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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260

作者:姀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241


    卫臻一抬眼, 只见一黑衣男子赫然矗立在了自己跟前。


    对方约莫二十出头,全身黑服装饰,就连头上发冠都是玄色加冠,他立在卫臻跟前, 双手抱胸, 一柄长剑斜入肩头, 长着一张冷面脸,剑眉斜飞入鬓,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凌厉疏离之气,令人望而却步。


    卫臻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再一看,却见眼前的这张脸, 看着略微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瞧见过似的。


    蹭地一下, 脑中灵光一闪。


    卫臻想起来了,此人是九王爷的私人护卫, 卫臻曾与之有过几面之缘, 之前在广陵台的时候,他忽然嗖地一下从天而降,就跟拎小鸡仔似的,直接将卫臻从广陵台的六楼一个飞闪, 便将她拎到了七楼。


    那段画面, 卫臻记忆犹新,想让人忘记都难。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叫做···阿邺。


    哦,卫臻依稀记得,此人好像还有个孪生兄弟, 换作···阿承?


    那么此人究竟是——


    卫臻正疑惑狐疑之际,只见阿承忽然将抱胸的双手放下,他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朝着卫臻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冲她道:“卫七娘子,请。”


    卫臻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却是看了对方一眼,又朝着马车方向看了一眼,略有些踟蹰道:“不用了,我···不累,我就站在这里观赏即可。”


    话音一落,却见对方微微蹙眉多看了她一眼,随即忽然改口道:“是我们主子有请。”


    此话一出,卫臻先是微囧,她还以为是真的想给她提供歇息之所,片刻后,反应过来后,又是一脸惊诧。


    卫臻闻言立马嗖地一下抬头,再次朝着马车车帘方向看去。


    他的主子是?


    莫非马车里有人么?


    这个想法,一时惊得卫臻无以复加。


    她一直以为这个马车里是没人的,是九王爷的马车,马车里若是有人的话,可此时此刻九王爷在擂台上,那么马车里的人是谁?


    答案,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却又那么显而易见。


    可是,可是如果是她想的那位的话,对方邀请她上马车意欲为何?


    他们实则并无任何交集。


    至少,面上是没有任何干联的。


    尽管,当年阮氏生产时,她曾鼓起勇气试了一试,不曾想竟成功的将小神医请了来,虽卫臻心里打了些小九九,可到底是稀里糊涂的,并没有正经干联,若说跟那位有什么干系,却也并不好说,卫臻实则是可以装聋作哑,或者偷偷耍赖的。


    她可以拒绝么?


    这下,卫臻当真是有些后悔了。


    卫庆这浑子,当真干不出一桩令人满意的事情来。


    早知道这样,她情愿一直堵在马车里闷死也不愿过来淌这淌浑水。


    卫臻立在原地,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她不想去,要知道,那位,放眼整个京城,哪个敢与之沾染半点联系,其次,重活一世,对于这辈子卫臻生命中出现的所有人,她几乎都有预设与判断,唯独,对这一位,依旧一片陌生与迷茫。


    说起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除了儿时,她竟然从未见过此人。


    对于卫臻来说,未知的事情,未知的人都是危险的,那完完全全是一片陌生的世界,在她所习惯了的这个熟悉又安全世界里,陌生对她而来,意味着···变故,意味着不安,同时也意味着危险和挑战。


    可是,不去,卫臻又有些不敢。


    在京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大有人在,敢在这位面前耀武扬威的却并不多见。


    正在她踟蹰不安,想找一个完美的法子推迟之际,只见黑面护卫再次逼近,只一字一句重复道:“卫七娘子,请。”


    话音一落,对方朝着卫臻逼近了一步,这一举动,显然不容她有片刻犹疑及拒绝。


    卫臻拧紧了帕子,看了对方一眼,终于叹了一口气,随即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朝着马车靠近。


    阿承亲自弯腰将马车下的马墩调整了距离,加大了宽度,又侯在马车一旁,单手将马车一侧的帘子从外拉开。


    卫臻退无可退,只得捏紧了帕子,一步一步忐忑的踏上了马车。


    身后冬儿与双灵欲跟上,却被阿承挥手拦下,二人急得纷纷朝他瞪眼,却只能候在马车下干着急。


    却说卫臻扶着马车往车里一探,随即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只见偌大的马车有寻常马车两个那么大,内里宽敞如斯,地毯垫着的是上好的羊皮地毯,马车内每一寸骨架皆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一进去,便有股淡淡的楠木香扑鼻而来,不是外界的熏香,也不是刻意染上的檀香,而是,马车本身散发的独有香味,这个知识,还曾是前世太子教她的。


    想到这里,卫臻扶着车沿,神色恍惚了一阵,很快,她回过神来,再定睛看去,又见


    马车正中央几子、棋盘、酒具等等摆设一应俱全,上头每一件摆件精致奢华,整个马车里头就跟一间缩小版的书房似的,应有尽有。


    就连前世东宫的马车,都未见得有如此夸张及奢靡。


    只是,一眼望去,马车里并无任何人影。


    卫臻见状,陡然松了一口气。


    扶着马车的手微微松懈了一番。


    可再细细一瞧,又见马车最里侧设了一处帘子,帘子里头应当设了一方软塌,只帘子呈半透明状,但是面料偏暗色,一时隐隐无法窥探,卫臻不敢多瞧,匆匆看了一眼,似乎可以隐隐看到软塌上侧躺了一道身影,再一看,又有些不像,看不真切,卫臻一时无法分辨,她立马收回了目光,不敢多瞧。


    卫臻在门口静候了片刻后,见里头没有任何动静,这才缓缓撩起裙摆,犹豫着进了马车。


    她规规矩矩侧坐在一侧的软垫上。


    前方的小几上是一局下到一半的棋局。


    棋局旁有壶热茶,还在冒热气,她右手的位置,也就是主人位的几子上搁着一只紫砂壶杯,杯子里并无茶水,却带着水渍,像是有人刚刚喝完了一杯茶。


    而卫臻此时所坐的位置上,此刻却正摆放着一杯热茶。


    几子旁除了主人位,就只有这个位置上摆放了一个软垫,卫臻只能坐在这里。


    而眼前的这杯热茶,像是特意为她备下的。


    只是,此刻马车里静悄悄的,却又并无任何多余的声音响起,静得只能够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卫臻不敢多问,不敢多瞧,更加不敢多看。


    只觉得待在此处,每一刻都是煎熬。


    她有预感,帘子里应当是有人的,且是侧躺着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小憩,虽然她无法确认。


    她不敢吱声,生怕将人惊醒。


    也怕里面的人压根没睡,被她惊到。


    更怕···这种无声的尴尬及凌迟。


    索性,卫臻只能装聋作哑。


    只呆呆的呆坐着。


    卫臻在心里琢磨着对方请她上马车的意图,总不至于是喊她上来呆坐的吧?


    正在她天人交战、忐忑痛苦的时候,阿承在外将车帘另外一侧帘子撂起,将两侧车帘卷起挂在两侧金色的挂钩上,不多时,又放下一方宝石垂帘,宝石垂帘熙熙攘攘的阻拦了外界的视线,令马车外的人无法窥探马车里的情景,却能令马车里的人一眼看到外界的画面。


    卫臻原本低着头,煎熬的发着呆,这会儿,悄悄朝着里侧瞟了瞟,见无动静后,然后转了转眼珠子,试探性的胆大的将视线不漏痕迹的转到了马车外,只明目张胆的观赏起了擂台赛来。


    此刻,马车正对擂台,可将擂台上的光景瞧得一览无余。


    而眼下,郑襄阳亲上擂台,对阵的正是方才那名胜出的九王爷的侍卫魏莫.


    ☆、242


    郑襄阳出自武将世家, 自幼跟在军营里混的,她并不娇气,一脚踹上去, 彪形大汉都能踹飞了, 长大后, 家里怕她成了男人婆, 便忍着离别之痛将其送回了京城, 交给二房看护,两年前郑襄阳复又偷偷潜入军营,在军队里历练这两年, 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她的功夫气势丝毫不比男子差。


    魏莫功夫好,却因郑襄阳是姑娘家,起先还一直偷偷放水, 结果, 郑襄阳却越战越勇,她耍得一手漂亮利落又招招致命的花枪,在她眼中, 可不是擂台比试, 她直接将擂台当成了战场,招招要生生夺了对方的命。


    几十个回合下来, 饶是九王爷麾下高手魏莫,鼻尖都忍不住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最终, 郑襄阳耍了一招虚招。


    魏莫抬脚一脚提向郑襄阳,却见郑襄阳直接挺胸相迎,眼看着脚尖将要踹上郑襄阳的···胸脯,魏莫神色略慌, 失神了片刻,就在这眨眼之间,郑襄阳化被动为主动,一个利落踢腿反击直接踹上了魏莫下巴,魏莫倒地起身时,郑襄阳长矛的尖刀直接刺向了魏莫的咽喉。


    魏莫一愣。


    郑襄阳冷哼一声,收回长矛。


    郑家军的人群中,所有士兵齐齐举枪,嘴里高喊着:吼,吼,吼。


    一时,整个城外气势如雷,如临战场。


    擂台上,魏莫朝郑襄阳作了个揖,由衷说了句:“郑姑娘···郑···在下心服口服!”


    郑襄阳看了魏莫一眼,淡淡道:“彼此。”


    说完,郑襄阳横眼扫了魏莫身后的元阊一眼,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随即,她走到郑家军前,朝着郑家军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器,队伍里再次响起了震动天地的剧烈欢呼声。


    元阊被郑襄阳那个轻蔑的动作给刺激了,他接下来下令让阿邺上场,气得嘴里直嚷嚷着:“阿邺,替我踢飞了那个男人婆、娘娘腔,你要敢输,本王不要你了,你滚去那边吧。”


    阿邺淡淡的看了元阊一眼,杵在他身后没有动。


    元阊一个凌厉眼神飞过去,阿邺面不改色道:“我不跟女人动手。”


    元阊气得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擂台上的郑襄阳道:“她是女人么,你哪知眼睛看到她像个女的?”


    话音一落,元阊气得脸色扭曲,见自个手下使唤不得,元阊冲阿邺吼了一嗓子:“你往后别往那头跑了,记住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话音一落,元阊抬手一把从阿邺手中拔出了阿邺的佩剑,随即举着阿邺的佩剑雷厉风行的上了擂台。


    看到元阊的举动后,所有人齐齐一愣。


    就连阿邺也有些诧异。


    马车里,看到这样的郑襄阳,卫臻只觉得有些热血沸腾。


    她原本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偷看着,在看到郑襄阳胜利的举起兵器的那一瞬,卫臻一时忘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只激动的鼓起掌,热烈的庆祝了起来。


    而看到九王爷上场,她又一时傻眼了。


    这···这九王爷也会武功么,他也会耍剑么?


    卫臻前世虽在东宫住了整整六年,可太子与九王爷来往不多,非但来往不多,双方隐隐还是两个阵营的人,故而,卫臻对九王爷了解并不多,还真是孤陋寡闻啊!


    以至于,看到九王爷登上了擂台后,卫臻下意识的拿了几子上的茶杯,惊得忙吃了一口茶,压压惊。


    吃完后,卫臻手微微一僵。


    这才惊觉有些不对劲儿。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


    整个马车里都是她弄出的动静。


    鼓掌、吃茶,激动的轻笑。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无声地马车里,却觉得所有的动静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卫臻只觉得尴尬不已。


    等到反应过来,卫臻立马乖乖矜持坐好了。


    她偷偷朝着马车里侧的帘子内又看了一眼。


    似乎看到帘子里有身影细微晃动了一下。


    吓得卫臻立马嗖地一下收回了视线。


    收回目光时,无意间瞥到了帘子底下,好似露出一双黑色男子的马靴一角。


    卫臻不敢多瞧,却立马抬手微微捂了捂胸口,悄无声息的换了口气。


    若是···若是马车里当真有人的话,卫臻这才陡然想起,方才她与冬儿、双灵,主仆几人拉着马车车帘擦汗扇风,几人跟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的说个不止。


    其实脸早就丢尽了。


    会不会是对方嫌她们太吵了,所以故意将她请上来,吓唬她的?


    不然,卫臻坐进来这么久了,怎么依然没有一点动静了?


    接下来,卫臻稳了稳心神,实在不敢太过喧哗了。


    接下来,擂台上的比赛卫臻看得心不在焉,却依然震撼不已。


    九王爷竟然真的会武功,并且武功不差,他上场后,跟郑襄阳你来我去打了十几个来回后,竟不分上下,打斗过程中,见郑襄阳叨叨致命,似乎要生劈了他,如此没个尊卑,元阊冷笑一声,忽然坏心一起,趁机伸手往郑襄阳脸上摸了一把,结果这一摸,摸到了老虎屁股,彻底将郑襄阳给点炸了。


    郑襄阳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她直接扔掉长矛,红着眼从自己坐骑上拔出两柄大刀,直接朝着元阊追杀了去,直接杀红了眼。


    元阊见郑襄阳当真疯了,嘴里喊着:“哎哎哎,你他娘的不要命了,胆敢当众刺杀本王!”


    话音一落,一刀飞了过来,钉在元阊脚尖处。


    元阊愣了片刻,终是知道,女人疯起来堪比母老虎,愣过后,元阊拔腿便跑。


    于是,原本九王爷得令亲迎郑家军亲慰问郑家军的一桩皇家要事,成了城门外一桩令众人蒙圈、啼笑皆非、同时又骇人听闻的荒谬调、戏与追杀游戏。


    事情最后的收场是,时辰过了,宫里派人出来探消息,禁军副首领一声令下,这才终止了这场天大的闹剧。


    九王爷率巨麒军,郑襄阳命郑家军于城外驻守,率几名亲信跟随左右,双方一前一后整装入城门、进宫。


    城门终于打开放行。


    卫臻所乘坐的这辆马车一直停在原地、岿然不动。


    一直到所有队伍入城后,一直守在马车外的阿承这才在外面提醒道:“七娘子,请下马。”


    说罢,阿承冲身旁的双灵、冬儿二人摆了摆手。


    二人怔了片刻后,立马上前扶着卫臻下马。


    卫臻由二人扶着来到马车下后,阿承朝着卫臻拜了一拜后,道了一声:“七娘子,告辞。”


    话音一落,阿承跳上马车,亲自驾车,拉拽绳索,驾驶马车缓缓调头。


    等到卫臻反应过来后,那辆马车已经缓缓入城了,而卫家的马车不知何时早已经停在了卫臻身后。


    此时,城门处渐渐恢复成了往日热闹景象。


    城门处,百姓车队熙熙攘攘、一进一出,好似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双灵立马扶着卫臻,一脸狐疑的询问着:“主子,这是九王爷的马车么?”


    冬儿瞪着眼睛,嘴里嘀咕道:“五公子的面子···竟有这般大么?”


    卫臻听了,面上略有些古怪。


    她没有回答两个丫头的满心疑问。


    因为,连她自己也一直稀里糊涂、不明所以。


    所以,真的是好意请她上马歇着的?


    仅此而已?


    呃,别的不说,坐在马车里观赏擂台,确实是比站在马车外观赏,要有趣方便得多。


    呃,等下,她怎么会冒出这般奇奇怪怪的想法。


    卫臻立马摇了摇头,心道,疯了,疯了。


    卫臻琢磨破了头皮,也始终琢磨不出今日这般古怪的景象,像是误打误撞,撞入了一片陌生的领域,然后如鬼打墙般,一直跌跌撞撞,琢磨半日,也一直在原地打转。


    想不清道不明,卫臻干脆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想了。


    如今当务之急,是寻静姝姐姐要紧。


    正这般想着,只见消失了许久的元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颤颤悠悠,晃着一身肥肉颠了过来,冲卫臻赔笑道:“七娘子,我家公子办差去了,特让小的留下来跟您知会声,对了,方家娘子寻到了。”


    卫臻听了,立马收起了满心疑问复杂,立马开心问道:“在何处?”


    元福领着卫臻来到了城门外的一处茶水店旁,远远地只见茶水店门前不远处停着一辆普通简陋的马车,马车旁,并排候着一高一矮两道纤瘦的身影。


    矮的纤细迤逦,一身淡衣素服,装束简单淡雅,却有种婉约秀美之美,又有种高雅高洁之姿,虽隔得稍远,令人看不清具体面貌,卫臻却一眼将人认出来了。


    高的,高瘦如松、皎如玉树、又清贵如竹,有霁月清风之貌,霞姿月韵之姿,令人惊叹发聩、惊魂失神。


    二人为两年未见的方静姝、方修远兄妹二人也。


    此刻,两人并肩站着,远远笑着看着卫臻走来。


    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软糯清甜的“静姝姐姐”。


    不多时,方静姝捏紧了帕子,终于忍不住撩起裙摆,一路小跑相迎。


    而方修远立在远处,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置于身前,看着远处一路欢乐奔来的纤细身影,方修远微微勾起了唇角。


    长大了。


    终于,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没有啦,勿等。


    各位,我在作者有话说,还有评论区写的几更几更之类的,大家看看就好,不要当真啊,那是我给自己定的目标,鼓励自己的,因为我有点儿不自觉,有点儿懒,又因为古文码字慢,有时候有些犯难,怕自己偷懒不想更新,所以才提前放的。


    不是承诺,是我知道自己的德行,放了要更三章,至少会更一章,努力更两章,说不定会更三章呢?


    不放,就怕第二天放飞自我了。


    这是我根据自己的自身情况,再抽自己鞭子,大家不要当真,毕竟这文更新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得努力认真码完.


    ☆、243


    “静姝姐姐···”


    却说卫臻一路小跑到方静姝跟前, 只紧紧拉着她的手,激动之余,甚至一度拉拽着方静姝在原地蹦跶了两下, 随即, 两只手紧紧抓着方静姝的胳膊,拉着方静姝在原地一连着转了好几个圈, 将她上上下下, 从头到脚, 又从脚到头仔仔细细的查看了好几遍,这才一把紧紧搂着对方, 有些激动感慨道:“可算是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来, 我合该将你的样子给全忘了。”


    卫臻说着,语气隐隐有些股娇嗔跟“怨女”的意味。


    听得方静姝忍俊不禁, 还不待她开口,卫臻又连连一把松开她,跟个长辈似的,边将方静姝打量着,边忍不住不住点了头,嘴里“老气横秋”的赞叹道:“嗯, 不错, 长高了,小脸也张开了,越发俊俏了,是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了。”


    卫臻一番话逗得方静姝用帕子微微遮脸,笑得双肩轻颤。


    丫头文心忍不住插嘴道:“也就是七娘子您,我家主子好久不曾笑得如此开怀了。”说罢, 文心连连冲卫臻行了个礼,笑眯眯道:“七娘子安好,我家娘子都念叨您一路了,如今见着了您,可算全了这一路的心愿了。”


    卫臻闻言,笑着赞赏了文心一番,嘴里却道着:“哦,你家娘子当真这般念叨我么,那这一路可有茶不思饭不想不曾?这两年来,我可想静姝姐姐想得茶不思饭不想了?”


    卫臻这胆大包天的话,逗得文心一愣。


    冬儿见了,忙上前白了卫臻一眼,将文心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儿冲她解释道:“我家主子这两年离了你家主子,是变得越发不着调了,文心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一话,又是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几个丫头凑在一块说说笑笑。


    方静姝终于得了空来打量起了卫臻来。


    方才远远瞧见卫臻跑来,她远远瞧着,便已然惊艳不已,如今,见卫臻俏生生的立在她的眼前,快十五了,马上及笄了,两年未见,眼前的卫臻道一声惊为天人也丝毫不为过。


    这两年来,方静姝随着方修远一道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世面,见过各类风土人情,也见识了各中人中龙凤,鲜少见过如此令人惊艳的人。


    卫臻的美,她一早是知晓的,不然,当年也写不下“吾知楼兰真仙子,天降霓裳试羽衣”这般上好绝句来,楼兰仙子一词,出自卫臻容颜,出自方静姝之笔,可那是卫臻幼时的姿态,她是凭着一丝丝想象力辅助来完成的,如今,方静姝只觉得自己当年的想象出了些偏差,眼前的卫臻似仙,却更似妖也。


    饶是方静姝饱读诗书,这一瞬间竟也找不出任何华丽的词藻来描绘,来形容。


    良久,方静姝只拉着卫臻,由衷感慨道:“臻妹妹,你一出现,城外的风光都黯淡了。”


    卫臻听了微微有些惊讶,也微微有些羞涩的看着方静姝,道:“姐姐你如此会夸人,多夸些,只管将这两年的全都给夸回来便是,放心,不用不好意思,臻儿受得住。”


    卫臻笑嘻嘻的说着。


    方静姝无奈的抬手捏了捏卫臻的脸,忍俊不禁道:“这一路人,我还四处逢人说,两年不见了,臻妹妹定是变得越发温婉乖觉了,不想,都野成了只小野猫了。”


    卫臻听方静姝这话,仿佛话里有话,只将眼珠子转了转,一脸娇嗔道:“静姝姐姐这话跟谁说的,你放心,臻儿保管不会令姐姐失望的,我是这两年憋坏了,也就在你跟前野一点儿,在其他人跟前,我乖巧得不得了,不信,你问冬儿问双灵她们。”


    卫臻举起两根手指头来,一脸郑重的朝方静姝保证来着。


    正说着,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淡淡的轻咳声响了起来,卫臻与方静姝二人齐齐扭头,朝着身后看去。


    只见方修远背着一只手,缓缓提步走了过来。


    书中少年是谁家?


    这两年来,卫家娘子们鲜少外出,常年累月拘在家里,卫臻也曾一时兴起,时不时拿起一些书籍打发时间,她看书不为才华,不为施展,也不为怡情,纯粹是为了兴致,为了调剂生活,她看书看得杂,除了四书五经女戒女训外,偶尔会寻卫褚借些有趣的书籍,偶尔会寻卫宴借些晦涩难懂的孤本,至于卫庆,更是时不时会将一些有趣的话本扔给她,与她分享。


    看得书多了,自然多了几分见识。


    以往,对于男子的印象,除了音容相貌,多为身份地位、气度气韵等方面的钻研印象,可眼下,看到一身青布淡服的方修远缓缓走来,卫臻的脑海中只想到这一句:书中少年是谁家?当是如此啊。


    两年未见,从前温润如玉、清秀俊逸的白衣书生褪去了一些淡薄的书生少年之气,许是这两年见惯生死,看惯生死,眼前的少年变得愈发沉重挺拔了。


    当人深处浑浊乱世,势必会沾染一些污浊之气,可偏偏有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从江南灾区,从乱世中走来的方修远变得清贵淡然,却又□□俊逸,只觉得越发一尘不染、独立于世。


    这样的人,仿佛矗立雪山之巅,令人望尘莫及,却又忍不住心之神往。


    饶是卫臻见惯了达官显贵,见过了这世间最尊贵之所在,可见到眼下纯粹超世般的男子,也依然忍不住有片刻的惊艳。


    或许,也是源自于内心偏爱的缘故吧。


    卫臻定定的看着方修远,神色有片刻恍惚。


    方修远一路走到卫臻跟前,这才缓缓停了下来,见卫臻毫不避讳,直愣愣的看着他,方修远微微挑眉,略微严肃的看着卫臻,心道,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知规矩,不知避讳,羞涩?这个词语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有任何说服力可言,这样想着,方修远直直回看着卫臻,嘴里淡淡质问道:“七娘子瞧够了么?”


    话音一落,方修远一手背在身后,忽然将置于身前的那只手缓缓抬起,往卫臻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卫臻只觉得额前一疼。


    待缓过神来后,卫臻立马捂住了脑门,只恶狠狠地瞪了眼前两年未见之人,一脸气急败坏道:“谁在瞧你,谁稀罕瞧你,你是哪个,我压根都不认得你。”


    说罢,卫臻立马拉着一旁的方静姝做靠山,道:“姐姐,这浑人欺负我,你得为我做主。”


    说完,卫臻复又瞪了方修远一眼。


    气势越凶,仿佛就能越发掩盖得住自己方才的失态似的。


    只是,耳尖,微微泛起的红,却不小心出卖了她。


    方静姝也惊讶于方修远如此唐突之举,要知道,她兄长可是个清高孤傲之人,又十分喜洁,轻易不会触碰他人,就连她这个妹妹,也是能避之避,可眼下,看到他对臻妹妹“出了手”,是既惊讶,又觉得尚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他这个兄长,从小到大,也唯有在这位妹妹跟前失了态,时常被她弄得无可奈可。


    眼下,见兄长听了卫臻的话后,微微板起了脸来,似要作训斥状,却又有些无可奈何似的,只能微微绷着脸,直直盯着她看着,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冲她道:“还不过来见礼。”


    语气有些松软,也有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溺宠。


    卫臻故作害怕似的,一脸夸张的缩到她身后寻求避讳,见方修远终于率先低头,卫臻非但没有顺势而下,反倒是蹬鼻子上了脸,只冲方修远道:“你先。”


    方修远轻轻瞪了卫臻一眼,似乎略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最终,双手置于胸前,率先朝着卫臻施了一礼,道:“七娘子。”


    卫臻见状,顿时一脸得意的看了方修远一眼,这才堪堪敷衍回了一礼道:“方···公子。”


    在卫臻低头的瞬间,方修远盯着卫臻缓缓屈身的身影看着,微微摇了摇头,片刻后,却是微微勾了勾唇。


    方静姝是左瞧瞧,右看看,看着这一对冤家,看着看着,终是捂着帕子缓缓笑了.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卫臻直接随方静姝一行回了方家。


    这一举动, 惊得方静姝动容不已。


    她邀请方静姝上了卫家的马车,因考虑到方家并无主母,方大人孤寡多年, 卫臻怕方家兄妹二人回家,家中准备不周, 又知方家素来节俭, 并非铺张浪费之辈, 便暗自将一些生活所需的用品偷偷备下了。


    夫人过世后方大人一直未曾续弦, 十多年来, 身边唯有一旧时跟随的妾室,妾室无子, 性情怯懦, 不通文墨,往日里只负责伺候方大人起居,加之方大人这么多年来四处上任, 如今来京后出任京兆府尹一职,他兢兢业业,一心扑在衙门里头,因此妾室并无多少姓名。


    以往方家兄妹在家时, 家里一切由方静姝把持得井井有条, 如今兄妹二人离家多年,整个方家还不知潦草成何样了。


    方静姝一上马车后,双灵、冬儿便早早将备好的点心果子一一摆上了,其中,不乏一些卫臻亲手做的,冬儿指着碟子里那些奇形怪状的点心冲方静姝道:“方娘子,这些奇奇怪怪您可错开了, 千万别挑,这些啊一看就是我家主子捏的,她那手艺,就连辰哥儿都嫌弃。”


    冬儿毫不留情的拆卫臻的台。


    卫臻瞪了冬儿一眼,道:“瞎说,辰哥儿说阿姐做的最好吃。”


    冬儿道:“那还不是屈服您的魔威之下被迫说的。”


    卫臻气乐了,道:“瞧瞧,一个个嘴巴伶俐的,连主子都敢编排了,还是文心乖顺,惹人可爱。”


    冬儿却一点都不在意,递给文心一个红通通的果儿,笑着道:“要不咱俩换换,你伺候咱主子几天,我去伺候方娘子几天,如何?”


    文心笑着接过冬儿的果子,轻轻咬了一口,道:“我看成。”


    马车里顿时笑成一团。


    方静姝盯着碟子里的点心,片刻后,擦了擦手,精心挑选了一块出来,尝了尝,难得一脸正色的冲卫臻点评道:“嗯,不错,手艺有所长进,色香味中除了前者有些许逊色外,后两者都俨然快要赶上冬儿的水平了,手艺上的缺陷,只需勤勉练习,很快便能练就成的。”


    方静姝一脸鼓励的看着卫臻。


    卫臻顿时尤遇知音,只挽着方静姝,冲冬儿道:“看,还是静姝姐姐有品位。”又忙挑了几个她亲手做的,一一送到了方静姝跟前,道:“姐姐喜欢就多吃点儿。”


    方静姝笑着道:“我可吃不下这些。”


    说着想了想,试探道:“兄长半日未曾进食了,不若给他送些去。”


    说着,方静姝挑眉看了卫臻一眼。


    卫臻却道:“那浑人不是不爱尝这类甜腻的点心么?”


    方静姝却似笑非笑道:“彼一次,此一时。”


    卫臻见方静姝仿佛意有所指,话语带着微微打趣,卫臻脸微微一热,她的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方静姝的,不过,她也从未想要可以隐瞒,不过,到底是女儿家家,面皮该薄还是得薄的,卫臻只佯装瞧不懂方静姝的打趣,只微微抬着下巴,“唔”了一声后,随即一脸赏赐似的,一脸馈赠道:“那便分他点吧。”


    说着,卫臻拿起食盒,径自装点了起来。


    装到一半时,方静姝挑了几个奇形怪状的放了上去,卫臻咬了咬唇,终是当做没有瞅见,默许了。


    却说方家的马车一路缓缓跟在卫家的马车后。


    听到前方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驾车的砚石忍不住冲着马车里头道:“公子,您瞧,七娘子来了就是不一样,一路都欢快多了,好久未见大小姐如此高兴了。”


    方修远原本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闻言,只缓缓睁开了眼,淡淡地道了一声:“唔。”


    砚石又道:“公子您跟大小姐都是个安静的性子,老爷更是个严谨话少的,咱们府上从来便没有热闹过,想来今日有七娘子在,定是能好生热闹一番的。”说着,砚石忽然叹了一口气,又道:“要是每日都能如此欢乐,那该多好啊?”


    砚石小声嘀咕着。


    纵使声音小,却还是准确无误的传到了方修远的耳朵里。


    方修远闻言嘴角一勾,脸上却是面去表情的淡淡质问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砚石一噎,眼珠子转了转,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而见前方马车停了下来,砚石立马拉着马绳,长长吁了一声,跟着停了下来。


    不久,只见卫七娘子的贴身侍女冬儿从马车上下来了,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缓缓朝着砚石方向走来。


    方修远见马车骤停,只缓缓问道:“前方何事?”


    砚石回道:“是冬儿姑娘来了。”


    方修远便微探身子,长臂一伸,将帘子缓缓拉开,果然,只见卫臻的贴身侍女冬儿来了,正立在马车前跟砚石说着话,道:“这是我们主子特意让我送来的,主子料想公子一行舟车劳顿,特意提前备了些点心果酿,此去方家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路程,你们家公子若是饿了,可提前垫垫。”


    说着,冬儿将食盒递给了砚石,又特意补充了一句:“也有你的份。”


    砚石听到这句顿时一脸感动道:“待我待我家公子谢过七娘子,七娘子真真贴心的紧。”


    正说着,听到身后微微一咳,砚台立马扭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家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凑过来了。


    冬儿见状,朝着方修远行了个礼后匆匆离开。


    方修远目送冬儿立马后,直接将食盒整个拎了进来。


    砚石在帘子外疯狂提醒暗示道:“公子,记得给小的留着些,人七娘子特意吩咐了,也有小的的那一份啊。”


    马车里,再无任何回响。


    方家马车到时,方大人难得忙里偷闲,特意将午膳时间腾了出来,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了,只巴巴赶回了卫府。


    几乎跟方家马车前后脚同时抵达。


    见马车里多出来了个俏生生的小娘子,方大人愣了又愣,嘴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虽公务繁忙,怠慢了子女的大事,可我依稀记得,我家远儿还未曾娶妻的啊!”嘀咕完,方大人这才稀里糊涂的看向身旁的方修远,道了一声:“远儿,这位是——”


    方修远就立在方大人跟前,听到他的话后,嘴角微微一抽,良久,只淡淡挑眉道:“此乃卫七娘子,是特意过来接姝儿···与儿子的。”


    方修远语气淡然,神色却难得温和。


    方大人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两年未见,儿子越发稳重坚毅了,越发像个大人了。


    方大人心中满意,却又忍不住有些···愧疚及心酸。


    这一双好儿女,是他修了几世的缘分才换来的啊。


    他家中无正妻,打小便让一双儿女跟着他颠沛流离,他又忙于公务,疏忽了他们的成长,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双儿女究竟是怎么长成这么大的。


    心中有愧,于是这才特意写了信一路催促着他们回京。


    儿女们都长大了,也该考虑成家的大事了。


    正沉吟着,只见女儿静姝拉着卫家的小娘子二人齐齐走了过来。


    “父亲!”


    一贯沉稳内敛的方静姝,历经生死,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她,此刻见到家父,难得鼻尖微微一酸,竟无法顾及,不管不顾的扑进了方大人的怀里。


    方大人搂着方静姝,严禁森严了半身的脸上,终究多了一丝裂缝,双眼难得泛红。


    他生疏又欣慰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方静姝的背,不断安抚着。


    父女二人互诉心肠之余,忽而瞧见到远处长子缓缓走到卫家小娘子跟前,二人并列站在一起,正齐齐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着,方大人觉得有些微微别扭,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觉得有些贪念眼下景致,觉得人生便是停在此刻,便也足矣.


    ☆、245


    一家人团聚不久, 下属匆匆告急,方大人连府门都未曾踏入,便又匆匆回了衙门。


    卫臻鲜少见到如此公务繁忙的人, 就连大伯卫霆渊,也不如他这般繁忙,倒是当年在东宫时, 曾目睹过太子的繁忙, 一忙起来可以好几宿不合眼, 可方大人只区区一京兆府尹,想来, 爱民如此、勤勉于公的传闻不仅仅是传闻啊。


    下午, 卫臻同方静姝一同收拾屋子。


    方家是座三进的小院, 远不如当年的太师府如今的卫家华贵显赫, 就是座普普通通的, 官方置办的宅院, 入户的庭院里摆放了大大小小的水缸,水缸里养着红鲤睡莲, 看着颇为雅致, 除此以外,鲜少有多么奢侈的摆件了。


    再往里头, 二进的庭院里还开辟了一座菜园, 竟种植了不少绿油油的小菜, 还搭建了一些竹架, 如今这季节, 正是蔬菜茂盛的季节,只见竹架上挂着绿油油的黄瓜,这景致, 在满京皆可算得上独一份的存在了,瞧得卫臻等人一脸新奇。


    方静姝见卫臻一行好奇,便难得来了兴致,收拾完房间后,亲自领着卫臻等人在菜地里摘黄瓜,说要教手笨的卫臻做腌黄瓜酱,冬儿也吵着要学,一行人便在菜地里新奇的忙活了起来,方静姝见大家伙儿摘得起劲,见满地茂密的瓜果,不由笑着摇摇头,道:“想来这又是爹爹亲自开辟出来的园子。”


    卫臻惊讶道:“伯父还会种菜么?”


    方静姝笑道:“爹爹没什么要紧的喜好,唯独爱莲和种菜,走到哪儿都离不开那几缸莲花和这几块菜地,他说遇到事儿了,站在莲花缸前赏赏花,定能让人清醒,若实在清醒不了,想不通了,就到地里开垦几块地,所有烦心恼人的事情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说着,方静姝又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大半夜睡醒了一觉起来发现有人在举着锄头在垦地,吓得直哭着去找兄长,说大半夜院子里来了歹人,要砍人来着,当时整个府里的人全都被惊动了,自那以后,爹爹倒不在大半夜垦地了。”


    方静姝说着说着,忽然笑了,眼中有淡淡追忆和神往。


    卫臻认认真真的听着,觉得十分有趣,却又觉得依稀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似的。


    垦地、种菜之类的,在卫臻的印象中是农夫农妇们才会干的活儿,可在当初她们被发落到乡下庄子里的时候,这些事情,幼小的小卫臻跟阮氏也全部都干过,阮氏甚至还曾被迫的养过猪,被她们那些心脏的妇人关过猪圈。


    这样的经历,卫臻经历过两世,却全部都是小时候的事情,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些记忆已经慢慢消淡了。


    可是,为何同样的事情,却会给人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感受呢?


    并且,方静姝嘴里描绘中的爹爹,儿时趣事,包括眼下的方府,都给卫臻一种陌生又新奇的感觉。


    在卫臻的记忆中,是没有爹爹,没有儿时趣事的,卫府也全然不是眼前看到的方府模样。


    前世,从小,卫臻就是被困在一方小院里长大的,除了小时候被发落到乡下庄子险被折磨死的那半年,余下在卫家的时光,她甚至都是没有任何鲜活记忆的。


    卫家人多烦杂,共有五房,而五房中又多妻妾无数,卫家的儿女全部塞一个屋子里都是塞不下的,卫臻从来不知,兄妹之间、父女之间甚至父子之间的感情竟可如此亲近,她也从来不知,在府中,是可以种菜的,也是可以亲自摘菜亲自腌菜的。


    方家府里满打满算只有十数个下人,一个个懂规矩,知礼数,却又一个个自由自在,不像卫家,每个人身后仿佛背了一副沉重枷锁。


    原来,人与人是不同的,府院与府院也是不同的。


    怪道方修远、方静姝身上有股独特的,区别这满京华贵世俗的纯粹气质,以前,卫臻只知皮毛,如今却是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


    她们边说笑,边将摘来的黄瓜蔬菜腌制了,忙碌之余,姨娘孟氏亲自将泡好的蜂蜜水给她们送了来,孟氏不太爱说话,却一脸和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有些腼腆,她跟卫臻、方静姝倒蜂蜜水,还亲自给她们的丫鬟倒上,和善得没有一丝姨娘的气焰。


    完了后,只静静的坐在一旁,一边缝制着衣裳,一边静静看着她们打闹。


    方静姝兄妹二人待孟氏也同样客气亲昵,知道她有腿疼的毛病,这次回来给她带了不少江南特有的药材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卫臻只觉得钦羡不已,才来了半日,她便已放弃了考察。


    未来若是能够住进这样的院子,过上这般逍遥、清闲又安谧温馨的小日子,便也不枉这一世这一行吧。


    晚膳时分,方大人公务有些繁忙,到了掌灯时分还未曾归来。


    天刚暗下不久,孟氏便命人送了一份南瓜粥给卫臻等人送去,只说老爷回得晚,晚膳用的晚,先用这个垫垫。


    南瓜粥软糯香甜,搭配的腌黄瓜丁就是下午她们亲手做的,清脆又酸甜,才两个时辰便入味了,卫臻惊喜不已。


    一直待到戌时时分,忽而听到前院有人高声喊道:“老爷回来了,公子回来了,开饭啦,开饭啦。”


    “老爷回来了,公子回来了,开饭啦,开饭啦。”


    那一声声中气十足的“叫卖”声从前院一直飘到二进门,又从二进门一直飘到了后院,方静姝听了,只笑着拉着卫臻道:“走,前院开膳了。”


    卫臻有些狐疑道:“怎么,你家兄长刚回来就不在府上呢?”


    怪道回来后,一直未见他的踪影。


    方静姝笑道:“兄长应当是去爹爹衙门了。”顿了顿,又缓缓解释道:“回京时带了一些南边的吃食,应当是去给衙门里的人分了。”


    二人边说边聊,来到饭厅时,方大人方梁之已经就座了,孟氏在一旁伺候着,而方修远瞧着也是刚打外头回来,此刻,刚好与卫臻一行一左一右走到了门口。


    方静姝见他手中拎着东西,不由好奇问道:“兄长手里拿的何物?”


    方修远淡淡看了方静姝一眼,又淡淡瞥了她身边卫臻一眼,只随口道:“快些入座,不该问的莫问。”


    话音一落,方修远就已经率先踏入了饭厅。


    卫臻与方静姝对视了一眼,卫臻朝方静姝做了个鬼脸,方静姝笑着牵着卫臻跟了进去,就座时,只见方修远命人取了一个盘子来,他亲手将手中的纸包拆卸开来,随即取来筷子,一手虚拂着袖子,将纸包里的东西一块一块夹出来一一摆好。


    摆好后,卫臻与方静姝定睛一看,顿时怔住,只见盘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几个酱肘子。


    方梁之看到盘子里的酱肘子,嘴角微微一抽,道:“远儿方才是去买酱肘子了?”


    说着,微微惊讶道:“你从来不爱吃这些带骨之物,怎么,此番在南边待久了,这才沾染了此物么?”


    方梁之边说着,边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方静姝。


    话音一落,方梁之沉吟了一阵,忽然明白过来,南边灾情四起,是不长眼的,别说好的吃食,就连性命有时都是难保的。


    定是在南边过得艰苦,恐怕连肉都吃不上,这才沾染了此物,这般想着,方梁之心里再次愧疚了起来。


    方静姝见状也有些诧异,见父亲发问,她也愣了一阵,兄长看着清心寡欲,实际却是个挑剔的性子,他有些挑食,味重的不食,骨多的不食,至少,方静姝从未见过兄长啃过肘子,在南边那两年也从未见过。


    非但方修远如此,他们全家也不曾有这般喜好。


    方静姝正要回话,话刚到喉咙,忽而想起,她们全家不食,不代表其他人不食,这不,今儿个桌上可是多了人的,这样一想,方静姝诧异了一阵,立马将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忙看了方修远一眼,只含含糊糊“呃”了一声,嘴里却故意说着:“许是特意给爹爹买的。”


    话音一落,方修远抬眼扫了她一眼。


    方静姝用帕子捂了捂嘴。


    方梁之立马受宠若惊道:“那正好,今儿个高兴,可以当做下酒菜吃。”


    说罢,方梁之忙让孟氏去取酒。


    方修远却面不改色的阻拦道:“酒不宜多喝。”说罢,他缓缓起身,主动给方梁之夹了一块酱肘子,淡淡道:“方才走在街上,看到阿婆马上要收摊,只剩下这几块,便随手包了回来,正好,一人一块。”


    说完,方修远给方梁之夹了一块后,又给孟氏夹了一块。


    方静姝自己主动给自己夹了一块。


    剩余碟子里却只剩下一块,方修远抬眼看了卫臻一眼,面不改色的将最后一块夹着搁入了卫臻碗里。


    说好一人一块?


    分明少了一块。


    原来他说的每人一块,是不包括他自己的。


    以方梁之为首的众人看着碗里的这块大肘子,纷纷有些犯难。


    方梁之是文人,不喜肘子蹄子之类的,除了骨多之外,更多是吃这些吃食的动作未免有些粗鄙,未免有伤风骨颜面,尤其,今儿个桌上还有位小客人。


    肘子有大半个巴掌那么大,是直接用手拿着吃,还是用筷子戳着吃?


    正为难之际,只见卫臻放下筷子,擦了擦手,直接用两只手轻轻捏着肘子的两角,低着头,小口小口啃咬了起来,酱肘子完全炖烂了,轻轻咬上一口,入口即化,着实美味。


    卫臻的动作可能并不文雅,可小姑娘如此,却有种娇憨之气,尤其,在方家这般无拘无束的地方。


    今日,方梁之兴致极好,很快,便也效仿着,直接用手捏着,啃完了整只肘子,虽动作仍旧有些生疏尴尬,可味道却难得鲜美,关键是,见一桌子都在啃肘子,这画面难得温馨有趣,高兴之余,方梁之难得叫人温了一壶烧酒。


    一只肘子入肚,卫臻俨然快要撑破了小肚皮,只感觉餍足又满足。


    她隐隐觉得方修远这肘子并不是随手买的,方家人明显都不吃这口的,莫不是特意给她买的,可是,他是如何晓得自己爱吃这个的?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抬着目光朝着方修远的方向看了一眼。


    眼下,方修远正在陪方梁之吃酒来着。


    他不胜酒力,才吃了几杯,耳尖便有些微红了,不过,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依旧挺直了腰杆,连吃饭喝酒都正襟危坐得可以。


    卫臻心里微微吐槽着,不想,放下酒杯的方修远仿佛察觉到了卫臻的打量,冷不丁调转了目光,直直朝着卫臻方向看了来。


    两人的目光不由对视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吃多了酒还是如何,那浑人在饭桌上竟一直看着她,看了好一阵。


    若是在往日,卫臻一准要与他分出个胜负,看谁比得过谁。


    可眼下这场合——


    察觉到孟氏的目光探了来,卫臻耳尖微微一红,立马低下了头去,率先败下了阵脚了。


    这时,忽然听到低低一声轻笑声响起,卫臻心里一紧,却见方修远缓缓道:“父亲,儿子再敬您一杯。”


    卫臻顿时长长吁了一口气。


    可松气至于,听到对方的轻笑声,只觉得越听越刺耳,仿佛带着淡淡的得意。


    卫臻不由用力的攥了攥手,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声:呆子。


    骂完后,脑子灵光忽然一闪,卫臻忽然冷不丁想起来了,她以前骂过方修远,他拿手敲她脑门的时候,她骂,让他拿开他的酱肘子。


    这样想着,卫臻顿时心里顿时微微一囧。


    良久,忍不住再次骂了一句:真是个书呆子.


    ☆、246


    是夜, 卫臻同方静姝一同沐浴,一同绞发,她们二人手挽着手在夜空下的方府夜游赏月, 尽管月亮不大,繁星却众多,累了,就坐在凉亭里纳凉。


    四五月的天已经开始渐渐温热,夜里, 却依然还有些微凉。


    方静姝同卫臻讲述这两年来在江南赈灾的过往, 从河南到浙江到湖广之地, 从淮河到秦岭, 她们一路南下, 后又一路西行, 危险的时候,她们甚至遇到过贪官酷吏, 被驱赶至城外,被当作瘟疫余孽, 险被屠村焚烧, 也遇到过人间地狱,成千上万百姓一路南下迁徙, 中途没有食物没有水, 街边的树根都被动物及人类啃尽, 她们半夜遭遇袭击,险被击晕成为了旁人的盘中之餐食。


    当然,也曾被人温柔以待过,人间孽狱之下的善良难能可贵,一块小小的窝头, 一口甘甜可口的水,都能令整个人感动落泪,都能令所有人看到希望与美好。


    方静姝这一行,回忆起来感慨万千,却震撼得卫臻无以复加。


    她描绘的于卫臻而已,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们这些被困于宅院之中的所谓千金小姐们,所完全触及不了的世界,残酷、现实,甚至鲜血淋漓,却那般的鲜活。


    这样残暴的世界,没有人会渴望,却又令人无比羡慕,羡慕那些经历过,最终涅槃重生之人。


    方静姝如是,方修远如是。


    方静姝跟她讲述江南。


    卫臻便同方静姝讲述这两年来京城的是是非非,从太子到二皇子,从郑三到端阳郡主,从皇城辉煌到市井鸡毛蒜皮。


    最后——


    “对了,几日后宫中将会设宴,不知姐姐是否会同行?”


    宫宴所拟邀的皆是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方大人乃五品。


    果然,刚刚回京的方静姝对此事一脸茫然。


    此时方家书房,烛光闪烁,方修远整理书籍至深夜,刚到亥时,砚石忽而敲门而入,道:“公子,老爷有请。”


    此时的方修远正在整理完手中的手稿,闻言,眼都没抬,只淡淡的嗯了声,一直到慢条斯理的整理好后,方修远这才淡淡抬眼,问道:“老爷可还有醉意?”


    砚石道:“喝了醒酒茶,这会儿已经无碍了。”


    方修远微微颔首,将手稿摆放到书架上,便缓缓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步微停,忽然冷不丁问道:“姝儿她们可歇下呢?”


    砚石道:“刚刚大小姐同七娘子还在外头夜游,这会儿刚刚回屋,小的瞧二位聊得挺尽心的,怕是一时半会还不会歇。”说着,砚石挠了挠后脑勺道:“二位娘子两年未见了,一准满肚子的话要说了,今儿个晚睡一些也无可厚非。”


    方修远听了却微微蹙了蹙眉。


    却说方修远直接来到了方梁之的书房,进去后,看到方梁之正坐在书桌前蹙眉查看公文。


    此乃方梁之十数年来的习惯,他每每皆要将当日事当日毕才能安然入睡。


    今日兴致大好,同方修远喝了些酒,有些微熏,待缓和后,依然来了书房办公。


    “父亲可是有事商议?”


    见儿子方修远敲门而入,方梁之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公务。


    方梁之准备起身相迎,可是这会儿见方修远淡淡的矗立在眼前,中午太过匆忙,方梁之来不及细细打量,晚膳时因有小客人在,许多话又不当讲,直到这会儿方梁之才有功夫细细的瞧了起来。


    两年未见——


    “我儿已长大了!”


    案桌前的方修远身长如玉,沉稳持重,尽管年纪轻轻,身上却已慢慢有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老成持重,方梁之是既欣慰,又酸涩。


    这样想着,方梁之不由语重心长的感叹了一句。


    不久,他终于缓缓起身,亲自走到了一旁的矮榻上,拎着几子上的茶壶给方修远倒了杯茶,又示意方修远过去,陪他下下棋。


    方修远坐在小几另外一侧,接过茶盏轻啜一口,看着对面的父亲,其实方梁之年纪尚且轻,他入仕早,如今还未过四十,但因太过操劳,眼角已渐渐有了折痕,不过,方梁之眼中却是有光的,他心系百姓,胸中的热血还是滚烫的。


    方修远自幼是看着这样的父亲长大的,这或许也是兄妹二人一心和善、勇于逆流的缘故罢。


    “父亲也还年轻。”


    男子一旦到了年纪,便会沉稳寡言,一向寡言的方修远,眼下难得语气松软,夸赞安慰了一下方梁之。


    父子之间的关系多是怪怪的,不如母子那般亲密自然。


    眼下,这样的话语几乎是不会出现在他与儿子之间的。


    方梁之听了,是既别扭,又欢喜,隐隐瞧着还有些激动,却又强自忍着,不想表露出来,最终,憋得两只耳朵都红了,很快,方梁之举着一枚黑子落下,并催促道:“你快下。”


    一直到棋盘上摆放了十数枚棋子后,方梁之这才慢慢缓和情绪,这才微微咳了一声,缓缓道:“明年便又是三年一次的春闱会试了,三年前,他说日子未到,再等等,这几年已在外游历了几年,眼看着长进了不少,明年的会试是个什么章程,你···你心里可有数么?”


    话音刚落,还不待方修远回答,方梁之又道:“为父知道,以你的才能,只要你愿,无论是会试或是殿试,都难不下你的。”


    方修远的才能才华,远超方梁之,而方梁之可是当年的探花郎,方修远若是愿意参考,无论三年前,甚至六年前于他而言,状元夜皆不过是囊中取物。


    不过,越是才华横溢之人,越是古怪,方修远有自己的规划,就连方梁之也干涉不了,他儿一向自作主张,他向来是尊重的,却也隐隐有着疑惑与不解。


    要知道读书人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读了这么多年书,不报效朝廷,不报效百姓,岂不浪费?


    方修远闻言,持子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他面不改色的将一子落下,吃了方梁之两颗黑棋,见方梁之吹眉瞪眼,方修远淡淡应道:“容儿再想想。”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仿佛已经有了章程。


    嘴上这样说着,代表着,此事好似还有商榷的可能性。


    方梁之闻言,顿时一喜.


    ☆、247


    “为父今日寻你有三件事要商议, 此乃其一,这第二件事嘛——”


    方梁之见方修远这日心情松动,不由见菜下碟, 兴致大动, 滔滔不绝了起来。


    说到这里, 方梁之原本准备落子的动作忽然嗖地一停,他捏着棋子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左右盘旋了一阵后, 干脆握在了手心里, 没有急于落下, 而是踟蹰一阵, 这才看着方修远缓缓道:“去年年底回京后,太子殿下在朝堂上在陛下跟前当众点了你的名, 似乎对你颇为赞誉。”


    边说着, 方梁之边收回了目光, 紧紧盯着棋盘, 又道:“自那次后,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 对京兆府都热情客气了不少, 无论是移交的案件时还是需要提审的犯人罪人都通融了许多,前些日子,殿下跟前得力的那位, 便是侯府那位辕文家的大公子来京兆府办差,还特意留下吃了茶。”


    说到这里,方梁之仿佛意有所指,看向方修远,道:“对于此事, 远儿有何看法?”


    方梁之之意,似乎太子对他有拉拢之意。


    方修远听方梁之徐徐道来,脸上未见一丝波动,仿佛早有预料,良久,他只手执一枚白子,捏在指腹间,轻轻摩挲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道:“太子···是名贤君。”


    方修远语气虽平,话语却是一鸣惊人。


    说罢,他缓缓抬眼,看向方梁之道:“他性情宽厚,清明于世,高瞻远瞩,又虚心纳谏,体恤百姓,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尤其,从此事江南闹灾一事,仿佛更能得以窥探。


    方修远明显对太子殿下的评价甚高。


    方梁之闻言,双目一定,只徐徐开口道:“那——”


    只是,话音才刚一起,便见方修远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道:“倘若太子殿下早投生二十年,定当取得有效功绩,也能为后代打下扎实雄厚的基业,如今的大俞也不会落得一个四面楚歌之境,倘若殿下晚投生二十年,也定会行宽厚之政,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只如今——”


    方修远说着,忽而轻抬眼眸,将视线缓缓移到了窗口,定定的看着窗外,遥看许久,这才淡淡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俞盘踞数百年,看着一片繁荣,实则犹如沙漠中的城墙,早已如履薄冰,内里皆空了。”说到这里,方修远轻叹了一口气,看向方梁之道:“倘若身缝乱世,论君主,论臣民,论天下,一切皆未可知。”


    说罢,方修远忽然放下白子,从对面方梁之的棋盒里取出了一枚黑子,代替方梁之落下了那一步举棋不定的棋。


    方修远收回长臂之后,方梁之往棋盘上一看,只见那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上另外一处空旷之所,它并没有纠缠在惊涛骇浪、雾里看花、错落不堪的死局中,而是另辟蹊径,重新开辟了一条新的路子。


    这似乎是最安全,最安身立命的一条路,也似乎才是一条希望之所。


    无论于方家,还是于这天下。


    方梁之盯着那枚黑子定定的看了许久,却见此时方修远已经将手中的白子重新放回了棋盒里了,方梁之见状,沉思了片刻,良久,也苦笑着将手中的黑子跟着放回了棋盒。


    这一局下完了,却也是下一局的开始。


    双方都心领神会的停了下来。


    方梁之盯着棋盘看了又看,喟叹一声,终于从错综复杂的局面中缓过神来,吃端着铭碗轻啜一口茶,终于结束了这个话题,片刻后,只收起了心中的复杂情绪,转忧为安,继续着下一个话题,道:“这最后一件事,为父之所以急着催促你们兄妹二人回来,实则是为了,是为了——”


    方梁之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儿子知道,父亲是为了我与姝儿的婚事。”


    方修远见方梁之羞于开口,只神色淡然的代替他开了口。


    方梁之闻言,面上微囧,见方修远神色缓和,并不抗拒,于是更加窘迫,却终于将心一松,终于继续开口道:“前些年为父一直忙于公务,又并不擅长此道,差点儿耽误了你们的大事,这些年苦了你们兄妹俩了。”


    说着,方梁之有些歉意,只抬眼看向方修远,难得郑重其事,道:“还是你姨娘孟氏这两年见天在为父耳边提起,她是个好的,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却因身份使然,不敢也不擅安置,若是你娘还在世就好了。”


    方梁之叹了一口气,说到这里,只有些挂念起了亡妻来,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收起脸上的落寞,继续冲方修远道:“不过,你放心,有为父在也是一样的,为父打从从明日起,便一家一家的亲自替你们兄妹俩去相看,或是但凡你们中意了哪家姑娘哪家郎君,为父便舍了这张老脸,亲自去给你们提亲便是。”


    说着,说着,方梁之似乎有些激动,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了,说着说着,他神色忽然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道:“当初其实是想等着你一举高中后,在商议亲事来着,可如今眼看着马上便要及冠了,哦,对了,听孟氏说,打从去年年底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提及过,约莫有人上门提亲,也有人打探过你们兄妹二人的一些生辰八字,只那个时候,南边北边的事宜都还未完全落定,整个京城还人心惶惶,衙门里头日日忙得两脚不沾地,那几个月为父都宿在了衙门里头,倒是一时忽略了此事,好似听说···是郡主府还是郡王府差人来了,对方含含糊糊,你姨娘也弄不太清,改日为父再去亲自探究一番。”


    方梁之絮絮叨叨的跟方修远唠叨着。


    方修远脸上的神色一直极淡,一直听到最后,方修远这才轻轻蹙了蹙眉,忽然看向方梁之,神色一正,道:“儿的婚事自有主张,待端午之后,儿再与父亲细说。”


    方梁之听方修远如此说来,双眼一亮,不过见方修远神色严肃,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素来不喜攀附权贵,以为是方才的话触了他的逆鳞,于是立马改了口,道:“为父知晓你并不喜高攀那些权爵世家,再说咱们家在京城本就算不得什么,不一定非得娶上一门高门贵女,只要品行端正,合你的心意的,家不家世不打紧的,家世低一些的也无妨。”


    说着,方梁之想了想,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多说了一句:“只要我儿愿意,便是连今日做客我府的,卫家小娘子那般了,亦是可以的。”


    方梁之随口说着。


    方修远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忽而轻轻勾了勾唇,几不可闻的轻笑了一下,嘴里淡淡的“嗯”了一声,少顷,他缓缓下了榻,朝着方梁之作揖道:“时辰不早了,父亲早些歇息。”


    这才缓缓出了书房。


    方梁之盯着儿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一阵。


    心道,儿子···莫不是有中意的呢?


    还是···卫家小娘子那般的?


    同时,心里忍不住又有些疑惑,不应该啊,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同自个一般,中意的是姝儿是他娘那般,才情出众,温婉清贵的,唯独不是卫家小娘子那般···呃,怎么说呢?


    儿子竟是个贪图色、欲的?


    毕竟,任谁见了卫家那位,想到的第一个,便是那绝顶的美貌了。


    这样疑惑的琢磨了一阵后——


    罪过罪过。


    方梁之这么个长辈,不该在心里偷偷臆想晚辈,他忙不迭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点,争取晚上再码两更.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却说从书房出来后, 方修远并未直接回屋,而是改道去了后院,他并未曾进去, 只立在后院的门外, 朝里淡淡瞥了一眼。


    见方静姝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方修远立在院子外头来回缓缓踱步, 直到守院的跑腿丫鬟环儿看到了他,立马跑来道:“大公子, 您···您怎么来了,奴婢这便去通知姑娘?”


    方修远抬手摆了摆, 道:“不必了。”说罢, 只将手中的几个藏香袋递了过去, 道:“这是驱蚊的,在姑娘的窗子前,门口挂着便可。”说到这里, 方修远话语一顿, 又朝里看了一眼,继续道:“时辰不早了, 让姑娘熄了灯,早些歇着罢。”


    环儿立马接过藏香袋, 应声前去忙活。


    却说环儿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姑娘的卧房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她们家姑娘一向规矩, 睡得及早,不过每当卫家七娘子来了, 便变成这样了,环儿觉得她们可以一宿不用睡觉的。


    许久不见院子里这般热闹了。


    丫头婆子们难得不曾劝说,不过, 大公子向来严苛,对她们娘子也是关切的,环儿立马悄摸开了门,进去跟文心姐姐禀告了。


    文心闻言有些意外,她拉开窗子一角,朝外看了一眼,院子里有些黑,看不太清,文心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公子如今走了么?”


    环儿道:“方才还没走,这会儿不知道走了没?”说着,环儿想了想,忙道:“那我再去瞅瞅?”


    文心摆了摆手,道:“不用了。”


    她跟环儿二人将藏香袋分别挂在了窗口及门前,做完这一切后,见自家姑娘与七娘子二人躺在被子里还聊得尽兴,文心不由凑过去,笑着小声道:“二位姑奶奶,时辰不早了,不若先歇着罢?”


    说着,文心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大公子来了催了。”


    方静姝闻言有些意外,立马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道:“兄长可还在?”


    卫臻闻言,也抱着被子支起身子朝外瞅了一眼。


    文心道:“应当是走了。”说着,笑了笑,道:“听说打从老爷那头来,许是见这边灯还亮着,过来嘱咐了一遭。”


    方静姝纳罕道:“兄长往日里可不见这般细致。”说着,笑看了一旁的卫臻一眼。


    卫臻垂了垂眼,偷偷道:“谁家兄长也不见有他这般管束得多。”


    嘴上这样说着,嘴角却微微翘起,仿佛有些得意之色。


    说罢,卫臻忽然将眼珠子转了转,道:“那便将灯灭了,咱们窝在被子里聊,看他还如何管束。”


    方静姝闻言,只无奈了摇了摇头。


    方修远见灯灭了,这才背着手,缓缓离开。


    第二日一早,卫臻同方静姝二人同时起晚了,起时,方大人早已经用过早膳去衙门了。


    起来后,卫臻方静姝二人精神萎靡,吃早膳时,两人头一点一点的,还被对面的方修远微微板着脸,以严相待。


    二人匆匆喝了些粥,对视了一眼,纷纷提前离席,多待一阵,唯恐对方呵斥的话语便要到达耳畔。


    因老夫人只准了她一日的假,早膳过后,在方静姝屋子里吃了杯茶,卫臻便依依不舍的告辞了。


    卫臻邀请方静姝端午后,去卫家府上小住,两人同写了一封信,送去了将军府郑家。


    辞行时,姨娘孟氏也出来相送了,方家人少,却浩浩荡荡的送了一行人,不少丫鬟小厮都跟着送到了门口,似乎对卫家七娘子十分喜爱。


    许是因为要走了,板了一早上臭脸的方修远神色这才微微缓和了起来。


    卫臻朝着孟氏福了福身子,又朝着方修远福了福身子,这才由冬儿、双灵二人搀扶着,缓缓上了马车,进马车前,卫臻犹豫了片刻,复又扭头朝着方修远矗立的方向多看了一眼,见他背着手,老神在在的立在那里,对她的离去似乎没有半分多余神色?不知如何,卫臻心里忽然涌出一抹不快,她只咬了咬唇,随即一脚大步迈进了马车里,然后重重的往马车上的软垫上一坐。


    心道,这姓方的莫不真是个呆子不是?


    她好不容易来了方家宿了一宿,若是换作郝家那个郝哲翰,一准偷偷给她送点心,时不时寻机会在她跟前晃荡了,他倒好,一大早的,送给她一张大臭脸?


    同是书生,怎地有人开了窍,有人偏偏就死不开窍了?


    还是···对方对她并无意?或者,难不成还要她主动出击不成?


    主动,卫臻倒是会的,就怕她主动起来,吓坏了迂腐的他。


    卫臻坐在马车里胡思乱想着。


    方家虽家世不显,可方家兄妹二人的才情在这满京权贵子弟跟前,却是耳目一新,可谓一绝,尤其,自打去年年底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提及过方家兄妹二人一事,此后,一向默默无闻的方家在京城便开始惹眼了起来。


    尤其,上回卫绾大礼时,便可窥探一二。


    如今,方家兄妹二人回了京,怕是要遭人抢夺了起来。


    别的卫臻倒是不怕,怕的却是这一世所见不多,却唯独对她印象不好,且隐隐对她有些敌意的端阳郡主。


    卫臻隐隐有些预感,端阳如今年纪不小了,亲事却未见顺利,恐怕与这位两年未见的方大公子有些干联。


    看来,时间不等人,属于卫臻的时间不多了。


    端午吧,待端午后,方修远若不开窍,为了未来能够住进方家这座清净之所,她便舍了她这张老脸,让他开窍开窍便是。


    卫臻咬紧牙关,握紧双拳,只暗搓搓的琢磨着,这一幅义正言辞、铤而走险的小模样惹得冬儿、双灵二人纷纷一脸懵,二人对视了一眼,正欲上前窥探时,这时,忽然听到马夫的声音在帘子外响了起来——


    “哎,方公子,您···您这是?”


    话音一落,一道清冷又沉稳的声音随即传了来:“我正好有事外出一趟,与你们同行,可顺道护送你们主子一程。”


    马车里,卫臻立马正襟危坐,随即竖着耳朵听着。


    又闻得车夫的声音响起道:“那小的禀报主子一声,哎,方公子,您您这是?”


    方修远接过车夫的马绳道:“男女有别,无妨,我就在车外,我来驾车罢。”


    此话一落,不久,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马车驶得极稳,极慢,未有片刻颠簸。


    行驶至路口转弯时,忽有清风掠过,将车帘一角掀起,透过掀开的车帘,卫臻看到一道绫白的身影若隐若现。


    方修远为她驾马?


    卫臻原本不快的情绪一点一点消除,她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帘子方向,不顾冬儿、双灵二人偷偷交换眼色的神色,心里暗搓搓的想着:看来,不用她亲自出马了,鱼儿自己主动跳她锅里来了。


    这般想着,卫臻微微抬了抬下巴,微微有些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勿等,明天争取.


    ☆、249


    “吁——”


    马车行至长宁街。


    整个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之一。


    此时时辰尚早, 早点的摊位还未见收摊,街道两旁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走着走着,马车忽然缓缓停了下来。


    “咦, 怎么了?”


    冬儿掀开帘子朝外瞅了瞅,边瞅边一脸疑惑道。


    正说着, 只见原本在马车上驾车的方家公子已从马车上下来了, 见冬儿四下张望, 方修远朝着冬儿微微点了点头, 踟蹰了片刻, 背着手只冲冬儿缓缓道:“可否劳烦冬儿姑娘下车一叙。”


    冬儿听了一愣。


    她懵懵的看着方修远, 很快嗖地一下将帘子放落, 随即, 又嗖地一下转过了脸, 只有些疑惑及无辜的看着卫臻, 仿佛在说, 娘啊, 这是要干啥子啊?


    卫臻却挑眉看了冬儿一眼, 眼睛转了一圈,沉吟了片刻, 佯装有些阴晴不定、意味不明道:“方大公子既要与你叙叙,你便下去同他叙叙?嗯?”


    卫臻语气阴晴不定。


    听得冬儿心里紧了几紧,吓得她忙不迭晃了晃脑袋,连番表忠道:“我···我不去,主子, 我···我才不去。”


    双灵在一旁笑着打趣道:“让你去你便去,主子的话都不听了?”


    冬儿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又扭头再看卫臻,只见自家主子正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那眼神,看得冬儿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冬儿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隐隐有些坐立难安。


    见卫臻久不说话,冬儿又素来是个直肠子,良久,终于将心一横,一鼓作气冲卫臻道:“主子,您甭这样瞅着我,冬儿怪害怕的。”说着,忽然将脖子一梗,咬牙道:“我···我下去便下去,我代您会一会他,看这位方大公子到底要作甚!”


    说罢,冬儿挺了挺胸脯,一股脑,一脸视死如归的冲下了马车。


    冬儿一走,双灵跟卫臻忍不住闷笑不止。


    约半刻钟后,视死如归的冬儿忽然满血复活,只一溜烟的爬上了马车,上了马车却不见进来,在外头磨磨蹭蹭了许久,忽然发号起了施令来,隔着厚重的车帘,冲里头嚷嚷道:“双灵姐姐,来,搭把手来。”


    双灵立马将帘子揭开,往外头一看,脸上微微一愣。


    只见冬儿去时一脸视死如归,回来时,两只手都搁不下了,手里提拎着大包小包,脸上笑颜如花,肉嘟嘟的大胖脸上笑得都起了褶子了。


    双灵下意识的将冬儿手中的东西接过,扶着她进了马车。


    这时,马车再次缓缓前行了起来。


    狭窄的马车里传来淡淡香甜味。


    冬儿进入马车后,只顾忙活拆除手中的大包小包。


    双灵与卫臻对视了一眼,纷纷看向冬儿。


    只见冬儿微微翘起下巴,也不解释,拆了一个,报上一个:“此乃主子最爱的芝麻枣泥酥,这是主子两年前最爱的豌豆黄,这是主子上月念叨过一回的茯苓夹饼。”顿了顿,又一一指着未拆除的另外几样,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是烧饼、这是焦圈、这是蒸饺,还有这个是老徐头家的烧麦,只剩最后两个,幸好赶上了,他们家正好准备收摊了,这是老徐头特意留给自家的小孙儿吃的,叫咱们一并买下了。”


    冬儿跟街道两旁叫卖早点的小贩似的,嘴里噼里啪啦的,一口气点了十几道吃食。


    瞧得卫臻、双灵二人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大公子买的?大公子买这么多早点作甚?”


    双灵眨了眨眼睛,一脸夸张道。


    冬儿没有搭理双灵,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卫臻不说话,待盯得卫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便见冬儿凑到双灵跟前,跟她偷偷咬嘴道:“今儿个用早膳时,有人蔫蔫的,压根没吃上几口,这不,早膳便又来了。”


    边说着,冬儿边偷偷瞄着卫臻,边偷偷笑话了起来:“你是不晓得,方才差点儿吓死我了,有人亲手指着铺子里的点心,一道一道问我,‘这个如何’‘这个可否’‘这个吃得惯么’?”


    彼时,对方话语不明不白,每问一句,冬儿心里便跟闹了地震似的,震了几震。


    最终,她胀红了脸,梗着脖子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憋了一句:“这些···这些我都不爱吃!”


    话音一落,只见对面那道挺立犹如松柏似的人微微蹙了蹙眉,一脸费解的看着她,少顷,忽然毫不留情直言不讳的冲她道:“问的不是你。”


    说着,对方目光越过了她,投向了身后不远处那辆安静停放的马车。


    冬儿懵了一眼,瞬间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只彻底醒悟了过去,却是长长的吁了一口长气,又立马激动的憋了一口长气,一溜烟道:“主子···主子爱吃这个,不爱这个,这个吃腻了,这个上回还念叨来着——”


    于是,冬儿点的每一道主子爱吃的,或者稍稍感些兴趣的,都被人包了起来。


    这会儿,一五一十,全部摆放到了眼前的碟子里。


    双灵就跟在听戏文似的,听得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跟川剧变脸似的,十足十的精彩。


    最终,双灵跟冬儿二人转化成了街上卖场的卖艺人,一人忍不住感慨道:“这么多如何用得完呀,主子便是再厉害也就一个肚子呀。”


    另外一人忍不住接着捧场道:“不打紧,主子用不完还有咱们了,咱们用不完还有院子里上上下下十好几口人了,定不会浪费方大公子的一番良苦用心的!”


    二人一唱一和,直到卫臻拧着帕子朝着二人扑了过去。


    于是,下一瞬,整个马车摇摇晃晃,哄笑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热闹不已。


    方修远听着帘子里头的打闹声,只牵了牵马车,放慢了速度。


    里头的声音窸窸窣窣、若隐若现的往外冒。


    方修远听了,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微微勾了勾。


    不多时,马车里动静终于停了下来,不久,身后帘子拂了拂,仿佛有人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方修远微微偏头,只听到一道轻柔软糯却又骄纵高傲的吴侬软语在身后短促地响了起来:“喏!”


    那道声音非常短促,却又觉得源远流长、余音绕梁,久久未曾散去。


    以至于方修远久久未曾分辨得出,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方修远偏着头,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背上忽然微微一疼,仿佛被人恶狠狠戳了一下,方修远终于彻底醒悟,瞬间转过了身去,只见帘子里不知何时探出了一条细长的胳膊,露出了一只白玉似的柔荑来,女子的手与男子的手截然不同,女子的手肤若凝脂、纤纤素手,葱白纤柔,令人望之痴嗔,只感叹着造物者的神奇杰作,而眼前的这只手,却是杰作中的杰作,定是造物者最得意最骄傲的作品。


    白得令人晃眼,令人痴叹。


    方修远甚至还没有看清,这时,又闻得一声:“不要算了。”


    这一回,娇软傲娇的语气陡然一边,变得带着一丝恼怒,一丝迁怒,随即,嗖地一下,那手便在眼前一晃,便要快速的缩了回去。


    方修远见状,只下意识的想要阻拦,于是下意识的飞快伸手握了一把。


    一股柔糯细腻的感触立马透过他的指腹传到至整个手指,整个手臂,然后直通大脑。


    方修远微怔了片刻,指尖微微一弹,立马松开。


    那只白玉般的手也立马飞快缩了进去。


    空气里静了一阵。


    方修远盯着那片微微拂动的帘子失神的看了片刻,少顷,他缓缓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眼时,他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只难得缓慢换气,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朝着帘子里低低道了一声:“方某···失礼了。”


    话音一落,里头静悄悄地,没有半分动静。


    方修远淡淡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朝着帘子微微作了个揖继续道:“还望七娘子海涵。”


    此话一落,里头依然静悄悄地,纹丝不动。


    方修远这下没有法子了,只摸了摸鼻子,正要命车夫停下马车,正儿八经的告个罪,这时,帘子却又再次轻轻佛开一角,原先那只白嫩柔荑忽然再次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那只小手本就小,此刻却握成了一只小拳。


    拳头翻转朝上,缓缓展开,纤细的手心里摊开一块绫白的帕子,此刻正皱皱巴巴的摊在那只白玉般的小手手心。


    手帕拉拢着,里头仿佛包裹着东西。


    方修远见了,心下一动。


    犹豫了一阵,他将指尖缓缓探了过来,将帕子轻轻掀开,只见帕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变了形的豌豆黄。


    方修远见了,心下陡然一窒,目光有些发直。


    就在这时,许是见外头久不见动静,那只小手伸得有些久了,隐隐有些不耐烦了,眼看着就要再次缩了回去,说时迟那时快,方修远赶在那只小手收回之前,极快的捏着自己的袖子,包裹到了对方的皮肤上,再次握住了那只小手,然后一手握着那只小手,一手轻轻地,将手心里的整块豌豆黄连带着那块白色的帕子一并轻轻取了下来。


    方修远的指尖微凉。


    卫臻的小手温暖炙热。


    两人的皮肤轻轻触碰到了一起。


    很快,纷纷双双快速撤回.


    ☆、250


    却说马车一路行至卫家宅院前, 这才缓缓停下。


    卫臻有些惊讶,她以为方修远只是与她同行一段距离,却不想, 直接一同来到了卫家。


    呃,到底是孤男寡女。


    没想到对方还挺大胆的, 竟毫不避讳。


    正狐疑间, 忽而闻得马车外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齐光,别来无恙,总算回来了。”


    那道声音清冷威严,带着些许沉稳,眼下, 却难得畅快。


    卫臻一愣, 她经由冬儿扶着下马车,抬眼一瞧, 只见大哥卫褚早已经立在大门外候着呢。


    卫臻下车之时,只见卫褚大步迎了上来。


    方修远远远朝着卫褚作了个揖。


    卫褚连连相扶。


    二人直接在大门口执手谈笑风生了起来。


    原来,方修远给卫褚送了帖子, 是特意来卫家与之叙旧的。


    所以,与她同行是真,护送她回来才是···顺手咯?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瘪了瘪嘴。


    也是, 同为读书人,那年从元陵来京之时,偶遇方家兄妹,这一路这二人一见如故、相交甚欢,后来卫褚与方修远高谈论阔过几回, 卫臻是知道这二人气味相投、相互欣赏的,却不知,二人熟稔到了如此地步。


    果然,优秀的人跟优秀人是能合得来的。


    却说卫臻下了马车,正欲跟上去,这时,忽而见一高瘦秀气的身影打从卫褚身后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了卫臻跟前,随即朝着卫臻作揖笑着主动招呼道:“七妹妹。”


    来人一身绫白,头戴玉簪,手中握着一卷竹卷古籍残卷,他气质文弱,通身书香之气,却看着有些羸弱腼腆,同是书生,可书生与书生之间的气质竟如此截然不同。


    来者是郝哲翰。


    见到卫臻,对方依然有些腼腆,却已经不再像两年前那般丝毫不敢上前了,不过,却也从未见到像今日这般···热情的?


    卫臻看了看郝哲翰,顿了顿,只浅浅一笑,朝着郝哲翰微微福了福身子,回了个礼道:“郝二哥哥什么时候来的?”


    郝哲翰道:“昨日来的。”顿了顿,又冷不丁补充了一句:“昨日得了些果子送了来,去了碧水居才知七妹妹不在院里。”


    说着,郝哲翰朝着卫臻笑了笑。


    卫臻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两人招呼后,卫臻只缓缓越过郝哲翰朝着卫褚走去,不想,此时,郝哲翰缓缓地跟了上来,走在卫臻身侧,继续道:“昨日府里得了些荔枝,是姐夫特意派人从南边走海运运送过来的,这时节荔枝刚刚冒头,还略有些酸涩,不过冰镇后吃起来,却也别有一番清甜爽口之感,昨晚还算新鲜,我特意让人放入井下保存了,不知今儿个还新不新鲜,七妹妹一会儿尝尝看如何?”


    郝哲翰细致关切的说着。


    卫臻闻言,脸上一顿,只觉着今日的郝哲翰好似与往日略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正琢磨着,听到他提及姐夫,卫臻便又侧眼看了他一眼,忙关切问道:“穆姐姐可是来信了?穆姐姐可还好?”


    郝家长女郝穆之于前年年底已嫁作他人妇了,嫁给了郝家大老爷好友宴家,宴家时任两江巡盐御史一职,乃大俞南边的钱袋子,不可谓不富裕,郝家可谓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靠一水儿的女儿在满京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郝家的女婿从户部侍郎到雄霸一方的西北王,到如今孙女婿家巡盐御史一职,可谓将权利、钱袋子悉数抓进了手中。


    故而,郝家的公子哥近年来,在满京高门子弟中,也越发显赫招眼了起来,说一句炙手可热也丝毫不为过。


    原先,卫臻不知郝家如此显贵,缘何瞧得上底门不显的她,后来老夫人提点一二,卫臻才知,原来郝家盘踞多年不倒的法则是:高嫁女儿,低娶媳妇儿。


    此乃郝家众多家规中的一条。


    当年郝家大姐儿郝穆之在闺中时,对卫臻百般善意,与卫臻交好。


    自嫁人后,已快两年未见,今后,除非宴家有官职调动,怕是很难相见了。


    卫臻不免关心一二。


    却未料,话音一落,卫臻正好走到了卫褚一行跟前,卫臻脚步一停,只见郝哲翰与她并肩站立,候在了她的一侧,正好,此时,背对着卫臻一行人站立的方修远缓缓偏头,直直朝着她们二人看了过来。


    看过来时,方大公子脸上还勾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目光却在卫臻与一旁的郝哲翰身上来回扫了一眼。


    这时,郝哲翰竟又朝着卫臻跟前靠近了几分,一一回复着卫臻的提问道:“大姐一切安好,劳七妹妹挂念。”


    郝哲翰边说着,边一脸认真端详着卫臻,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在她身旁轻声道:“大姐姐给六娘子捎了大礼之礼,大姐姐还在信上说,给七妹妹的一并便备好了,待七妹妹他日大礼一到,定少不了七妹妹的。”


    郝哲翰轻轻说着,语气带着些许揶揄。


    他与卫臻并肩站在一起,说话时微微偏头看着她,迁就着她。


    卫臻终于察觉出了怪异之处。


    那便是···两人之间的关系落在外人眼中好似亲昵不已,宛若一对璧人。


    这样想着,卫臻只含含糊糊应付了郝哲翰几句,随即嗖然抬眼,果然,果不其然,一眼就撞入了对面方修远的眼里。


    方修远看着他们这个方向,没有说话,神色未辨。


    不过,从他微抿的嘴角,又依稀可探一二。


    卫臻顿时微微抿了抿嘴,一时无言。


    很快,又有些虚心的低下了头。


    周围突然一下子无一人说话,陡然安静了下来。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氛围里。


    直到不久后,卫褚指着郝哲翰向方修远引荐道:“齐光,这是我二表弟文松,郝家的。”


    顿了顿,又指着方修远向郝哲翰介绍道:“这是齐光。”顿了顿,思索了片刻,道:“你们二位应该见过罢?”


    卫褚话音一落,只见郝哲翰朝着方修远主动作了个揖,道:“方大公子,多有耳闻。”


    方修远朝着郝哲翰淡淡颔首道:“幸会。”


    说着,二人抬眼对视了一眼,纷纷定定的注视了对方片刻,然后齐齐收回了目光。


    卫臻见气氛怪怪的,意识到有些不对后,立马跟卫褚打了个招呼,也不敢瞎晃,寻了个借口马上开溜,转身之际,只听到卫褚在身后道:“表弟不是要去书院么?”


    不多时,听到郝哲翰温声回道:“我刚好想起祖母给老夫人带了话,昨儿个来得晚忘了给老夫人问好,现在正好去世安院给老人家拜拜。”


    卫臻听了脚步一顿,随即脚步未停,一路回了碧水居。


    回碧水居歇息洗漱后,该去世安院给老太太报平安了。


    不过,方才听到郝哲翰去了,不知离开了没,卫臻一直在碧水居磨蹭,直到不久,前去打探的丫头匆匆来报,道,郝家表公子与方家大公子一道离开了。


    卫臻听了顿时一愣。


    这···这方家那呆子怎么也去了世安院?


    他···他去作甚?


    瞎凑什么热闹呢?.


    ☆、251


    “他们都已经···走了么?”


    “回主子, 呃···都已经离开了。”


    “行了,你下去忙活吧。”


    双灵将那跑腿的小丫头打发走了,见卫臻搂着个软枕, 歪在软塌上发着呆,正要过去,忽见映虹走了进来,双灵立马迎了几步,道:“映虹姐姐回来了。”


    歪在软榻上发呆的卫臻闻言, 缓缓偏头, 只见映虹走了进来, 手中托着个托盘, 托盘里摆放着一个精致的七彩窑花色式样的精美碗碟,这碟子精美无暇, 华贵富丽, 然卫家偏爱素雅,一瞧便知非卫家的器具, 碗碟里整整齐齐的摆满了一叠红彤彤的荔枝, 荔枝新鲜欲滴,还没有尝试,光看着就觉得清爽可口。


    卫臻往碟子里头看了一眼, 上辈子她被拘得厉害,明明世家女, 却半点拿不出手,比不上寻常高门贵女跟前的贴身侍女,半点拿不出手,一看便觉着是小门小户养得。


    入了东宫后,见到了太多太多稀释珍宝、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皆是卫臻那辈子从来都没有瞧见过的,卫臻喜欢又贪恋,一副乡巴佬的样子,恨不得将所有宝贝藏起了,据为己有。


    后来,被侧妃蒲玲儿当众奚落嘲讽,又被七公主讽刺嘲笑后,卫臻气不过,回去将所有宝贝全砸了,至此,无论席面上的美食多么可口诱人,无论宫里的宝贝多么稀世华贵,纵使心里头贪恋,却时时佯装得不屑一顾。


    重活这一世,卫臻渐渐释怀了,只想吃便吃,想吃便睡,喜欢的便留,不喜欢的便弃,也渐渐悟出了一个浅薄的道理,那便是,匆匆一世,亏待了谁,也不该亏待了自己。


    映虹见卫臻巴巴盯着手中的那盘荔枝,只笑着在卫臻对面坐在,将手里的荔枝摆在了几子上,冲她道:“主子可是倦了。”边说着,边亲手剥了一颗荔枝,递到了卫臻跟前。


    卫臻昨儿个没歇息好,此刻精神匮乏,无甚胃口,见映虹递了过来,又看着荔枝晶莹剔透的,嘴里泛起了阵阵酸味,想吃,却又兴致泱泱,最终,卫臻微微努了努嘴,将下巴垫在软枕上,超着映虹撒着娇道:“唔,不想动,姐姐喂我。”


    话音一落,双灵捂着嘴笑了起来。


    映虹摇头看着她,道:“姑娘再懒些,再懒便嫁不出去了。”


    映虹嘴上这般“斥责”着,神色却带着淡淡的溺宠。


    她在卫臻四五岁起便伺候着她,可以说卫臻是由她一手伺候大的,虽是侍女,可在映虹心里,卫臻于她而言,似妹似女,卫臻儿时,映虹对她管教严格,自打来了京城后,映虹见她心思清明、玲珑剔透,行为处事颇有章程计较,便彻底歇了心思,专心替她打理着外院,将屋子里撒手,放手直接交了双灵、冬儿两个。


    如今,见卫臻一日一日长大,又时不时听到府里有人在议论着几位小主子的婚事示意,前些日子,太子殿下的到来,后来郑家的到来诸多事情夹杂在一起,整个后宅是片刻不见消停。


    今儿个听说方家公子、郝家公子也来了。


    映虹刚刚从世安院回来。


    想了想,只有些无奈的将荔枝亲手喂到了卫臻嘴里,又给卫臻捋了捋发,意有所指道:“这荔枝是昨儿个郝二公子亲自送来的,说几位表妹定爱吃这些酸甜之物,便巴巴送了来,得知姑娘不在府上,郝二公子还失落了好一阵,方才我打老夫人院里过来,正好又撞上那郝二公子,他偷偷与我说,给咱们碧水居送的比别的几位娘子们都多上一份,几经嘱咐我,一定要趁着新鲜让姑娘您尝尝味,放久了便不新鲜了,这不,刚刚从井底捞上来,底下用冰块冰镇着了。”


    说到这里,映虹看了看卫臻一眼,道:“这郝二公子也算是···有心了。”


    映虹说完,却见卫臻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只懒洋洋的嚼着,神色呆呆地盯着某个方向,形同嚼蜡,也不知将她的话听没听到耳朵里去,映虹正要再次开口,却见双灵冷不丁凑了过来问道:“映虹姐姐,听说方家大公子也去给老夫人请安去了,你方才撞见了没?”


    顿了顿,双灵一脸巴巴继续道:“他们在老夫人那边···都说了些什么?提主子了不曾?方公子是与郝公子一起去的,一起离开的么,那什么···走的时候那二位脸上瞧着可还好?”


    双灵暗戳戳的打探着。


    映虹听了,挑眉看了她一眼,不多时,又扭头去看卫臻。


    她虽跟在卫臻身边多年,掌握着整个碧水居的大局,可知姑娘是个心有明镜的,对许多小事便也未曾管束得太过严苛,未曾询问得事无巨细,两个小丫头是主子的心腹,等闲不严重的,也多为替主子瞒着,映虹皆瞧眼里,并不曾点破,可如今瞧着,是有什么瞒着她不曾?


    这回去了方家,可是与方家那位——


    想到这里,映虹诧异了一阵,不过很快反过了神来,又并不觉得惊讶,以她们家主子的美貌与性情,便是全天下的男子对她爱慕,她都不觉惊讶,可听着双灵这语气,这打探的架势,莫非,并非对方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成,莫非姑娘——


    这样想着,倒是有些惊到了映虹,映虹只嗖地一下朝着卫臻看了去。


    却见这时姑娘只有些不大自在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将嘴里的荔枝往喉咙里一咽,又忽而探着手,自个往盘子里取了一个荔枝,飞快剥了,剥完后,还不待她发问,只见对方忽然长臂一伸,将晶莹剔透的荔枝一把往映虹嘴边一送,笑眯眯道:“还算新鲜,挺甜的,姐姐也尝个鲜罢。”


    然后,一把塞进了映虹嘴里,一把堵住了映虹的嘴也将她满腔的疑问一并堵了下去。


    末了,卫臻大手一挥,将双灵招呼了过来,道:“双灵姐姐,给院子里姐妹们分了罢,这么好吃的东西可不能只让我一个吃。”


    双灵闻言一脸肉疼道:“主子,这可都是些好东西,是郝二公子特意给您送的,您自个吃就是了,她们吃什么吃,她们都不爱吃。”


    正说着,冬儿一蹦一跳的跳了进来,人还没进屋,声音便先一步传了进来,道:“主子歇下了么,今儿个中午厨房蒸了糯米饭,主子要不要——。”


    正说着,一抬眼,见映虹在屋子里,冬儿立马收敛了几分,规规矩矩的凑了过来,道:“映虹姐姐也在?”


    映虹嘴里含着荔枝,没来得及开口,卫臻便笑着指着盘子里的荔枝,冲冬儿道:“冬儿,快尝尝荔枝。”又道:“拿去给大家伙儿分了罢。”


    冬儿顿时一脸惊喜道:“哇,荔枝,是南边的荔枝,郝二公子送来的罢,全都分啦,主子您不吃么。”再三确认后,冬儿当即当着卫臻的面剥了一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一脸陶醉的抱着整盘荔枝边吃边轻快的往外渡了去,边走边忍不住叨唠道:“果然是金贵物,味道果然非同一般,舌头都差点儿吞了下来,好家伙,这一口下去便是一辆银子呢。”


    冬儿嘀咕了几声后,去到了屋子外头,又扯着嗓子,将方才小声嘀咕的话,重复一遍大嗓门的传达给了整个碧水居,听得卫臻忍俊不禁。


    双灵叹了口气道:“这小妮子——”


    这一番折腾下来,倒是将方才那个话题彻底扯开了,映虹盯着卫臻定定的看了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只笑着摇了摇头,道:“行了,老夫人那头还在等着了,过去给老人家送个平安罢。”


    也不多问了。


    卫臻闻言,只得懒洋洋的从软塌上爬了起来,整理好一番后,这才去了世安院.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却说到了世安院, 许是宾客刚走,卫臻去时,大厅的交椅案桌上的茶盏还未曾退下。


    卫臻随意瞥了眼,看这情形, 来者在这老太太这里, 逗留了不少时间。


    方才进屋前, 守在屋子外头的云壶姐姐说老夫人歇下了, 卫臻特意放轻了脚步,轻轻地进了屋,进屋后,果然只见老夫人歪在了软塌上正在小憩,一手撑在了小几上,身子歪在了软枕上,瞧着姿势,像是说着说着慢慢入睡的, 如今已经五月的天了,老太太身上还穿着厚厚的鼠皮长褂,头上还裹着厚厚的抹额。


    其实, 近两年来,老夫人总是说着说着,说到半路上就冷不丁睡着了。


    去年还病过一场,这两年贪上了嗜睡的毛病。


    卫臻立在屋子中央远远地瞅着,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她们渐渐长大了, 老人家也渐渐的老了。


    卫臻记着,前世老太太约莫是在她婚后三四、四五年间去的,那个时候她对老太太的去世没有任何眼神,甚至一度有些嫌麻烦, 作为孙女,哪怕身为太子妃,依然是免不了要去吊孝的,可是去了免不了哭上一场,她是半滴眼泪都掉落不下来,为此,当年的卫臻还嫌弃烦闷过好一阵,唯独没有任何伤心感慨之色。


    重活一世,比之众人,她多了许许多多的便捷,却也徒生了许许多多的烦恼与伤感,她觅得先机、步步为营的同时,免不了为许多人许多事在···倒计时。


    卫臻杵在原地,远远地盯着老夫人的身影瞅了许久,直到同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络打到一半闭目养神的雪芙察觉有人来了,嗖地一下睁开了眼,看到卫臻来了,雪芙将手中的络子往案桌上一搁,忙起身压低了声音相迎道:“小主子来了。”


    卫臻忙笑了笑,道:“祖母又歇下了?”


    雪芙走到卫臻跟前,拉着卫臻的手,一路往里走,一路低声道:“方才郝公子与方公子来了,老夫人招待了一阵,许是有些怠倦,二位公子前脚刚走,老夫人便歪下了。”


    雪芙一路说着,一路要给卫臻上茶,卫臻拦了拦,道:“不用了。”见雪芙活做到一半,便道:“雪芙姐姐下去歇着罢,我陪着祖母便是。”


    雪芙晓得这祖孙二人喜欢清静,便也不推辞,便道:“奴婢就在外间候着,主子有事只管唤人便是。”


    雪芙一走,卫臻便脱了鞋袜爬到了软塌上,她双手捧着下巴,一寸一寸认真打量着老夫人的睡颜,见老太太睡得安详,喉咙里呼呼的,还打着轻微的鼾声,卫臻又不其然的笑了。


    世事无常,人终归是要老是要死的,老太太如是,他日阮氏,包括她自己依然如是。


    死过一回的人了,卫臻深知,只要无憾,便是死,也不足为据。


    这般想着,卫臻便也很快调整心情,收回了伤感的情绪,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昨儿个没歇好,眼下是强撑开眼皮过来了,见老夫人歇下了,正好,不多时,卫臻给老夫人牵了牵被子,自个儿往老太太跟前一歪,不过眨眼之间,便立马不知春秋了。


    醒来时,已经到了午膳时分,是被膳时的香味熏醒的。


    极少这个时辰入睡,人还是懒洋洋的,意识还没完全醒过来,鼻子倒是先一阵一阵耸动般的轻嗅起来了,跟只小兔子似的,冬儿率先发现了,笑着招呼人来瞧。


    周妈妈啐了她一嘴,却也跟着凑了过来,见小主子懒散的模样着实可爱,一边忍俊不禁,又一边将冬儿等人赶跑,到底还是要维护小主子的颜面的。


    卫臻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便听到耳边熙熙攘攘的,约莫听到在议论她,她也没在意,只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又撑开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才觉得舒坦了,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一抬眼,便见所有人全都望着她在忍笑,就连老夫人也挑眉一脸无奈看着她,卫臻有些懵,只抬手捋了捋发,正要说些什么,眼睛却被几子上的午膳给吸引住了。


    这会卫臻已经儿有些饥肠辘辘,一看到眼前的美食,卫臻顿时有些食欲大动,一脸惊喜道:“今儿个这膳食是要在榻上用么,祖母定是为了迁就臻儿,祖母真真贴心入微。”


    又见几子上摆放的几个菜式都是卫臻的口味,卫臻毫不客气的继续拍马溜须道:“祖母吃素都吃好些日子了,为了孙女儿,今儿个都巴巴开了荤,真真罪过。”


    又道:“哎,祖母如何能这般宠着臻儿,回头宠坏了可如何是好?”


    卫臻毫不要脸的吹嘘及拍着马屁。


    老夫人瞥了卫臻一眼,见她讨好谄媚的样子,活像自个闺房时期养在膝下的那只白毛哈皮狗,给上三分颜色便开上了大染房,又见许是这会儿睡饱了,精神头十足,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水儿,一笑起来,谄媚得两只眼弯成了两道月牙,这幅撒泼讨好,又伶俐可爱的模样,瞧得老夫人精神头好了不少,心中暗自好笑,面上却佯装着严肃,淡淡道:“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便将这道板栗烧鸡,这道糯米糖心骨撤下罢,确实太过油腻了,吃多了堵得慌。”


    老夫人说完,只似笑非笑的那眼去看卫臻,却见卫臻愣了一阵后,立马跟小鸡护食似的,冲走上来的云壶道:“哎,别,别,别,那什么,上都上了,就不劳烦云壶姐姐忙上忙下了。”说着,又一脸殷切的冲老夫人道:“油腻的话便少吃一点点便是了,这可是祖母的心意,便是被祖母宠坏了又如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


    说着,生怕云壶过来撤菜似的,话音一落,卫臻赶紧拿去筷子,主动给老夫人布起了菜来。


    老夫人见状,只挑眉看了她一眼,最终,嘴里啐了一句:“瞧瞧,好赖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那老婆子我还能说些什么。”


    说完,老夫人只摇头得拿起碗筷。


    屋子里人见状,一屋人全都笑了。


    卫臻早起没吃多少,虽然中途方修远大包小包买了不少点心早点,但是精神头不足,倒也没多少胃口,眼下睡饱后,食欲大动,卫臻忍不住大快朵颐了起来。


    老夫人见她吃的欢快,也跟着多吃了几口。


    周妈妈在一旁笑着道:“小主子一来,老夫人胃口都好了不少,小主子闲来无事,要多过来几趟,不然啊——”周妈妈说着,脸上忽然挤压出了好几道褶子,只笑着打趣道:“往后长大了,来的机会便少咯。”


    周妈妈的语气仿佛意有所指。


    卫臻听了,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


    听周妈妈这语气,莫不是在暗示着什么,莫不会···上午发生了什么不成?


    卫臻心里心痒痒的,免不了有些好奇,忍不住想要试探一番。


    周妈妈打趣的瞅着她,却见卫臻脸上没事儿人似的,只一边嚼着腮帮子,一边含含糊糊的冲周妈妈道:“妈妈放心,我不嫁人便是了,我要留在府里多陪祖母两年,谁也甭想赶我出卫家,我谁也不嫁。”


    她张口嫁入,闭嘴嫁入,脸上是既没脸红,又没半分不自在,一副不知羞的模样。


    话音刚落,便见老太太扫了她一眼,卫臻立马笑眯眯赔笑道:“只要祖母别看烦了臻儿便是。”


    老夫人闻言,久久没有回应,直到卫臻笑得脸都僵了,老夫人这才啐了一句:“天天在跟前晃荡,一早便瞧腻歪了。”


    卫臻闻言,顿时皱起了整张脸。


    屋子里的人却纷纷笑了。


    然后,再无然后了。


    老太太奇怪般的不接她的话。


    一整个中午,因着卫臻的到来,整个世安院上下都热热闹闹的。


    只是,几次,卫臻想要隐晦的提及一下上午郝哲翰及方修远到来一事,想要试探一下老太太的口风,不过,不知是老太太的口风太严了,还是有其它章程,老太太就是不开口回应,弄得卫臻心痒痒的,偏生又得装作毫不在意。


    可反观周妈妈的言论,却又觉得似乎有些计较。


    那么,到底,今儿个郝哲翰及方修远二人同时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有察觉到什么···微妙之感么?


    这几年,随着大房卫岚卫褚二人相继娶亲出嫁,又随着卫家几个娘子们的年纪渐长,府中各房对卫臻等人的打趣便也日渐多了起来,冉氏那里,这两年陆陆续续接待了不少媒人下的帖子,尤其是才女卫绾,议论颇多,反观卫臻这里,却是问的人不多,老夫人也鲜少直接当着卫臻的面议论她的婚事,却又并不避着她,提到满京贵族家世,老太太总是会似是而非的多点几句,故而,对京城各家世家里头的一些远久积怨,卫臻也旁听了不少。


    大伯娘郝氏一心想要撮合她与郝哲翰,老夫人态度微妙,是从未应承,却又并不避讳,郝氏便也不敢明着点,卫臻觉得老夫人对郝哲翰印象不错,似乎一直在观察与考验对方。


    不过,相比郝哲翰,无论是家世,还是个人,方修远无疑是更胜一筹的。


    虽对老夫人的心思,卫臻猜不透,不过,她对方修远还是有些信心的。


    当日,卫臻在老夫人这边歪唧了一下午,回去时,老太太这才别有深意的冲卫臻说了一句:“待过了端午这节日,将方家那位你的小姐妹···是唤作姝儿罢,将她邀进府中,小住上一阵吧。”


    卫臻听了当即一怔,待反应过来后,心砰砰砰直跳得厉害。


    她也不敢多问,只忙不地应下了.


    ☆、253


    五月初五, 又是一年端午佳节。


    因南边灾情,北边霍乱,这两年来, 人心惶惶笼罩着整片神州大地, 去年端午时节,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州府一度停办了一年一度的神舟大赛,整个护城河,只有零星几条小舟游玩, 渲染一些节日气氛。


    今年旗开得胜后,河道两旁欢呼热闹声鼎沸,颇有一种要掀开天地的沸腾架势, 一度恢复了往日的欣欣向荣般繁荣景象。


    以往这神舟赛有皇族贵族参与, 与民同乐,属半官方半祭奠十分正式的赛事,今年因宫中设了宫宴, 宫宴虽在晚上, 可实则午膳过后便陆陆续续开始筹备了,今年满朝四品以上的朝廷女眷皆会亲临, 故而, 今年护城河边的赛事以百姓民办为主。


    由贵族皇族参与的赛事自然大气磅礴,阵仗滔天, 虽热闹非凡,到底多了几分顾忌,少了几分随意撒欢。


    由百姓参与的大赛,赛事虽并不豪华,龙舟虽并不气派, 阵势阵仗却并不小,所谓“高手在民间”并非说说而已,据说,赛事开始时,大半个京城都听得到那“吼吼吼”的龙舟飞驰声,可谓气势如虹、震破天际是也。


    一大早,卫宴、卫庆几个兄长领着四房的八哥儿、十三哥儿便去凑了热闹,听说,卫庆那个发了疯的,死命要将辰哥儿架在脖子上,给一并掳了去,好在,五房正房的人得力,生生将人从卫庆脖子上抢夺了过来,保全了辰哥儿这片刻平安。


    卫府这两年拘了两年,端午前一夜,大老爷卫霆渊发了话,今日府中并不设宴,让府中得了闲的下人,可出府观龙舟赛,昨夜整个府上欢呼,今儿个一早,府里的人便去了大半。


    怪道一早起来,今日的院子里格外清净,一早起来,听说天还没亮,院子里的几个跑腿丫头、守院的婆子跟随西门的几位护院的一道去了早市赶集,卫臻醒来时,她们早早便回了一趟府,又赶去了护城河观赛。


    卫臻则是被府中的鞭炮声震响的,原来今儿个一大早,族里的人便来了,大老爷亲自招待着,一早便去了祠堂给卫家的祖上祭拜,卫褚如今成了家,他乃长子长孙,今年由他领着妻子奚氏在祠堂祭拜,倒是省了她们这些闺房小辈们的不少事了。


    不过,端午之际,事也不少,一早起来,卫臻匆匆装束了一番,便照例去给了阮氏问好,又去了正房给殷氏请安,再一同去了世安院给老夫人问好见礼。


    每年逢年过节都是这么个流程,倒也早早习惯了,一溜烟下来,获得了不少打赏才是最实在的。


    回过头来,卫臻正好又拿着这些打赏打赏给了院子里的下人。


    卫臻出手大方,体恤下人,这在整个卫家都是有所耳闻的。


    其实,作为妾室之女,阮氏与卫臻每月的奉银并不多,她不像卫绾、卫姮,背靠着冉氏这么位厉害的主,冉氏这十多年来盛宠不衰,又得了殷氏这么位佛性的主母,她当年甚至一度代替殷氏管理了后院,她的染云居可谓财大气粗,看着低调平淡,却最是精细奢华不过。


    卫臻的一些首饰物件甚至比不上卫绾所用的一支笔一张宣纸来的贵重。


    不过好在卫臻深得老夫人宠爱,这平日里,她吹嘘拍马、卖萌耍宝的,得了老夫人不少偏爱,又加之,西北边那位财神爷时不时的,直接毫不避讳明晃晃的给她送来一些稀世玩意儿,又加之卫臻点子多,也着实用心,多么珍贵奢靡的物件她没有,可但凡她有的,只要她有,便少不了屋子里其他姐妹们的。


    譬如,那日郝二公子给卫家送来的荔枝,这玩意儿这时节珍贵,别的屋子里主子食用了还嫌少,可碧水居这里,却是人人得了,都尝到了味,这样的情景,在碧水居,早已见怪不怪了,长此以往,碧水居的下人,是一个赛一个的忠心和气。


    卫臻深知,这无论是主子或是下人,这层关系想要长久,终归是要图点什么的,主子图下人,无非是图个贴心,图个忠心,下人图主子,无非是图个赏口饭吃,图些赏银,或是图得一个安身立命,又或者图得一个安宁庇护,及一个随心自在罢了。


    这几个方面,全部满足了,或者满足一个两个,便能成了。


    这说起西北那位财神爷,卫臻倒是恍了一阵。


    这世子苏进京一事,闹了足足有小半年了,如今都到端午了,半月前便说到了到了,说到现在仍然没见任何踪影,人没到,还将人九王爷给开罪了,关键是,也没有给郝卫两家送过任何信件,除了源源不断的往两家运送物资意外,几乎音讯全无。


    也不知道葫芦里在卖些什么药。


    这苏万里此番回京,是住到卫家,还是住到郝家?


    卫臻有心想要装模作样的关心一阵,竟投奔无门。


    哎,这也怪不得她了。


    苏万里他日若要骂她无心,实则是无力啊!


    也不知今儿个那祸害会不会露面。


    卫臻有种不好的预感,祸害露面,终归会祸害一方的。


    或许···最好避避?


    “哎哟,我的小主子,您怎么又躺下了,一会儿该动身去皇宫了?可别将衣裙弄皱巴了。”


    午膳过后,卫臻便来了瞌睡,她有每日午歇的习惯,今儿个中午是在老太太屋子里用的膳,五房全到齐了,熙熙攘攘摆了三桌。


    卫臻贪杯,多喝了几盅果酒,散了后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去了阮氏屋里,一去,便巴巴爬到了软氏的软塌上躺下了,急得冬儿、双灵几个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直来回打转来着。


    双灵在责怪冬儿惯着卫臻:“也不瞧瞧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主子贪嘴,往日里便罢了,今儿个怎么也不上前拦上一拦,这会儿脸颊上都染红了一片,一会儿可怎么办,一会儿可是要入宫的。”


    冬儿则瘪了瘪嘴,道:“谁能拦得住主子,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可说不过她。”


    又道:“再说了,主子往日里可不是今儿个这酒量,这是酿的果酒,没有几分醉意,主子往日里合上半壶也不打紧,哪知今儿个才喝了几杯,便来了醉意。”


    再道:“好人都叫你做了,哼,我才不做那坏人,要怪便怪你自己,别什么都怪到我头上。”


    两人直接互怼了起来。


    阮氏见了,却笑眯眯的走过道:“不打紧不打紧,安安今儿个瞧得兴致好,难得开怀,醉了便让她在这里歇着便是,皇宫去不了不去便是。”说着,忽而压低了声音,冲冬儿、双灵二人道:“听说那宫里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安安胆小,我觉得不去也罢。”


    说着,阮氏拿着帕子坐到卫臻跟前亲手给她擦脸,擦手。


    卫臻笑盈盈痴傻傻的附和道:“不去,不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安安今儿个陪着姨娘,哪儿也不去。”


    留下冬儿、双灵两个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感情,主子原来不想入宫呢?


    怪道今儿个早起到如今,半个入宫的字眼也未曾提及。


    倒白叫满院的人,从早起紧张到现在了?


    二人正傻愣间,外头杏丫来了,说宫里头来了个小黄门,指着名儿让卫家六娘子卫家七娘子今儿个入宫,说那小黄门是皇后宫里的人,说皇后今儿个点了些个世家女的名儿,指着名儿让入宫觐见,说大老爷派人将小黄门请入府,小黄门却推辞,说急着要去下一家通报了,约莫说刚从宁家来,下一家去的是方家?


    杏丫一口气说完,屋子里的人听了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只觉得跟听说书的似的。


    正愣神间,屋子外头一阵响动,只听到有人在请安问好道:“大少奶奶···姑娘在屋子里头···”


    原来奚氏来了.


    ☆、254


    奚氏一进来, 立马关切道:“方才瞧着七妹妹有了几分醉意,这会儿怎样了,可还清醒?可是睡下了?母亲方才听了下人议论, 只有些担忧, 特意让我带了醒酒茶送来, 要不要给七妹妹喝点儿解解乏?”


    奚氏说完,见卫臻歪在软塌上,正睁着大眼睛直直朝着她这边看着,奚氏立马松了一口气, 只笑着走了过来, 先给阮氏问了好, 随即拉着卫臻嘘寒问暖了起来。


    卫臻实则一早便做了打算, 她是不打算入宫的。


    相比府里众人的欢呼激动, 卫臻对那堵森森宫闱却是半点兴趣皆无。


    卫家这一辈小娘子此番还是头一回儿入宫, 可前世, 卫臻却是在东宫住了整整三年, 后又挪出了太子府住了三年, 她对整个皇宫不说厌倦无感, 却也早已经没了新鲜感。


    关键是, 前世这日,她勾引太子, 这才开启了今后荒唐一生, 重活一世,卫臻势必不会再主动行那般无脑粗鄙之事, 可反观这一生,虽许多许多的事情与前世发生了较大的偏差,可命运的轨迹却并不是悉数改变, 改变的皆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卫臻不敢再拿这辈子的婚姻幸福做赌注了,索性,今儿个不去,不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了,不是么?


    何况,她对自己的大事,已经有了些谋划。


    宫里有端阳,有七公主,她的八字跟她们不合,去了不准会惹出什么岔子来。


    此刻,她只想神隐,只想叫所有人都忽略她,淡忘她。


    然而,小黄门这一行彻底打破了卫臻的布局。


    皇后亲自召唤?


    卫臻当场愣在原地。


    这一幕,与前世可谓是截然不同。


    为什么会这样?皇后点了她的名,还点了方家的名?


    皇后要干什么?


    卫臻之所以当场愣住,除了两世的骤变,还有一点便是,她对皇后是有一定了解的,皇后此人,心思深沉,面上偏却雍容随和,时时带着笑意,可前世,纵使是无脑的卫臻,纵使作天作地,可到了皇后跟前,一准敢怒不敢言。


    皇后娘娘,是卫臻上辈子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明明对你笑着,却足令你汗毛竖起的人。


    卫臻上辈子最是不喜去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上辈子她虽嫉恨卫绾,有一点却是不得不佩服,那便是不管刮风下雨,卫绾几年如一日的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卫臻曾赌气效仿过一阵,不过是三五日后便觉腰酸背痛,实在效仿不了。


    为此,皇后娘娘还明着嘲讽打趣过她一回。


    不过,前世皇后娘娘虽嫌弃过卫臻,却好似并不讨厌她,卫臻有个言语冲撞,无脑相问,皇后也能睁上一只眼闭上一只眼,懒得理会,许是卫臻压根不值得她赏赐半个眼神吧,对卫臻的嫌弃也多是心疼太子,宫闱深深,太过愚蠢单纯的人,往往才最令人放心的。


    正源于对皇后的了解,才令卫臻心中戚戚然。


    皇后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召人觐见,是在为···选太子妃做准备吧。


    选卫六,卫臻并不意外,可缘何,点了她的名,还点了方静姝的名?


    前世···前世也是如此么?


    前世这日,她勾引太子,血染整个太液池,太子虽百口莫辩、却也当即承诺,会对她负责,第二日,正妃的诏书便送到了卫家,一举震惊整个京城,这一世,卫臻本有了对策,可此刻,却忍不住有些忐忑紧张了起来。


    “七妹妹?”


    见卫臻有些呆愣,奚氏以为她还有些迷瞪,忙令人端了醒酒茶过来,作势要亲手喂卫臻,边搅动着勺子,边对卫臻淡淡笑着道:“之前听说醉得厉害,这会儿瞧着还算清醒。”又道:“好在喝得不多——”


    说到这里,奚氏停下了话语,卖关子似的静静看着卫臻,见卫臻巴巴看着她,这才隆重道:“七妹妹,你还不知道吧,宫里来旨了,咱们家几位妹妹今儿个都得入宫,坤宁宫里的小黄门亲自来传的话,这可是咱们府上莫大的荣耀。”


    想了想,奚氏又道:“六妹妹几个都去着手准备了,未时中咱们需得动身,申时一到,咱们至少得行至宫门,七妹妹快些吃了这碗醒酒汤,再去沐浴清洗一番,咱们便要出发了,切莫耽搁了。”


    奚氏出自国公府,是入过皇宫的,宫里的传话前脚到,奚氏后脚立马过来查探喝了果酒的卫臻,可谓行云流水、毫不耽搁,话音一落,奚氏便将勺子里的汤水塞进了卫臻的嘴里。


    接下来,由不得卫臻,她被奚氏亲自“押解”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命人给她沐浴,奚氏焚香,给她的衣裳熏了香,又好是忙活了一通,看到卫臻彻底醒了过来,奚氏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随即面露薄汗去了染云居,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回了大房,准备整装待发,出发前往皇宫。


    全程,卫臻既没有半分挣扎,又没有半分阻拦,跟个瓷娃娃似的,任由下人伺候操办着,好似一番收拾后,一身淡紫、端庄温婉,又大方得体的卫臻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这一身,是上月苏万里打南边捎来的料子,苏杭独有,又由阮氏亲手缝制而成,阮氏心灵手巧,打小便摸了针线,后又到秀坊里做了几年工,这才被卫家选进了府,早起双灵要伺候她换这一身,被卫绾婉拒,这会儿,却又变着法子,依然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淡紫,有种端庄大气,又秀美静秀之风,恰到好处的将她身上的妩媚婉转之姿遮掩住三分,却依然遮不住多余出现的七分芳华。


    卫臻以往鲜少这般装饰,一出来,所有人全都巴巴盯着她瞧着,惊艳有之、震撼有之、赞许有之。


    屋子里静谧了一阵,久久才缓过神来,将卫臻簇拥着好是一同夸赞。


    出府时,老夫人指了一名专门侍弄花草的老妈妈跟在卫臻身侧。


    上马车时,奚氏、卫绾、卫娴、卫姮、卫眠几人都到了,宫中禁止骑行,所有人在宫门外下马,故而今儿个卫家低调,卫家几位主母同坐一车,卫家几位小辈们同坐一车,卫臻上马车时,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纷纷朝她看了来。


    卫臻却一改往日的言笑晏晏,连卫姮的白眼也丝毫未曾理会,一路上都微微肃着一张小脸,装得一副老气横秋,实则,心中惴惴不安,一脸紧绷。


    好在,众人皆以为她贪杯不适,未曾起疑。


    唯有卫绾,将她一脸瞧了几瞧。


    申时刚到,卫家的马车便来到了宫门外,此刻,宫门外马车众多,浩浩荡荡的排成了两条长长队伍,所有依次排队调头下车,接受宫人盘问检查,整个宫门外马多,人多,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喧哗。


    见状,卫家所有人顿时肃然起敬、纷纷大气不敢出一下.


    ☆、255


    奚氏入过宫, 一路上,给卫家几个妹妹讲述一些入宫的礼仪及注意的事项,嘴上宽慰她们几个, 可一到宫门口, 她便噤声端坐,变得规矩严禁了起来, 卫家其余几位娘子们见了,纷纷噤声效仿, 不再多言,就连卫姮这会儿都微微提起了腰肢,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城门外头所到皆是达官显贵,卫家这般的在今日这般场合, 实属末流之辈, 卫家马车前头的乃是国公府宁家的马车,后头前御史大夫陈家的马车, 卫家的马车夹在其中只有些戚戚然, 不过好在城门外车马众多,并未出现相让的情况,倒是令人平白松懈了一口气, 不然,卫家怕是要一路相让到底了。


    女眷的马车外,有公子男丁驾马随行, 卫家的马车排得靠后, 后头的远不如前头肃静,排着排着,似乎听到卫褚在与其他郎君招呼说话。


    听到丈夫的声音响起, 奚氏拉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很快,落下了帘子。


    一抬眼,只见马车里一水儿的娘子们全都齐刷刷的看着她,一个个分明好奇得紧,却又生生忍着,不曾开口相问。


    奚氏以往见惯了后院女子争斗不休,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多,卫家一水儿的娘子便是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嫁到卫家以前,她料想卫家后院定是是非不宁,不想,虽偶有摩擦,却远比奚氏设想的要好了千百倍,此刻见着几个水灵灵的妹妹这幅模样,只觉得有些可爱,又担心拘束过头了,一会儿入宫反倒是不讨人喜欢,这样想着,便又忍俊不禁的开导道:“是陈家陈大公子。”


    却说陈家是有名清贵之流,前御史大夫陈老乃京城德高望重之辈,陈家大公子陈冲与卫褚师出同门,又乃同一科科考进士,二者算为相熟,这满京权贵中,当年也就陈冲与卫褚二人为一众富家子弟争了口气,成为当年名动京城的人物,也曾是炙手可热的婚配对方。


    卫家老太爷在世时,陈卫两家可谓齐头并进,老太爷过世后,卫家渐渐落败,如今陈家无论是在家世还是在名望上,比之卫家,却是要更加清贵显赫几分的。


    相国府当年的第一人选可是陈家这位大公子,只是,一来,被旁人夺了先,没有抢过旁人,这二来,听闻这陈大公子小小年纪便迂腐孤僻,性子最是怪异不过,小小年纪便被府中人称呼为“陈老”第二,一时,令人津津乐道的同时,又令人忍不住闲言碎语了起来。


    这般古怪的人,到底是不讨人欢喜的。


    听到奚氏这般说来,卫家几姐妹纷纷来了兴致,一路怂恿着奚氏多说说陈家的趣事。


    奚氏也不避忌,挑拣了几桩有关陈家大公子有名的迂腐事迹低声八卦了几句。


    只说着说着,话题渐渐偏离了——


    听说当年抢赢奚家与陈家结亲的宁国侯府梁家幼女梁香菱暴毙了,死相惨状,乃遭人毒手,后陈家大公子又与河北太守薛家结亲,薛家新娘子在送亲过程中遭山匪劫持,等发现后,只剩下尸体一具,早已遭众人——


    婚事接二连三出事,故而陈家大公子的婚事一直拖到了如今,至今尚未婚配。


    满京有女府上,皆对其退避三舍。


    众人议论得风起云涌,纷纷咋舌。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人就在外头,当心被人听了去便不好了。”


    奚氏见话题越来越偏,越来越邪乎,只捂了捂太阳穴,立马无奈叫停。


    而卫臻听到这里,终于从恍惚紧绷的情绪中稍稍缓过了神来。


    陈家大公子?


    卫臻忽然想起来了,前世,她对陈家大公子陈冲印象并不深刻,却对陈家二公子陈致敬仰膜拜到恨不得冲到他跟前,拉着他唠家常唠个三天三夜无休止的地步。


    因为,前世,卫臻有多讨厌不可一世的端阳郡主,她就有多膜拜佩服那个搅天搅地,差点儿搅得清贵了上百年的百年簪缨世家陈家彻底倾覆的陈二爷。


    但凡有陈家二爷在,她是日日坐在家中捧腹大笑,有一段魔障时,每日早起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是:“陈家那位二爷今日将端阳气死了不曾?”


    若说卫臻遇到元翎,是她命中的一道劫,端阳遇到陈致,便是端阳上辈子造的孽今生得到的现世报。


    前世,卫臻对陈家又爱又恨,可这辈子,猛地听到陈家二字,倒是心里有些复杂起来。


    前世,除了卫绾外,她还跟端阳前世斗了半辈子,最终两人一死一疯,这辈子···不知命运将会不会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卫臻只悄然呼出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对自己道:放轻松点儿,无碍的,已经隔了一世,一切定会大不相同的。


    卫臻期盼有所不同,却又担心这份期盼。


    毕竟,她与端阳之间,如今隔了一个方修远。


    这样想着,卫臻牵了牵嘴角,活动了一下面部表情。


    抬眼时,却不其然撞见了一双清冷的双眼里。


    卫臻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对面的卫绾一直目不转睛的在盯着她看着。


    卫臻抬眼的同时,卫绾并未曾收回目光,只静静地看着她,少顷,难得主动开口询问道:“七妹妹可是有些···紧张?”


    在卫绾的记忆中,她这位七妹妹一向心宽自在,无论走到哪,应付什么人,她都云淡风气、四两拨千斤得紧,还是头一回见她面露难色,仿佛在···酝酿及避讳着什么。


    是跟宫里有关么?


    今儿个是皇后娘娘的召见,当年在郡主府上,皇后娘娘对卫绾印象颇好,可对卫臻——


    今儿个也点了卫臻的名,倒是令卫绾诧异了一阵。


    所以,是跟此事有关么?


    她就知道,她这位七妹妹,心思远不如她外表装萌耍宝那般简单。


    卫臻很快反应过来,只淡淡看着卫绾,嘴角微微一勾,正要回应,正在这时,忽而闻得外头一阵喧哗,卫臻与卫绾对视了一眼,纷纷止住了此时的话题,竖着耳朵朝着帘子的方向看去,——


    喧哗声是打宫门口的方向传来的。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宫门外如此喧哗!


    马车里一行人纷纷一脸好奇的听着,不久,众人的视线齐齐瞟向奚氏,奚氏沉吟了片刻,拉开了帘子一角,此时,熙熙攘攘的喧闹声再次飘了来——


    “父王,呜呜呜,父王,我的弹弓,他拿了我的弹弓,呜呜,父王快叫他还我的弹弓——”


    “混账东西!本王的脸全叫你这个蠢东西给丢尽了!”


    听到这阵喧哗,原本正在缓缓前行的马车纷纷停止了前行,全部停在原地看起了热闹。


    只见宫门口,有人跟只大王八似的,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呜咽大哭了起来。


    王八边哭,边抱着另外一个紫色降服,一身气派的年长男人的裤腿,揪着不让他走。


    年长男人气得直吹起了胡子瞪起了眼,脸都绿了,气愤之余,夺过宫门口护卫手中的长矛便要恶狠狠的挥打而去,这时,忽而远远闻得一声清冷严厉的声音——


    “住手!”


    下一瞬,前方几十步开外的一辆豪华马车上下来一位老妪,老欧佝偻着身子将一位身着一身深紫色广袖宫廷华服的华贵老妇人扶下了马车,众人顿时大惊——


    “是老王妃!”


    奚氏惊叹一声。


    坐在奚氏身边的卫姮闻言立马拉开了她这个角的帘子,下一瞬,她瞪大了眼睛,顺着奚氏的话惊叹道:“是世子跟恭亲王!”


    二人惊叹连连。


    卫娴终于坐立不住,也要拉开帘子朝外看去,这时,奚氏咳了一声,落下了帘子,朝着马车里众人使了几个眼色道:“你们大哥要来了。”


    卫娴、卫姮这才立马放下帘子正襟危坐了起来。


    直到察觉到卫褚驾马而来,又静静停在了马车身旁,马车里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卫姮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冷不丁抬眼看了卫臻一眼,嘴角一勾,忽然阴阳怪气的嘲讽道:“是恭亲王府的那个傻世子,想要带弹弓进宫,被守宫门的侍卫没收了,那傻世子竟耍泼打滚的找恭亲王要弹弓,呵呵,真是丢人现眼,傻透了。”


    卫姮说到这里将话语一停,只冲着卫臻冷不丁似笑非笑道:“那傻子不认任何人,可我记得,当年却是认七姐姐这个仙女姐姐的,王爷与老王妃一会儿治不住他的话,兴许七姐姐下马车,一准能制服得了那痴傻子了。”


    卫姮笑盈盈说着。


    卫绾蹙眉看了卫姮一眼,正要训斥一声,这时,忽见卫臻冲卫姮一本正经道:“倘若王府有这个需要,我自欣然前往。”


    卫臻往日里愿意逗弄卫姮一番,这会儿倒是并无兴致,不咸不淡的怼了卫姮一句。


    卫姮没料到卫臻竟出此浑语,她愣了一阵后,只微微绷着脸,朝卫臻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卫臻道:“这提议不是九妹妹提议的么?九妹妹骂的是?”


    卫姮气结道:“卫臻你——”


    卫臻道:“我怎么了,九妹妹。”


    “闭嘴!”


    直到奚氏冷声呵斥一声。


    整个马车陷入一片死寂。


    一番激烈输出后,看到卫姮气得脸都青了,卫臻垂下了眼,眨了眨,可算渐渐找回了往日状态.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宫宴设在了启年殿内, 此殿以沉木搭建,可容客千人,殿内用玉石铺垫, 用红色地毯做缀,殿中设座数百, 设一应歌舞鼓钟乐器数件, 可歌舞达旦、载歌载舞, 可宴宾客,群臣共宴,也可会见外使, 结君子、天下太平安康之好。


    殿外的轩辕台, 占地数亩,会见外使或是除夕宴上,会着数百名歌姬于轩辕台载歌载舞助乐, 相传前朝废太子曾命囚活虎豹于宴会助兴, 正是在此广场,乐声一响,群兽起舞,皆乃真兽,纷纷张着血盆大口,令人无不惊骇, 后前朝灭亡时, 废太子命丧他囚禁的花豹之口, 也算死得其所。


    却说卫家一行女眷, 经由小黄门一路引着,往宫里走,宫闱深深, 宫殿无一不是金顶红门而造,原先只能从画本子或是书籍中读到的红墙绿瓦,雕栏玉砌,眼下,只一一映入眼帘,令人无不侧目惊叹。


    尤其,刚入宫门时,于城墙下穿行,数丈的宫墙仿佛高耸入云,将底下行走的人衬托得宛若蝼蚁,于城墙下走过时,只觉得一股庄严肃穆之感瞬间扑面而来,所有人低头垂目,大气不敢出一下。


    过了宫门,一路七绕八绕,走了约莫一刻钟左右,在一座广澜门处再次被拦住例行检查,第一处宫门是搜刮利器,这一处宫门所有女眷要贴身搜身,随行的婢女更是被拦在了门外,每位随性的主子只许领一名贴身侍女入宫,每一户只许随行两位嬷嬷同行。


    有初次入宫的官宦女眷不懂入宫规矩,以为领的下人越多,越有脸面,结果熙熙攘攘的全被拦下了,惹得一旁的人鄙视不已,也有时常入宫的高门贵女太太,边熟稔的给些打点,便能省去一些粗鲁不敬的对待,当然,像是老王妃以及一些有诰命在身的夫人则可省下这一些繁琐,直达深宫。


    例行检查的嬷嬷们一个个严肃凶厉,经过这两道门的检查盘问,原本所有兴奋高亢的气焰被打压了不少,一个个全都变得拘谨规矩了起来。


    与卫家同行的,是一道被领进启年殿的方才行在方家前头的国公府宁家,陈家本也一路同行,不知何故,被耽搁了一阵,落到了后头。


    宁卫两家相交不深,不过卫郝两家如今渐渐冒头,魏夫人一路难得主动寻郝氏招呼说话,郝氏自然热情回应,二人携手并肩而行,倒是一派和睦。


    郝氏出自世家大族,当年在郡主府时,无论是王妃还是各府夫人太太,对其皆还算客气热情,就连皇后娘娘都与之久叙了一阵,那是因为郝氏打从出身起,包括在闺中时及嫁人后,皆从未掉过链子,无论卫家如何,至少郝氏的根是正的,是立得起的,也是被满京贵妇们所接纳的原因之一,正如她的长女卫岚一般,卫岚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被人欺凌看低,可卫家五房几个娘子们不同,尤其,是在宁家嫡女宁芃芃的衬托下。


    宁芃芃是时常出入过皇宫的,她深得皇后的宠爱,时常被皇后召入宫中,陪七公主一道读书游玩,宫中上下皆认得她,并对其恭敬有加,要知道,满京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宁芃芃可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故而,宁芃芃早已看遍了宫中的景致,一路上,她微抬下巴,从容淡定,与卫家几位娘子们的新鲜紧张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道同行时,宁芃芃姿态略高,并未曾如她母亲般,对卫家娘子主动招呼,倒是对奚氏点头示好了一下,也能理解,毕竟,今儿个卫家几个娘子是被皇后点了名的,宁芃芃自然不会赏任何好脸色。


    还是在奚氏的引荐下,卫家几位主动朝着宁芃芃示好,宁芃芃久久没有回应,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率先朝着卫绾点了点头,然片刻后,却是将目光投掷到了卫臻身上,定定的看了一阵,随即微眯着眼,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就是卫家七娘子?”


    卫臻有些意外宁芃芃对她的忌惮,是的,女子的眼神,女子是对能读懂的,是忌惮没错。


    卫臻当年在郡主府上其实与宁芃芃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也是,那会儿她虽凭着“楼兰仙子”的名头一战成名,却到底年纪小,没有任何威胁的,可如今——


    宁芃芃的眼神,卫臻并不陌生。


    之所以意外,是因为···明显,在世人眼中,太子对卫家六娘子欣赏有加,太子殿下与卫家七娘子实则未见半分牵连,便是有,宁芃芃的假想敌也合该是卫六才是啊!


    愣了片刻后,卫臻很快收起了心思。


    她不想树敌太多,也几乎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人,这会儿,对上宁芃芃,卫臻很快垂下了眼帘,躲避了宁芃芃的目光,良久,这才朝着宁芃芃飞快的福了福身子。


    果然,下一瞬,便见宁芃芃很快收回了目光。


    小家子气!


    不值一提!


    因为卫臻在宁芃芃面前的表现,令卫姮可算找着了机会,趁机讽刺了一句:“原来你也是个纸老虎,只敢在自个的地盘上耍横,哼。”


    说罢,卫姮见卫臻一路低着头,良久,忽然偷偷拽了卫臻的袖子一把,恶狠狠说了一句:“一会儿到了贵人跟前,甭乱跑,跟着我便是。”


    这话,倒令卫臻诧异了一阵,卫臻于是偏头,惊讶的看了卫姮一眼,却对上了卫姮一脸嫌弃的表情。


    卫臻心里摇了摇头,面上却对着卫姮乖乖点了点头。


    卫姮一脸别扭,愣了一下后,一脸嫌弃的飞快松开了她的袖子。


    卫臻笑了笑,转身时,却见卫绾的脸色不太好看。


    卫臻琢磨着,是不是宁芃芃对她冷眼相待的缘故。


    正思索间,郝氏在前头咳了一声,紧接着,小黄门高声通报了一声:“各位夫人娘子们,启年殿到了。”


    “宫宴要到酉时才开始,诸位可寻位就座,也可在宫殿内外逛逛,切莫跑远了。”


    郝氏、魏夫人客气致谢后,小黄门退下了。


    卫臻一行人抿住呼吸,抬眼朝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看去,只见朱红大门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用金漆雕刻着三个大字:启年殿.


    ☆、257


    却说启年殿殿堂极大, 此时早已经设下了群臣宾客坐塌,一踏入殿堂,第一眼便见远处正中央的殿内高高设有一座赤金雕龙宝座, 那可是睥睨天下的位置,乃万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宝座, 几乎是所有人踏入殿堂内的第一眼,都会不由自主的向那里看去,却又一个个很快仓皇的收回了视线, 生怕犯了忌讳,不敢直视。


    那是皇上与皇后的宝座, 而至尊宝座右手边, 九级台阶之下还设有一座金漆雕龙宝座,宝座虽不如至尊宝座尊贵霸气, 却也是一等一的贵重奢华,那便是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宝座。


    再其下则分别设了两席贵妃坐席,余下殿堂正中央铺着大红嵌金凤绣线的奢侈地毯, 数丈宽, 数十丈长的地毯将整个大殿一分为二, 将男女分隔, 分席而设, 男子在左, 女子在右, 女子坐席前用半人高半透明锦帛设为屏风,屏风上绘歌姬优美舞姿,或伶人奏曲之姿,或曼妙,或婉约, 颇有几分古典雅致之美,可将对面男子的视线稍作阻挡,可半透明的屏风锦帛,却又能够令屏风中的人将外界清晰窥探,可谓一举数得。


    男女分席而设,左边设酒席,右边设美食佳肴席,既能确保男子高谈论阔、诗酒尽兴,又能令女方交谈闲聊不被约束,这乃大俞数十年来的风俗是也。


    一踏入殿堂内,瞧见殿内这般大手笔,这般震撼景象,卫家一众小娘子们都惊呆了,虽在郡主府上,在侯府、在相府也曾见过上百人同席的大场面,可那些场面与之现在比起来,原来是压根不足为道的。


    一眼望去,齐刷刷的,怕是足足有五百个席位吧,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全都可在此一览,这是十数年皆难得一见的场面罢。


    就连一向清冷淡然的卫绾,此刻也忍不住目怔了一瞬。


    而早早便经历过一回的卫臻,眼下,看到眼前这幅浮华、壮阔的场面,依然忍不住再次震撼。


    一模一样的宫殿,一模一样的摆设。


    前世的画面陆陆续续的闪现脑海,幻化成眼前这幅日渐熟悉的景象。


    几乎,与前世相差无几。


    眼下宫宴还不曾开始,所到的人还不多。


    卫宁两府人一踏入殿内,便立马有守在宫殿内的主事嬷嬷过来招呼指引就座,宁家乃国公府,享一品公爵爵位,宁家的位置自然靠前,仅次于贵妃、及诸位皇子王爷席位,宁家被主事默默亲自恭迎,一路踏着红色的地毯,迎到了高座。


    卫家的席位稍稍靠后,略偏,不过能够参加到这样的宫宴,卫家所有人只有光荣至极的份,还全在激动、震撼的情绪中尚未曾走出来,一个个亦步亦趋的跟着宫女就座。


    卫臻行动略缓了几分。


    尽管这一路走来,心中做好了万般建树,可从踏入这殿堂起,心里终究还是起了一层层涟漪。


    若说,十年前,打从她在庄子里重新苏醒,是她的重生,那么,这一晚,这将改写她命运的一次宫宴,便是她的第二次新生。


    卫臻心里片刻不敢松懈。


    她一遍一遍用力回忆着前世的过往,可是,实在离得太久太久,上辈子好些事情她都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前世刚踏入启年殿不久时,不小心与个宫女相撞了一下,宫女托盘里准备的酒具是七公主的专供酒具,被卫臻撞了个满怀,当场摔碎了,宫女当场吓得脸色巨变,卫臻从这一撞开始,再次成为当夜众人奚落取笑的对象。


    后七公主寻上门来,卫臻吓坏了,只惊慌失措地躲到了太液湖附近的山石后,后见太子过来,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咬咬牙,扑腾一下跳进了太液湖,嘴里却呼救喊道:“殿下救我,救救···绾儿···”


    卫臻正思索着,不由放慢了脚步,这时,走在卫臻前头的卫姮发现卫臻掉了队,只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卫臻见状,立马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


    不想,正要追上卫姮时,一名宫女端着个托盘匆匆迎面而来,这时,卫姮正好将注意力全都放在而来身后的卫臻身上,却并没有留意到前面的宫女,只迎头撞了上去,卫臻见了,神色微变,下一瞬,她只飞快抬手拽着卫姮的袖子往她这个方向用力拉了一把。


    卫姮错身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宫女,不想,这时,只见宫女踉跄一下,忽然脚下一崴,嗖地一下,一头生扎到了地上。


    众人只听到“砰”地一声,一股剧烈的破碎之声在耳边响起。


    卫家一行人纷纷扭头张望,便见一名宫女扑倒到了卫臻卫姮脚边,不远处,赤金的托盘跌落,托盘上的琉璃酒盅滚落到了地上,早已摔得稀碎。


    奚氏见了,神色大变,立马赶了过来。


    这时,只见宫女仓皇失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爬到了那个琉璃酒盅跟前,直接伸手去捡地上的琉璃碎片,手一触碰上去,就被划了一道血口子,宫女丝毫未曾察觉,只一脸苍白道:“碎了,碎了,怎么办,这是七公主的琉璃酒盅···”


    而卫臻与卫姮二人听到这里,只纷纷拉着手,踮起脚尖躲避,二人吓得仓皇失色。


    卫姮死死拽着卫臻的手,早已吓得没了言语,双手一度都在发颤。


    而卫臻,心脏也俨然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了。


    并不是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而是,卫臻发现,有的事情,无论你避不避及,怎么避及,该发生的,始终都会发生。


    哪怕你尽力阻拦,用力改变,依然会以另外一种方式上演。


    一模一样的戏码,再次上演。


    原来一模一样。


    只是,竟然是宫女自己摔倒的,所以,上辈子呢?究竟是卫臻撞的人,还是她其实是被撞的?


    没有答案。


    宫女吓得跌坐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


    损坏了七公主的宝物,那定是死路一条。


    这会儿殿堂里已陆陆续续进了人。


    这边位置虽偏,可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的目光。


    卫臻立在原地,呆愣了一阵后,只见卫姮浑身发抖,她用力的拽着卫臻,抖着唇,吱吱呜呜道:“闯···闯祸了,怎···怎么办?”


    声音里已隐隐有些哭腔。


    卫臻听到卫姮的声音,立马醒悟过来。


    她知道,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虽是宫女自己绊倒的,可这宫女若是耍赖,若是众人全围了上来,谁也说不清。


    上辈子厉声的指责仿佛还历历在目。


    必须在宫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快速抽身,也必须替宫女想出一个脱罪之词,这样想着,卫臻脑海中飞快运转,不多时,只见卫臻将卫姮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在卫姮惊慌的神色下,卫臻飞快来到宫女身边,她替宫女将跌落的托盘拾起,又帮她将破碎的琉璃酒盅碎片全部拾起,随即,扶着宫女起了身,边扶边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既是公主的宝贝,你如今损坏了,定是讨不了一死或是一罚,若想逃过这次责罚,或许唯有戴罪立功方能平息。”


    卫臻说到这里,语气嗖然一停。


    宫女见到卫臻,听她如是说来,只立马慌乱的抓住卫臻的手,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道:“娘子可有法子,娘子救我!”


    卫臻见宫女一点便透,只抿了抿唇,少顷,凑到宫女耳边低低说了一句:“陛下恐要将七公主许配给世子苏。”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宫女瞪大了双眼看着卫臻。


    卫臻道:“快去罢,你应该晓得如何禀报。”


    宫女定定的看着卫臻,沉吟了一阵后,只忽而朝着卫臻重重点了点头,道:“多谢娘子。”


    话音一落,宫女端着托盘上的琉璃碎片,战兢而去。


    宫女走后,卫臻垂在腿边的拳头微微一松,随即身子微微一晃。


    这时,奚氏与卫姮立马过来扶了她一把。


    奚氏看着卫臻,神色有些复杂,不多时,却很快调整了神色,神色如常的冲卫臻,道:“七妹妹,快来入座。”


    卫姮看着卫臻,心中的慌意还未曾散去,却也一头乱麻的冲卫臻说了一句:“快···快去吃口茶,压压惊。”


    三人故作镇定的上桌就座。


    这时,殿堂大门口,有人陆陆续续通报道:“七公主驾到,蒲侧妃到,王妃到,郡主到——”.


    ☆、258


    七公主一行到来, 整个启年殿一下子便彻底热闹开来。


    恰好,这时,后面那些官员女眷被陆陆续续引进了殿内, 所有人进来,毫无例外, 全部簇拥了过去给七公主,太子侧妃,给王妃郡主问好, 一时,只见大殿女眷这边有些熙熙攘攘, 好不热闹。


    男子那边要含蓄许多, 几多大臣都稳稳端坐在自己的坐席上,等候圣上驾临, 也有端着酒杯争相结交的,却一个个或威严或沉静或稳重几分,那边的景象要显得沉静许多。


    卫臻端着茶杯, 坐在自己的坐席上, 她一口一口轻啜着, 嘴里叫冬儿留意着方静姝及郑襄阳的到来, 实则自己心里还一直有些未曾平静。


    这时, 坐在卫臻身后的卫娴缓缓凑了过来, 询问卫臻方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恰好,卫娴身侧的卫姮忽然缓缓起身,冲着卫臻身侧的卫绾,道:“六姐姐,可否与你换个位置, 我有些话要同···要同七姐姐说。”


    卫姮话音一落,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卫绾也侧眼看了卫姮一眼。


    卫姮生怕她拒绝似的,立马伸手两根手指头保证道:“就换一下子,说完了就换回来。”


    卫绾盯着卫姮看了片刻,只缓缓起身,给卫姮让位,走之前,冲她说了一句:“姮儿总算是懂事了。”


    卫姮有些别扭的看了卫绾一眼,很快,一屁股坐在了卫臻身旁卫绾的位置上。


    “给。”


    卫臻偏头看向卫姮,只见卫姮忽然将手朝着卫臻探了过来,卫臻疑惑的看着她,缓缓道:“这是?”


    卫姮对上卫臻探究的目光,只有些别扭,又有些傲娇,见卫臻没有接,她只再次用力一探道:“这是谢礼。”说罢,卫姮只将下巴高高一抬,道:“方才···我晓得方才是你救了我,我往日里虽不喜欢你,却也知知恩图报的道理。”


    顿了顿,卫姮很快瞥了卫臻一眼,继续道:“你以前最是惹人讨厌,如今长大了,我观行事妥帖了几分,瞧着懂事了些,也讨喜了些,只要你往后不胡作非为,能够日日像今日这般有眼力劲儿,我以后可以不与你计较。”


    卫姮用最硬气的语气,说着最“妥协”的话,说完后,见卫臻神色古怪的看着她,久久没有回应,卫姮脸微微胀红,只立马有些气急败坏,可想了想,最终又用力忍下了,只咬牙道:“你到底收是不收,这可是我最值钱的宝贝。”


    说完,卫姮将手心摊开,只见手心里躺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金菩萨吊坠。


    是的,是块实心的金坠子,搁在手心里,怕是有好几两重。


    金坠子上还挂着一根红绳,是卫姮直接从脖子上取下来的。


    这是她的宝贝,重要场合她都戴着,却又怕人笑话,一直塞进了里衣里。


    这会儿,是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强忍着心疼送出去的。


    卫臻看到卫姮手里金坠子,看得眼都发直了。


    天地良心,她不是有心取笑对方,只是,她···她她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将这么大一块金坠子挂身上出门的,呃,卫臻愣愣的盯着卫姮的手心,脸上的神色一时千变万化,变得无比的精彩。


    卫姮久得不到回复,气得将金坠子往卫臻手里一塞,咬牙道:“不收也得收,哼,横竖我是谢完了,往后可也不欠你了。”


    说罢,卫姮嗖地一下起身,转身三两步回到来到而来后座卫绾跟前,要求重新换回位置。


    沉沉的金坠子冷不丁落到了卫臻手中,那重重一击,压得卫臻整个右肩都跟着下塌了一阵,险些一时没有接住。


    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卫臻才从得了这块宝物的“惊喜”中缓过神来,然而她刚缓过神来,正纠结着拿这块金坠子如何是时,身旁的冬儿忽而一脸激动道:“主子,您快瞧,方家娘子来了。”


    听到冬儿的话,卫臻顺着冬儿手指的方向一瞅,果然,只见方静姝正被一名宫女领着进了殿内。


    方静姝是孤身一人来的,身旁并无其它娘子作陪,仅仅跟着文心一人。


    方家的位置安置靠后,宫女直接领着方静姝朝着卫臻她们这个方向缓缓走来了。


    一路上,方静姝眼未斜,身未摆,倒是她身后的文心拿着眼睛四处探寻,仿佛在打探什么人,直到看到冬儿朝她招手,文心立马高兴的拉了拉方静姝的袖子。


    方静姝一抬眼,只见卫臻牵着裙摆迎了上来。


    “臻儿。”


    方静姝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卫臻的手。


    卫臻也紧紧牵着方静姝的手,道:“可算是来了,巴巴瞧了好久了,冬儿两只眼睛都快要长出针眼来了。”


    两人都是头一回进宫,卫臻还好点儿,有几位娘子们作陪,又有奚氏、郝氏等人安置。


    可方静姝不同,她既无姐妹,又去长辈作引,宫里头规矩繁多,稍不小心便犯了忌讳,可想而知,这一路该有多发慌。


    两人凑到一块,便是说不完的话。


    卫臻拉着方静姝,将方才差点儿闯祸的事情绘声绘色描绘给了方静姝听,顿了顿,只将目光越过屏风,远远的朝着对面男子区域飞快的看了一眼,只可惜离得太远,对面的景象看得不太真切,很快,卫臻便将视线收了回来,状似不经意般冲方静姝道:“对了,你兄长那个呆子呢,宫中繁文缛节甚多,他又是个迂腐的,别回头一头撞上了哪个贵人,闯了祸便不好了。”


    卫臻嘴里略有些尖酸。


    方静姝闻言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心照不宣道:“你放心,兄长撞上了个惜才的贵人。”说着,方静姝笑了笑,道:“方才在外遇见了太子殿下,他将兄长留下了。”


    正说着,身旁一直候着的宫女这才缓缓开口道:“方娘子,那您请入座,奴婢退下了。”


    方静姝忙朝着宫女福了一礼道,“有劳姐姐了。”


    宫女冲方静姝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卫臻这才反应过来,宫女···是太子派的人。


    太子殿下?


    卫臻听到这个名字时,思绪微微一晃,神色略有几分复杂。


    方静姝给卫臻讲述南方一行时遇到了太子元翎,兄妹二人对太子的评价颇高,可前世,她跟了太子六年,从未在他嘴边听过有关方家兄妹的任何言语,前世卫臻对方家兄妹知之甚少,可卫臻对元翎毕竟是有一定了解的,太子···这是对方修远赏识了?


    是不是因为她,导致方家兄妹二人的境遇重新改写了。


    卫臻埋头沉思着,这时,卫家几位娘子们见卫臻与方静姝要好,也渐渐靠了过来招呼致意,卫绾与这方静姝二人被评为“京城双姝”,眼下重新遇到了,避免不了一道招呼,一道被人比较。


    闲聊几句后,卫臻帮着一同寻到了方静姝座位,正要送她就座时,忽有一穿戴华丽的侍女款款而来,直接走到了卫臻与方静姝跟前,却是朝着方静姝微微一笑,道:“方娘子,郡主有请。”


    方静姝闻言,愣了片刻后,与卫臻对视了一眼。


    这时,对方又朝着卫臻淡淡一笑道:“蒲侧妃对“京城双姝”及卫家几位娘子们早有耳闻,也烦请卫家几位娘子同行。”.


    ☆、259


    被郡主、太子侧妃召见, 卫绾、卫娴、卫姮等人是欣喜的,要知道,今儿个满京贵女全都到齐了, 所有人恨不得往那几位跟前凑,便是露个脸,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而有幸被那几位召见,至少在今儿个, 到目前为止还是独一份的存在,可是天大的脸面。


    唯有卫臻,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忧虑是完全没有用的。


    卫臻调整了一番神色, 只落后于众人,走在了一行人最后头。


    她们被那位侍女迎着,直接靠着屏风内侧, 一路缓缓而去,只是行到半路时,忽而闻得前方一阵骚动, 走在最前头的那位侍女冷不丁止住了步子, 停留在了原地,微微低下了头,神色忽然之间变得一脸恭敬起来。


    卫臻一行人不知何故, 纷纷效仿。


    这时, 忽而只见一道劲风迎来,紧接着,一道身着广袖绛紫奢华宫装的倩影一闪而过, 对方走得太快,气势有些凌厉,快得令人来不及辨别,卫臻只瞥到一道深紫色的披帛在眼前一晃,披帛上绣着金凤,像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在眼前呼啸而过。


    这颜色,这图案,便是在宫里头,也只有备受宠爱的七公主殿下方能享有。


    却说七公主不知何故,原本好好地在与端阳郡主叙旧,也不知得了什么消息,忽然脸色骤变,直接甩着袖子,毫不避讳,冷着脸大步冲出了大殿,身后,她的贴身侍女蕴袖匆匆喊道:“公主,公主,您慢些走——”


    七公主这一举动,直令半个殿堂内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原本熙熙攘攘、谈笑闲聊的半个殿堂陡然一静,直到公主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殿内,殿堂内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唯有卫臻,暗自松了一口气。


    却说卫臻一行人继续被一路引着,直直来到了王妃、郡主、太子侧妃的位置前。


    太子侧妃的位置设在了贵妃位置之后,贵妃下方则分别是恭亲王府及裕亲王府的位置,此时贵妃一行还未曾到来,太子侧妃蒲侧妃则越过了恭亲王一席,直接端坐到了裕亲王妃身后端阳的位置上,一向高傲自满的端阳则候在了裕亲王妃身侧,给蒲侧妃腾了位置,着实令人侧目。


    卫家一行娘子及方静姝恭恭敬敬的给王妃、郡主、侧妃行礼,王妃刚一叫起,便见端阳破天荒的主动几步走上前,亲自将靠后的方静姝拉出了卫家的队伍,她眼睛都不曾往卫家娘子脸上扫过,满心满眼,唯有方静姝一人,一脸孤傲的脸上此刻竟是笑意绵绵,冲方静姝道:“姝儿妹妹,你可算是来了,啧啧,两年不见,真真变了一个人似的,出落得越发伶俐漂亮了,简直叫人认不出来了。”


    说着,不待方静姝回话,端阳郡主又道:“你们兄妹二人的事迹我全都听说了,你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全做了。”说到这里,端阳紧紧拉着方静姝,由衷道:“这两年受累了。”


    却说端阳行事说话一向高傲,鲜少将人放在眼里,尤其,对身份低下的人,更是没个好脸色,可今儿个对方家娘子,除了亲昵与喜欢外,眼中也确实满是真真切切的赞许及敬佩。


    端阳是个孤傲之人,有些恃强凌弱,也着实敬佩强者。


    当然,对于方静姝,或许二者皆有之,更多的,却是私心罢了。


    大家都被端阳对方静姝的热情欢喜惊着了,虽知道她喜欢方家娘子,却未料到偏爱到这个地步,就连方静姝也着实有些受宠若惊,短暂的惊愕了片刻后,方静姝很快缓过神来,只有些惶恐道:“多谢郡主厚爱,静姝···实在受之有愧。”


    端阳拉着方静姝的手,笑道:“你莫要谦逊,走,我带你去见母妃。”


    话音一落,端阳直接拉着方静姝走到裕亲王妃跟前,笑着冲裕亲王妃道:“母妃,这位便是方家大娘子方静姝,她在两年前南方受灾时,与其兄长方修远一道亲赴南边赈灾,给老百姓排忧解祸,还帮了太子表哥许多大忙,太子表哥当初在大殿上夸赞的便是她们兄妹二人,连陛下都对其赞誉有加,对了,母妃早年应当见过姝儿妹妹的,还记得么?”


    端阳今儿个兴致仿佛格外好,连话都多了不少,难得有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裕亲王妃难得见端阳今儿个这么开心,像个孩子似的,一向清心寡淡的裕亲王妃难得勾了勾,笑道:“不愧为‘京城双姝’,是好孩子。”


    说着,裕亲王妃忽然缓缓招手,方静姝愣了片刻,犹豫了向前走了几步,见王妃手未放下,只缓缓将手伸了过去,裕亲王妃一把拉住了方静姝的手,淡淡笑着道:“来,走到我跟前来,让我好生瞧瞧。”


    王妃将方静姝里里外外赞扬了一番,又道:“端阳她父王走得早,自小被我给宠坏了,脾气坏得很,身边许多人都受不住她的坏脾气,她跟前的朋友不多,其实她心眼不坏,性子最是直爽不过,难得见她对你如此喜爱,你日后多来郡主府走动走动罢。”


    王妃拉着方静姝说道了好一阵,末了,状似想起了什么,仿似无意间问道:“对了,听说你兄长是个满腹诗书,博学多才的,这般有能干的人,生在我大俞是他的福气,也是大俞的福气,这般能干的人合该为朝廷效力才是,他如今可是打算参加来年的秋闱考试?亦或是是在何处谋职?”


    王妃问得随意,却又仿佛对方修远这人十分感兴趣。


    若说方静姝刚开始是受宠若惊,那么这连番下来,也隐隐猜测到了,她之所以受人爱戴的缘由。


    方静姝心里顿时一片复杂,此刻,她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了卫臻,于是沉吟良久,只笑着,却有些含糊其辞道:“兄长暂时拘在了家里,说是在备考,却年年说,可我瞧着光是备考都备了十多年了,却依然毫不动静,姝儿也不知何故。”


    方静姝笑着说着,语气极为谦逊。


    王妃定定看了方静姝一眼,沉吟了片刻,少顷,只笑着道:“如此耐得住性子,他日定是个成器的。”说着,只缓缓拍了拍方静姝的手,道:“如此良材,他日有机会定要见上一见。”


    王妃是个寡淡之人,往日里话语极少,今儿个这话一出,三句里两句离不开方家兄妹,周围簇拥的人纷纷交换了个眼色,很快反应过来了。


    端阳郡主见母妃一口一个夸张,各种心思,毫不避讳,心里高兴的同时,脸上也难得微微一热,她见方静姝有些拘谨,立马上前解围道:“好了,母妃今儿个兴致大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定是累着了,端阳给您沏茶。”


    裕亲王妃道:“难得见你这般殷勤。”


    端阳微微低着头,轻轻瞪了王妃一眼。


    这时,坐在王妃身后,一直笑而不语的蒲侧妃笑着接话道:“郡主如今是越发孝顺懂事了,这般伶俐又尊贵,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家?”


    蒲玲儿将端阳打趣了一番后,忽而又笑着道:“原来这位便是名动京城‘京城双姝’之一的方大娘子,今儿个一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说到这里,蒲玲儿忽而将视线一转,调到了卫家一行人方向,继续兴致勃勃道:“听说另外一个是卫家的卫六娘子,对了,我还听说卫家不但出了位才情惊人的卫六娘子,更是出了位以美貌震撼京城的楼兰仙子,本妃在宫里,自问见了不少才情出众、又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之辈,只不知与卫家六娘子、卫家七娘子相比如何,卫六娘子、卫七娘子还请移步,让本妃好生掌掌眼罢?”


    蒲玲儿边说着,边翘起了指尖,轻轻抚弄着。


    视线却缓缓收了回来,投向在了自己的指甲上,表情虽言笑晏晏,语气却不屑一顾。


    但凡跟太子殿下沾染上的任何女人,在她眼里,都是不可饶恕的狐媚之辈。


    太子侧妃话音一落,卫绾神色一禀,她只微微抿着唇,与卫臻一前一后,往前走了几步。


    蒲玲儿微微斜着眼,往卫绾脸上一扫,触及到卫绾的容颜时,顿时面露不屑,是连她的脸都不比上的一张脸,然而当身后卫臻跟着走上前,蒲玲儿的目光移到她脸上时,只先是一怔,随即双眼忽然紧缩,随即一动不动的盯着卫臻,一字一句道:“是你!”.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却说蒲玲儿几乎一眼便认出了卫臻来。


    她自幼娇宠长大, 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知她要入宫选秀后, 更是人人供着她,没想到头来被一个小小的庶女羞辱了,蒲玲儿当年是一路骂骂咧咧入京的, 她一直还记得当年在驿站前,对她辱骂羞辱的小丫头片子, 也曾想过来日要将那贱丫头揪出来好生羞辱一顿,只是,她当年入京的目标可是太子妃,不想一念之差却成了侧妃, 后又因太子南下等诸多事宜耽搁, 渐渐将这些琐碎之事给抛开了脑后。


    可如今,对上眼前这张脸,蒲玲儿淹没许久的记忆瞬间被唤醒了。


    有些人与人是天生不对付的, 对蒲玲儿来说,眼前这张脸,这个人便是与她不对付的。


    蒲玲儿对她的讨厌与敌意, 仿佛是骨血里带来的。


    “原来你就是楼兰仙子卫家七娘子, 好,真真好得很。”


    蒲玲儿死死盯着卫臻,一字一句说着, 话音一落, 她只一步一步朝着卫臻的方向走了去。


    她立在卫臻跟前,死死盯着卫臻,不多时, 忽而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绕着卫臻走了一圈,将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打量了一遍,再次回到卫臻跟前时,蒲玲儿忽而脸色一变,冷不丁只朝着卫臻厉声呵斥一声:“跪下。”


    这一声,来得极为凌厉,也来得极为突然。


    震得当场所有人全部面面相觑,就连后头很远之外的人都被一声巨大的呵斥声给惊动了,纷纷坐在坐席上支着脖子,或直接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好奇的张望着。


    而卫臻身后,所有人卫家女,包括卫绾全都脸色一变,全部一脸惊诧的看向蒲侧妃,随即,又看向卫臻。


    卫臻从未入过宫,几乎与蒲侧妃毫不干联。


    她们怎么也料想不到蒲侧妃缘何要无故刁难卫臻?


    蒲玲儿身后,端阳郡主则微微抬着下巴,一脸兴致的欣赏着眼前的画面,仿佛在看戏般,不过,当她的目光越过蒲玲儿,缓缓落到对面那张脸上时,眼里淡淡的笑意却渐渐隐去了,如何都笑不出来。


    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关系是十分微妙的。


    往往只需一眼,便能辨别,哪个是朋友,哪个是敌人,哪个是队友,哪个是威胁。


    端阳向来高傲,不屑亲自刁难那些低贱之人,省得脏了自己的手,然而眼下,她只微微眯起了眼,头一回对蒲玲儿满怀期待了起来。


    一行人各种心思,面上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精彩,唯有卫臻本人,要相对淡定得多。


    她不想与人树敌,能低调则低调,甚至今儿个这一行都是不得不来的。


    之前对于宁芃芃,她有意示弱,因为她知道她这般行径,能够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然而,她对蒲玲儿实在太过了解了,蒲玲儿是个无脑且毫无章法之人,她跟前世的卫臻十分相似,她凌强凌弱,比她弱的,她会毫无节制的去欺凌去侮辱,比她强的,她也丝毫无脑的往上凑,粘上了她,就跟粘上了块牛皮糖一样令人恶心。


    唯一的法子,就是与她争斗,斗死她。


    示弱,不但不会令其收手,只会令其变得更加变本加厉。


    这样想着,卫臻反倒是一改之前的怯懦与躲闪,只迎头而上,抬着眼看向蒲玲儿,缓缓开口道:“敢问侧妃,民女所犯何事,因何要跪?”


    卫臻淡淡的问着,神色极为平静。


    或许,打从入京遇到蒲玲儿那一刻起,她便早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日这番局面。


    卫臻的从容不迫叫众人高看了她一眼,尤其是卫绾,她只偏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同时,她的淡定却也再次激怒了蒲玲儿,蒲玲儿微微抬着下巴,冷笑一声,道:“你站在这里,扰了本妃的兴致,碍了本妃的眼。”


    蒲玲儿边说着,边抬起了自己的手指,细细摆弄着,边摆弄边漫不经心开口道:“这个理由如何?”


    蒲玲儿话音一落,周围议论声渐渐四起。


    有人瞠目结舌。


    有人暗自为卫臻叫屈。


    有人明晃晃的看起了戏。


    卫臻却道:“这个理由民女···接受。”


    话音一落,卫臻只缓缓撩起裙摆,却是忽而抬起了步子,走近了蒲玲儿,蒲玲儿不知她要作甚,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却见卫臻绕过了她,一步一步朝着屏风外而去,眼看着她走到了屏风旁,就要走到大殿的红毯上,蒲玲儿呵斥一声:“你···你要作甚?”


    卫臻停下脚步,只施施然转过身来,一脸实心的冲蒲玲儿道:“民女愚笨,惹怒了侧妃,既是要罚,索性罚个彻底,跪在侧妃跟前,众人会以为侧妃刻意欺凌民女,倒不是跪到大殿上,索性让民女丢尽了颜面,既是惩罚了民女,又不牵连到侧妃,岂不两全?”


    卫臻说着,还像模像样的朝着蒲玲儿福了福身子,似乎在为她考虑。


    蒲玲儿则却被卫臻这话讽刺得气得脸都青了。


    她虽愚钝,却也知道今日是怎样的日子,她在太子府虽胡作非为惯了,可出了太子府在宫里却也不敢太过跋扈,只眼下,只觉得被卫臻架上了火架上似的,退了有失颜面,继续作弄那贱人,唯恐事情闹大。


    身边的贴身侍女吟心在低声劝阻。


    只蒲玲儿依然怒气冲天,在与卫臻对峙,丝毫听不进去。


    卫臻与蒲玲儿对视了一阵,她计算着时辰,见蒲玲儿不发话,只缓缓转身,继续往殿堂上走,这时,身后传来蒲玲儿的尖锐声音,一字一句道:“吟心,将这位楼兰仙子拖过来,本妃改变主意了,本妃今儿个便赏她的脸,亲自来掌她的嘴!”


    蒲玲儿一声令下,众人纷纷骇目,就连裕亲王妃都抬眼看了过去。


    只觉得这位太子侧妃仿佛魔障了般。


    吟心不敢阻拦,只得领命过去,匆匆冲卫臻说了一声“得罪了”,话音一落,她伸手拽住卫臻的胳膊,要将她“拖”过去,不想,竟一时拉拽不动。


    卫臻双手交握,置于腰腹前,只挺直脊背,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蒲玲儿气得二话不说,咬牙直接冲了过去,挥起巴掌便要朝卫臻脸上招呼过去,不想,这时,忽而听到一道轻快又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蒲侧妃,你这般凶恶,太子殿下知道么?”


    话音一落,卫臻只觉得腰间一紧,紧接着,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箍住了腰身,往身后一带,她整身子便轻盈的跟着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了那道高高而下的巴掌。


    卫臻却并未觉得躲过一截,反倒是心陡然一跳,被吓得呆愣在了原地,她以为她被人轻薄了,仓皇扭头一看,却见一身铠甲的郑襄阳,一手搂着她,一手抱着个铜铁头盔,挑眉直直盯着蒲玲儿,毫不避讳的与之对视。


    卫臻顿时心里一松,紧接着面上一喜。


    她的靠山来了。


    一个比端阳,比蒲玲儿还凶狠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男主来了。


    这男友力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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