶。
“您```您别过来,殿下,殿下饶命啊,主子,主子可是您未来的妻子啊,您万万不可啊!”
冬儿吓得一把将卫臻牢牢护在了身后,以血肉之躯阻挡罗刹进攻。
卫臻亦是完全傻眼了。
这```这二殿下不会以为她当真私会太子,气得要```要杀她灭口罢。
还是,还是他压根便不中意这门亲事,今儿个总算是逮到了机会,好趁机除掉她?
可是,可是,他之前不还给她送了东珠当作聘礼么?
还有,还有那几大箱子珍贵海货。
莫不是全是掩人耳目不成?
卫臻脑子一下子嗡嗡作响。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罗刹殿下为何要对她下手!
她们马上便是夫妻了。
还是,她方才踢到了他的缘故?
对方身高将近九尺,任凭卫臻跟冬儿两个弱女子战斗力如何厉害,在这么位“巨型大汉”面前,不过是九牛一毛,完全不够瞧的。
不过轻而易举,对方便再次揪住了卫臻的脚,生生将她拖到了炕沿。
羊落虎口,敌强我弱,势力悬殊太大,再如何挣扎不过徒劳罢了,横竖是无济于事的。
卫臻干脆放弃了挣扎。
便是要死,也要死出“楼兰仙子”的姿态。
这样想着,卫臻干脆直挺挺的跟躺尸人似的,躺在那里,再未曾挣扎,一副要死要活悉听尊便的架势,任其摆弄着。
只见罗刹殿下一把紧紧握紧了卫臻的脚脖子,他的目光往卫臻视死如归的脸上淡淡扫了一眼,随即,缓缓凑过来,将嘴里的东西悉数喷洒到了她的脚心。
空气中,酒味四散,瞬间扑鼻而来。
而卫臻,脚丫子微微一抖,只疼得用力的攥紧了身下的褥子,浑身痉挛了起来。
冬儿见状,顿时赤红了眼,只梗着脖子要过来寻罗刹殿下拼命,却见罗刹殿下单手将侵湿了的湿毛巾扔了过来,丢到了冬儿跟前,冷声命令道:“塞她嘴里!”
冬儿被对方气势所吓到。
人还没晃过神来,见主子疼得额头冒了汗,只将牙一咬,边小心翼翼边一脸哽咽的将巾子塞进了卫臻的嘴里。
卫臻才刚将巾子咬住,下一瞬,卫臻只瞪时死死咬紧了嘴里的巾子,疼得浑身发颤,小腿肚子一抽一抽,直接卷起了青筋来。
腿抽筋了。
而那罗刹殿下只将那双冷厉的双眼微微一眯,便将他将那泛着森森白光的锋利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了卫臻脚心,随即,用力一剜,便将刺在脚心肉里的古树老梗给挑了出来.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白色的纱布, 一圈一圈裹紧了卫臻的脚,最后,在脚面随手系了个结。
罗刹殿下给卫臻包扎好伤口后, 便将匕首往靴子里一插,随即,朝着炕上奄奄一息的卫臻脸上扫了一眼,少顷,只皱了皱眉, 不多时,只大步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卫臻像是刚刚生了个孩子似的, 浑身浸湿了一大片,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断往外冒着, 头发湿漉漉的, 一脸凌乱不堪。
小腿还在一下一下轻颤着。
脚心处仿佛要灼烧了似的,一阵一阵的生疼。
空气中,酒味越来越浓烈。
“可怜的主子, 被人生生剜了一块肉, 您金玉般的人儿,那```那位, 那位怎么能如此对待您!”
冬儿抽抽嗒嗒的,一阵一阵的咬牙切齿的抽泣着。
边哭,边细细察看卫臻的伤口, 边替卫臻柔腿肚子,边连连问道:“主子,腿还疼不疼,方才是抽筋了, 那青筋都生生卷起来了,可想而知,该有多疼了!”
冬儿后来定然知晓了,那罗刹殿下是为了给卫臻清理及包扎伤口方才有此一举的,可主子是个娇娇儿,不似那等粗鄙的汉子,这般硬生生的剥皮拔骨,寻常女子,哪个受得主。
冬儿光是瞧着,都忍不住生生打颤。
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不得跳起来大骂一声才好。
然而,对方是何人,便是冬儿有这个心,亦是没这个胆。
却说卫臻躺在大炕上,大口大口地喘了好长一段时间,那痉挛剧烈起伏的心脏这才一点一点慢慢的平复了起来。
额头上的汗水慢慢晾干了。
浸湿了的衣裳也随着一点一点风干了。
小腿里的青筋也被一点一点揉散了,抚顺了,只剩下脚心还有手心一阵一阵的疼得厉害。
卫臻静静的躺在大炕上,恍恍惚惚的想着。
其实,这点儿痛苦对卫臻来说,并不算什么,无论是前世儿时被发卖到了乡下庄子里头遭人欺凌遭过的罪,还是后来临死前被卫绾折磨时受过的凌迟之刑,比眼下这疼痛,都要痛过一千倍一万倍。
只是,前世的卫臻受尽了苦难,那一身所遭的难,对那个时候的她来说就跟寻常吃饭睡觉般,正常得再正常不过了,便觉得,也不过尔尔。
而这辈子,约莫过得太过养尊处优了,这十来年间,几乎少有受苦受难,于是,便是一点点小小的疼痛也觉得放大了千倍万倍了似的。
只令卫臻恍惚了好一阵,好家伙,差点儿夺走了她小半条命!
待歇息够了,疼痛之余,卫臻只缓缓爬了起来,抬眼一看,只见自己整个脚脖子被握出了一道鲜红的手印,大抵是怕她挣扎起来又乱动乱踢,抓着她脚脖子的那只手用紧了几分力道,又加之卫臻皮薄肉嫩,皮肤更是白的直晃人眼球,于是,但凡只要稍稍触碰几分,便能生出一道道印子来。
今儿个对方使了那么大的力道,这印子怕是短时间内消除不了呢?
待到了明日,怕是由红转青转紫色了。
那印子倒是没有引起卫臻多大的注意力,不多时,卫臻只将视线落在了脚丫子上的那道结上。
女孩子万事追求美,便是包扎伤口也能将伤口包扎出一朵花儿来。
只眼前的这道结一板一眼的,死板至极,毫无美感不说,这结亦是系得紧紧的,一寸一寸勒着她的伤口,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看着这道难看的结,卫臻思绪有些短暂的混沌。
她没想到,那罗刹殿下带她来此,竟是为了给她清理伤口的,她还以为,她还以为——
她还以为他要将她千刀万剐了?
与此同时,一道埋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秘密,在这一刻,在卫臻的身体里蠢蠢欲动,呼之欲出了。
若说方才在路上不过是猜测,而眼下,卫臻心里便已确定了七八分,甚至更多了!
不然,这世间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
当年,她一下一下生生剜了对方的肉,差点儿将其活生生的给剜死了,数年之后,不想,对方竟用一模一样的方法及手段来“报复”她。
是的,卫臻几乎可以确定,眼前这位便是当年被她粗暴所救之人。
尤其,当他用一模一样的方式“回敬”她之后,哪里还猜测不到?
当真是世事难料。
谁又能料想得到,当年不过是一时心软,随手救下了个跌落到她屋子里的小毛贼,多年以后,会成了个这么大的祸害了?
倘若当年她没救她,让他死了个干净,现在,她压根就不用嫁他了,说不定还能寻一条其他生路,至于这天下,这千万黎民百姓,也不受受此人如此惊吓了。
这个发现,其实,卫臻丝毫不觉得惊讶,甚至在更早更早以前,她便隐隐猜测到了,只是,当真到了确认了的这一刻,依然觉得难以置信,只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一想到这里,又想到方才受过的罪,卫臻甚至恶狠狠的想着,早知道,早知道当年她干脆一刀剜死了他一了百了。
不过,负气之余,陡然想起,时至今日,对方都从未曾主动寻过她,便是今日碰面,对方亦是决口未提当年事,所以,到底那人是不是他?又或者,对方究竟还记不记得,她曾是他救命恩人这回事?
卫臻的婚事,是不是与此有关?
能不能因为此事,让她今后嫁过去硬气点儿?
还有,还有,这罗刹竟然是庙里小和尚的小师叔?这罗刹竟还当过和尚不成?
对了,这样想起,卫臻脑子忽而灵光一闪,不由想了起来,她当年第一次来这灵隐寺庙时,曾与这庙里一大胡子僧人发生过数回嫌隙,那僧人目光精悍,沉默寡言,亦是被人一口一个称呼着“小师叔”,莫不是那人便是这人?
这个发现直接令卫臻下巴跌落到了地上,要知道,当年那僧人被卫臻嫌弃至极,回京数日,卫臻还曾不忘吐槽嫌弃。
当年一芯大师赠与她的那串珠子,还是由他开光的呢?
所以,这些,全都是同一人么?
不是罢?
不知为何,这个发现,直令卫臻晕乎不已。
这大热天里,直令她后背发凉!
这些事情若全是真的,卫臻顿时心惊不已。
只觉得这世上之事,千奇百怪,兜兜转转间,竟全在身边打转。
卫臻觉得有些玄乎不已,不多时,不知为何,脑海中又冷不丁的想起了一张脸来。
按理说,卫臻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她连死都死过一回了,万事在她眼里,都不过蝼蚁小事
然而今日,太过诡异了,无论是光明殿那个老和尚,还是罗刹二殿下,亦或是,之前奇奇怪怪的太子殿下!
罗刹二殿下在前世与卫臻无半点纠葛,怎么此生,就稀里糊涂的跟他定了亲呢?
她此生,与那位二殿下所有的纠葛,在前世全是空白的,全是没有发生过的。
至于那太子,不知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只觉得今日的太子奇奇怪怪的,她对二殿下一无所知,可对太子终归是有几分了解的,太子从来不是神神叨叨之人,只今日神色似乎有些异处,他似乎有些难受痛苦,他甚至还叫出了卫臻的乳名。
这是为何?
关键是,今儿个一切全发生在这座寺庙里。
庙里的和尚古怪,方才听那净空小师父说太师父有请,太师父指的是一芯大师么,一芯大师镇日闭关不出,一闭关便是大半年,鲜少露面,怎么今儿个刚刚好,是出关了不成,出关了第一时间召见这位罗刹殿下?
这又是何故。
而关键是,卫臻的身体里是有异世魂魄的,这十年来,无人知晓,唯独到了这灵隐寺,仿佛被人窥探了几分,又加上这么多怪力乱象,如何不叫卫臻心惊害怕!
甚至,卫臻一度臆想着,这一世这十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不是全是她的臆想,是她在前世弥留之际为了缓解痛苦,亦或是悔不当初,亦或是愤恨不甘所凭空想象的幻想呢?
啊啊啊。
卫臻顿时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里,自己吓唬自己。
都怪那罗刹殿下,将她吓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心里这样安抚着,卫臻依然有些坐不住了,甚至一度先要下炕,下山。
不想,正欲挣扎下榻时,这时,侯在外头的净空小弥僧敲门而入了。
小弥僧是进来打扫的,顺道问及二位女施主有什么需要。
打扫到桌上纱布时,只见小弥僧朝着纱布上那根带着血水的从卫臻脚心剔出来的那根百年老树梗上多看了两眼,似乎面露惊讶。
冬儿眼尖,立马追问缘故。
小弥僧犹豫了一阵,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冲卫臻及冬儿道:“此梗乃百年大树的浮游根部,性寒,略有些毒性,加之几十年来,庙里树植皆由粪便供养养分,常年累月,此梗极为不洁,沼气遍布,若侵入体内,轻者皮肉溃烂,重则```重则至废至死,许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说着,小弥生笑着卫臻笑了笑,道:“好在今日有小师叔在,卫七娘子定当会无碍的!”
小弥僧边说着,边将那老梗用纱布包裹处理。
而卫臻与冬儿听了顿时飞快对视一眼,纷纷面面相觑,继而,纷纷后怕不已。
所以,那罗刹殿下不是恶魔罗刹,而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他娘的世界,怎就如此离奇呢?.
☆、第324章 324
禅室。
灵隐寺各处参拜人众多, 各处热闹不已,唯独这禅室周边静悄悄的,无一丝喧哗。
禅室外大门紧闭,无人看守。
不知过了多久, 寂静的四周只听到一声低沉的哗啦声响起, 紧接着,那两扇红棕大门缓缓开出了一条缝隙, 被人从里推开了。
这道门笨重威严, 似乎鲜少被人打开过, 不过推开小小一道开口,便发出了低沉咆哮声。
不多时,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僧双手合十的走了出来。
他下了台阶, 笔直走到台阶下, 朝着禅室外的人施了一礼, 道:“太师祖还在闭关,不见外人,殿下请回罢!”
小僧神色恭敬。
对面太子闻言,只将嘴角微微抿起,道:“孤收到消息, 大师已然出关了。”
小僧却坚定道:“太师祖尚且还在闭关中。”
太子闻言沉吟良久未曾说话, 良久, 只从袖口摸出一片签子,紧紧捏在手中, 又举起,定定看了一阵,随即将那支签子递送到了小僧面前,道:“劳小师父将此物递到大师手中, 看若不看,孤尊重大师的意愿!”
太子一贯温润,难得盛气凌人、强人所难一回。
小师父一脸为难,踟蹰良久,终是接过了那支签子,冲太子道:“师祖闭关谢绝外界一切事物,小僧再代殿下跑上一趟,成若不成,小僧亦不敢保证!”
说着,小师父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又重新匆匆返回了禅室。
太子背着手,立在台阶下,一直耐着性子等候。
他来到灵隐寺数日了,心里有许多烦扰与困惑,想要寻一芯大师解惑,后得知一芯大师在闭关中,便也一直静心参禅,一直未曾叨扰,只今日得到了这支签子,后又发生了园中一事,太子非但没能静下心来,甚至比来时愈加心神不宁。
就好像生命走到了一处最至关重要的分岔路口,他的人生面临着至关重要的选择,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倘若能选对,便能一步登天,直冲云霄,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这条分叉路口在哪里,元翎不知,该如何选择,元翎不知,什么时候选择,元翎却隐隐有些预感,就是现在,眼下,此刻,且稍纵即逝,一旦没有牢牢抓住,便很快消失了。
太子一贯运筹帷幄,他十分不喜这种捉不住的感觉。
他明明有些预感,答案好似就在眼前,可再往前一步,却只见眼前弥漫着一层雾气,真相,如同雾里看花般,如何都看不真切。
太子需要一芯大师给他明示,给他点出一盏明灯,给他指出未来的方向。
太子微微闭着眼睛,内心早已一片翻腾,面上却丝毫未显,他一直凝神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再次听到“嘎吱”一声,那扇厚重大门复又开了,小师父快步走了过去,却是将那支签子重新还给了太子,恭恭敬敬道:“禀殿下,师祖说,缘分未到,有缘他自会见殿下的。”
顿了顿,又道:“若殿下心结久未解,那便随心而定,一切随缘罢!”
太子嗖地一下睁开了眼,只定定看着小僧,顿了顿,又将目光重新落到了签子上。
随缘?
缘又在何处?
太子一叶障目。
却说卫臻原是打算立即搬回原处的,只后净空小师父过来传话道:“小师叔今日通宵参禅,后院拥挤,已无多余闲置屋子,小师叔吩咐卫娘子今日便在此处住下。”
那罗刹殿下等下不来了?
不过,管他来不来,稍作休息一番后,卫臻依旧经由冬儿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了远处,在净空师父的苦口婆心,依然态度坚决。
净空小师父一脸无奈,最终,拗不过卫臻,见卫臻行动不便,便领着卫臻二人走的小道。
这才知道,原来这做独门独院的小宅子距离卫臻她们女眷所安置的后院极近,中间单单隔着一片竹林,穿过竹林,便远远瞧见后院高墙,墙壁外有一株又高又大的古樟树。
看到那颗樟树,卫臻微微愣了愣。
她还记得,当年与郑襄阳结缘,就是在这颗樟树上,彼时,团哥儿的大蜻蜓纸鸢飞到一半缠到了樟树上,她与郑襄阳一前一后爬上了樟树区捡纸鸢,不想,困在了半道上,是上不来也下不去。
那时,还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丑和尚如鬼魅般冷不丁出现,又冷不丁将她救下来了,只是,那人粗暴无礼,回府后,卫臻被刀剑刮蹭的伤口疼了大半月才好,被卫臻嫌弃埋怨许久。
如今,看了看那片竹林,又看了看眼前这颗大樟树,卫臻垂了垂眼,心下一片复杂。
却说,卫臻回屋后,整个后院静悄悄的,内宅女眷全部前往佛堂祈福抄经去了,卫家几姐妹亦是早已经前往,卫臻手脚受伤,便留在了卧房歇息,她昨日没睡好,早起又浑浑噩噩,没完没了折腾了一整日,室内难得清静,以为伤口疼痛,会难以入睡,不想,沾了塌便立即闭上了眼,瞬间熟睡了去。
晚上,女眷们回来用膳时,整个后院叽叽喳喳,热议不已。
原来,中午,二殿下与一女子私会,太子与一女子私会一事在整个灵隐寺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太子跟那罗刹二殿下因一女子大打出手,直接毁坏了一处园子,一座庙堂。
听说,太子真龙护体,将二殿下魂魄里的鬼魅煞魂当场震出,二殿下惨败不已。
又听说,二殿下乃地狱里的鬼罗刹转世,他恶魔附体,直接挥刀险些将太子殿下斩杀,太子殿下如今早已经深受重伤,就连一芯大师也给惊动了,如今正在被一芯大师运功疗伤。
而二人争夺的女子,自然是今日下午未曾在经楼露过面的卫家七娘子。
婚事临近,有关这几位的传言,早已经从宫闱之争,夸张得演变成为了神话鬼怪之争。
不多,多为听说,未有一人得意亲眼所见。
卫臻被卫家那几位妹妹生生摇醒,拷问了足足一整夜,卫臻只有几句:当真?
原来我这般厉害。
哎,楼兰仙子的魅力,果真不同凡响。
如此敷衍打发。
问得多了,卫姮几个便齐齐朝她乱甩白眼,气得一语不发,最终,几个小妞齐齐脱了鞋袜上来将卫臻挤成肉酱。
来这庙里,白白受了一身上,遭了几经吓,索性全都有惊无险,能得以顺顺利利下山。
唯一的好处便是,躲过了抄写经书的任务。
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卫家一行人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临行前,净空小师父端了个托盘,气喘吁吁的追上卫臻,冲卫臻道:“卫七娘子,请留步!”
卫臻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净空。
净空双手将托盘奉上,指着托盘里的经书冲卫臻道:“七娘子受伤,错过祈福抄书,相当于白来了一趟,此乃小师叔特意吩咐静安师兄给您布置的功课,请七娘子务必在十日内抄写完毕,待您大婚回门后,再派人送往庙里来!”
净空说着,朝着卫臻重重施了一礼。
静安师父乃此番寺庙主持祈福抄经的主事。
卫姮等人所有女眷都抄了足足一本,抄了一日一夜,抄得手指发酸。
而眼下,托盘里摆着厚厚一叠,至少十本起步。
卫臻看着眼前这厚厚一沓,听着净空小师父一脸虔诚的话语,顿时眼前一阵恍惚,险些眼皮一翻,一口陈年老血当即喷洒了出来.
☆、第325章 325
八月初八, 大吉,乃婚配嫁娶之良日。
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便有喜鹊登门, 落在卫家大门前的门檐上, 沿着屋檐围墙来回蹿跳。
“喳喳喳```”
一声一声叫得无比欢快。
看门的护院见了, 丝毫不敢惊动, 转头便朝着院子里奔跑, 边跑,边一脸喜色的唤道:“喜鹊登门, 喜鹊登门,大吉, 大吉啊!”
“快去禀报太太, 快去禀报五房```”
此时, 大房正房院里, 郝氏摸着点一早起了, 见丈夫卫霆渊跟在她身后起了, 又见外头还黑着, 忙亲自去取丈夫的服饰,亲自伺候他更衣,嘴上却道着:“昨儿个后半夜才歇下的,眯了才不到两个时辰, 要不再歇会儿,今儿个准有得忙活, 再过半个时辰我再叫你罢。”
又道:“这些日子,你忙坏了,这半个月来, 没睡过几个好觉,比褚哥儿成亲时还耗心力。”
郝氏替卫霆渊系着腰带,卫霆渊自己仰着脖子,整理着衣领,道:“褚哥儿的婚事出了错,失的不过是我卫家的颜面,今儿个若是出了错,可是关乎着皇家脸面,自是不可小觑了去。”
说着,只缓缓低头看着妻子,道:“我一大老爷们倒还好,撑得住,倒是辛苦夫人你了,自家的几个孩子要亲手操持着不说,满府这十多个一个也不省心,每个都得夫人你亲自操持,累的是你才是。”
卫霆渊一贯严肃,这会儿神色难得温和。
话音一落,不由抬手捏了捏郝氏的手。
“都老夫老妻了,老爷这是说得什么话,当心叫人瞧了笑话去。”
郝氏同卫霆渊成婚二十多年,一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二十多年来,连吵嘴红脸都是罕见的。
这会儿一大早的,见丈夫如此,立马轻瞪了他一眼,打了下他的手,嘴上却忍不住弯了弯,道着:“老爷心里将这一切都瞧在了眼里,便也觉得值了。”
说到这里,又抬眼看了丈夫一眼,道:“妾身操持的不过是咱们这个小家,老爷肩上扛着的,可是整个卫家,每当觉得有些疲累的时候,想到老爷,便又觉得一切都算不了什么。”
夫妻二人一边更衣,一边凑到一块低低说着话。
二十多年来一贯如此,虽看着不算腻歪亲密,却也别有一番温馨温情。
正说着,忽而听到院子外响起了一阵吆喝声,卫霆渊同郝氏二人不由齐齐朝着门外瞅去。
“怎么了,这天还没亮了,怎么外头就开始吵吵了?”
郝氏踮脚替丈夫戴好头冠后,走到门口发问着。
“禀太太,禀老爷,大喜啊,前院的看护特意跑过来禀报,说是府门口飞来了一大群喜鹊,就停在了门檐上,一口一口叫得欢快了,说是喜鹊来报喜了!”
门口的婆子欢快说着。
“当真?”
郝氏一脸惊讶,随即一脸喜色的扭头看了卫霆渊一眼,道:“我还从来没有瞧见过这样的场面,老爷,咱们一快过去瞅瞅罢!”
又道:“带些玉米粒和馒头,往府外四处撒些,莫要惊扰了它们——”
想了想,又道:“快派人去五房去通报一声,让全府沾沾喜气,顺道通知大家伙儿,今儿个将六娘子七娘子安安生生送走后,全府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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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咯,大喜咯,喜鹊枝头叫,一早来报喜咯,喜鹊来报喜了!”
却说这会儿五房早已经灯火通明了。
这欢喜的叫嚷声一响起后,陆陆续续的,其他各房便也挨个亮起了灯。
此事一传到五房后,顿时,整个五房大喜,尤其是五房的染云居及碧水筑。
在忙碌的,听了,顿时喜上眉梢,忙碌之余,忍不住眉飞色舞的议论着,那些得了闲的,便挨个跑到前院去瞧一瞧热闹,再回来绘声绘色的描绘这一番喜庆。
终归是喜事一桩,如今又得了喜鹊的报喜,只觉得分明是喜上加喜。
此时的染云居一片张灯结彩,冉氏脸上难掩喜色,昨儿个一夜没合眼,在为卫绾清点陪嫁嫁妆,冉氏获宠多年,曾还替殷氏管束过几年院子,底子自是不少,不过,即便再多,于东宫而言,压根不值一提。
这宫里头除了尊贵荣耀外,女人众多,宫女众多,是非也多,冉氏是女人,如何不懂,为了不让绾儿嫁入宫里头遭人奚落受委屈,冉氏狠了狠心,将自己这多年来的积蓄十之七八全部添进了卫绾的嫁妆里。
至于小九姮儿,多留的田庄铺面之类的,若有她姐姐尊贵荣耀的一日,必有日后姮儿高高抬头的一日。
冉氏将所有的宝全压在了卫绾身上。
她是她的骄傲。
只是,这会儿卫绾高兴则高心,却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欢喜开心。
自打从灵隐寺回来之后,她便一直有些心事重重。
尤其,这会儿,看着整个闺房一片通红喜庆,卫绾不由缓缓起了身,身着一袭绫白里衣踱到了那火红的嫁衣跟前,良久,抬起手,缓缓地摸了摸嫁衣。
大俞红为喜,绿为尊。
早在三年起,她便在姨娘的授意下,亲自缝起了自己的嫁衣,不想,那一身尊绿此刻竟却成了压箱底,再也没了出头露面之日。
七妹妹那里呢?
听说嫁衣的料子是世子苏从北凉亲自押运过来的。
上等的冰丝墨绿。
又由阮氏亲自缝制,那嫁衣,定然极美罢。
何况,七妹妹本就生得美,想来今日一定会撼美凤仪,华贵万千呢?
而她呢?
虽是太子侧妃,说到底,不过一介侧室,连那一抹绿的穿戴资格也没有。
卫绾一贯自傲。
可实则,她曾暗暗发誓,定不为妾。
她为太子抛弃了她的原则跟饰演,希望太子莫要负她才好。
“怎么了,绾儿,是不是有些紧张?”
冉氏一进屋,便见卫绾立在嫁衣前,定定的看着。
她不由笑着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卫绾的手,道:“莫要紧张,每个女子都要经历这一遭的,绾儿,你要记住,你虽是侧妃,却不是寻常侧室,你是太子侧妃,是未来天子的妃,是将来这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子之一,你这位置,全天下的女子都在觊觎,你若得力,日后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眼光不要局限在眼前这一番小天地里,你的世界啊```大着呢!”
冉氏如何瞧不住女儿的彷徨与不安。
她紧紧拉着她的手,微微抬着下巴,给她鼓励给她打气道。
这一刻,她仿佛不是这后院内宅的一个小小妾氏,她的眼光,她的气魄,早已经透过这一小院,穿透了卫府,看向了那座宏伟又轩丽的森森大殿。
卫绾听了冉氏的话后微微怔了片刻,良久,只定定的冲冉氏点了点头,道:“是女儿钻牛角尖了。”.
☆、第326章 326
相比染云居的有条不紊, 明显,碧水筑这边忙碌热闹得多,因为, 新娘子在这么重要的日子, 竟然起晚了。
天还没亮, 轮流进了三批人, 硬生生的唤喊拉拽,都没能将人从那床榻上将人弄起来。
碧水筑的这位小主子仿佛有自动闭目闭耳的功能。
最终还是昨儿个歇在这院子里的方家娘子与郑家娘子,集齐二人之力, 哄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这才软磨硬泡的将人从那被窝里给挖了出来。
原来昨儿个方娘子郑大娘子二位歇在了碧水筑, 应承了卫臻, 要亲自将她送上花轿的。
只是,昨儿个这二位过来,本欲是来陪她们小主子说话谈心的, 不想, 硬生生的被她拖着抄了一宿的经书。
这二位莫名其妙, 起先都还以为是她紧张,睡不着觉, 便大半夜起来抄写经书,好让自己静下心来, 方静姝同郑襄阳二人自然乐意作陪, 只是没想到抄写到一半时, 无意间得知了缘由后,方娘子跟郑娘子二位面面相觑,随即,噗嗤一声, 瞬间歪倒在了书桌上。
二人齐齐发笑,笑得最终滚到了软榻上,捂着肚子压根起不来了。
什么?
这经书抄了压根不是静心用的?
原是任务?
是那罗刹殿下吩咐下达给卫臻的任务?
回门之际还得上交任务来着?
这都什么跟什么?
方静姝、郑襄阳这二位差点儿在卫臻的闺房里笑岔了气,最终被卫臻咬着牙,恶狠狠的赶了出去。
今儿个早起,卫臻彻底清醒过来时郑襄阳的第一句话便是:“卫臻,昨儿个你的功课完成了不曾?”
问这话时,郑襄阳只微微低着头闷笑不止。
一旁的方静姝见了,咬牙忍了忍,只抬手挥了她一下,暗示她,今儿个可是要紧的日子,莫要再招惹这位小姑奶奶了。
不想,许是昨儿个夜里忙碌太晚了,后来方静姝郑襄阳二人走后,卫臻一直失眠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直到快天亮了这才姗姗眯了会儿,这会儿,整个人都还是晕头转向、头冒金星来着,整个人晕乎乎的,连郑襄阳的打趣也没能听出来,只睡眼惺忪的应着:“唔,还没。”
郑襄阳听了,顿时转了转眼珠子,又道:“那咋办啊,过两日便得上交了啊?”
郑襄阳难得见卫臻如此迷糊,如此好玩,她往日里就跟小猴子似的,猴精猴精得,这会儿不抓紧了机会好生逗弄几回,日后定然是逗不着了,顿时,就跟逗弄小孩子似的逗弄着卫臻。
这会儿的卫臻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冬儿亲手伺候着擦手擦脸,冬儿前脚给小主子喂进去漱口的茶,她不过转身拿了下痰盂,后脚便见主子一口咽了下去。
冬儿见了太阳穴直蹦蹦蹦的乱跳不已。
这时,郑襄阳话音一落,便见卫臻闭着眼,晕乎乎的回着:“今晚继续啊!”
结果,卫臻这话音刚一落,便见整个卧房嗖地一静,就连冬儿的手指都微微一抖,脸上有些懵,再然后,郑襄阳噗嗤一声,顿时“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差点儿将整个房顶都掀开了。
就连方静姝都微微红着脸,捂着帕子闷笑不止。
周遭几个丫头,亦是个个捂着脸,忍得整张脸都憋红了。
偏生,这会儿的卫臻整个人还晕头转向的反应不过来,只呆呆地睁开了眼,一脸木然的看着差点儿倒地不起的郑襄阳,一脸茫然。
还是冬儿率先缓过神来,只咬牙冲着郑襄阳道:“我的郑大姑奶奶,冬儿求您了,您今儿个便行行好罢,您莫要再逗咱们主子玩了,若要误了吉时,您今儿个```您今儿个便替咱们主子嫁过去罢!”
冬儿这话看着虽平常,实则恶毒不已。
郑襄阳听了顿时打了几个寒颤,忙道:“别```别,可别,冬儿姐,咱不待这般吓人的,行,我走,我这就外边待着,不吵着这位姑奶奶了,您别这样说,我害怕——”
话音一落,郑襄阳忙不迭往外跑,边跑边忍不住哈哈大笑笑,道:“大婚之夜抄经书,噗,卫臻,不待这般搞笑的,你是要笑死老娘不成?”
郑襄阳出去了,院子里彻底便又沸腾了,依旧是不得安宁,好在,卧房里头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臻儿妹妹,新婚大吉。”
洗漱后,卫臻由冬儿搀扶着去浴房沐浴,起身时,方静姝跟着一路搀扶送她至浴房门口,待卫臻正要进去时,方静姝忽而冲卫臻的背影缓缓道。
卫臻闻言,步子微微一停,不多时,只缓缓转过了身来,冲方静姝,道:“会的,静姝姐姐。”
方静姝笑着,目送卫臻进了浴房。
一直到卫臻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方静姝都还未曾收回目光,良久,只微微垂了垂眼,喃喃的补充了一声:“代兄长。”
却说沐浴后,便是绞面,上妆,换嫁衣,唱嫁词,再然后拜别父母,拜别长辈,一系列步骤,繁琐不止。
尤其,此番是皇室大婚。
时辰一到,便从宫里派了二位嬷嬷来观礼,故而,天才刚刚一亮,郝氏跟殷氏二人便往染云居、碧水筑一边派了一人亲自坐镇。
其中,绞面这一礼节可是大礼,卫绾当初办及笄礼时请了族里的宗妇给她办的绞面礼,今儿个则请了辕文家侯老夫人亲自给她绞面,可谓是为卫绾上了不少脸面。
卫臻这边却还未曾及笄了,她还未曾办过及笄礼,从未曾绞过面,这会儿,怕是要遭罪了。
她原本请的是大太太娘家郝家的老太太为她绞面,郝老太太对卫臻喜爱不已,原是早已相中了她,想将她娶进郝家的,早早便替自家的宝贝孙子翰哥儿留着呢,却不想,终究是晚了一步。
不过,做不成孙媳妇儿,却依然盼着小辈能好的。
郝老太太一口便答应了,不想,早两日,郝家老太太染了风寒,这会儿已卧病在床了。
卫家便连夜去请了京城其他有些头脸的宗妇太太。
只是,到底请了哪个,卫臻没有过问,这会儿时辰一到,殷氏将人领来了,整个碧水筑吃惊不已,竟将老王妃给请来了。
327、327
327、327
看到老王妃的到来,卫臻微微一愣,整个碧水居的人亦是微微一怔。
殷氏清冷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怎么了,一个个都傻掉了不成,臻儿,还不快过来给王妃见礼。”
老王妃视线环视了一大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刚从浴房沐浴出来的卫臻身上,盯着那道迤逦婀娜的身影,那张妖妖艳艳的面容看了一阵后,老王妃将眼中的惊艳压制住了几分,良久,只忍不住笑着开口道:“怎么了,才数月不见,便不认得老婆子我了么?”
老王妃笑着朝着屋子里走进。
她一脸和善。
纵使手执龙头拐杖,一身通体华服加身,通身威严气势,荣耀华贵逼人,然而那张脸上却是言笑宴宴的,一脸笑脸示人。
卫臻愣了片刻后,立马快步迎了上前,走到老王妃跟前,朝着老王妃遥遥一拜道:“不知王妃驾临,臻儿失礼了。”
卫臻一拜后,身后方静姝同一众婢女纷纷朝着老王妃行礼问好。
老王妃一改常态的没有去扶卫臻起身,反倒是生生受了卫臻这一礼。
老王妃杵着跟龙头拐杖,笑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卫臻,良久,只缓缓朝着卫臻走近了几步,走到了卫臻跟前,冲其道:“老婆子是真真喜爱你这丫头片子,三番四次的寻了机会,想要将你娶进我恭王府的家门,做我恭王府的孙媳妇儿,哎,可惜,我那孙儿福薄,娶不着你这样的好妻子,不过——”
说到这里,老王妃语气一转,又冷不丁开口道:“做不成孙媳妇儿虽有些遗憾,却也不打紧,我那浑孙对谁都不亲近,唯独对你喜好有加,想来你与咱们帧儿也算是有几分缘分,虽不是夫妻之缘,许是另外一种缘分罢。”
说着,老王妃垂眼沉吟了一阵,冷不丁又道:“老婆子我已是大半截身子没入黄土的人了,这寿数已将要到了尽头,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那懵懂孙儿,原是想给他娶个好妻子伴他余生,既他无福消受你这般好女孩儿,妻子做不成,也不想遗失了这份缘,老婆子我今儿个便做了主,认了你做老婆子的孙女儿,权当全了这份缘分,也全了老婆子我这份遗憾,日后也算给那浑小子留下一丝陪伴,卫臻,你看,你是愿不愿意?”
老王妃盯着卫臻的头顶缓缓说着。
老王妃这话说得清晰明了,没有一丝糊弄含糊及周旋之意。
她明明白白的意思是,想认了卫臻做孙女,除了喜爱卫臻以外,更是想要日后给那元帧牵条线,多留条路啊!
要知道,如今的卫臻高嫁给了二殿下,日后定是一门显赫,甚至有那渺茫的机会,能够一步登天,便是此事落空,她却仿佛也曾得了太子殿下青睐,如今,无论未来这天下大势如何还不好说,可卫臻这条路瞧着都是隐隐有后路的。
而恭王府日渐败落,老王妃如今在世,尚且替整个王府撑起了几分天地,他日天下大势重新分配,新君上位,王府后继无人,哪里还能在这盛京占有一席之地,败落的豪门贵族,无人撑腰重视的傻子少主,将来会落得怎样一个悲惨局面,一切似乎并不难猜想。
老王妃如今是撒开了胆子豪赌了一把,将赌注下在了卫臻身上。
这后宅弯弯绕绕的,后宅里的妇人太太们说话一贯习惯指一说二,说上三分,暗指七分,有什么事,什么话从不明说,多为用眼神、神态、动作及语气暗示或者意有所指,像老王妃这般直截了当、开诚布公,这般坦荡赤诚的人,着实不多。
故而,老王妃这般突如其来的快意直言倒是吓了卫臻及所有的人一大跳。
认她做孙女儿?
老王妃竟要认她卫臻做孙女?
这件冷不丁降临的惊天事儿,着实惊得卫臻无以复加。
不过,不过才片刻功夫,卫臻便很快理清了思路,猜测到了老王妃此举的意图。
卫臻今日虽高嫁皇家,嫁给了二殿下,却依然改变不了她是低门庶女这个事实。
她与二殿下的结合,属强弱联合,却达到了弱上加弱的效果。
二殿下娶了身份低下的她,丝毫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然而卫臻高嫁二殿下,成功攀上了皇族,却因对方是他,未见得幸是不幸。
而如今,若卫臻成了老王妃认的孙女儿,虽辈分乱了,到底依了恭王府的势,为她薄弱的低门庶女的身份添加了几分稳固的堡垒。
旁的作用大不大,并不好说,至少日后无论是在宫里头,对着宫中的贵人们,还是在旁的府中走动时,在各府女眷堆里,卫臻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毕竟,纵使恭王府日渐败落了,可只要老王妃在世一日,便会受人尊敬一日。
臻,帧二字同音,看来,着实是缘分。
“臻媚儿见过祖母。”
不过沉吟片刻,卫臻很快便从这惊天的震惊、呆愣中缓过神来。
几乎不带任何思索,原本低头恭敬朝着老王妃行礼的卫臻竟当即双膝跪下,直接朝着老王妃恭恭敬敬、一脸真心实意的连磕了三个头。
她身后一众丫鬟们见了,愣了一愣后,立马跟着卫臻一道跪了下来。
老王妃以为卫臻会疑惑,会犹豫,不想,她竟如此爽快,几乎想也未想,便一口应下了。
老王妃是个爽快之人,她如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一双慧眼独具,知道卫臻这是领悟到了她的意图,欣慰满意之余,却更加青睐卫臻这爽朗的性格,瞧着柔柔弱弱、天真娇魅,却不想,压根不是个空有皮囊的摆件花瓶,竟是个聪慧的,一点便透。
为此,老王妃满意感动之余,不免又再次遗憾叹了口气。
不过,见卫臻跪在地上,一脸乖巧肆意,老王妃又很快收起了脸上的遗憾,只转忧为喜的亲自拉着卫臻起了身道:“好孩子,好孩子,快快起来,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咱们祖孙二人日后有的是时间久叙,便不在此时耽搁你的吉时了,祖母我这会儿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那便是,孩子,只要有祖母在的一日,便会拼了这条老命护你的一日,从今儿个起,你不仅仅是卫家七女,是二皇子妃,更是我恭王府的嫡孙,是老婆子我的亲孙女!你只需记下这一点便是了!”
话音一落,还不待卫臻回复,便又见那老王妃朝着屋子外头唤了一声:“帧儿。”
老夫人话音一落,便见一道欢快的身影从外头冲了进来。
一身华服加身的傻世子元帧飞快蹿到了卫臻跟前,冲她龇牙一笑,一脸亲昵道:“仙女姐姐。”
说着,便要朝着卫臻凑过去,只仔仔细细的盯着她,认认真真的瞅着。
看到卫臻,只高兴的手舞足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高兴与欣喜。
老王妃道:“帧儿,记下了,是仙女妹妹,不是姐姐,是妹妹。”
老王妃亲自教元帧改了口,末了,又道:“今儿个是妹妹大喜,帧儿快将备的贺礼给妹妹送上罢!”
老王妃话音一落,只见元帧一脸认认真真的将腰上挂的荷包解了下来,又将荷包亲自解开,从里头拿出了一个镯子来,卫臻还没来得及看看清那镯子模样,便又见那元帧一把拉起了卫臻的手,只亲手将那镯子小心翼翼地套在了卫臻手腕上。
“好看。”
替卫臻戴好镯子后,元帧拉着卫臻的手,一脸高兴的说着。
卫臻将手腕缓缓抬起,只见手腕上套着一只半个巴掌宽的偌大的金镯子,金镯子上雕刻着一龙一凤缠绵缠绕的龙飞凤舞的花样子,周遭镌刻着如意花纹纹路,镯子两边的边沿镶嵌着两圈数十颗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而金镯子的正中央一圈,足足镶嵌着八颗大拇指盖大小的红宝石,缠绕在龙飞凤舞的图腾中。
红宝石耀眼刺目,龙飞凤舞的花样吉祥喜庆,整个镯子华贵富丽到了极致。
往卫臻手腕上一套,手腕顿时一沉,卫臻只觉得半边身子都低了下去,这个镯子足金的,死沉死沉,怕是足足有一二斤重,若非被元帧拉着,定压得卫臻抬不起手来。
卫臻还是头一回见这般金贵的红宝石手镯,材质手艺暂且不论,就说这花式样式,瞧着不像是现下时兴的样式,瞧着像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了,更显珍贵稀世。
卫臻正一脸懵间,只见老王妃笑着冲卫臻道:“这是老婆子当年嫁入恭王府时,太皇太后赐的聘礼,一晃眼,这物件落老婆子我手中几十年了,原是想待帧儿娶妻时传给帧儿媳妇的,如今```便送你了当作新婚贺礼罢!”
老王妃笑着冲卫臻说着。
卫臻听了,顿时一惊,忙道:“这```这太贵重了,臻儿```臻儿不能收。”
卫臻立马要将镯子取下来。
老王妃却拉着她的手,微微阻拦道:“不打紧,这镯子是一对,另外一只让帧儿收下了,日后让他送给他的妻,妻子与妹妹一人一个,也算公正。”
老王妃将话说到这里,卫臻便也不好推辞了,只忙不迭谢过老王妃及元帧所赠的这份厚礼。
老王妃笑着冲卫臻点了点头,末了,拉着卫臻的手忽而微微一紧,顿了顿,老王妃拉着卫臻缓缓往屋子里走了去。
殷氏见状,冲屋子里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大家纷纷杵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老王妃将卫臻拉到梳妆台前坐着,拿起一旁的帕子亲自替卫臻绞发,边绞边缓缓道:“皇家复杂,事多而乱,你嫁给二皇子,当祖母的对那二皇子知之甚少,无甚可叮嘱的,唯有一句,便是,臻儿,你记下了,日后,那二皇子是你的夫,未来,若有一日,无论那二皇子如何作恶,便是如同魑魅魍魉,作恶多端,便是杀人不眨眼、搅得整个皇家鸡犬不宁、翻天覆地,甚至血流成河,你也丝毫不能做任何阻拦,你只需要知晓一件事情,便是,他是二殿下,你是他的妻,可知?如此,方能护你一生周全。”
老王妃微微叹了一口气,淡淡的叮嘱着。
卫臻虽听得稀里糊涂的,却忙不迭应下了。
只是,看着镜子里老王妃一脸复杂的脸面,忽然间又模模糊糊的想起当初祖母凉亭里的那番话,又一时想起那日在庙里见到的那个罗刹王爷,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一时又没由来的忐忑了起来。
所以,这位二殿下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竟令这么多老人如此讳莫如深。
328、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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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妃亲自替卫臻绾发绞面。
一根白色的细线,紧贴在卫臻脸上,一下一下生绞着,生生将卫臻的眼泪水全都绞了出来,却偏生只能咬着,面上还得忍着笑,做一脸喜庆模样,只两只眼睛分明眼泪汪汪的。
卫臻何曾遭过这样的罪,恨不得哇哇直叫嚷道:这婚不成了。
她这龇牙咧嘴的模样逗得老王妃都忍不住笑了,偏生一旁的秦妈妈还在旁边笑着附和道:“王妃万万莫要手软,主子没受过累,受不住力,这可不好,往后啊,还有遭罪的时候,这点儿力如何能不受,这会儿看着有些疼,实则绞得越是干净越好。“
这毫不留情得话听得卫臻嘴角一抽,整张脸都木了。
周遭的人听了全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卫臻一眼瞪过去,一个个立马低下了头,可双肩却全都在乱颤着。
死冬儿是笑得最邪恶的那一个。
气死卫臻了。
还是映虹姐姐心疼她,见卫臻脸都疼僵了,忙过来朝着王妃求情道:“咱们家小主子面皮薄,面上干净整洁,素来无甚可绞的,还望王妃体己则个。”
老王妃闻言,看了看映虹,又看了看卫臻,只似笑非笑,道:“这绞绞面算什么,这点儿小疼小痛都遭不住,今儿个夜里该如何熬过去?”
老王妃说着,意有所指的打趣了起来。
话音一落,周遭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年纪小的,纷纷面色忸怩,很快低下了头去,只装作听不懂,年纪大些的,却是笑得明目张胆,纷纷在使眼色打趣。
卫臻听了这话后,霎时脸噌地一下胀红了,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有些紧绷,僵直。
只陡然觉得今儿个这一个早上都有些难熬,这一整日,又该如何熬过去。
却说绞面梳妆后,厨房送来了吃食,说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旁人用的燕窝阿胶,皆是上好的补物,卫臻这么个最要紧的人,用的却是红枣莲子之类的。
一大早的,卫臻胃口不佳,有些用不下,不过这会儿天还没亮透,这一日太过漫长了,得熬到夜里,方能进些食,卫臻被冬儿、双灵二人哄着用了小半碗。
用过早膳后,阮氏那头便命雯烟将喜服及凤冠送了过来。
卫臻的喜服凤冠是阮氏亲手做的,喜服共有六套,红色的鸳鸯戏水兜肚,红色的真丝细软内衬里服,大红对襟长衫,大红色个广袖长孺,大红广袖龙飞凤舞凤尾拖地喜服,喜服整整六套,将卫臻整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当然,其中最耀眼,最奢侈,最刺目的自然要数那件大红色广袖龙飞凤舞的凤尾拖地喜服了。
喜服的袖子广而阔,式样有些偏宫中的宫廷装,气派而奢华,领口微微垫了肩,将卫臻的妩媚妖艳之气稍稍压制了几分,整个人突显得更加庄重华贵了。
而喜服那拖地凤尾,是整件喜服最耀眼之处,只见它足足有半丈之长,长长的拖在卫臻身后,那大红的拖尾上绣着一只高高展翅的金凤凰。
金凤用金色的绣线缝制而成,阮氏用了她毕生绝学,用了九九八十一种绣法,全部倾注在了这件喜福上,只见那只金凤栩栩如生,宛若真凤展翅,它附在卫臻的背后,身后,好似随时随地要领引着卫臻展翅高飞起来似的。
屋子里的丫头全都簇拥了过来,围着惊目观看。
就连侯在外头的丫头婆子这会儿也忍不住凑到窗子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着。
就连老王妃都忍不住瞧了又瞧,赞了一句:“美,甚美!”
说罢,只将最后一件翡翠绿的正明喜服取来,套在了最外侧那件大红色广袖凤尾喜服上。
在大俞,红为喜,绿为正,紫为尊。
寻常百姓婚宴出嫁,多着红色,可簪缨世家,权爵贵族,则全是着正明绿色,这是正妻及正经名门望族之女,才配着之色。
而妾氏偏房,哪怕是隔壁屋子里的太子侧妃卫绾,都不敢明目张胆的着此色。
卫臻是二皇子正妃,自是明正其身,端修其体。
只见将那件翡翠明绿之色的喜袍罩在了卫臻身上,瞬间将卫臻身上那一身正红明艳之色压制了几分,卫臻貌美艳,红妖,她着一袭全红,衬托得整个人妖艳似凤凰,美得太过刺眼照耀了些,直令人触目惊心、魂魄激荡,可那翡翠绿罩在身上,不单单压制住了那丝妖冶魅惑,反倒是凸显几分庄重华贵,与她皇子正妃的身份更为契合。
不过,将那尾九尾东珠凤冠朝着头上一罩,原本松了一口气的众人,再次齐齐瞪了眼了起来。
随即,整个屋子里陡然一静。
不用瞧,卫臻也知,自己着喜服的模样。
毕竟,这是她第二次着此服,只区别在于,两次,分别嫁给了不同的两个人罢了。
不过,许是这一世,卫臻是娇养长大的,相比前世的畏缩羸弱,这辈子这张脸更加明艳饱满了些,也更加娇艳刺目了,尤是卫臻对自己的容颜早已经熟稔,可往那铜镜里一照,依然忍不住有些心惊肉跳。
镜子里的那张脸,红唇,齿白,琼鼻,包括那双春目,印在朦朦胧胧的铜镜里,只觉像是落入人间的仙子,又像是附着在人类身上的妖孽,勾魂摄魄,令人瞧不真切。
卫臻知道自己是美的,可美成这样,却绝非她所愿。
尤其,只见在那双目眉间,还点了一点朱红眉心朱砂,更衬托得整张脸媚眼含春,妖冶万千。
瞧得自己心惊肉跳,心脏忍不住一下一下砰砰砰直乱跳了起来。
更不遑他人。
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卫臻神色一时恍惚了一阵。+
尤记得,当年她嫁入东宫,就连一贯礼教甚严、喜怒无色的太子元翎掀开红盖的那一瞬都一时忍不住晃了眼,险些失了态,当夜,宫妇礼教司仪褪去后,太子捏着她的下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许久,久到卫臻心下紧张,浑身发颤了,太子忽而起身,倒了杯酒,一口饮尽了。
那夜,太子虽一言未发,可卫臻隐约猜到了,太子对那门亲事是并不满意的,对她应当亦是不满不愿的,可因她这张脸,依然违背了自己的初心,同她圆了房。
只今夜,卫臻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这张脸,相比太子的儒雅克制,不知那位罗刹二殿下将会是何种态度。
那人```
不像是个好想与的。
光是设想一下,卫臻都忍不住感到一阵窒息。
喜服穿戴好了,外头天色也早已经大亮了起来。
不多时,只听到外头鞭炮彻响,紧接着咿咿呀呀的,好似来了不少人,随即,又来了许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族妇,过来探望新娘子。
卫臻只顾着挤牙龇笑。
直到不知侯了多久,吉时一到,外头的鞭炮声及礼炮喇叭声骤热升空爆响了起来。
有那传信的跑腿丫头立马手忙脚乱的过来通报道:“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来了!”
这时,整个碧水居所有人心里头骤然一紧。
冬儿立马寻了盖头来,小心翼翼地将卫臻脸面盖上了。
映红倒还算稳重,只忙中有稳,乱中有序,道:“来的是二殿下的,还是东宫的?”
话一落,跑腿丫头慌忙道:“奴婢```奴婢还没来得及分辨,奴婢奴婢这便立马速速去探!”
话音一落,丫头又气喘吁吁的跑了。
留下满屋子里的人又急又慌。
一时,整个屋子里兵荒马乱了起来。
受这氛围影响,就连红盖低下,卫臻的双手都忍不住紧攥了几分。
329、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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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和```和太子殿下一道来的。”
“太太,娘子,两支迎亲队伍全都来了,这会儿正堵在巷子口了,他们```他们是一道来的!”
跑腿丫头着急忙慌的报着信。
那大嗓门一吼,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冬儿闻言立马跑了出去,偷摸问道:“怎么就堵住了?总有个前后罢?”又重复一遍道:“总有个前后脚罢?是二殿下在前头,还是太子殿下在前头?”
说罢,只咬牙将脚一跺,道:“算了,算了,我亲自去瞅瞅!‘
话一落,自个撂起裙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屋子众人见状后,气氛稍稍凝固了起来。
不多时,纷纷朝着卫臻脸上看了去。
要知道,当初,这太子殿下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陛下面前求娶过七娘子的,不想,后头七娘子被陛下许给了二殿下,而二殿下与太子殿下——
如今朝堂局势错综复杂,不过太子殿下稳坐东宫之位,看似又稳固如斯,不过,这皇子们之间的关系气氛本就微妙,从前还不显,自打上回宫宴二殿下嚣张露面后,局面瞅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了起来,于是,今儿个卫家的婚事本就牵一发而动全身,备受瞩目,整个文武百官全都认真看着了,这倒好,竟上赶着凑到一块了,自然是一出好戏了。
唱的好,自是喜事连连,双喜临门,这若唱得不好,卫家便要——
卫老爷子卫霆渊这会儿怕是要急得团团直乱转了。
“好了,一大早的,稳当些,莫要着急忙慌的。”
殷氏见跑腿丫头一脑门汗,语气激动的禀告着,不由淡淡的看了眼念雪,念雪立马上前将跑腿丫头打发了下去。
殷氏这才缓缓走到了卫臻跟前,抓着她的手,淡淡抚慰道:“安心等着,一会儿便该出门了。”
殷氏一贯冷淡的,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儿,一心只为撵尘珠,这十多年来,越发痴迷佛道,一日的功夫有大半日是待在了祠堂里,修习佛道。
不过,自打辰哥儿出生后被送到澜清阁后,这两年来,澜清阁倒是日渐热闹了起来,殷氏偶尔会牵着辰哥儿外出散步走动,或是牵着他去给老太太请安,辰哥儿是个活泼的,日日围着殷氏母亲长母亲短的,时间一长,殷氏清淡的脸上偶尔会染上一二抹淡淡的笑意。
这会儿拉起了卫臻的手,已算得上十足体己人了。
卫臻愣了一下后,立马冲殷氏点了点头,道:“是,太太。”
这前头如何,横竖是不关她的事儿的,便是打起来了亦是他们皇家的私事儿,横竖是与她无关的,她是被赐婚的,只顾安心等着上花轿便是,余下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卫臻心中默默想着。
不过,心里依然有些好奇。
那张狂的二殿下对上了清冷的太子殿下,不知谁杠得过谁?
卫臻不由瘪了瘪嘴。
纯粹是瞧热闹的心,丝毫没有为前世的丈夫与今生丈夫的安危及脸面,有个任何关切之心。
卫臻只顾乖乖顺顺的坐着等着,一时又想起了染云居那头,不知那头准备得如何了。
坐了片刻后,思绪一凝,卫臻忽而轻轻撂起了盖头一角,睁大了眼睛往外探了一探,四处搜寻了一阵,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双灵脸上,忍不住问道:“对了,姨娘呢,怎么一大早的,未见姨娘身影?”
要知道,前世出嫁时,阮氏哭哭啼啼的画面还尤在眼前,她出门时,阮氏一路追了出去,还在院子口便被绊倒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爬都爬不起来,一直在卫臻身后哭着喊着她的名字,喊着:安安,好好的,定要好好的。
彼时,卫臻觉得丢脸死了,可临走前听到那一声声哭声,竟也没忍不住红了眼。
前世,卫臻被阮氏缠了一整个早上,卫臻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阮氏,阮氏又何曾离开过卫臻,一大早起来打从梳妆开始,阮氏全程忍着哭意跟着卫臻,如何都舍不得她,曾那么舍不得卫臻的阮氏,这一回,这个早上,怎么全程没有看到她的人影儿。
只有早起送吃食时得了一句“姨娘送来的,姨娘亲手做的,炖了一个早上呢!”
彼时,卫臻问了一嘴“姨娘呢”?
结果,又是要上妆,又是要来了族里的宗族亲戚,倒是一时将卫臻的思绪给打乱了,忘了这一茬。
如今,冷不丁想了起来,卫臻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这才想起,忙活了一整个早上了,所有人全部簇拥着她,围绕着她忙得团团乱转,却独独缺了阮氏的身影?
这样一想,卫臻直接一把将盖头掀了开。
她这一举动立马吓了周围人一跳,秦妈妈立马过来,一把将她的盖头重新盖上了,语重心长的劝阻道:“一会儿出门了,这盖头可千万不能随意掀起了,打从出门的那一刻,一直到夜里,唯有```唯有夫君才能掀,小主子,记下了没?”
秦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将卫臻当成了三岁的小孩似的。
卫臻不由瘪了瘪嘴道:“这不还没出门么?”说着,忙又拉着秦妈妈的手撒着娇道:“好了好了,记下了,记下了,臻儿记下了,妈妈就放心罢,您都忙活一早上了,快快坐下吃口茶。”
说完,赶忙吩咐双灵给妈妈倒了杯茶。
秦妈妈却捧着茶道:“哪里吃的下,一会儿花轿便要来了。”
说着,又道着:“也不知外头怎么样了。”
叨叨两句后,秦妈妈又赶忙去了院子外头查探。
她一走,卫臻立马问向双灵道:“双灵姐姐,姨娘呢?”
双灵支支吾吾道:“姨娘```姨娘在外头忙活了,说是,说是怕主子您在半道上饿着了,还在```还在备用点心了,好让咱们捎上,半岛上您饿了好垫垫肚子。”
双灵语气有些虚。
卫臻听了,心里顿时一紧,只立马从椅子上起了,探着两只手胡乱摸索着,边探边道:“扶我过去,我要去瞅瞅姨娘!”
她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大乱,道:“怕是来不得了,花轿```花轿怕是都到门口了。”
“来咯来咯,太子殿下,二殿下到门口了,都已经下马了!”
一时,外头鞭炮炮仗声轰然响彻。
染云居及碧水筑亦是两头大乱。
卫臻心里却陡然一慌,压根顾不上吉不吉时,撂起喜服,一路朝着屋子外头跑了去。
330
两世为人,两世嫁人,按理说,卫臻心里早已经做好子了心理准备, 然而也不知为何.在临出门一脚时, 忽然溃不成军。
前世,她激动, 她开心, 甚至眉飞色舞, 因为,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她要嫁入高门, 还一跃入了太子府,未来等待她的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及阿谀奉承,她卫臻,被卫家一家子困在院子, 踩在脚底下的卫臻,从此攀上了滔天的富贵, 她的未来,一片光耀。
然而,今生,她读了书,念了字, 她渐渐识别了人心,也明了理, 加之前世糟糕的一生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她,富贵虽滔天,却也蒙眼迷心。
皇家日子,又哪里是那般好过的?何况,嫁的还是闻名天下的一个大祸乱 ?
所以,她些慌了,乱了?当然,更多是不忍不舍!
前世,对这偌大的宅院,她有的,不过是满满的恨意,她恨不得插上了翅膀,逃得彻底,可今生,却有了极大的不同。
姨娘,弟弟,祖母,大伯大伯娘,太太,卫庆,诸位堂兄堂弟 ,包括卫姮,就连碧水筑里的每一个丫头婆子,都是卫臻不舍的。
冷不丁要离开了,心,忽然一下子悬得高高的,如何都落不了地了。
她双眼渐渐朦胧了起来,只托着庄重又笨重的大喜服,一路朝着正房方向跑了去。她这一跑,整个碧水筑乱翻天了。
丫璧婆子全部追了上去。
殷氏见了,却沉吟了片刻,冷不丁的朝着众人摆了摆手道∶"让她去吧。"顿了顿,又道∶"咱们到院子外候着罢,让她们母女好生道个别。"
殷氏这话一落,屋子的喧器凌乱瞬间平复了下来。映虹亲自张罗着众人朝着外头走了去。
"姨娘,姨娘,你在哪里 ?"
却说整个碧水筑上下全部都在忙活卫臻的婚事,所有人,包括正房这边的鬟婆子亦是跑到卫臻屋里忙活去了,阮氏屋子里倒是落了个安静。
四下无人。
卫臻笔直朝着阮氏屋子里闯着,厅子里无人,卧房里亦是无人,她将几间屋子寻遍了,却没有发现阮氏的身影。
卫臻便开始大声喊了起来。直至声音嗖地一停。
一路搜寻到院子里时,这才发现了躲在亭子里的阮氏。卫臻的屋子与阮氏的屋子相连,却又以凉亭水榭做隔,隔成了两处地方,他们往日来往都习惯走外头的正道,以至于卫臻方才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
这会儿才发现,从这个地方可以直接看到卫臻的屋子。
原来 ,阮氏一直偷偷躲在这里朝着卫臻屋子方向张望着。为何不过去?
卫臻急匆匆的跑了过去,中途长长的婚服险些被勾破人险些被绊倒了。走近了才看到阮氏双眼泛红,两只眼睛早已经肿得高高的了。
阮氏拼命用帕子捂着嘴,躲在了凉亭的柱子后抽泣着,见她来了,立马要躲着走。
这才知道 ,姨娘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却丝享不敢过去,不敢看到卫臻,不敢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不敢冲了这大好的喜庆,更加不敢,不敢保证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嫁人,离开卫家,离开她,自己会不会彻底崩溃。
于是,只能偷偷的缩在这个角落里张望着 ,不舍,又不忍错过。
看到阮氏捂着嘴,哭得委屈的像个孩子的那—瞬间,卫臻便再也忍不住了。眼里啪嗒—下瞬间滚落了出来 ,她小嘴一瘪,冷不丁的跑过去一把紧紧搂住阮氏,只一脸哽咽道∶ "姨娘,臻儿臻儿不想嫁了。"
这一搂,才发现阮氏浑身都在发着抖。
阮氏此时浑身直哆嗦着,牙齿一直打着颤,她只死死咬着唇,咬着牙关,她不敢开口,不散张嘴说话,因为一张嘴,便是泣不成声了,然而见女儿如此,阮氏只拼命哆嗦着将人紧紧搂在了怀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道∶"安安,安安,娘的安安`"
阮氏只将脸埋在了卫臻的肩案里,她紧紧搂着卫臻,搂着女儿。,恨不得将她操进自己的身体里。她泣不成声,翻来覆去,满嘴只有这几个字。
母女两个抱作了一团。
卫臻精美的妆容,满脸的脂粉被眼泪侵湿了,脸颊两侧各出现一条白色的泪痕。
这时,时间紧迫,那头,太子同二皇子已经进院了,原本卫家兄弟族亲准备了一系列闯关环节,闹闹喜,不想,许是这二位新郎官身份太过贵重,又许是二人浑身气势太过威严,竟无—人敢作阻拦,于是二位新郎官直接长驱直入了,以至于,没有丝富耽搁。
那头,染云居那位被早早的送过去了,不想,碧水筑这头久不见人来,郝氏急得满头直转,竟亲自来催人了,人还在半里外,着急忙慌的声音便先一步急急传了来∶"新娘子呢, 小七怎么还不过去,那头二殿下已经入厅了,人已经子里头候着呢,快来人,速速将七娘子搀走 !"
郝氏大刀阔斧的将手一回挥。
人一入院,见新娘子与阮氏二人瘫坐在地上哭作一团,郝氏顿时眉心一跳,道∶"我的个老天爷! 还不将人给叉走!"
郝氏一发话,秦妈妈与映虹二人立马上前将二人分开。
这头,卫臻跟阮氏还压根没来得及好生道别了,冷不丁卫臻便被人叉走了,卫臻心头瞬间一紧 ,立马紧紧拽着阮氏的手道∶"姨娘,呜鸣,姨娘,你好好的,臻儿不在跟前了,自个儿好生照顾着自个儿,莫要一心掂念着女儿和弟弟,弟弟有太太了,女儿亦`亦会好好的,夜里莫要在拿针线了,有什么活儿让下头人做去,鸣鸣,姨娘,臻儿走了,臻儿`"臻儿来世还做您的女儿——"
卫臻哭得泣不成声。
阮氏听了,立马紧紧搜着卫臻的手,哭得心肝乱颤道∶"咱不嫁了,呜呜,咱不嫁人了,姨娘这便去求太太,求老爷 ,咱们不嫁人,咱们一辈子就待在卫家,哪儿也不去好不好。"
说到这里,阮氏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立即哭喊道;"咱们去求老太太,老太太这样疼爱你,定然不舍得将你给送走的,鸣鸣,安安,不要,不要离开姨娘——"
阮氏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紧紧擦着女儿的手,像是攥着救命稻草似的,然而,却被秦妈妈毫不留情的一把掰开了。
那头,映虹赶紧将盖头一把盖在了卫臻头顶,又来了两位嬷嬷,直接将卫臻整个人架了起来,—把架走了。
洛城花烛动,戚里画新蛾。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轻啼湿红粉,微睇转横波.
这一走,便是女人的二世投胎。从此,家,成了娘家。
卫臻,被冠以夫姓,成了卫氏。
【婚前篇】正文终 2021/06/27坏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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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姮篇
却说随着年纪渐长,身子开始日渐发育,卫姮觉得胸,脯子一日一日渐渐鼓胀了起来,生长的时候略有些痒,那种撑破皮肤的瘙痒感,令她心情烦透了,且还有些许疼痛,尤其,按压下去,或者不小心被撞到了的时候。
卫姮有些难受得慌,然而少女的羞耻又令她一时羞于开口。
哎,少女的烦恼啊!
她曾结结巴巴试探的探过六姐姐的口风,卫绾顿时皱着眉头看着她,一脸面无表情道:“不痒,不疼。”
顿了顿,又一脸无语的冲她道:“你这个小脑袋瓜子成天瞎想些什么?”
说完,扔给了她一本女戒,让她认真背诵。
卫姮顿时苦不堪言,不由小心嘀咕了一句“六姐姐真真无趣得紧”。
一时又看着卫绾瘪塌的胸,心道:你的那两坨那么小,没有反应亦是正常的。
说着,歪着脑袋忽而就想起了卫臻。
卫臻这小妮子就比她大上几个月,好家伙,那肚兜险些快要兜不住了,卫姮曾经偷偷偷看过那小妮子的腰和胸。
贺,腰那么细,胸却那么大。
卫姮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不由立马瘪了瘪嘴。
于是,她又决定要去探探卫臻的口风,不然,只有她一人是这样的话,莫不是生了什么劳什子怪病不成。
她可是个怕死的。
说去便去,那日,卫臻在老夫人院子里午歇的时候,卫姮便风风火火的冲了过去。
还假模假样的端了两忠冰燕窝过去。
去时,老夫人在屋子里歇下了,卫臻这小妮子则在院子里的湖边凉亭假寐。
好家伙,倒是个会享受的,只见桌面上满满当当摆放的全是好吃的,有剥了壳的胖莲子,有凉拌的紫苏蜜桃,有用冰块冰镇的鲜荔枝和西瓜,那荔枝可是打从南边运来的,珍贵得紧,每个屋子里就分了十多颗,贺,卫臻这小狐狸自己的吃完了,竟眼馋起祖母院子里的那一份呢。
更令人气人的时,祖母亦是个偏心的,这些个红彤彤胖乎乎的鲜荔枝,竟全部赏给了卫臻。
一碟子里还剩了几个,她吃了不尽兴,她竟然都吃不完。
气死卫姮了。
又见这会儿卫臻这小妮子吃撑后躺在躺椅上懒洋洋的睡着了,小肚子圆滚滚的,鼓得都要撑起来了。
“是猪么你!”
卫姮以为卫臻睡着了,忍不住凑到卫臻跟前瘪嘴吐槽了一句。
下一瞬,目光一移,缓缓顺着她的脖颈来到了她的胸口。
“呼!”
可真大,快有,快有大人那么大了。
她是吃奶长大的么,吃哪补哪儿。
卫姮心里有些紧张,可更多是止不住的好奇。
她就```她就掐一下。
卫臻这小妮子若是疼得话,那她的疼痛就是正常的。
这样想着,卫姮不由偷偷四探了一番,见在一旁冬儿呼呼大睡,双灵不知跑哪儿去了。
正是个好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她只飞快伸手探过去想在卫臻的胸口上狠掐一把,不想,正当她手将要探上去的时候,手腕嗖地一下被人一把钳制住了,原本闭上眼的双眼嗖地一下睁开了眼。
“九妹妹,你耍流氓啊!”
一抬眼,只见卫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大言不惭的开口质问着。
她```她竟然没有睡着。
卫姮没有料到卫臻压根没睡,还被人抓了个正着,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她的脸霎时噌地一下红成了猴屁股,却依然死鸭子嘴硬道:“就耍你流氓,怎```怎么着!你```你咬我啊!”
一副,爱咋咋地,你要如何的架势。
怎知卫臻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只笑得两眼弯弯道:“那好啊,看谁耍得过谁!”
话音一落,卫臻那大猪蹄子手噌地一下,向卫姮袭来。
卫姮顿时疼得娃娃尖叫。
她立马咬咬牙,红着眼,不管不顾了,只张开两爪,像只小龙虾似的,吭哧吭哧向卫臻袭击而去。
当晚,从老夫人院子里回来后,卫姮边哼哼边哭唧唧的揉,着胸口,呜呜,疼死了,她的这两坨肉要被卫臻那小妮子给抓烂了。
呜呜,讨厌鬼,臭流氓,她竟然```她竟然不是卫臻的对手。
这是她卫姮的奇耻大辱。
她发誓,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卫七。
卫绾篇
“殿下,殿下您要去哪?”
“殿下,您回来,殿下!”
红烛摇曳,室内一片喜庆迤逦。
红盖头一下一下轻轻晃动着,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双金缕马靴。
马靴上绣着金龙,一路沿着小腿盘旋而上。
那是皇室的象征,亦是储君的威示。
卫绾心脏快速跳动了。
她一贯清冷自若,第一次感到紧张慌张,只觉得心脏要从嗓子里给一下蹦跶出来似的。
不过,紧张之余,亦是期待和向往。
她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宦家中的庶女,却一步一步,走向了权力和富贵的顶端。
没人知道,这一路走来,究竟走得有多艰难。
这多年来,她盼的就是这一刻。
他是太子,是整个大俞最尊贵之人。
亦是她爱慕之人。
尽管是侧妃,没有达到她的预期,却也依然令她欣然受之。
马靴一步一步踏步而来。
那道高大优雅的身影也一步一步缓缓向她走来。
她立马调整好了情绪,嘴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终于,红色的盖头被人缓缓挑起,卫绾缓缓抬眼,正要定情看去,却不想,在此刻,视线一暗,盖头又被重新放了下来。
马靴一步一步往后退着,直至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
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亦是渐渐后退,直至消失了。
卫绾一怔,下一瞬,她只飞快将头上的盖头一掀,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眼前一晃,便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
“殿下——”
卫绾大声嘶吼一声。
双眼嗖地一睁。
竟是梦。
浑身大汗淋漓。
卫绾浑身一阵一阵的颤抖。
听到声音,守在外头的丫鬟婆子全部冲了进来,齐齐围了过来,一脸紧张道:“主子,可是做噩梦了?”
顿了顿,又有人道:“时辰到了,主子,该起来洗漱了,今儿个可是您的大喜。”
原来,竟是做噩梦。
原来,今日便是她的大喜日子。
可是,缘何会做这样的梦?
这个梦,太过真实了,真实到完完全全没有梦境的痕迹,就像是现实生活中实实在在发生过的画面似的。
所以,它昭示着什么?
还是```还是她太过紧张,想多了。
这一日,卫绾是在心惊中苏醒过来,并迎接她的大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错把隔壁的文发到这里了,所以,附送一个小番外更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