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三日后, 卫家开祭,为新得的哥儿上族谱, 小公子排列十五,乃十五公子,取名辰,卫辰,辰者,逢吉丁辰也, 寓意大吉大利,一生好运。
*
却说五房得了小哥儿后,整个澜清阁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全院上下, 将新得的哥儿当做东升的太阳般,精心照顾着,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了这个消息的缘故,不久,打从元陵那边忽而捎来了消息, 是殷氏娘家殷家捎来的,特地托人寄送来了一些婴儿的衣裳鞋袜, 和银镯玉器之类的来。
要知道, 因殷氏嫁到卫家一事,殷氏彻底与娘家断了关系,整整十数年,她与殷家,完完全全断了来往,如今,殷家竟然主动低了头, 又再次重新主动发起了来往。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殷家也曾低头来卫家走动过,只是,殷氏从未露过面,日子一长,殷氏便渐渐断了来往。
而这一回,众人以为殷氏也会像从前那般,不作理会,却不想,几日后,殷氏竟回了信件。
至此,长达十数年的疏离,竟破天荒的重新来往上了。
而自打阮氏出了月子里后,得了卫臻的授意,阮氏每日早早毕恭毕敬的去给殷氏请安问好,是恨不得生在了澜清阁,长在了澜清阁,殷氏生性淡薄,不爱计较,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她去。
然而整个澜清阁上下哪个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太太心善,只是,十五公子已经是正房的嫡子了,虽生母健在,到底是过继到了正房,生母见天的过来探望,日子一长,到底并不合适。
最终,在整个澜清阁日夜愁苦,费心费力的劝解下,终于,殷氏拧着眉,直接向阮氏表明了态度,殷氏阻止了阮氏的日夜问安,却许诺她每月两回,可前来探望十五公子。
于是,整个澜清阁终于彻底清净了,而整个碧水居也彻底松了一口气,因为阮氏心大,容易得到满足,每月两次的探望,已经令她喜上眉梢了。
因殷氏喜静,又喜爱礼佛,她每日都会前往祠堂诵经,负责伺候十五公子的念碧时不时的将十五公子抱着陪伴在殷氏左右,本以为小公子会哭哭啼啼,不想小家伙儿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好似听得懂殷氏的佛经声似的,只不断那个那葡萄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打转着,日子一长,殷氏便默许时不时将小公子带在身侧。
到底是五房嫡出,在小公子过继到澜清阁半个月后,五房的当家的卫霆祎忽有一日摇着扇子主动踏入了澜清阁的大门。
这一举动不单单令整个澜清阁瞠目结舌,就连整个五房,包括整个卫家都彻底傻了眼。
要知道,五房夫妇不合,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合到了哪种地步,说一句相看两厌也毫不为过,这么说吧,十多年来,五老爷几乎从未主动踏入过殷氏的房门,而殷氏也从未主动给五老爷留给房门。
卫霆祎的这一举动,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这一回,殷氏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个父亲前来探望嫡子的举动。
却说阮氏生产后,恢复尚好,而弟弟卫辰彻底有了依靠,卫臻绷了一年多的心弦彻底松懈了下来。
卫霆祎愿意同太太打破隔阂,卫臻是乐意得以一见的,首先殷氏面虽冷心却善,这样的女人孤苦一生,到底令人同情怜惜,她若是将来同卫霆祎和好,相敬如宾的过完这一生,到底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其次,太太若是同卫霆祎和好了,未来,阮氏的日子许是会平安不少,阮氏从来不是个心胸狭窄自私自利的人,她绝对不会因为太太获宠而尖酸吃醋,反而会为这个苦命的女人感到欣慰,至于辰哥儿,殷氏并不是一个心眼狭窄的女人,将来有幸若是能够得到一儿半女,卫臻相信,她绝对不会苛待与他。
而到了那时,卫臻年纪已长,也该代替殷氏,成为弟弟的庇护港了。
当然,卫霆祎与殷氏未来到底如何,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了。
可不管如何,这一辈子命运的轨迹却是确确实实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悄然改变。
卫庆活了下来,阮氏得了儿子,而殷氏跟卫霆祎也有了交好的迹象,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轨迹。
那么,是不是也预示着,她的命运,也有被改变的可能呢?
两年,还有两年。
卫臻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倒数着。
如若能够躲过两年后的那一道劫,那么,她的未来兴许就能够彻底平安了。
十三四岁这两年,在卫臻的前世中,并没有留下太过痕迹,因此卫臻并没有太多的印象,无非就是被欺凌被无视的度过了,她是在十五岁那年勾搭上了元翎,十六岁十里红妆,高嫁太子,依稀只记得,在那十三四岁那两年里,南方水灾瘟疫肆意,举国上下赈灾,卫家更是一度缩减了吃穿用度,在那两年里,卫臻跟阮氏过的十分拮据,于是这才迫使卫臻一不做二不休的顾不上任何名节,爆发了勾引太子那一轰动事件。
记忆的画面渐渐开始与现实融合。
辰哥儿刚入族谱没多久,京城便传来了南边闹水灾的消息。
卫岚给卫家捎来了信,说是南方水患严重,更是一度爆发了瘟疫,京城这边被足足瞒了两月之久,如今南边早已经民不聊生了,听说每日死的人烧都烧不完,完全控制不住了。
而刚成亲没多久的辕文德正在收拾行李,马上便要随着太子去南边赈灾了。
太子亲临南方赈灾,无疑是给了江南地界的老百姓塞了一颗定心丸,然而水患无情,瘟疫无心,瘟疫并不会因为对方身高尊贵而却别对待,太子这一行,究竟是祸是福,无人知晓,听说是太子主动启奏,要求亲自南下赈灾,陛下严厉呵退了,太子却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陛下这才无奈恩准。
却说辕文德刚走没多久,卫岚便思念成疾,病了一场。
加之辕文家后宅不宁,继母从中作梗,卫岚新婚不久,尚未完全掌控实权,无以应对,半月后,卫岚小产,郝氏得知这一事情后,一生强势的她,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222
南方灾情严重, 严重程度一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太子南下两月, 三度上奏大开国库,两月以内陛下亲手批了三笔赈灾雪花银,不久,陛下传至御膳房,勒令御厨将每日膳食中的一百零八道膳食缩减为三十六道,将缩减的御食餐费一律纳入国库, 赈灾江南。
此口谕一下后,不久,后宫以皇后为首, 纷纷响应开始传达内务府削减用度,第二日,这事就传至到了满朝文武的耳朵里,当即,整个京城所有文武百官纷纷下令,府内禁止铺张浪费, 禁止奢靡享乐,更有甚至, 停掉一切喜事寿宴, 就连丧宴,都需得低调办理。
没过多久,又有有眼力见的官员开始号召,号召关闭京城所有奢靡享乐之所,为江南逝去的数十万灾民悼念,为此,京城的几大奢靡之所怨气冲天, 后觉得还不够,后又号召七品以上的官员为灾区募捐银两,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为此,朝堂上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是整日闹得乌烟瘴气,怨气横出。
怨气一出,自然有人借力打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朝堂上,市井之中,开始流传出一些神神秘秘的传闻,有传,此次江南灾情乃百年之未有的大灾难,灾情横行,大半个大俞恐被牵扯,唯恐动摇国本,而导致这一原因的背后祸根,皆是由那一出生就被诅咒,带着邪气的二皇子所起。
要知道,约莫二十年前,二皇子诞生当夜,天色异变,风云诡谲,不久,京城皇城之内,各种诡异怪事不断发生,二皇子满月之日,距京城八百里外的阳城突发地震,死伤无数,次年北方爆发大规模大旱,大旱整整持续了三年时间,不仅导致农产绝收,田园荒废,并且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一度出现“人食人”的惨剧。
如今,二皇子马上及冠,新一轮的灾情在南边继续上演。
于是,平息了将近二十来年的诅咒,又开始被翻出了出来,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开始疯狂传颂开来。
“听说那二皇子身高九尺,赤盆大脚,还长着一张血盆大口,能够生食人肉,两只手随意一扯,便能够将一个七尺男儿的胳膊大腿卸下,二十年前,他一出生时便被陛下幽静,没有吃的,便生生化作了那魔物,隔着千里之外,饮尽了北边的水源,食尽了北边的粮食,这才导致北边整整三年,遭了那场大旱!”
“真的假的?那···那今年南边怎么涨水了?”
“想来定是被困了整整二十年,那魔人心存怨念,魔性大发,那什么,听说几个月前,王府外头雾气弥漫,阴气森森,时不时听到从里头传来阵阵嘶吼嚎叫声,果然不久,南边便发了这祸事儿,这其中,难道没有那魔人的干系?不过好在有太子殿下南下坐镇,太子殿下身上的九五至尊的贵气,定能将二皇子身上的邪气魔气所压制住。”
整个京城一时人心惶惶,诡谲涌动。
重活一世,卫臻才知,在这两年里头,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奇闻趣事儿。
因水灾瘟疫爆发,卫家响应朝廷号召,开始节衣缩食,每个院子里的例奉直接缩减了一半,碧水居还好,因卫臻受老夫人待见,又因阮氏生了十五公子的缘故,这一回,并无人敢私下苛扣,听说谭氏那边,每月所到手的例奉几乎所剩无几,日日靠着馒头馊菜过活,连胖胖的的十二娘子都给活活饿瘦了。
无奈,谭氏并不受宠,压根投奔无门。
卫臻得知后,并没有赶着上前施恩,谭氏这人藏得太深,卫臻一直有些看不透,当年,阮氏跟谭氏共居秋水筑,阮氏那边水深火热,深陷泥潭之中,一胎两命,直接倒在了血泊之中,一墙之隔的谭氏那边却静悄悄的,将院门关得死死的。
几年后,一模一样的画面又在翠微居重复上演,潘氏一尸两命,而谭氏避之不及。
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未免太过有缘了。
前世,卫臻阮氏,与那边无甚关联,重来一世,卫臻也不太想招惹不必要的事端。
不过,两个月后,谭氏亲自上门求助了,卫臻并没有直接面见,只打发双灵给还在长身子的十二娘子送了些点心吃食,一直不曾露面。
灾情一直蔓延至第二年春,卫奚两家的亲事拖了又拖,最终拖至次年八月才低调办理,不曾大摆宴席,不曾宴请广大宾客,只宴请了卫奚两家亲戚及卫霆渊同门友人,可谓是极简至极。
因灾情蔓延了足足一年,国库钱财耗费不少,朝廷将重心用在了救灾救民身上,导致大俞北方的游牧蛮子开始有意无意的作乱试探。
大俞建朝数百年,国力强盛,天下太平,近几十年来,虽小有战乱,却很快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消灭,如今内忧,渐渐导致外患,虽并不足为惧,到底不可小瞧。
听说北方从西域之巅的雪山另外一端迁徙来了一支游牧民族,这支蛮子骁勇狠辣,所到血流成河,寸草不生,近几年来,已将关外十几个突厥部落直接灭族,如今屡屡冒犯,虽以卵击石,到底不可小瞧。
好在,远在西凉有着一支镇守西北的西北铁骑军魂,那是一支镇守了数十年从未打过任何败仗的铁面黑骑军骑,是整个大俞最骁勇善战的北方的狼骑,有那支部队镇压,整个西北,无所畏惧。
只是,西凉军镇守西北太久太久了,他是天子元稷的西凉军,亦是西北王苏凉王的西凉军。
天子放心将西北交给苏凉王,却并不敢十足十的放心将西凉二十万大军全部交由给西北王。
于是,年末封赏,陛下千里派赏,赏赐西北王无数金银珠宝,无数良田美人,还扬言要亲自给西北王最宠爱的世子苏万里苏世子挑选一名天动天下的世子妃。
天下手谕,宣世子年后进京,赐婚。
整个大俞,最不可一世的混世大魔王,来京了.
☆、223
又是一年四月天。
南方旱灾断断续续闹了近两年, 终于接近尾声,去年年末,西北西凉军□□蛮子突厥, 朝廷大喜,自打开春起,陛下兴致不错, 连续好几回给办事得力的官员当朝封了官,派了赏, 至此, 宵禁了整整两年的京城, 终于再次开放,再次热闹,再次繁荣了起来。
卫霆渊虽未升官,却因江南赈灾及调拨西北用度诸桩事宜办理得当,在朝堂之上, 被陛下接连夸赞了两回,卫霆渊一时成了陛下新宠, 获群臣围堵结交。
卫家再次在京城招眼了起来。
想来, 他日高升是必然的事情。
却说四月头一日, 乃卫绾生辰,十五, 及笄。
殷氏将卫绾的及笄礼交由冉氏来操办, 卫六娘子才名在外,交友甚广, 冉氏以殷氏的名义广发请帖,邀了与卫绾交好的满京千金娘子赴约观礼,预大办一场。
四月初一这日, 一大早的,五房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卫臻亦是难得起了个大早。
卫绾及笄一事,刚好处在京城宵禁期满时期,可慢慢热闹起来,这对整个卫家都挺重要的,卫家娘子众多,这也便意味着,卫家一水的女儿,全部开始陆陆续续长大成人了。
子女多,所结交婚配的家世多,像是一根坚固的丝线,丝线一多,可为卫家的前程未来结一张巨大而稳固的网。
而卫家乃朝廷新贵,二者正好相辅相成,可互相成就,故而,郝氏对这桩及笄礼亦是难得支持,特请了娘家郝家的几个晚辈们一同前来热闹。
“闷了整整两年,可算是可以热闹一把了。”
两年过去,冬儿早已经出落成伶俐可人的大姑娘了,比卫臻还大上少许,不过性子依然咋咋呼呼,显然是憋坏了,即便是卫六那边的及笄宴,虽并不怎么由衷欢喜,但这样热闹的日子已经搁置整整两年了,如今,只觉得有种被放出鸟笼的兴奋感。
整整两年的时间,初遇江南水患,后遭瘟疫席卷,再后来西北战事传来,整个大俞面临内忧外患,卫家乃纯臣,卫霆渊心系社稷,管教甚严,两年时间里,对内,勒令整个府上停止一切喜宴寿宴,对外,亦是停止卫家儿女参加一切外来宴席,两年的时间里,卫家几个兄弟姐妹除了每年一回随郝氏、殷氏去往郊外的灵隐寺给大俞祈福以及去郝家探望过卫岚一回外,几乎未曾踏出府外半步。
且不说冬儿,就连整个碧水居,整个卫家全府上下怕是都憋蔫了,故而,卫绾及笄一事,全府上下都眼巴巴盼着呢。
“行了,你都嘟囔了一整个早上了,你不嫌烦,主子都嫌你聒噪了,快去催催厨房,快快将主子的早膳送些来,主子该饿了。”
双灵一脸嫌弃的瞅着冬儿,啐了她一嘴后,转身将首饰盒里的首饰一一摆放了出来,正拧着帕子琢磨着今儿个该给主子梳个怎样的头,穿戴怎么样的一身衣裳才好,才能令自家小主今儿个在诸位娘子们跟前是既是一鸣惊人,又不抢人风头。
可越琢磨,双灵越发犯愁。
这前者毫不费劲,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主子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幼稚稚嫩的小女孩儿了,今儿个是六娘子及笄,可半年后,自家主子也该及笄了,只亭亭玉立、小女初成这样的词汇可以用在任何女孩儿身上,唯独,无法用在自家主子身上。
这么说吧,这两年来,双灵为主子梳洗穿戴,是越发吃力,越发费劲了,不是因着她的手艺下降了,而是因为她发现,再好的手艺,再好的首饰,再精美的衣裳,永远也配不上她家主子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不抢人风头,是昨儿个主子给她的唯一要求。
为此,双灵苦恼了一整个晚上。
只觉得自家主子便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可只要往那人堆里一站,依然是暴风眼的焦点。
将人由丑变美,对双灵来说不难,可将人生生由美变得美得不惹眼,这···这谁人能够做得到啊!
冬儿喜欢吃的,往日里一听到早膳、午膳、晚膳几个字,别说被人催被人撵,自个儿一早就巴巴蹦向厨房了,可今儿个她转身跑到屋子外头,冲着外头三等的云朵儿吩咐一声,自个儿又巴巴折了回来,冲双灵道:“今儿个主子难得梳洗打扮一回儿,我得留在跟前帮她出出主意。”
说罢,她叉着腰,大刀阔斧的往梳妆台前一探,左瞧瞧,右看看,末了又跑到屏风后,走到木施前,那里,已经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大排各式各样的衣裳。
卫臻喜欢淡雅的色泽,她的衣裳大多皆是淡粉,淡绿,淡黄及奶白、藕白色,一眼瞧过去,清新淡雅。
可冬儿却喜欢喜庆的眼色,只觉得这轻飘飘的色泽挂到自己主子身上,全都失了颜色,她喜大红大绿。
冬儿围着木施转悠了好几圈,不甚满意的折了回来,走到双灵跟前冲双灵道:“这些衣裳都是上月采办的,如今都四月天了,况且今儿个天气大好,这些衣裳今儿个穿忒厚重了些,咱们家主子娇滴滴的,哪里受得住——”
说吧,冬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只笑眯眯道:“前些日子表公子不是给咱们主子送了些南边的料子来么,那些料子可稀罕轻薄得紧,那式样那颜色都新鲜得紧,姨娘挑了一块说要给主子亲手做一件衣裳,想来应该做得差不多了,不若···不若我去姨娘屋子里瞅瞅,今儿个就穿那件如何?”
“那件?那件不成!那件衣裳可是姨娘为了下月端午节时主子入宫时准备的!”
双灵想也不想,立马一口否决了。
冬儿道:“表公子不是送了好些料子来么?横竖还有一个月才能入宫了,届时让姨娘再重新挑块料子重新缝制一件不就得了么?”
双灵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们主子心善手松,表公子送来的那些料子,颜色重的那几块,主子给老夫人留了一块,给太太大太太分别送了一块,颜色淡的那几块,给三房四房都分别送了些,余下几块好的,给大娘子送了去,给府里其它几位娘子们全分了,要不是姨娘提前选了那块好的,留到咱们主子身上的,那是一块没留,哪里还有多余的。”
双灵一脸痛心疾首。
冬儿噘了噘嘴道:“赠给六娘子她们的那几块不还没送过去么,干脆趁主子还没来得及之前,咱们将那几块料子全送姨娘那边给主子裁剪完得了。”
冬儿有些气不过,破罐子破摔道。
双灵讥讽道:“回头主子顺道将你一道给裁剪了。”
冬儿闻言立马缩了缩脖子,嘴上却毫不犹豫道:“主子才不会。”说罢,冬儿眼珠子转了转,只凑到双灵跟前小声说了一嘴:“其实···那什么,咱们院里但凡有些什么好东西,都被主子送走了,为了堤防主子,表公子将那些料子送来的时候,在清点的时候,我偷偷藏了几块最好的,你今儿个放心大胆给主子梳妆穿戴,下月去了宫里,自有更好的。”
冬儿一脸神神秘秘说着,边说,边怕卫臻听到了似的,鬼鬼祟祟的。
“当真?”
双灵听了,稳重如她,惊喜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冬儿点头后,二人对视片刻,立马暗自打好了商量,就要暗搓搓的行事时,往那软塌上一瞅,咦,主子人呢?
明明方才刚洗漱完,还睁着眼坐在那里的?
冬儿与双灵二人齐刷刷抬眼,往整个屋子里头搜寻了一番,下一刻,二人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对视一眼,直接朝着床榻处寻去,果然,只见床榻最里侧,一个一身白色中衣的婀娜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躺了上去,怀中抱着个软枕,再次睡熟了过去。
冬儿与双灵面面相觑,相互指责了一番后,只得苦兮兮的,一脸无奈的再次唤了起来。
主子伺候是极好伺候的,可唯独这早起——
也就能要人半条命.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阮氏已经将衣裳做好了, 是一件淡紫色烟纱碧霞罗,腰束着一条同色淡紫色束腰,淡紫色的束腰、领口及袖口上分别绣着细朵的紫罗兰, 又在外罩着一层淡紫淡粉色的肩缕纱,还没穿上身,光着远远地瞧着, 都觉得清新又高雅,仙气又迤逦。
阮氏乃江南人士, 她的喜好偏江南婉约风, 与京城严谨贵气的装束风格大不相同, 只觉得有股江南特有的娇俏秀美之气,若是放在几年前,这样的穿戴,许会觉得过于素雅、轻佻了些,可这些年, 尤其是这两年来,江南灾情后, 整个京城对江南风情越发包容越发推崇了起来。
阮氏做的这身衣裳, 一时令冬儿看呆了眼, 令双灵爱不释手了起来,只恨不得立马穿裹在卫臻身上才好。
对于美好的东西, 世人总是喜欢的, 卫臻也毫不例外。
她撑开双臂,默许二人伺候她换上了, 穿上后,冬儿目光有些痴愣,双灵给卫臻梳妆惯了, 她要淡定些,不过眼中的惊艳与赞叹毫不掩饰,只觉得对于自家主子的脸,每瞧一回,都会觉得又越发出挑了几分。
卫臻轻抬眼眸,只见镜子里的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眸含秋水、清波流盼。
卫臻相貌随了卫霆祎五六层,卫霆祎乃元陵城远近驰名的美男子,尤其是那双魅惑多情的桃花眼,不知迷走了多少少女心,快要及笄的卫臻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渐渐长开的脸上,青涩稚嫩渐渐褪去,旖旎多情、妖艳风流渐渐显露了出来。
卫臻朝着镜子轻轻侧了侧目,镜子里的美人儿亦是跟着亦步亦趋轻侧眉眼,仅仅一个动作轻缓的抬眉侧目,都足以令镜子里的倩影别开生面、风情婉转不已,卫臻朝着镜子轻轻蹙眉,瞬间只觉得镜子里的天地瞬间失了颜色。
许是重来一世,过的比上辈子殷实不少,连带着这辈子,这个年纪的卫臻比上一世这个年纪的卫臻还要招眼出挑。
上辈子卫臻美则美,可却像被固定在画卷里的画像似的,不动的时候是美的,她的美是死的,动起来则有些呆滞、愚昧感,可这辈子的卫臻是鲜活的,是灵动的,她的眼中有光,她浑身泛着耀眼的金光。
美貌是通往豪门富贵之所的最有力的通关令,可大多时刻,却是一柄双刃剑,修炼得好,可以刺死敌人,排除异己,修炼得不好,唯恐误伤了自己。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再次蹙了蹙眉。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尤记得,那年端午,灾情过后,老百姓的生活渐渐恢复如常,端午之夜,宫中设宴,凡四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带家眷赴宫参加数年难得一设的宫宴。
也就是在那年端午夜,卫臻设计跳下太液池,后被太子元翎所救,那晚,她刚好初来初、潮,大片大片的红色血迹染红了太液池一角,引得太液池里的锦鲤争相游玩簇拥,那情景···就连向来端庄持重的太子在那一刻,都惊得忘了言语,只呆呆抱着卫臻,忘了挪步,直到惊动了宫宴上的热闹酒席,一时,引得无数人跑来争相查看——
至此,卫六娘子卫臻的名号,头一回在宫里,在整个京城流传开来。
命运的轨迹再次重叠。
日前,宫里传来消息,一个月后的端午夜,宫中设宴,卫家女眷可随之参宴。
前世,卫臻因那副容颜与那副愚不可及的性情,不知引了多少忌惮的眼神,挨了多少锋利的刀子,这一世,能避则避吧。
“褪下吧,换那身绫白的襦裙吧。”
卫臻摆动着双臂,欣赏了一番美服后,果断要换下。
冬儿跟双灵两人以为听错了,片刻后,冬儿立马有些激动道:“这身极美,也挺素雅的,一点儿都不出挑,主子,就穿这身吧,定不会夺了六娘子的光彩,抢了她今日的风头的,况且今儿个那头可是邀了不少娘子们,大部分都是这两年头一回露面,一个个定是可劲的装点,咱们可是主场,不说碾压旁人,却也万不能被比了下去了,您说是吧。”
冬儿喋喋不休的劝阻着。
卫臻只抬起手,往她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敲击了两下,笑道:“一会儿得抱辰哥儿,这身好衣裳得留着日后穿,省得被他给糟蹋了。”
冬儿一听,瞬间反应过来。
也是哦,小公子如今两岁了,最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不仅喜欢吃手,抓衣裳,挠人脸,还专喜欢抓几个阿姐们头顶上的发珠簪子玩,尤其喜欢往卫臻头上薅,只觉得阿姐身上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好玩又有趣的,主子往日里又喜爱逗他,抱他,抱上一刻钟,回来准得沐浴洗漱。
冬儿瞬间一蔫,无言以对了,彻底被卫臻这个理由给杀得毫无还嘴之地。
正皱眉间,只见双灵噗嗤一笑,冬儿瞅了过去,只见双灵笑着摇头道:“我就知道,主子一出手,一句话你都招架不住。”
冬儿啐她一嘴道:“说得好像你能招架得住似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重新给卫臻换了一身绫白。
绫白往日里是卫六娘子卫绾的代表色,卫臻有意避开,不过今儿个乃卫六的喜庆日子,想来她今儿个是不会选白色了。
收拾好后,卫臻这才捎着卫六的生辰礼,领着两个丫头直接去了澜清阁给太太殷氏问安。
去时,殷氏还在祠堂未归,卫六卫九却早已经到了,正在正厅里逗弄早起的辰哥儿,还在院子外头,就听到了辰哥儿银铃般的啼笑声。
一大早的,光是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都直令人心情愉悦。
还在门外,卫臻脸上的笑意就扬了起来。
而一踏入门内,看到屋子里的人后,卫臻脚步顿时微微一顿。
坐在交椅上边等候边淡淡笑着,看着卫姮逗弄辰哥儿的卫绾听到门口的动静后,朝着门口方向看了过来,看到踏步而入的卫臻后,卫绾神色亦是跟着一定。
好家伙!
卫臻失算了。
竟跟卫六撞衫了.
☆、225
女子出生后, 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有三次,一为及笄,二为出嫁, 三为生子,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一个个定是穿红戴绿的, 喜喜庆庆的才好,可反观卫绾——
看来, 卫臻还是远远低估了卫绾的···坚定。
她认定的事情, 一旦认定了, 似乎永远也不会放弃。
那么,对太子元翎呢,也是如此么?
上一世中,卫绾不惜矮卫臻一头,也毅然决然的要入太子府为侧妃, 那么这一世呢?
要知道,在卫岚十三岁的时候, 便早早与辕文家定了亲, 京城女子十二三岁相看亲事的大有人在, 卫绾如今已经及笄了,她的身份虽比不上卫岚, 可她的才情及淡薄清冷的气质, 在整个京城也是绝一份的存在,在这两年中,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上门为卫绾说媒,虽卫绾身份不高,说媒的家世算不上多么权贵一方, 却也不乏一些新贵之辈,及一些如今落寞却曾经显赫富有底蕴家底的家世。
只奈何,媒婆回回来,回回丧着眉头出去的。
阮氏与卫绾似乎并不焦急,于是,日子一长,殷氏这个当家主母也落得清闲,不再急于张罗。
倒是,对于小上一岁多的九娘子卫姮,冉氏一反常态的上心,之所以不急着拒绝上门的婆子夫人,多为打着张冠李戴的旗帜,明着为卫绾相看亲事,实则在处处替卫姮留意着合意的人家呢。
卫家一水的女儿,年级都相差无几,光是五房,哗啦啦的有四个,大房还有个十姐儿卫娴,除了卫绾,大房庶出的卫娴也挺受人欢迎的。
卫霆渊乃陛下新宠,又乃纯臣,从不结党营私,他乃下一任户部尚书最强而有力的人选,如今在这任上官职虽未动,但是办的差事,桩桩件件皆是朝中大事,不过是在熬资历罢了,等着年纪一到,他的官职直接水到渠成。
大房长女嫁给了辕文家,辕文德如今乃太子心腹,辕文家又有爵位在身,他日权倾朝野丝毫不在话下,大房长子卫褚,小小年纪颇有其父风范,如今一举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任职,年前又娶了相国府奚家二女,卫褚未来一片大好前程。
大房的显赫,以肉眼可见的姿态清晰无二的展露在了世人眼中。
如今,大房膝下唯有唯一的庶女尚未婚配,虽是庶出,可瞧着性情温顺,深得郝氏喜爱,这样的娘子,纵为庶出,却也是众人争相争夺的大好选择。
至于余下几个,九娘子自有她那手段了得的生母冉氏操持着,余下翠微居的十二娘子无人问津,而卫臻——
卫臻那年以楼兰仙子的名头一时震惊满京,名声大噪,却是凭着权贵豪爵眼中最拿不出手的容貌博得来的关注,且她出生低下,除此以外,又鲜少在外招摇露面,世人对她的印象皆来自那副空有的皮囊传闻,等闲簪缨世家压根不会将她瞧在眼里,便是有,也多以继室偏房为多,认定了她是那种空有皮囊、可供人玩乐之辈,余下来的,多是些门第不高之流,或者另有内情的复杂家世。
当然,卫臻也并非毫无建树,譬如她深得大太太郝氏的喜爱,郝氏一心想要撮合她,想要将她嫁进郝家给郝家大房次子郝哲翰为妻,这几年来,郝卫两家走得越发亲近了,郝哲翰也多在卫家走动。
老夫人见状,也并未曾阻拦,卫臻也只能装作痴傻,与之以哥哥妹妹的身份正常相交下去。
重活一世,卫臻想多陪在阮氏,多陪在老夫人跟前,多陪她们几年,何况,如今还多了个辰哥儿,若能一世不嫁,卫臻也是乐意的。
如若非要嫁人,卫臻心里其实是有默默留意人选的,只奈何天各一方,已许久未能瞧见了,如今各自长大,也不知各自心思几许,况且,随着各自长大,一个个全都成了才子佳人,能够被卫臻瞧上的,不知还有多少人在觊觎着呢。
哎,长大了,可真愁人!
却说卫臻跟卫绾对视了一眼,卫绾将卫臻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后,指尖微微一顿,眼中泛起一抹异样之色,不过很快缓过神来,嘴角微勾起一抹极淡的淡笑,主动开了口,招呼卫臻道:“七妹妹来了?”
卫臻也很快反应过来,只神色淡然的笑回道:“我还以为自己是头一个,没成想,还是晚了一步。”
边说着,卫臻边捏着帕子缓缓往里走。
她们两个都心领神会,难得默契的将撞衫一事直接盖过了,却不想,正在逗弄辰哥儿的卫姮听到卫臻来了,头还没抬起,眼还没来得及瞅她,嘴里的刀子就习惯性的射来了:“哼,这话某些人见天的说,嘴上说得漂亮,可哪回不是来得最晚的,虚伪。”
卫姮边说着边漫不经心的抬起眼来,斜着眼来瞅卫臻,这一瞅,却令卫姮神色一愣,脸上分明泛起一抹惊诧之色——
卫臻喜爱素雅,她虽时时刻刻打扮得体大方,却素来只爱淡绿,淡粉,淡黄这样不起眼的颜色,而素雅中的白色,又偏偏极少触碰过,不止是她,卫家的几姐妹都不爱白色,许是因卫绾的缘故吧。
如今,卫臻一袭白色襦裙,施施然的缓步踏了进来,只觉得卷进来了一阵轻风,带进来了一抹晕黄色的晨光。
卫姮习惯了卫绾的清冷贵气,只觉得这世间唯有卫绾能将白色穿戴得如此超凡脱俗、超然于世,却不从未料到,同样的寡淡清冷之色,换到了卫臻身上,却成为了另外一个完完全全相反的效果。
卫姮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将白色穿成了美艳、妩媚、妖娆、袅婷之色,她头上甚至都没别几支簪子,素雅得可以,可装扮得越素雅,越发突出了那张脸上的绝美之姿、迤逦风情。
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给恍到神了。
卫姮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还是她身旁的辰哥儿忽然激动的晃起了小肉身,伸出两只肥嘟嘟的小肉手来,朝着卫臻那边激动的软糯喊着:“七···七七,七姐姐···”
银铃似的童音响起,卫姮这才陡然醒悟过来,却是心里忽然一酸,却是面上忽然一怒,只一把将辰抱在了怀里,朝着卫臻怒目而视道:“卫七,你什么意思,你成心的吧。”
卫臻自然知晓卫姮所指何意,只相交多年,她深知卫姮性情,不愿浪费口舌与她争论。
对付卫姮,没有什么比永远露着一张笑脸,更令她抓狂的了。
卫臻只漫不经心的走到了卫姮跟前,探出一根手指,探到了辰哥儿跟前,见辰哥儿立马呼呼一把将她的手指抓住,卫臻这才嫣然一笑,低头漫不经心的冲卫姮道:“怎么了,九妹妹。”
卫臻这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神情又令卫姮咬牙切齿了一遭,她只啪地一下打掉了卫臻的手,咬牙切齿道:“你甭装傻,今儿个是六姐姐的大礼,你这是何意,是成心来给六姐姐添堵的,还是故意过来砸场子的。”
卫姮这话说得太快,没经大脑,说这话时,没有留意到身旁卫绾神色的微变。
说着,卫姮又上上下下将卫臻扫了一大眼,只咬着腮帮子,一字一句道:“你今儿个穿成这样,真是丑死了。”
卫臻欣赏了一番卫姮炸毛的模样,不久后,只似笑非笑道:“九妹妹今儿个这一身打扮倒是伶俐得紧。”
说着,学着卫姮的方式,将她上下扫视了一圈后,笑着道:“九妹妹面如白玉,穿着这身藕粉色的绫裙衬得九妹妹白玉似的小脸上透着淡淡的粉,犹如四月天初熟蜜桃上的一抹红,又如六月荷花池中的一抹粉,九妹妹果真是长大了,出落得跟个人间精灵似的,又可爱,又秀美,啧啧,尤其今儿个,格外出挑,唔,吾家有妹初长成,吾心甚慰。”
卫臻今儿个兴致大好似的,夸人的话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的,夸得对面卫姮一愣一愣的,粉粉的肉肉的脸上一时红一时白。
她觉得卫臻是在夸她。
卫姮还从未被人如此直愣愣的夸赞过,卫臻也不知今儿个发什么疯,今儿个嘴里这说辞,一筐一筐的,比说书先生的口才还要了得。
可卫姮又不信卫臻会夸她,她哪里有这样的好心。
是讽刺她还差不多。
可卫姮天生愚钝,她左右琢磨,硬是捉摸不出卫臻讽刺了她什么。
正当她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反驳,如何应对之际,却忽然又见卫臻趁她发愣的功夫,忽然缓缓弯腰,一把将她腿上的小肉蹲一把夺了去。
卫臻抱着辰哥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转身之际,这才背对着卫姮幽幽开口补充道:“前提是···九妹妹不开口的话。”
话音一落,卫姮果然瞬间直接炸毛,从交椅上跳了起来,就要朝着卫臻扑过去,不想这时,外头有婆子提醒道:“太太来了。”
于是,这句杀伤力巨大的话,将卫姮的满腔愤怒,生生憋了回去。
卫臻看着对面的五官扭曲,气得直跳脚的卫姮,淡淡勾了勾唇。
只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比跟卫姮斗嘴更有趣的事情了。
只是,目光移向一旁的卫绾,对上那双沉浸如水般的目光时,卫臻脸上的笑意敛去了几分。
这两姐妹,是如何做到一个如此天真烂漫,一个却那般沉静深沉的?.
☆、226
殷氏素来简单明了, 一过来,只说时辰不早了,宾客将至,随即, 让奶娘安置好辰哥儿, 然后领着卫绾等人去了前院。
男子及冠需在祠堂祭拜, 女子则不同, 无需去祠堂, 只需在前院设及笄礼即可。
卫臻等人行至半路,十二娘子卫眠这才温温吞吞赶了过来。
十三岁的卫眠犹如前世的卫臻,唯唯诺诺、吞吞吐吐, 就连给殷氏问好都是磕磕碰碰的, 她被谭氏拘在院子里拘惯了, 见了生人就憷,与前世卫臻唯一的区别是,她生了一张相貌平平的脸, 猛地一瞧上去, 相貌不算出挑, 性情又拿不出手,大家神色淡淡的跟她打完招呼后,目光并不会在她身上多作停留。
这两年, 因受过碧水居的接济,又加之小时候卫臻曾友善的主动招呼过她,卫眠下意识的跟在了卫臻身后。
去了前院后,发现大礼所准备的一切事宜全部准备得妥妥当当了。
卫家不曾分家,殷氏又素来是个甩手掌柜,卫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着大房操办而成。
以往, 事无巨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郝氏亲手操持,可自打去年卫褚娶亲后,郝氏也渐渐松了手,将手中的诸多权力分给了刚进门的媳妇奚氏打理,不想,奚氏看着年纪不大,看着温婉秀气,操办起家事来,竟进退适宜,甚至还颇有些手段。
她性情温和,可处理起有歹心的下人来,却能蛇打七寸,直中要害,她善于用人,无论是待人接物颇有章法用度,初来卫家,三日之内,便能将卫家五房以内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全部弄得一清二楚了,故而,今儿个卫绾的及笄礼名义上是郝氏操办的,实际上全由着奚氏手把手办理的。
竟弄得像模像样,直令郝氏另眼相相,心道不愧是从相国府出来的,那品相那气度,甚至不在卫岚之下,娶妻看三代,有这样的儿媳,至少褚儿这头,郝氏高悬的心,放下一半了。
却说奚氏嫁到卫家算是低嫁,奚家疼女,相中的是卫家世家之风,卫霆渊他日朝中的中流砥柱,郝氏的大气之性,当然,最主要的是卫褚的可造之材及一表人才之品相,卫家样样算不得上乘,比卫家权倾富贵的大有人在,可综合到一起,却没有哪家比卫家更为合适,卫奚两家皆甚为满意,可谓天作之合。
而在奚氏嫁入卫家前,与卫绾更是手帕之交,因此,奚氏在卫绾今日的及笄礼上是上足了心。
远远地,只见主厅内早已经搭建布置好了大礼设施,广阔宽敞的厅堂里铺着红地毯,厅堂内设有案桌、盥洗等摆设,案桌下各设宾客席两排,案桌上摆了香炉、酒及米饭、凉菜、果子点心数碟,案桌下设有三张矮几席位,上边整整齐齐摆放着施礼时所需加持的发笄、发簪、钗冠以及三次加笄的绫罗华服。
一套是素雅的襦裙,一套是端庄大气的深衣,一套是隆重的广袖礼衣(摘自BD)。
满满当当的摆了三大几子,看上去隆重又庄严。
卫姮瞧着新鲜有趣,只弯着腰,左瞧瞧右瞧瞧,简直比卫绾还要激动高兴。
卫眠似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景象,她脸上有些好奇,却又有些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边低着头边偷偷瞅上几眼。
卫臻见状,只压低了声音,轻声的跟她细说一些及笄礼上的流程。
卫眠有些意外,飞快抬眼看了卫臻一眼,随即,听得无比的认真,显得无比的乖巧。
“我也是头一回布置这些,今儿个一早还特意请冉姨娘过来掌了掌眼,生怕哪里生了纰漏,绾绾瞧瞧哪里还有不妥当的,只管指出来便是,趁着宾客尚未到来,我好提前修整修整。”
奚氏拉着卫绾四处介绍解说大礼的布置,及一会儿大礼上的流程。
她跟卫绾相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卫绾往大厅里一踏,早已被奚氏的大手笔及心细如尘给震撼到了,卫岚及笄时她们还小,尤记得那场及笄礼庄严肃穆的程度直直震撼到了她,多年过去了,没成想,今儿个她的大礼被布置得如此精细庄重,丝毫不比大姐姐当年的逊色。
尤是淡然清冷如卫绾,也免不了满足及感激,卫绾只用力的拉着奚氏手,难得一脸正色道:“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大嫂布置得十分得当。”
说着,捏了捏奚氏的手,难得有些动容道:“谢谢大嫂,大嫂的心意绾绾记下了。”
奚氏笑了笑道:“说的哪里的话。”又道:“这及笄礼可是咱们女子的大礼,马虎不得。”
说着,奚氏四处瞅了一眼,见卫臻跟卫眠跟在后头说着悄悄话,奚氏便停了下来,笑着冲卫臻道:“七妹妹的及笄礼也快要到了,七妹妹今儿个可多瞧瞧,下回大家都涨了经验了,也给七妹妹办个别开生面的大礼。”
奚氏笑着打趣着。
嫁到卫家以前,她对这位卫家七娘子的印象全部来自那年郡主府“楼兰仙子”的印象,除此以外,她对卫家七娘子几乎一无所知,卫家大娘子卫岚与六娘子卫绾在京城的千金名流圈要招眼得多。
可嫁到卫家才知,这位七娘子看似懒懒散散、云淡风气的,却深受老夫人的宠爱,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她的婆婆郝氏、大姐卫岚、包括三房、四房几位太太姨娘对这位七娘子都纷纷赞不绝口,就连她那位鲜少走动内宅的夫君,对着五房毫不相干的堂妹亦是透着几分难得的赞赏与亲昵。
这个发现,不由令奚氏对卫七高看了几眼。
后几次相处下来,奚氏发现她们这位七妹妹才最是秀外慧中、玲珑剔透的那个,关键是,与她相处,令人有种莫名的舒适及安心感。
相处一多,她对卫臻也日渐欢喜了起来。
“那大嫂可有的忙了,后头一个个全都等着排着队了。”
说着,卫臻伸手轻拂着袖子,缓缓伸出指尖,像模像样的数了起来,边数笑眯眯道:“呀,这接二连三的,往后怕是要连累得大嫂没得半分喘息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卫臻忽而眨眼一笑,微微打趣道:“回头大哥该恼咱们几个不识趣了,谁叫当年一个个出来的不早不晚的,全都赶在一处,一点儿都不懂事儿,害得夫人片刻不得消停。”
卫臻边说,边将一只手背在了背后,压低了声音,学着卫褚往日里的口吻及习惯做派,学得似模似样的。
一旁的卫眠瞧得直瞪大了双眼,直有些目瞪口呆。
卫姮瞧得脸上直抽抽。
就连卫绾也难得有些忍俊不禁,只抬手拿袖子掩面浅笑。
奚氏还在新婚期,与卫褚正甜蜜着,被卫臻毫不留情的打趣着,耳朵瞬间泛红一片,关键是,卫臻这语气行为,与卫褚往日行径颇有几分相似,她往日里故作稳重端庄,这会儿只几步走到了卫臻跟前,伸出手狠狠掐了卫臻的手一把,啐了卫臻一嘴道:“七妹妹眼看都要及笄了,还如此不知羞。”又道:“你这般模样,这般口才,往后看哪个敢娶了你去。”
卫臻见状,立马挽着奚氏告罪求饶,一时惹得周围四周一片喜庆,一片欢声笑语。
说笑打闹一阵后,卫臻想了想,忽然道:“咦,娴妹妹这会儿怎不见人影?”
往日里这个时候早缠在卫臻左右了。
奚氏笑着道:“娴妹妹在外头迎客,听说郝家几个姐姐妹妹快到了。”
说到这里,奚氏看了卫臻一眼,似笑非笑道:“郝家那位哲翰表弟应该也来了。”
奚氏话音一落,所有人全都朝着卫臻瞧了去。
卫臻只笑眯眯道:“真的?翰哥哥来了,那今儿个咱们几位都有口福了。”
郝哲翰每回一来,少不了给卫家几位表妹捎来大堆大堆好吃的,卫家几位姐妹对他的印象都十分不错。
众人见卫臻如此心神坦荡,倒是一时有些意外。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卫臻话音一落,郝家人到了,被卫娴领着去见过长辈们后,很快便过来与卫家几位姐妹汇合,不久,宾客陆陆续续到场。
来的皆是卫家族亲亲朋,以及与卫绾相交甚密的一些好友。
奚家、宁家、陈家、郭家等等这些权贵之家来了不少人,楼家的楼瑾欢也来了,她特意带着端阳郡主的贺礼来的。
卫六娘子在京城的人缘与名气,可见一斑.
☆、227
“这是年前除夕时宫里给郡主府派的赏, 是内务府登记造册的好物件,郡主一眼就相中了这支白玉簪子,看到这簪子的头一眼, 就说与绾绾甚是相衬, 于是特意留到了如今, 让我在绾绾你大礼时给你送了来。”
楼瑾欢略有几分吃味道:“绾绾, 可见郡主有多惦念你。”
楼瑾欢边说着, 边缓缓将手中的烧蓝嵌玉银妆匣打开, 所有人视线跟着移了过去,只见华丽的妆匣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支白玉兰簪子,簪子玉器通体晶莹剔透, 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又见在簪子末尾处雕着一大两小三朵白色玉兰花, 花朵栩栩如生, 精雕细琢, 手艺不可谓不精湛, 整支簪子名贵又淡雅, 与卫绾的气质十分吻合。
一经露面,便见卫姮不由自主的惊呼一声:“好漂亮的玉簪, 郡主真真大手笔!”
楼瑾欢听了, 不由微抬下巴道:“那是自然。”
说得就像是这支簪子是她送的似的。
得意中,又带着淡淡的鄙夷。
其实贺礼珍不珍贵倒是其次, 要紧的是, 卫绾这名名不见经传的四品官宦之胞弟之庶出, 一个小小的庶女出生的身世,在一块招牌砸下来,随便一砸就是人中龙凤的京城里, 竟能博得郡主的青睐,这才是可以供人钦羡的最主要缘由啊。
楼瑾欢的父亲曾是卫霆渊的顶头上司,如今已是平级了,可即便如此,便是将那卫岚,她也是能够稳压一头的,只奈何卫岚命好,嫁去了侯府,如今的卫岚她虽压不住,卫家其余这些个不起眼的边边角角,却是能够放肆鄙夷的,甚至,一个个都入不了她的眼。
若非瞧在郡主的面子上,若非今儿个来了好几个可结交的嫡女,又若非与卫绾还算交好,这一趟,她压根不乐意自降了身份亲自过来。
楼瑾欢骄纵无脑,一贯在郡主跟前舔舐惯了,一贯仗着郡住的权势狐假虎威,面对她的嚣张得意,众人早已习以为常,只纷纷笑而不语,也并不指破。
卫绾是今日大礼的核心主人,楼瑾欢是带着郡主的礼来的,无论是作为主人还是作为朋友,她都是感激的,卫绾远远地只朝着楼瑾欢施施然一拜,淡淡笑着道:“有劳楼姐姐亲自过来走一遭了,楼姐姐是郡主的左膀右臂,还得劳烦姐姐代绾绾向郡主致声谢,郡主的心意,绾绾领了。”
卫绾客客气气,将楼瑾欢捧得极高,关键是,将郡主心腹的位置归还给了楼瑾欢。
楼瑾欢本就因卫绾受郡主待见而吃味,唯恐自己在郡主心目中的地位被卫绾给取代了去,见卫绾如此识趣,顿时一脸受用的拉着卫绾,主动跟她亲昵了起来,道:“还是绾妹妹识趣。”
说着,楼瑾欢忽然抬起眼,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冷不丁笑着道:“都说京城有才子双姝,一为卫家六娘子卫绾,清冷高洁、宛若皎月,一为方家独女静姝,静如幽兰、玉骨冰肌,今日郡主提到六娘子时,免不了想了另外一位佳人才女,话说,这方娘子离京一年有余,这一年多以来没有任何消息了,听说方娘子与卫家走得极近,不知绾妹妹可知方娘子这一年多以来的近况啊?”
说着,楼瑾欢笑了笑,不由感慨道:“若是今日方娘子在此的话,今儿个怕是又能掀起一桩美谈了?”
楼瑾欢话音一落,只见人群中立马有人附和了起来。
想当年,郡主府的生辰斗诗宴上,一举成名的京城双姝卫绾、方静姝,可谓是名动整个京城,那个时候,还没有经历南方灾情,那个时候的京城市井灯火通明,宅院宴会不止,满京才子斗诗写意,一派欣欣向荣,如今冷不丁提起这个话题,直令人格外向往。
“臻妹妹,楼娘子···楼娘子嘴里提的方娘子指的是京兆尹府府上那位方娘子吧?”
却说楼瑾欢一来,就直接走到了卫绾跟前,走到了人群中最中心的地带,加之,陆陆续续有宾客到来,卫臻便主动让了位置,走到了偏僻的角落里站着。
郝家几位表姐表妹跟卫臻交好,只拉着她在旁边说着悄悄话。
郝哲翰是男子,见大厅里多为娘子,跟卫家几姐妹打完招呼就去寻卫家其余几位表兄去了,只是,刚与卫褚碰面,便见卫褚匆匆往府外迎,他得了卫褚的授意过来给表嫂传话,刚来了大厅,刚寻到了角落里的卫臻,便听到了楼瑾欢的这番话——
郝哲翰虽是个书呆子,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不过对于卫臻的事宜他难得关注,依稀记得方家有位娘子与臻妹妹交好,也依稀记得方家还有位霁月清风、风度卓然的大公子?
也不知怎么地,郝哲嘴里的那句“臻妹妹可知嫂嫂在何处”磕磕碰碰的没有问出口,忽然间就换成了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
郝哲翰话音一落,卫臻、卫眠、卫娴及郝家芸姐儿、蓉姐儿纷纷嗖地一下抬眼齐齐看向他。
卫娴捂着嘴笑着打趣道:“翰哥哥什么时候来的?莫不是在偷听咱们几个说悄悄话?”
蓉姐儿笑得意味深长道:“二哥还晓得方家姐姐啊?不错不错。”
边说着,边笑着用打趣的目光扫向对面的卫臻,明里暗里透着使坏。
卫臻却一脸淡然,见郝哲翰说完这句话后,一脸局促的杵在那里,一脸不安的看着她,被几位妹妹打趣得耳尖都泛红了。
卫臻只笑着问道:“翰哥哥何时来的?”说着,朝着他身后瞧了一眼,见他独自一人,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翰哥哥不是去寻大哥去了么?怎么,大哥哥也来了么?”
说完,卫臻微微踮起脚尖,做搜寻状。
郝哲翰这时可算反应过来了,只局促的看了卫臻一眼,生怕刚刚的提问唐突了,见卫臻一脸淡然,没有任何异样,郝哲翰心里顿时一松,忙道:“我··我是来寻表嫂的,大表哥托我来给表嫂传话,说是太——”
郝哲翰正说着,忽然话语嗖地一停,只见人群中开出了一条道来,楼瑾欢拉着卫绾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了来,与此同时,所有人目光纷纷朝着她们这个方向瞧了来——.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却说楼瑾欢走到了卫臻跟前, 直接大刀阔斧的停了下来,她将卫臻上上下下从头到尾扫视了一大圈,也不知怎么的, 就是不开口说话。
卫臻这名头, 并不比卫绾、方静姝差,当年卫绾与方静姝因“京城双姝”的名头响彻整个京城时, 远比“京城双姝”更令人亢奋与激动的, 是卫臻那“楼兰仙子”的“美誉”, 那个时候,世人皆知,郡主府的生辰宴上,一下子出了三位绝代芳华。
京城双姝令整个才子界大动, 然楼兰仙子却令整个京城上至文人墨客,下至市井街巷纷纷议论不止,那个时候, 京城还曾刮起过一阵亢奋激进的“妖文”, 几乎所有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人物画稿里都出现了楼兰仙子的赞赏描绘或者想象的仙子赋图, 不少商贩更是打着“楼兰仙子”的噱头,大赚了不少银钱。
那个时候, 所有人都期盼着能够一睹仙子真容。
故而,卫臻的名头甚至一度是压着双姝的。
一个是小小京兆尹府子女,另外两个甚至更加不堪, 不过是些个名不见经传的没落家世的庶出,却能在名动整个京城,双姝尚且不论,至少是凭着真才实学、凭着真本事展露于世人的,甚至还曾一度入了太子殿下的眼的, 这令人羡慕,却也佩服,可后者,小小年纪却凭着一张脸,凭着一副“艳”名传颂于世,到底是有些不入流的。
楼瑾欢包括京城不少世家名媛,大多皆是带着笑弄的态度去看待的,尤其,楼瑾欢敏锐的发觉,这其中就包括了端阳郡主——
不知是不是楼瑾欢的错觉,只觉得端阳对卫绾喜爱,对方静姝格外偏爱,却对卫臻有股莫名的厌恶及鄙夷,前两者虽与楼瑾欢的认知有些偏差,却并不影响楼瑾欢对后者与端阳郡主的不谋而合。
这几年,也不知道是受端阳郡主的影响,还是自己本身的嫉妒与发狂,卫臻这两个字,成为了楼瑾欢心中的一根刺,尤其,是时隔两年后,楼瑾欢与卫臻的再次相见——
几乎是楼瑾欢进来的第一时间,她第一眼就率先瞧到了被众人簇拥的那道绫白却旖旎的身影,姹紫嫣红的一抹白,却格外的招眼,格外的引人瞩目,众所周知,白色是卫绾的代表色,众人许会将人错认为卫绾,可哪怕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哪怕时隔两年未见,楼瑾欢几乎第一时间都辨别了出来,不,不是卫绾,卫绾清冷孤傲,她的身影更是纤瘦而细长,可远处的那道身影即便是背对着,都不难看出她的婀娜摇曳,硬生生的将高洁的白衬成了艳丽不堪。
楼瑾欢当场捏紧了帕子,直到不久后,另外一头一身白衣的卫绾迎了过来,然后,背对着的那人缓缓转过身身来后,看到那张那张脸后,楼瑾欢双目紧缩,开始用力的掐紧了手指,哪怕指骨发白,也丝毫未有任何感觉——
而眼下,来到了卫臻跟前后,离得更近了,楼瑾欢却渐渐有种窒息的感觉,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她的自尊与高傲不允许她主动哪怕仅仅只是主动向其开了口说句话。
一旁的卫绾见气氛忽然僵持住了,只淡淡笑着看向卫臻,主动开口解围道:“七妹妹与方姐姐素来交好,方姐姐离京近两年了,大家都挺想念她的,七妹妹与方家姐姐偶有书信来往,可知方家姐姐近来近况可好?”
说着,卫绾想了想,又道:“七妹妹可知,方家兄妹何时归京呢?”
卫绾此话一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问出了不少人心目中的疑惑,不过,也有年纪小的,对当年双姝印象不多,又加之这两年被南边灾情一事影响,大家纷纷闭府不出,少了传扬,故而猛地一提起方娘子,也有不少人一脸迷茫,只纷纷一脸好奇的议论不止,询问方娘子到底为何人。
原来这十多年来,方大人一直在江南四处上任,两年前,灾情四起之时,方家公子方修远因略懂医术,又对江南地貌人情十分熟稔,故而请辞父亲南下为赈灾效力,为此,一度帮太子出了不少力,他孤身前往时,其妹静姝因熟读医书要一同前往,其虽父阻拦,却终抵不过一颗爱民如子之心,终挥泪同意,于是,方家兄妹这一去便是两年。
这件事情本无人知晓,直至去年年初太子归京时,向圣上提了这么一嘴后,至此,方家兄妹一事,在京城渐渐流传开来。
方修远及方静姝皆是低调行事之人,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方修远及方静姝二人都已经到了婚配之龄,等闲官宦世家瞧不上一个小小府尹之子,可偏偏,一些簪缨世家,清贵之流却唯独偏爱这样的家世、这样高洁的品质。
譬如,为官六十载,清明一世的老阁老陈家,也譬如郡主府上的端阳郡主——
几乎,在楼瑾欢提起方家的同一时间,卫臻便隐隐察觉到了,以楼瑾欢不可一世的性情而言,她才不会对方家无故感兴趣,而迫使她冷不丁提到方家的唯一缘由,或许便是她之前嘴里的那句“郡主”了。
这样想着,卫臻抬眼淡淡看了楼瑾欢一眼,只似笑非笑道:“这两年江南灾情严重,为了减少瘟疫蔓延,我与方姐姐商议有意减少了书信来往,尤其是这半年来,几乎没了音讯,还真不知方姐姐此时有何打算了。”
说着,卫臻冲卫绾淡淡笑着道:“不过,方家姐姐素来有些贪恋江南美食美景,什么时候回京,回不回京,那都未可知呢?”
说着,卫臻淡淡笑着,又一篇长篇大论的表达了一番对江南的憧憬向往之情,唯独,没有透露出方家兄妹二人的任何讯息。
话音一落后,楼瑾欢脸上的表情明显难看了几分。
她原本想要打探到方家兄妹的消息到郡主面前表功的,可现在——
楼瑾欢一脸冷漠的冷冷的盯着卫臻看着,良久,她只微微抬着下巴,直接冷着脸将她忽略了,好像她根本不配似的,竟半个字都不想跟她多言,却转而朝着卫臻身后的芸姐儿、蓉姐儿淡淡笑着道:“郝家两位妹妹也来了。”
边说着,目光边落到了一旁的郝哲翰身上,一向高傲的楼瑾欢竟难得朝着郝哲翰施施然拂了拂身子,道:“郝公子有礼了。”
说着,又忽然一脸兴致的问道:“猛地一瞧见郝家公子,就令人嗖然响起了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听说年前西北军□□突厥蛮子,陛下为了褒奖西北王,下令召西北王之嫡长子世子苏入京封赏,此诏书一下,朝堂震动,全京欢呼,全都等着世子苏入京,能够有幸一睹世子的英武豪杰之气,那西北王英勇矫健、龙虎神威,想来世子定也英姿飒爽、神采英拔,只从西凉入京,一个多月的行程,缘何世子生生行了整整三个月还未入京,郝公子可知,世子究竟何时入京呢?”
楼瑾欢笑盈盈的问着,语气难得客气大方了起来。
她的话音一落,周遭再次激动了起来.
☆、229
要说这大半年来, 整个京城最受瞩目的贵公子是谁,并非赈灾江南心怀天下的太子殿下,也并非靠着煞气瘟气流传整个街头巷尾的二皇子殿下, 更加并非瘸了一条腿又瞎了一只眼的世家痞子郑三, 而是连面都未曾露过一面,却在京城传扬了整整大半年的那位远在西凉的世子苏苏万里是也。
却说这十数年来天下太平, 国泰民安, 老百姓们安居乐业,从来没有人关注过西北那位西北王, 直至去年年底西凉军□□突厥, 将远在西北的苏家一瞬间推向万众瞩目的巅峰, 人们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噢, 西北还雄踞着这么一位土霸王土皇帝了。
传闻西凉王不但骁勇善战、勇猛无敌,他还是一名一等一的美男子,亦是一名令人人津津乐道的白袍将军, 白袍将军名声一出, 令西北关外突厥蛮子闻风丧胆, 白袍将军镇守西北十数年,直令整个西北稳固如磐石,无一人敢上前作乱。
如今西凉王虽年纪渐长,俊美的皮囊絮虽不复当年,可名声尤在, 关键是,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传闻西凉王嫡子苏万里更是谪仙般的人物,他可是西凉王与当年京城第一美人小郝氏唯一的子嗣, 这样强美结合下延续出来世子苏,如何不令人瞻仰,不令人呼唤,不令人神往?
何况,这世子苏此番是以被赐婚的名义进京的,西北王富可敌国,统军二十万,要银钱有银钱,要权势有权势,这样的家世,便是比之皇家元家,亦是不差的,此消息一出,全京城五品以上,有嫡女的所有世家全都开始摩拳擦掌、翘首以盼了。
这或许也是今日卫绾办及笄礼,能够到来如此多千金贵女的一个原因之一,也是楼瑾欢对郝家如此客气有礼的缘故了吧,毕竟,这两家皆是苏家的至亲。
郝家更是苏万里的外祖家,其实,打从去年开始,郝家已经陆陆续续习惯了百家来贺的种种局面,今年以来,更是享受到了万家来探的欣欣向荣般热闹场面。
见楼瑾欢发问后,所有的视线全部投放到了自己身上,郝哲翰虽略有些拘束,不过世家公子虽性格使然,却也无惧这样的场面,局促一阵后,郝哲翰偏头看了卫臻一眼,随即将一只手背在了身后,一手轻轻捏了捏袖子,这才朝着楼瑾欢淡淡点了点头道:“表哥···表哥畏冷,贪念暖阳,此次来京,没有走西京路线,而是南下绕到江南,一路沿着弥江淮河走水路回京,故而行程延误了些,不过,前些日子表哥派人送了信件来,眼下应该到了河南河北境内,想来端午前方可到达。”
郝哲翰是个读书人,一根直肠通到底,人老老实实的,一口将自己所得知的全都说了出来。
楼瑾欢闻言双眼顿时一亮,忙道:“那感情好,世子一来正好可以赶上宫里的宫宴,届时,这回的宫宴定又要越发热闹了。”
此话一出,周围各方娘子们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惊讶,有人欣喜,也有人暗自揣摩,一时,众人神色各异。
这时,奚氏将一众长辈宗妇们请了来,吉时已到,大礼开始。
奚氏安排将一众宾客们请入就座。
又亲手将今日的寿星公卫绾牵着送到了大礼席位。
不久后,卫家的公子领着族里同辈份的堂兄及表亲的兄弟们来到了屏风后侧的偏厅观礼。
卫臻以及卫家及姐妹安置到了长辈们身后站着,她正要过去,见郝哲翰杵在角落里,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卫臻脚步顿时一顿,这才想起之前郝哲翰说了一半的话,只冲着郝哲翰低低道:“翰哥哥寻嫂嫂可有何事,可是十分紧急?”
说着,朝着奚氏方向瞧了一眼,见奚氏正在忙碌,便道:“如若方便的话,翰哥哥可同臻儿说,臻儿可代为传达。”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郝哲翰面上一松,他立马微微低下了头,凑到卫臻跟前细说了一句。
卫臻听后,顿时一怔,她只立马下意识的朝着屏风那个方位看了一眼,神色恍了一阵后,卫臻只笑着冲郝哲翰点了点头,道:“我这便向嫂嫂通传。”
郝哲翰朝着卫臻施了一个大礼后,见卫臻朝着奚氏走了去,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只盯着卫臻的背影有些贪恋的看着,舍不得挪开,片刻后,意识到大厅里的宾客都已经落座,且大部分都是宗妇女眷后,郝哲翰立马反应过来,只忙绕到另外一头的屏风后,去了男子的观礼区。
此时大礼即将开始,主持大礼的乃卫家德高望重的族长长媳周氏,她正在举杯念唱大礼的开场词,偌大的大厅一时静谧如斯,透着庄严庄重。
卫臻贴着宾客席位,一路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奚氏身后,奚氏站在卫绾身旁候着,见卫臻走了过来,立马偏头看了她一眼,卫臻冲奚氏使了个眼神,奚氏立马后退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冲卫臻道:“七妹妹,怎么了?”
卫臻凑到奚氏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嫂嫂,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屏风后头观礼,大哥特让来知会你一声。”
奚氏听了大惊,只立马朝着屏风后男子观礼区的方向飞快扫了一眼,忙道:“殿···那那位怎么来了?”
说着,暗自琢磨一番后,忙冲卫臻道:“我知道了七妹妹。”
卫臻点了点头,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安静候着。
奚氏犹豫了一番后,凑到卫绾耳边细细提醒了一句,卫绾原本正一脸认真虔诚的听从戒训来着,闻言脸上顿时划过一丝错愕,也下意识的抬起目光朝着屏风后头远远地看了去。
因她是今日的主人公,眼下,整个大厅所有宾客的目光全部都投放到了她的脸上,她脸上的神色不其然的全部落在了众人的眼中,于是,不多时,不少人纷纷顺着她的目光,频频抬着眼朝着屏风后头扫了去。
屏风后头是来了什么人么?
等闲人士,是不会引人瞩目的。
众人心里泛起了嘀咕,纷纷猜测了起来。
好在卫绾性情清冷,冷静自若,短暂的惊愕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只恢复如常了起来。
不过,收回目光时,袖子里的手微微攥了攥,她知道,今日,此时此刻,这里,是她的舞台,是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华丽舞台.
☆、230
三加, 加发笄,加簪,加钗冠, 三拜,拜父母, 拜宾客, 拜宗亲, 斟酒,走向宾客区, 向宾客敬酒, 再三拜,聆训、赞歌, 礼成。
及笄礼的整个过程步骤繁琐不堪, 却格外庄重、肃穆, 十几个步骤下来,只见卫绾一袭洋红色广绣华服加身, 华丽如斯, 庄重如斯, 又见她将原本垂落在两鬓处的发全部绾了起来,头戴金钗金冠,脖颈上挂着璎珞项圈, 十五岁的卫绾,一夜之间陡然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
这是卫绾为数不多的一回穿戴白色以外的色泽, 少了几分清冷高洁,却多了几分华丽严谨。
卫绾相貌算不得特别貌美出众,可她自幼熟读四书五经, 举手投足间有种淡淡的书卷味、墨香味,也是别有一番独特韵味。
曾经的卫臻还曾东施效颦的学过卫绾走路,说话,甚至学过她清冷的素着一张脸,一整日一言不发,最终却被太子逮着讥笑嘲讽,直到气得卫臻直接跳脚,气得她恼羞成怒的跑到太子书房,将他珍爱的文房四宝一下子摔了个稀碎,这才解足了气。
那个时候太子脸色都发青了,却又打不得骂不得,最终两人彻底相看两厌。
如今——
礼成的训读声在耳畔嗖然回响。
卫臻眨了眨眼睛,从虚虚实实的幻境中慢慢缓过神来。
看着尚且年轻稚嫩却依然坚定的卫绾,忽然彻底释然了。
太子此番是为了卫绾而来的吧。
原来,他们在这个时候,就早已经十分默契的双向选择了。
卫绾这两年推掉了不少提亲,就是在等着这一日吧。
而太子呢?
从前卫臻不懂,不懂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怎么会选择一名庶女做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那个时候卫臻怎么也想不通,太子为何对卫绾百般青睐,太子的正妃,不该是这世间最尊贵最优异的女子么。
无论是卫臻还是卫绾,都是不配的啊。
她上辈子设计元翎,不过是运气好,也不过是想博得一个侧妃之位的。
那个时候的卫臻想不通,卫绾一开始也许也想不通,可是后来聪慧如卫绾一定能够参透吧。
重活一世,卫臻也终于渐渐明了了。
太子的野性可不小,他想做千古圣贤,他有着雄才伟略,他所做所看所想,从来不在眼下,他的格局与野心与他温润谦和的气质外形是截然不同的。
大俞繁荣昌盛了数百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个王朝一个朝代,不可能永久的昌盛下去,如今天下局面是,大俞如同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外表看着金灿灿的,打造得固若金汤,可轻轻一推,就碎了,内里恐怕早已经空了。
外,异族突厥开始慢慢挑衅进犯,内,老百姓们安居乐业本是好事,可是太过安乐了,以至于所有人懒惰散漫,如同一盘散沙,这个民族,这个朝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怠慢变得变得呆滞变得麻木,再加之西北王势力强大,北方、南方又有诸侯盘踞,元翎是想要改革削藩,想要消除诸侯,想要提携下层势力,想要彻底解决大俞朝的内耗,再一举对外吧。
解决完江南的事情前,太子的婚事一拖再拖,此刻,他早已经及冠,他的婚事不是个人的事情,是整个大俞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他想娶一位身份略低的太子妃,拉动与百姓之间的距离,提携着着身份低下更加底层的人士,同时,也好打消皇上的顾虑,毕竟,咱们这位万岁爷还年轻得很啊,在位还有个十几年不为过,现在太过冒进,何曾不是一种挑衅跟施压呢。
只是,元翎的心太大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命运。
她并不愿与卫绾为敌。
这辈子,就安安静静的当一个旁观者就好吧。
“绾儿,从今儿个起,你便是大姑娘了,往后多跟在你嫂嫂跟前走动,多跟着她学着。”
礼成后,郝氏拉着卫绾的手嘱咐及夸赞了一番后,随即笑着冲众人道:“好了,今儿个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咱们这些老家伙们就不作陪了,咱们早早的离场,你们难得一聚,就敞开了玩吧。”
郝氏笑着领着一群宗妇族亲们准备离场,哪知刚提步,只见奚氏凑到郝氏跟前细细说了一番后,郝氏神色一变,忙道:“当真?”
奚氏点了点头。
郝氏立马敛下了神色,只立马换成了一副端正大气的正房太太姿态,却一脸恭敬的改了道,直接朝着屏风后的次厅走了去。
而原本正要离场的那些人,纷纷停了下来。
于此同时,屏风后有人微抬着袖子大步走了出来,他被身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簇拥着,却依然鹤立鸡群,令人第一眼就率先看向了他,他身高颀长,一身降紫,头上的紫金冠威严正气,闪耀的耀眼的紫金光,就连脚上踩踏的马靴都是紫色祥云金丝缕缝制而成,紫,为尊,唯有皇室成员及三品以上大臣的官服上才有资格佩戴,这道深紫色的身影一踏出来,立马带来一种尊贵到迫人的气场。
来人正是鲜少出宫,鲜少在宫外走动的太子殿下元翎。
他一出场,大厅几乎所有人全部瞠目结舌,这其中,有少部分人是认识他,有幸瞻仰过太子神颜的,有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太子,却不难从对方的天人之姿及独具一格、尊重华贵的气质中将来人身份隐隐辨别出来。
人跟人之间真的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什么都不做,他的出现,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殿下来了,怎地无人禀报,真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郝氏忙迎了上去,又远远地停了下来,朝着对方遥遥施了一礼道:“妇人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郝氏话音一落,周遭蒙了片刻后,不多时,所有人全部齐齐行了大礼,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身后一众丫鬟下人,更是惊得直接当场跪拜了起来。
“夫人不必客气!”
元翎走到郝氏跟前,亲手将她虚扶了起来,随即略抬眉眼,微抬右手,冲着身后的人群摆了摆手,叫了声起身后,淡淡笑着冲郝氏道:“今日寻卫大人商议事情,刚好听闻府中在给卫六娘子办及笄礼,本太子深居东宫,从未在府外观过女子大礼,便一时兴起过来看了看。”
说着,元翎又笑了笑,目光一抬,越过郝氏,落在了人群中的那抹洋红身上,笑着道:“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唐突了。”.
☆、231
人群中的卫绾一身洋红, 两年过去了,她长高了,脸也长开了, 纤细窈窕,玉洁冰清, 太子所需要的枕边人, 相貌无需明艳貌美, 身份无需过于尊贵,品行无需太过锋芒, 只需端庄贤惠,明辨是非即可。
元翎一眼望去, 少女将长发高高绾起, 她气质出尘, 性情不争不抢,周围所有人全都双目炯炯的看着他,希望讨得他, 哪怕是半眼的青睐, 唯独,她冷静淡然的杵在人群中,虽面带羞涩,却很快恢复神色自若的深情, 无疑, 有种上位者所需要的从容自若、冷静淡然。
算是元翎比较中意的选择之一罢。
元翎深深看了卫绾一眼。
那一眼, 仿佛带着某种认定及鼓励。
卫绾心头猛地一跳,她微微绷紧了身子,置于腹前的双手用力的攥得紧紧地,极力压下了心头的震惊与惊诧, 只强逼着自己冷静着、淡定着。
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周围所有人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卫绾,纷纷露出一丝惊诧及复杂。
在卫六娘子的及笄礼上,太子陡然的出现,本就是一件天大的稀罕事儿了,如今,看来,并非凑巧,而是有着不为人道的内情啊。
要知道,江南灾情时,太子心系灾民心系天下,为了抗灾,甚至亲身犯险,为此,将选妃之事儿一拖再拖,拖了整整两年有余,如今灾情终于过去了,如今整个朝堂,整个大俞最要紧的一桩事情,莫过于给太子选妃一事了。
去年年底此事还曾闹得沸沸扬扬,更甚至,有朝廷大员亲自上书进谏,明里暗里的逼着要开始为太子选妃了。
为此,皇上大手一挥,亲口承诺,待世子苏来京,他亲自为太子为世子二人选妃。
于是,太子与世子的婚事,在年后已闹腾了整整小半年了,成为了如今满京议论不休的话题。
满京府院,奔走的奔走,打探的大探,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要知道,无论攀上了这二位的哪一位,那皆是顶了天的富贵啊。
市井中,更有那夸张者,纷纷画押下注,纷纷开始赌注推测,这两门顶了天的富贵运,将会落到哪个福星头上。
如今,一向久居东宫的太子殿下冷不丁出现在卫家,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当年在郡主府的寿宴上,太子对这个才情出众、双姝之一的卫六娘子可满满皆是偏爱啊,甚至一度险些将随身携带贴身玉佩直接赏给了她,莫不是在那个时候太子就对这个卫六娘子——
可是不对啊,殿下要选的可是太子妃,如今的王妃他日的国母啊,卫六纵使才情出众,这身份地位却如何都够不上啊,便是赏了一个侧位,对于卫家来言,亦是顶了天的。
于是,众人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深深怀疑中。
倒是一时辨不清楚这里头的是非了。
不过,有谁规定,太子能选的唯有太子妃一名?
要知道,如今的太子府里,不过唯有侧妃一名,另美人、良娣分别一人,如今的东宫还分明还空旷得紧呢?
却说郝氏顺着太子的视线朝着卫绾方向看了一眼,她怔了怔,心中纳罕,面上却未显,片刻后,只笑吟吟道:“哪里的话,殿下能够赏脸,直令绾儿这大礼愈发福旺吉祥了,是绾儿的福分才是。”
郝氏说着,只笑吟吟的将卫绾拉了过来,冲卫绾道:“绾儿,今儿个殿下驾临观你的大礼,可真真令你这大礼蓬荜生辉了,还不快来见过殿下。”
郝氏将卫绾拉到了太子跟前。
卫绾稍稍有些拘谨,她身高算高的,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却仍不过到太子肩头的位置,猛地杵到了他的跟前,这才惊觉,看他,要仰着头仰视着。
卫绾不敢直接仰视太子的脸,她稳了稳心神,良久,只朝着太子施施然施了个礼,浅浅浅笑道:“绾儿见过殿下。”顿了顿,又缓缓道:“方才这礼···让殿下见笑了。”
太子微微抬手,示意卫绾起身,片刻后,低头看着卫绾,将她全身上下认认真真的扫视了一圈,微微勾唇道:“原来女子的大礼竟也如此庄重,不比男子的及冠礼轻松,倒一时令孤想起了几年前孤的及冠礼。”
说着,太子淡淡笑了笑,跟卫绾寒暄了几句,片刻后,太子忽而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大礼后,是不是还有个赠礼环节?”
卫绾闻言愣了愣,不多时,一贯清冷的脸上微微发热了起来。
郝氏闻言,只笑眯眯回道:“也无甚环不环节,都是些小孩子们打闹玩闹、表达赠言的习俗,殿下若是无事,可凑凑热闹。”
郝氏说着,见宗妇长辈们都在,屋子里的气氛稍稍有些拘谨,不多时,只冲着太子道:“难得今儿个一些个小的们凑到一起,便让她们尽情闹闹吧,咱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凑这个热闹。”
说着,郝氏将卫褚、奚氏唤过来让好生伺候着太子,自己叮嘱一番后,领着一群长辈们去了大房正院。
长辈们一走,大家见太子殿下虽一身龙气,高贵不可瞻仰,却格外平易近人,脸上一直挂着淡笑,众人紧绷的心神瞬间一松,整个屋子里瞬间松快了几分。
女子及笄礼结束后,依着江南习俗,礼成后,家里的长辈、平辈们,会挨个依照从长至幼的顺序,给寿星公献礼赠言,这个环节是整个大礼最轻松欢乐的环节,大礼之人可收到许许多多的祝福及赠礼,赠礼者亦是能够表达出许许多多的祝愿,更有甚至,有人可借着这个机会大展拳脚,好生展示自己一番,故而,这个环节有不少人期盼着。
来到京城后,赠礼环节略有变动,长辈们通常会私底下相赠,大礼后常常沦为了朋友友人之间的玩乐环节。
太子被卫褚请到了上首的位置高坐着,太子落座时,一抹白色的衣裙边角从眼尾扫过。
那道身影本来杵在上首位置不远,他来了后,那道身影不漏痕迹的远离了几分。
元翎将嘴角微微一抿,却从始至终没有抬眼朝那个方位瞥过一眼.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却说太子稳坐在首位上后, 见下方两排齐齐落座,却因他未曾发话,所有人都一时显得有些拘谨, 似乎不太敢过于放肆。
太子随手从一旁的案桌上端起了茶杯,揭开杯盖轻啜了一口,这才漫不经心的冲着一旁的卫褚道:“大家该如何便如何,不要因孤在便坏了气氛, 不必拘谨!”
卫褚闻言, 忙冲太子点了点头,随即笑了笑,便冲众人宣告道:“大家准备, 有礼的赠礼,有吉言的赠吉言,机会只有一回,错过便不再重来了。”
一贯严禁的卫褚难得语气松软了下来, 甚至带了微微打趣,整个大厅的气氛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卫褚话音一落后,只率先从奚氏手中接来一个黑漆嵌螺长形细盒, 缓缓递到了卫绾跟前,边递边抬手往卫绾头顶比划了几下,道:“果然长大了,都齐大哥肩头了。”
说着, 卫褚神色一正,变得正经认真道:“六妹妹如今已长大成人, 今后便不再是幼龄小儿,往后对上,要恭敬父母, 对下,要友爱兄弟,对外,要严格守礼,端庄贤淑,吾妹谨记,未来你无论身在何处,父母具在,兄弟具在,卫家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卫褚说完,忽然双手置于胸前,一本正经的朝着卫绾拜了一拜。
这一拜,动作归正正气,犹如拜长辈,拜老师一般,没有因为对方是平辈,是娘子,甚至是庶出而夹杂任何怠慢之意。
卫绾见了,神色微微一愣后,脸上满是动容。
她还是头一回被这位严于律己的长兄这般大礼对待。
她与大房的大堂兄卫褚素来无甚交集,卫褚才华横溢,意气风发,他有满腔抱负,皆在广夏庙堂间,鲜少在内院走动,便是有,似乎,也唯有跟胞妹卫岚及七妹妹卫臻走得近了几分,对于其余一些堂妹,除逢年过节,甚是连见上一面都难,更别说多么亲近亲昵了。
本以为是疏离的,直到此时此刻,卫绾才切身感受到,血脉相连这四个字的含义。
也头一回切身的体会到,兄长这二字的分量。
或许,这才是繁琐大礼中,最强而有力的声音吧。
“多谢兄长,绾儿谨记。”
卫绾愣了许久后,终于微微缓过神来,不多时,她也朝着卫褚遥遥一拜,双手庄重的接过了他的赠礼。
一旁的奚氏笑着,与卫褚二人双双将她扶了起来。
这时,端坐在两侧的卫家兄妹及宾客们这才从二人两两相拜的兄妹之情中悄然缓过神来。
有钦羡、有向往,有差异,也有感动的。
坐在上首的太子见了,嘴角微微勾着,眼中却若有所思,只觉得寻常人家的兄妹之情如此纯粹、简单、直接,而那座偌大的皇城里呢,截然不同——
而坐在靠后位置上的卫臻见到这一幕后,神色有些复杂。
当年卫岚的及笄礼是在京城办的,她虽送了礼过去,却并未曾亲自参与,至于前世,那更是从未有过,是的,前世的卫臻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人的及笄礼,她自己的,当年因与太子的事情落得沸沸扬扬,她被以冠上勾引太子的名头,为众人所鄙夷,那是她十几年来,为数不多被引人瞩目的时候,可卫家却因羞耻,连她的及笄礼都没有办成。
还是阮氏熬了大半年,差点儿熬坏了一双眼睛,靠着打络及做些针线活的手艺,给卫臻做了顿席面及布置了一些寒暄的嫁妆。
没想到,及笄礼竟如此隆重而美好。
是女孩儿美好一生的开始吧。
办过这样大礼的女孩儿,是会被许多许多人祝贺的,她的一生一定会圆满罢。
而这一次,她也会有呢。
卫臻默默看着,面上不显,心里也不可避免的,略微有些期待了起来。
正要收回目光时,却不想,卫臻的视线跟斜对面楼瑾欢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卫臻惊讶了片刻,定睛看了过去,却见楼瑾欢朝卫臻翻了个白眼,直接用后脑勺对着她,眼中的敌意与厌恶丝毫未曾掩饰。
卫臻挑了挑眉。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如此美好温馨的画面中时,忽然见对面一排席位上,有人跳了起来。
卫姮直接从交椅上蹭地一下蹿了起来,冲着卫绾的方向欢呼叫嚷道:“拆礼,拆礼,拆拆拆,看看大哥哥给六姐姐赠了什么礼?”
原来,在赠礼环节,也有拆礼这么一说。
收礼之人不会将所收到的赠礼一一打开,却会依照自己的兴趣与周遭旁人的起哄,点几分礼物拆开,供人赞美及欣赏。
不过,这一环节就是凑凑热闹而已,无需多么贵重的赠礼,心意更为重要。
经卫姮这么一起哄,周围的人开始陆陆续续附和了起来。
卫绾笑着亲手将卫褚送的那个礼盒打开,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上好的狼毫毛笔,笔呈嫩黄色,笔尖每根毛发挺实直立,毛峰透亮,一看便知是支好笔。
笔墨是文人的脊椎,犹如武人手中的武器,文人是不轻易赠笔的,今日卫褚这一赠,可见卫褚对卫绾的才气是肯定及赞赏的。
果然,卫绾见到这支笔后,瞬间眼前一亮,立马看着卫褚道:“这···这笔不是当年兄长会考时,友人所赠的么?怎地——”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么珍贵的笔,怎地赠送给她了。
卫绾一脸受宠若惊。
卫褚淡淡的笑了笑,道:“这笔是为兄用过的旧物,六妹妹不会嫌弃吧。”
卫绾还没来得及嫌弃,卫姮更是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起身了,她立马来到了卫绾跟前,一脸夸张道:“哇,这是大哥哥当年参加会考考上进士的那支笔么,这么珍贵的东西,大哥哥不好好收藏着怎地送给了六姐姐啊。”
说着,卫姮一脸担忧道:“大哥哥给六姐姐送了如此珍贵的礼,回头送给我的,可也不许差了。”
卫姮一脸吃味了起来。
经她这么一吆喝,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份礼的贵重及意义。
不多时,看向卫绾的眼神,纷纷变得不同寻常了起来。
要知道,卫褚并非旁人,他是卫家长子长孙,他在卫家的地位仅次于如今的卫霆渊啊,卫褚对卫绾如此高看,怎令旁人不另眼相看呢?
见卫姮佯装吃味来着,卫褚笑了笑,一旁的奚氏不由拉着卫姮的手,似笑非笑的打趣道:“放心,你跟你七姐姐的礼,你大哥一早便备好了,只等着你们的大礼如期而至呢?”
奚氏边说着,边四处搜寻着,最终,将打趣的目光投放到了末尾的卫臻身上。
众人便也随着她的目光一路探寻而去。
只是,这会儿的卫臻在神游,被人点了名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冬儿从身后抬手戳了戳她的腰,卫臻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却是意会错了,冷不丁的小声来了一句:“咦,辰哥儿来了么?我好似听到辰哥儿的咯咯声了。”
此话一出,坐在她身旁的卫娴立马跟着同她一同朝着屋子外头探头探脑,边探着脑儿边一脸狐疑的问着:“哪儿呢,哪儿呢,七姐姐莫不是听叉了。”
蓉姐儿在一旁捂着嘴取笑道:“你们俩莫不是借着辰哥儿的由头想溜出去玩罢。”
芸姐儿附和道:“臻臻的碧水居最是好玩,一会儿这里结束后,咱们不参加后头的游戏了,直接去臻臻那里怎么样?”
四个女孩儿凑到一起说起了悄悄话来,边说边低低的轻笑了起来。
直到一声低低的咳嗽声,在大厅内侧的首座上缓缓响起,整个大厅里陡然一静,原本热热闹闹的声音一瞬间全部停止了。
四个女孩儿这才齐齐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纷纷正襟危坐了起来,随即,缓缓扭头朝着大厅里侧瞧了去。
一扭头,却见整个大厅所有人全部齐刷刷的朝着她们这个方向看着。
整个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
卫臻四下扫视一圈,只见一道凌厉的目光直接从最上首的那个位置直直朝着她们这个方向扫视而来,那里,坐着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么,刚刚那道咳嗽声,是谁发出来的,似乎,也就并不难猜测了。
卫娴、芸姐儿、蓉姐儿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几个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下。
卫臻没往上首那个方向看,只朝着卫绾看了去,只见卫绾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一旁的卫姮气得脸都黑了,正朝她怒目而视,好似在责怪卫臻破坏了气氛,破坏了这场大礼似的。
卫褚、奚氏对视了一眼,片刻后,看了看上首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卫臻,正要出来打破这片寂静,却见这时卫臻缓缓站了起来,她朝着卫绾淡淡笑了笑,显得一脸无辜道:“我们正在商议着大哥哥给六姐姐赠完礼后,下一个由谁先去呢?”
卫臻这话,彻底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沉默。
说着,卫臻扫了卫娴一眼,笑着道:“娴妹妹说六姐姐最受欢迎,给六姐姐赠言赠礼,需得抢着才能为先,我方才还不信,于是我们刚才打了个赌,看谁抢得下一个名额——”
话音一落,卫臻嗖地一下从交椅上立了起来,只一手从冬儿手里飞快夺过了一个赠礼盒,一手拎着裙摆,蹭蹭蹭两下就一路小跑着,往正主卫绾方向跑了去,边跑,边有些得意道:“接下来该我给六姐姐赠礼了,谁也不许跟我抢——”
话音一落,卫臻已经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卫绾跟前。
奚氏反应很快,只很快将微喘的卫臻一把拉到了身边,一脸无奈的打趣道:“没人与你抢,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当心摔着了,也不怕大家伙儿笑话你。”
说着,又无奈笑道:“你瞧,娴姐儿都蒙了,这会儿都还没有缓过神来了。”
被点名的卫娴愣了片刻,只立马皱着脸,朝着奚氏控诉了起来,“嫂嫂,七姐姐刚才是不是在耍赖?”
蓉姐儿跟芸姐儿立马小鸡啄米似的,十分配合的猛点了点头。
卫臻却一脸得意的朝着她们三个远远抬了抬下巴道:“我没有耍赖,是你们呆,三只小呆鹅。”
卫臻毫不留情的数落吐槽着。
她一脸傲娇的小表情气得卫娴几人恨得牙痒痒,却偏偏说不过她似的,一脸无可奈何,又逗得卫褚一脸无奈的伸手往她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两下,这一系列举动落在周围看客眼里,只觉得卫家这几兄弟姐妹的感情可真真好啊。
气氛倒是愈发多了几分温馨活泼。
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微微眯着眼,终于忍不住扫向了人群中那道“装疯卖傻”的身影,这是今日迄今为止他第一眼正眼看向那道身影,尽管,在此之前,那抹白色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已碍眼了大半日了。
白色?
元翎没有看到卫臻的正脸,只听到娇俏的声音一阵一阵响起,她时而撒娇,时而笑语嫣然,然而越是这般,元翎便越发觉得虚伪。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怎么就如此多的心眼?
世人觉得她天真烂漫、娇俏可爱,是因为无人见过她薄凉、阴狠、虚伪的一幕。
白色?
这是她能穿的颜色么?
丑死了。
元翎越看,越发觉得碍眼。
看着看着,元翎脸上的神色渐渐淡了起来。
却说,卫家兄弟姐妹们打趣打闹了一番后,卫姮气不过,在卫臻赠礼前,先一步将自己的礼递送到了卫绾手中,卫臻也毫不示弱,紧跟着将自己手中的礼盒赠给了卫绾。
卫绾看了看卫姮,又看了看卫臻,随即,只淡淡笑着摇头,脸上泛起一抹无奈的神色。
就在她准备要率先接过卫臻的赠礼时,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银铃般,一道孩童的咯笑声骤然在屋子外头响起了起来。
众人顺着孩童的大笑声,纷纷扭头朝着屋子外头看去,只见卫庆正以一种扭曲夸张的姿势,一把薅着一个孩童,正一路轻快的从屋子外头大步走了进来,边走边笑呵呵道:“都在了,我跟十五弟来迟了,六妹妹,我跟辰哥儿来给你贺寿来了。”
话音刚一落,身后奶娘急得抓耳挠腮的追了上来,急得在身后边追边大喊道:“五公子,您您慢点儿,别摔着了,您别逗他了,哥儿笑得嗓子都哑了。”
卫臻闻言,立马朝卫庆怀里一瞅,这一瞅想,差点儿吓晕了过去。
只见卫庆薅着怀里的辰哥儿随手往头顶上一甩,辰哥儿一个轻巧翻身,就被甩到了卫庆的脖子上,稳稳当当的骑在了卫庆的脖子上,辰哥儿显然高兴坏了,一把抓着卫庆的发冠,边笑边拼命的扭动着身子,欢呼了起来,小嘴里哇哇大喊道:“骑马马,骑大马···”
小孩子一脸天真高兴,却不知方才那个动作瞧在外人眼里,多么惊心动魄。
一个力道把持不住,就唯恐将整个人甩了出去.
☆、233
“对不住, 六妹妹,五哥今儿个一早出府来晚了, 差点儿错过——咦!”
却说卫庆驮着辰哥儿大摇大摆的往里走,走着走着,察觉到气氛不对,他将双目往上首一抬,顿时一惊,这才发现首座上坐着的赫然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
卫庆当场脚步一顿,怔在了原地。
卫褚咳了一声, 微微呵斥道:“五弟, 殿下在此, 不得放肆。”
卫庆缓过神来, 立马恭恭敬敬的给太子行了个礼,道:“小的见过殿下, 小的不知殿下在此, 殿下恕罪。”
只是,行礼时,他的肩上还驮着个小娃娃了,行礼的动作一时显得摇摇晃晃、不伦不类的。
太子随意扫了卫庆一眼, 淡淡叫起, 只是话音刚落下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卫庆肩上的那个小娃娃脸上时, 神色微微一顿。
是个男童,约莫两岁左右, 穿了一身喜庆的如意祥云衫,脖子上挂着如意锁,头上戴着一顶圆滚滚的大红色祥云小帽, 帽子下冒出一根小拇指长细的小辫子,生得是娇憨可爱,白白胖胖,这样好看可爱的娃娃,任何人瞧了都会忍不住欢喜,忍不住令人想要上去逗弄一番,太子不由多看了两眼,只是,越看,越觉得远处那张胖嘟嘟的小脸,好似有些眼熟。
如画的眉眼、微翘的笔尖、胖嘟嘟却脸型秀美好看的小脸,以及小巧殷红的小嘴唇,生得简直比女娃娃还要秀气俊俏,若不是穿了一身男娃娃的衣裳,一准令人误当成女娃娃,尤其,是小脸蛋上那股子伶俐可爱的劲儿,那双葡萄似的大眼珠子忽闪忽闪的,滴溜溜直乱转着,看得人心都化了。
正巧,驮在卫庆肩上的小娃娃双手抓着卫庆的发冠,一脸好奇的朝着首座上太子的方向看了去,用那圆滚滚的眼珠子正好奇瞅着他时,太子与他对视了一眼,正欲定睛细瞧,就在这时,忽然一道旖旎轻盈的身影遮住了太子的视线——
只见一道绫白的身影从远处一晃,等到太子回过神来时,之前还稳稳驮在卫庆肩上的那个小娃娃便已经不见了。
卫臻一把将辰哥儿从卫庆肩膀抱了起来,她恶狠狠的瞪了卫庆一眼,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五哥哥,谁让你又折腾起辰哥儿来了。”
话音一落,见奶娘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卫臻便问道:“哥儿怎么又落到五哥哥手里了。”
卫臻边问,边不住拿帕子给辰哥儿擦汗。
奶娘还来不及回话,却见卫庆将眉头一挑,斜眼冲着卫臻:“嘿,卫小七,瞧你这话说的,哥哥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怎地还不许碰小十五了,你瞧,小十五玩的多开心,小十五最喜欢我了,老跟你们女孩儿一起玩算怎么回事儿,回头别整得得娘里娘气了。”
小卫辰生得实在是太好看了,甚至有点儿男身女相,跟他亲姐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卫庆见了卫臻就发憷,生怕卫辰成了卫臻第二,他有事没事儿就带着卫辰疯玩,有一有二有三后,好不容易将辰哥儿训练得虎头虎脑的,被卫臻一阻挠,瞬间不乐意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卫臻不好与胆大包天、无所顾忌的卫庆争辩,她只啐了卫庆一嘴,然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辰哥儿身上。
辰哥儿显然被卫庆逗得欢天喜地,一路咯咯咯大笑不止,乐得小脑门冒了一脑门的汗,卫臻给辰哥儿擦了汗后,奶娘见辰哥儿闹腾,在这样的场合怕他弄乱了卫臻的衣钗,便想将辰哥儿从卫臻手里接过去,不想辰哥儿立马蹭地一扭头,拼命往卫臻怀里躲,一边躲,一边随手利落的将头顶上那顶圆滚滚的小帽抓了下来,朝着奶娘脸上扔了去。
小帽一摘,露出他圆滚滚的小光头,原来辰哥儿头上的头发全剃了,仅仅只在头顶上留下了一小撮,绑了条小辫子,随着他小脑门乱晃,小辫子一甩一甩的,小哥儿跟条小泥鳅似的,伸着圆滚滚的短胳膊用力的箍紧了卫臻的脖颈,一边往她脖子里钻,一边喊着“要阿姐,要阿姐,不要奶娘”,他软糯可爱的模样,一时逗得所有人捂着帕子纷纷大笑了起来,简直可爱极了。
坐在椅子上的娴姐儿也忍不住跟着起身,过来掐他的小肉脸,逗弄道:“要不要娴姐姐啊?”
芸姐儿、蓉姐儿,也相继围了过来。
辰哥儿嘴甜,一口一个甜腻腻的唤着姐姐,将一众姐姐们逗得心花怒放,没一会儿,围坐在周围其它的小娘子们忍不住了,纷纷捏着帕子围了过来。
哥儿虽然伶俐,但还是有些微微怕生,见许多不认识的姐姐过来掐他的脸,摸他的小脑门,顿时立马箍紧了卫臻的脖颈,只往她肩窝里埋,又伸出两只小胖手遮住了自己的大胖脸,只敢从胖嘟嘟的指头缝里偷偷看人,指缝里葡萄似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瞧得人心都化了。
坐在首座的太子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姐弟俩,终于明白眼熟的原因了,这一大一小的脸,如同炮制般,简直一模一样。
太子坐在席位上定定的看了片刻后,忽然冷不丁从座位上起身了。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围在卫臻姐弟两身侧,没有留意到太子的动静,唯有靠近太子的卫褚、卫绾等人,很快迎了上去。
太子走到卫褚跟前,淡淡的朝着人群方向瞥了一眼,随口道:“那个小童是?”
太子这两年忙于国事,对卫家小小五房,自然没有过多去了解,不过,似乎隐约听人提过,太子并不深知。
卫褚忙笑着回道:“禀殿下,那小童是臣的十五弟,快满两岁了,小孩子玩劣,扫了殿下的兴。”说到这里,卫褚看了太子一眼,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小十五如今养在五婶婶屋里。”
卫褚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哦?”
太子听了后,将眉头微微一抬。
那就不是五太太亲生的了?听说五房老爷太太不合,一直无子,如今抱养了一个小儿在膝下,也能够理解,内院正房无子,多从妾室身边抱养,看着那张略带眼熟的小脸,又见那小童对其中一人格外亲昵,似乎不难猜出,从哪里抱的?
这样想着,太子眼中浮现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时,卫臻见她们这边太过热闹,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之嫌,笑着应付一番后,只抱着卫辰往卫绾这边来了,边走边笑着冲卫绾道:“来,辰哥儿,今日六姐姐寿辰,快来给六姐姐拜个寿。”
卫臻领着一堆人哗啦啦的朝着卫绾走了去。
走近了,才看到站在卫绾身侧的太子。
卫臻脚步一顿,片刻后,只若无其事的将卫辰送到了卫绾手里.
☆、234
卫绾冲辰哥儿招了招手, 想要抱他,不过辰哥儿一条小短胳膊勾着卫臻的脖子,歪过小身板滴溜溜的看着她, 却没有要她抱的意思, 卫绾便放弃了。
卫臻也没硬塞。
五房几个小娘子对辰哥儿都算宠爱有加, 有事没事儿都爱逗弄他, 卫绾卫臻卫姮三人中, 卫绾性子清冷些, 不过她每回去瞧辰哥儿时, 都会亲自做些点心给他送过去,又捏着点心一点一点掰开,喂给辰哥儿吃, 往日里有个头痛发烧的, 每回都会过去守着,对辰哥儿可谓细心周到,颇有一番嫡姐做派。
卫姮跟卫庆是一个类型的,她心思简单些, 卫绾嫌她闹呼,卫臻,卫姮瞧不上她, 于是嫌得发慌了, 就跑去逗辰哥儿,有时逗得人哈哈大笑,有时又将人欺负得瘪嘴直哭, 是个人来疯,两人在一起,通常闹得整个正房不得安宁。
唯有卫臻严厉些, 辰哥儿是五房捧在手心里的宝,被过于娇待了,小小年纪,脾气可不小,譬如方才,抓起头顶上的帽子就往奶娘脸上呼,私底下卫臻早便训了,卫臻从不惯着辰哥儿这娇惯的臭毛病,对其动辄打骂,不过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辰哥儿对卫臻有些发憷,却偏偏格外亲昵她。
“来,辰儿,乖,抓着小手手,给六姐姐拜个寿。”
卫臻边教着,边将辰哥儿放了下来。
她一个一个动作,细细致致的教着。
逢年过节时,大家都教过他如何拜年,如何拜寿,辰哥儿都会。
这会儿才到大家膝盖骨高了,却晓得弯着圆滚滚的小身板,握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拳头,朝着卫绾直接拜了一礼,作了个揖,这摇摇晃晃、胖头胖脑的举动可将大家伙儿给萌坏了,就在卫臻准备叫停的时候,小家伙忽然自己发挥了起来,忽然冷不丁朝着卫绾,扑腾一下往地毯上一跪,然后扎扎实实的给卫绾磕了个响头。
这个动作,惊得所有人全部瞪大了眼睛,不多时,所有人齐齐哄笑出了声来。
“呀,这可真真扎扎实实拜了个大寿。”
“六姐姐,你今儿个这大礼,办得值。”
“哈哈哈,好可爱的小家伙。”
卫绾被辰哥儿这份突如其来的“大礼”给惊得脸都羞红了,忙笑着蹲着将辰哥儿扶了起来,只摸了摸辰哥儿的脸,笑着摇头道:“小家伙,往后长大了,六姐姐便拿这个来取笑你。”
卫臻见了,顿时捂着脸,颇为无奈的摇起了头来。
打趣一番后,卫臻道:“好了,来,辰儿,过来,不许捣乱了,今儿个六姐姐大礼,可不能抢了六姐姐的风头。”
卫臻笑着打趣着,准备将辰哥儿送下去,卫姮却白了卫臻一眼,一把将辰哥儿抱了起来,冲辰哥儿道:“别走,小橙子,你可是今儿个的开心果,别走,留下来陪姮姐姐玩。”
有这热闹,辰哥儿自然不愿走,顿时一把紧紧抱着卫姮,指着卫姮的肩膀,一脸欢呼道:“骑大马,骑姐姐大马。”
卫姮闻言脸顿时微微一热,只恶狠狠瞪了卫辰一眼,道:“不许瞎说,不许捣乱,咱们去吃果果。”
卫姮将辰哥儿抱走了,顺便带走了好几条小尾巴。
辰哥儿走后,芸姐儿、蓉姐儿还有其余一些卫绾的友人们趁机将自己所备的礼悉数奉上,大家簇拥着将卫绾围坐一团,每个人向她表达着最真挚友善的祝愿,场面一时热热闹闹、欣欣向荣。
快要到末尾的时候,楼瑾欢忽然冷不丁冲卫绾开口道:“再拆一份礼呗。”
说着,她的目光扫过卫臻,落到了卫绾身后婢女芷罗身上,淡淡笑着道:“今日这大礼办得着实有趣,比我去年办得有趣多了。”
楼瑾欢说着,忽然调过视线,再次落到了卫臻身上,似笑非笑:“瞧你们卫家多么热闹,一个个都有趣极了,尤其是这卫七娘子···真真是个妙人儿,我想瞧瞧卫七娘子给你们家主子赠了什么,可以么?”
楼瑾欢笑眯眯说着,然眼睛却上下扫视着卫臻。
这话,像是在询问卫臻,又像是在询问卫绾身后的婢女。
婢女芷罗看了看卫臻,又看了看楼瑾欢,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绾看了看卫臻,看了看楼瑾欢,一时没有急于表态。
卫臻跟楼瑾欢对视了一眼,淡淡笑着道:“楼大娘子难得如此感兴趣,有何不可?”
说着,转头看向卫绾道:“能够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展示赠送给六姐姐的礼,是臻儿莫大的荣幸。”
卫臻淡然点头。
卫绾看了卫臻一眼,亲手从芷罗手中将卫臻赠的礼盒接了过来,却一时拿在手中,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略有些犹豫。
只见卫臻的赠礼是个精致却普通的长条梨花木首饰盒,相比众多工匠精细、装裱华丽的首饰盒,卫臻所赠的这个,光是装裱盒都显得···俭朴寒酸了不少,只见首饰盒是用梨花木的材质所制,上头用小刀镌刻着一些细细的纹理,然后在仅仅只在梨花木的木盒上镌刻了一朵白色的玉兰花。
其实盒子细看精致无比,在一众华丽奢侈的礼盒中显得格外特别,却瞧得出,工艺委实太差了,不像是精雕细琢而成,倒像是雕刻坏了,被遗弃的残次品。
众人看向那个礼盒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而当卫绾将礼盒打开后,所有人全都纷纷挑了挑眉,露出惊诧的目光。
只见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支白玉兰簪,簪子简简单单、平淡无奇、仅仅只在簪子的末尾雕刻了一朵小拇指盖大小的细小玉兰花,猛地一瞧,简陋到了极致,可细细一瞧,又觉得有些婉约、雅致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不是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卫臻送给卫绾的这个礼,跟人撞上了,而被撞之人,则是今日未曾到场,可她的名字却能在整个大礼上频繁出现的——端阳郡主。
是的,卫臻所赠的礼是支白玉簪,端阳所赠的亦是一支白玉簪,区别在于,端阳郡主所赠的乃宫中名贵之物,而卫臻所赠的——
众人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卫臻,不由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
这其中不乏一些嫡女,最是看重脸面,心道,果然庶出的便是庶出,连送礼,都是些个拿不出手的。
楼瑾欢更是一脸夸张的将簪子从盒子里拿了起来,举得高高的,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示了一番,随即微微似笑非笑的看向卫臻道:“呀,卫七娘子所赠的这支簪子倒是好生···别致,我就说七娘子是个秒人了吧,连这赠礼,都跟郡主想到一块去了,真真生了一个七窍玲珑心呢。”
楼瑾欢笑着打趣着,语气却极尽暗讽。
将卫臻跟端阳郡主比较起来,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指卫臻东施效颦,还是奚落卫臻妄图与郡主攀高?
她什么意图,昭然若揭。
果然,不久人群中开始有人笑着附和道:“看来,七娘子眼光不错,跟郡主有着同样的喜好啊?”
此话一出,大家开始津津乐道了起来。
要知道,郡主何其高傲,她可最是不喜有人效仿她,何况,还是被这么一枚小小的庶女效仿?
明明赠礼是簪子,可所有人的焦点却全都不在簪子本身身上——
卫臻不想出风头,更不想将自己跟端阳无端扯上任何关联,她只淡淡笑看着众人,随口说了一句:“我怎么能郡主相提并论。”
便不再开口多言。
不想,卫庆看不惯了,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把将簪子从楼瑾欢手中夺了过去,嘴里刺了一句“少见多怪”后,转头便将簪子重新递给了卫绾。
楼瑾欢让卫庆粗鲁的举动打了脸,顿时抬着下巴冲卫庆道:“五公子此话何意?”
说着,斜眼瞥了簪子一眼,冷哼道:“听五公子的意思,莫不是七娘子这支簪子有什么出处不成?”说完,还觉得不够解气,又再下一剂猛料,道:“难不成还能好过宫里的物件不成?”
卫庆被楼瑾欢尖酸刻薄的语气激到了,他呵了一声,双手抱胸盯着楼瑾欢道:“呵,楼大娘子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一出口这般咄咄逼人,嘿,我说,你无缘无故为何在六妹妹的大礼上故意刁难咱们家卫小七,莫不是嫉恨咱们家小七生得美,长得乖,性子柔不成?哼,她送的给自家姐姐的礼,想送什么便送什么,甭说跟郡主殿下的不一样,就算跟郡主殿下所赠之物一模一样那又如何,我们家小七,乐意送什么便送什么,正主都还不曾发话了,哪里轮得到他人七嘴八舌的搅局作乱?哼,没教养!难怪嫁不出去。”
卫庆这嘴,就跟上了发条似的,放眼整个卫家,几乎无人能及。
最后那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听到的人不多,却刚好飘到了楼瑾欢耳朵里。
楼瑾欢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她只伸手指着卫庆,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冒出来了,却一直“你你你”,显然被气疯了眼,无力反驳。
奚氏见状,脸色微微一变,立马瞪了卫庆一眼,正要训斥,这时,又见卫庆长臂一伸,将卫绾手中的簪子夺了过去,搁在指尖转了一大圈,然后稳稳捏在手心,这才继续冲众人道:“这支簪子虽不名贵,材质也并不如何珍稀,却是这世间仅有的一支,这支簪子可是去年年底七妹妹去灵隐寺祈福时,怜悯村民劳苦,这才在山下的山民手中亲自挑的几块石头料子打磨而成的,石头的料子小,质杂,差不多是块废料了,打磨出来的玉石是根细长的长条,喏,就是我手里的这一根,要我,一早便扔老远了,不过,谁叫七妹妹心灵手巧,她说南边灾民民不聊生,不想过于浪费,便亲自将这块作废的料子打磨成了这支精致秀美的玉簪,论价钱,这支簪子不值三五两,可论价值,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够得上七妹妹几个月来的努力呢?她将这玩意儿赠给了六妹妹,在我眼中,便是送了一件无价之宝。”
说吧,卫庆又将簪子在手里转了一圈,然后往楼瑾欢跟前一递,淡淡挑眉道:“楼大娘子,你说呢?”
楼瑾欢死死盯着卫庆,脸上一阵白,又一阵红。
还没等到楼瑾欢回应,见卫褚板着脸走了过来,卫庆立马将簪子往卫绾身上一扔,嘴里喊了一句“哎,我刚想起来,我爹找我,六妹妹,七妹妹赠给你的宝贝你收好了”,话音一落,卫庆拍拍屁股溜没了影。
而他嘴里那件稀释珍宝被他那粗暴一扔,差点儿摔倒了地上,直接摔成了两截,好在卫绾反应快,及时接住了。
接下来,自然是奚氏一脸头疼的上前代那个不知死活的卫庆给楼瑾欢赔礼致歉,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声在身后骤然响起了起来——
“小···小橙子,快···快撒手!”
“殿···殿殿下···”
众人闻言大惊,立马转过了身,闻声而去——
只见原本刚刚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卫庆这个搅事精给吸引了去,倒是一时没有留意到殿下的去向。
这会儿,只见太子殿下不知何时退出了人群,来到了众人身后,背手侧对着众人站着。
而他的脚边,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萝卜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跟前,正伸着小胖手,费力的踮起了脚尖,一手用力攥着他膝盖前的紫袍龙纹衣摆,一手费力的伸着手,正一下一下摇摇晃晃的去拽着他腰间佩戴的麒麟玉佩。
因够不着玉佩,只够得着玉佩上垂落青翠色宫丝绦,小胖墩可谓是使了吃奶的力气,生生将几根丝绦给攥落了下来。
卫姮吓得用手捂紧了嘴,已经吓白了脸。
卫臻卫绾卫褚一行人,亦是齐齐一愣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全场一片哗然.
☆、235
所有人全都惊魂未定, 唯有天真的辰哥儿,似乎看上了那枚玉佩似的,还在拼命跟那枚玉佩做斗争。
呆愣了片刻后,卫褚、卫绾、卫臻等人匆匆赶了过去, 欲阻拦加请罪。
不想, 太子元翎忽然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 淡淡道:“不必过来。”
说着, 元翎忽然将一只手背在了身后,一只手置于腰前,边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 边淡淡瞥了眼腿前的小胖墩, 冷不丁说了句道:“他若有本事将这枚玉佩从本太子身上拽下来, 本太子将这玉佩赏了他便是。”
说着,太子微微挑了挑眉, 随即,微微垂着眼,扫向了腿边小胖墩。
仿佛来了兴致,又仿佛在看戏, 或者闲来无事, 打算逗弄逗弄。
卫褚、奚氏、卫绾、卫臻几人对视了一眼,立马停了下来, 纷纷不敢妄动。
其余那些宾客友人也全都齐齐簇拥了上来。
哪个敢往太岁头上动土?
太子可是千岁之躯,纵使小孩子小, 尚且不懂, 可看管的大人们算是失职了。
纵使知晓太子和善,可卫家所有人全都心头打鼓,生怕不懂事的辰哥儿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 唐突了殿下。
所有人全都抿住了呼吸,一脸紧张,唯独,小胖墩怡然自得,似乎听懂了太子的话似的,被鼓舞了,撒欢得更厉害了。
只见他费了一脑门力气,使劲的拽啊拽,最终却只拽下来几根宫丝绦,好在,辰哥儿这小机灵鬼,聪明伶俐着呢,小小年纪,就懂得瞧人眼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只见那双圆滚滚的眼珠子四处乱转了一番,忽然一把松开了太子殿下的衣摆,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以为他终于不感兴趣了的时候,小家伙儿将小胖手塞进嘴里咬了咬,忽然抬起他那双穿着虎头鞋的小胖脚,就毫不客气的往太子殿下的马靴上一踏。
太子的脚下,靴子大,就跟一只小船似的,稳稳当当。
辰哥儿两只脚稳稳当当的塌了上去,是既不崴,又不晃的,犹踩踏平地。
站稳后,辰哥儿伸出两只沾着口水的小胖手,死死拽住太子殿下的紫色华服,然后,就跟爬树似的,紧紧揪着,顺着太子殿下的大腿直往上爬。
太子的华服上绣着一条四爪真龙,刚好沿着小腿一路呼啸而上。
而眼下,那条威武的真龙,被两只小胖手抓得皱成了一片。
卫褚见状,脸色微微一变。
奚氏紧张得拎着帕子的手都微微发白了。
就连一向淡定自若的卫绾,这会儿,心都紧了几紧。
卫臻亦是微微抿了抿嘴。
同床共枕了整整六年,她对太子元翎是了如指掌,却又最是不了解的,上辈子的卫臻,对激怒太子一事儿,算是得心应手,可对于太子其他的任何情绪,她几乎是陌生又不解的。
至少,依照前世的相处,这会儿,卫臻从对方的神色中似乎可以判断出···他并未恼。
不过太子在外宽容大亮,仁慈温和,对卫臻却是喜怒无常的,天知道,他脸上虽然笑着,转身却可以杀人于无形。
卫臻的心依然提得高高的,无法回落。
所有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辰哥儿。
然后,便见辰哥儿伸着两条胖胳膊,紧紧抱着太子的大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似的一路费力往上爬,就跟挂在树上的小猴子似的,一路摇摇晃晃的往上爬着,终于,爬到太子的膝盖处,辰哥儿一手抱着太子的大长腿,一手利索的往头顶上一拽,就稳稳拽到了头顶上那枚麒麟玉佩。
只是,玉佩系在了太子的腰带上,系得太紧了,辰哥儿到底年纪小,尽管他使出了全身力气,连小胖脸都胀红了,依然拽不下来。
然后,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辰哥儿忽然扭过头来,直直朝着身后的卫臻看了过来。
辰哥儿边扭头看着卫臻,手上边一直拽着玉佩,小嘴里咿咿呀呀的朝卫臻求助道:“阿···阿姐···要,要···”
于是,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全部齐齐嗖地一下向卫臻扫了来。
就连太子也缓缓抬眼,微微眯着眼朝她看了来。
卫臻面上微微一热,心口却悄无声息的呼出了一口气。
默默告念自己:同胞、同胞,亲生的,亲生的。
默念完后,她只微微抿着唇,此刻,她早已经顾不得冒犯太子,她只恶狠狠地瞪了辰哥儿一眼,随即,大步朝着辰哥儿走了去,也顾不上任何后果,直接将挂在太子殿下的辰哥儿一把揪了下来。
不想,辰哥儿揪着玉佩揪得实在太紧了。
卫臻的举动又太过突然,她薅着辰哥儿,辰哥儿牵着玉佩,一不留神,连带着将太子也往前揪了半步。
卫臻愣了愣。
她弯着腰,只以一种尴尬而不雅的姿势,一手抱着辰哥儿,一手去啪打辰哥儿的小胖手,嘴里严厉的呵斥了一声:“还不撒开。”
太子微微垂着眼,低头看着弓着身子,纠缠在他身上的两个身影,定定的看着,良久,只将另外一只手背到了身后,微微移开了眼,良久,轻轻地咳了一声。
竟离奇的没有阻拦,似乎···默许了二人唐突放肆的举动。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就连一旁卫褚、奚氏、卫绾、卫姮等人,一时杵在原地,进退两难,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绾盯着太子殿下略抬起的侧脸看了片刻,不多时,又垂着眼,盯着卫臻放肆的举动看了一眼,良久,她微微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终于,卫臻往辰哥儿胖手上狠抽了几下,辰哥儿松开了那枚玉佩。
卫臻抱着辰哥儿,低着头朝着太子殿下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殿下恕罪。”
说完,也不待对方回应,压根不敢看对方的脸色,抱着辰哥儿一路装傻似的转身就往外跑,怕对方迁怒,卫臻决定先发制人的,只见卫臻背对着身子一股脑的将辰哥儿扔在了地上,转身···训斥了起来。
卫褚夫妇这会儿见状,立马上前告罪道:“十五弟年幼,又是五房唯一的男嗣,家里的长辈及各房兄姐对其太过溺爱了,被娇惯得无法无天了,眼下这才不长眼的冒犯了殿下,长兄如父,臣愿代为受过。”
卫褚一本正经的朝着太子拜了一拜。
此刻,太子微微抬着下巴,脸色···有些寡淡,不过,看上去倒也算不上动怒。
他只背着手,立在原地,远远地朝着那姐弟二人的方向扫了一眼。
此刻,卫臻正在严厉的管教弟弟,往他屁股上打了几下后,正在严词厉色给辰哥儿罚站。
太子见了将眉眼微抬,少顷,忽然漫不经心的将腰上的两枚玉佩取了下来。
一枚是麒麟缠绕的和田玉青玉麒麟玉佩,玉佩有成年男子掌心大小,乃双麒麟神兽合二为一的稀释珍宝,乃宫里上贡之物,青玉本就珍贵,太子殿下腰上的那枚,更是通体碧绿,毫无杂质,系在太子腰上,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另外一枚圆形貔貅平安扣,是玫小小的和田玉白玉玉扣,手腕大小,圆形中空,中间镶嵌了一颗拇指大小通体圆润赤红的滴血红宝石,圆形的和田玉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貔貅纹理,看上去珍贵不凡,虽没有麒麟玉佩霸气华贵,却也是珍品一件。
太子盯着手中的两块玉,沉吟了片刻,忽然将那枚和田玉白玉玉扣提了起来,抬起目光扫向了卫褚身后的卫绾,淡淡道:“今日乃卫六娘子的大礼,孤未曾备礼,此物虽普通,乃孤的一片心意,便赠予卫六娘子当做寿礼罢。”
说着,太子随后将玉佩递给了身后的侍卫魏莫,魏莫立马双手接过玉佩,走到了卫绾跟前,双手奉上。
卫绾见了微微一愣,太子殿下能够驾临她的大礼,已是令她整个大礼蓬荜生辉了,没想到他会将如此珍贵的玉佩赏她?
不说卫绾,就连整个大厅里的人全都惊诧羡慕了起来。
“民女···民女谢过殿下。”
惊讶过后,卫绾稳了稳神,双手恭恭敬敬的接下玉佩后,朝着太子遥遥行了一礼。
于此同时,原本高高提起的心,终于缓缓落下了一截。
太子朝卫绾勾了勾唇,片刻后,他捏了捏手中的另外一枚麒麟玉佩,沉默了一阵后,只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方式,提起了麒麟玉佩,看向卫褚道:“那小儿唤何名?”
卫褚自然知道太子嘴里的小儿指的是谁,忙回道:“禀殿下,此乃微臣十五弟,单名为辰。”
太子淡淡的“唔”了一声,随口道:“此物便赏了他罢。”
话音一落,侍卫魏莫欲上前接过,却见太子微微摆手,道:“让他自己来取。”
话音一落,太子将目光投放到了远处那枚小胖墩身上。
太子次话一出,所有人纷纷大惊。
卫褚忙道:“此物太过珍贵,堂弟生性玩劣,殿下不必当真。”
太子却淡淡道:“本太子向来言出必行。”
说着,他只随手将玉佩高高举起。
眼下,太子嘴里的小胖墩正被卫臻训得拉拢着双肩,憋着小嘴,两眼眼泪汪汪的,泪水含在眼眶里,正要掉未掉了。
这会儿只颤颤巍巍的看着卫臻,敢怒不敢言。
卫臻冷不丁听了太子的话后,身子微微一顿。
她微微抿着嘴,她知道元翎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良久,终于冲小胖墩松了口,只凑到辰哥儿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便见辰哥儿眼前一亮,瞬间恢复了精气神,卫臻话音才刚落下,便见辰哥儿虎头虎脑朝着太子猛地冲了去,他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太子的腿,在众人心惊肉跳的目光中接过太子手中的玉佩后,便咧嘴一笑,丝毫不曾停留,又笑吟吟转身举着玉佩便朝着卫臻飞扑而来。
仿佛得了什么稀释珍宝,迫不及待的要献给卫臻似的。
只是,跑到半路上,许是蹦跶得太欢了,跑着跑着,腰带忽然松了,小袍子下的裤子忽然跨了下来,一边跑,一边往下跌,险些将辰哥儿绊倒了。
卫臻忙过去抚,给辰哥儿拉裤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道。
卫臻双手顿时一顿。
奶娘见情况不对劲,立马上前查看了一番后,只哭笑不得的笑了一嘴,道:“果然,哥儿又尿了。”
于此同时,太子殿下背着双手准备离府,刚抬脚,脚上一凉。
他低头一看,漆黑的长靴、衣摆上湿了一片。
太子的脸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了。
不久,京城开始闻言:太子殿下在卫家,被卫家小儿的童子尿尿了一身,仓皇回了宫。
这是太子殿下一世英明的一生中,不可多得的一个笑料.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人间四月, 草长莺飞。
又是一年暮春初夏之际。
随着夏天的渐渐到来,天气越来越好了。
褪下一身繁琐沉重,换身一身轻盈舒适, 只觉得整个世界彻底鲜活了。
每年四五月份, 卫家都会去往郊外寺庙祈福,今年, 卫家一水儿的女儿渐长,为了避免招惹事端, 这回去往寺庙时, 未曾带上府中的几个娘子们。
灵隐寺有些偏远, 去了,定会住上一两晚,幼时, 都还是些小女孩儿, 在庙里扎上一两晚, 不打紧, 可如今卫家几姐妹眼看着都要及笄了,这时节去庙里祭拜的人多而杂,夜里若是生了什么事, 遭殃的不是一人, 一水儿的娘子们都会跟着遭难。
当然, 最主要的还是去年年底卫家住在灵隐寺时,正好赶上了一桩惊破胆的事情, 直令人胆战心惊,那便是,彼时,住在卫家对面的宁家, 宁家老二房的四娘子在当夜跟男人私奔了。
当夜,整个灵隐寺火把通天,将整个寺庙照得仿若白昼,整个宁家,整个庙里的僧人全都下山寻人,还以为被歹人给掳了去,卫家也以为遇到了歹事,一时间差点儿乱了套,好在有郝氏,有老夫人坐镇,庙里的住持将所有庙里的女眷引到了安全地带,派专人团团守着,一直到后半夜,才得来了消息,不是被人掳了,是与人私奔了。
当夜,宁家四娘子是被几个粗使婆子塞了嘴,押送回来的,至于那个男人,听说当场被打断了腿,被五花大绑的绑了看押在了柴房。
宁家老二房与国公府宁家是本家,同宗同族,是五服内的本家,宁家四娘子是老二房大房嫡出的幼女,是国公府宁家宁芃芃隔了一层亲的堂妹,往日里不常来往,逢年过节倒是会走动。
宁家老二房算是没落了,如今是彻底靠着国公府过活,不过,去年秋天,宁家老二房攀上恭王府,因其四女成熟稳重,心地善良,被俞王妃瞧上,俞王妃打算聘宁四娘子为王妃,消息一出,半月之内,两家便已快刀斩乱麻的结了亲,只待宁四娘子及笄一过,次年冬天便要将人迎娶上门了。
只是,世人皆知,恭王府的世子是个痴傻儿,不然,小小宁家二房怎么能高攀得上皇家王府,于是,这门亲事,王府满意,宁家满意,整个京城亦是传颂得沸沸扬扬,为此,打从去年年底开始,连国公府与老二房都亲近了起来。
不想,定下亲事没多久,宁家四女宁四娘子便与人私奔,当夜,灵隐寺里的香客太多,此事太过轰动,根本压无可压,第二日一早,便传遍了整个寺庙,传遍了整个京城,一度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令整个恭王府都沦为满京笑料。
为此,打从去年年底开始,恭王府闭门谢客,整整半年未曾出来丢人现眼。
而整个宁家,亦是成为满京奚落笑话的暴风眼,就连国公府都沦为世人的笑料,京城更是一度夸张的传扬着:宁家无好女,唯恐私奔了。
这其中,被连累得最厉害的,自然要数宁家二娘子宁芃芃了,据说,宁二娘子深得皇后娘娘的喜爱,两年前,皇后娘娘时常召唤宁二娘子入宫给七公主作陪,国公府乃百年簪缨世家,有权有势,又乃权爵之家,这样家底的人家,才堪堪配得上皇家儿女,自打两年前开始,在满京世人眼里,宁家二娘子早已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了。
只是,好巧不巧,赶上了南边灾情,太子选妃一事,一拖再拖,如今,好巧不巧的将宁家二娘子拖至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要知道,两年前,宁芃芃十六岁,两年后的宁芃芃已经十八了,在未嫁的娘子当中,算是大姑娘了。
又因,宁家一直心系皇家,这些年来,宁家推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家,直到,拖到国公府被老二房的四娘子牵连,一时陷入了尴尬又绝望的境地。
听说,四月初,宁家还曾发生了一件笑料,那便是郑家笃定了宁家娘子无人敢娶,郑夫人竟然巴巴跑上门为自个儿的儿子郑昊天郑三上门求亲,求的竟是国公府的天之娇女宁芃芃,气得魏夫人摔碎了茗碗,直接将郑家人赶了出来。
听说,伯爵夫人郑夫人叉着腰在国公府门外骂了足足半个时辰,骂得整条街的人全都听到了。
退吧,宁家怎么舍得舍弃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之位。
不退吧,宁芃芃已经到了拖无可拖的年纪,尽管打从去年太子归京后,选妃的传闻一直不绝于耳,可眼看要到夏天了,宫里却不曾传来一丝消息。
整个国公府可谓出在水深火热之中。
端午节的宫宴,许是整个国公府最后一搏了。
*
却说宁家如何,暂且不表。
回到卫家。
四月中旬,太太郝氏,领着儿媳奚氏、大姑姐卫岚二人,一行三人去的灵隐寺。
听说,这回郝氏没带多少人,单单领了几名护卫,一行人一切从简,在山下十里外便下了车,一路心城,随着老百姓一同,一路跪拜上山。
这次,郝氏是特意给奚氏给卫岚二人求子去的。
四月下旬,伯爵府郑家忽然拜访卫家,惊得整个卫家一片哗然。
尤其是卫家几位娘子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毫不夸张,一个个全都跳了起来。
这几个月以来,郑昊天可谓臭名远昭,不,应该说郑昊天的名声一直是恶臭的,这几个月来,更是臭气熏天,令全京城的人对他避之不及。
郑夫人所到之处,更是家家关门闭院。
郑昊天自打十二三岁起,便在整个京城横行霸道,说一句丧尽天良也好不为过,他手中,不知败坏了多少女子的名节,弄死了多少条人命。
是这两年来,运气不好,惹上了九王府,惹上了九王府背后的二爷,最终,落得一个断腿失眼的下场。
这两年来,气焰倒是消沉了不少,郑家不敢轻易将郑三放出来祸害百姓了,却开始为他相看亲事,祸害起了满京贵女来。
听到这个消息后,冬儿啐得牙齿都要吐出来了。
卫臻当年还曾跟郑三有过一些过节了。
这会儿来卫家,只不知打的哪个的主意。
卫臻倒是并不担心的,毕竟,前世,她与那郑三,并无干系,哦,不对,前世,前世那郑三的亲事···是她指的!
卫臻愣了愣。
前世的事情,距今,好似过了好久好久了,久到她略一恍神,竟忘了好多事儿。
那么这一世,兜兜转转间,郑三的亲事,莫不是还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这样一想,卫臻心里忽然有些犯恶心。
不过,好在,恶心没犯多久,一桩天大的好事传到了卫臻跟前。
静姝姐姐给她来信了。
静姝姐姐与其兄兄妹二人到了陵城,不日便能入京。
卫臻将信件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后,高兴得大手一挥,一脸豪迈道:“我要亲自出城相迎静姝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只有两更了,没有完成任务,那就明天三更,明天不行,那就后天(捂脸),总会三更的,呜呜。
(我自言自语的,大家不必当真,我有些犯懒,激励自己,大家可以忽略).
☆、237
郑夫人是由殷氏接待的, 一直在五房正房院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也未见出来,要知道,殷氏可是个话不多的性子, 想让她开口应上几句话, 那简直是难事一桩,可偏偏,郑夫人这一待,便是一个上午。
那一整个上午,对于五房一水儿的娘子们来说,最是忐忑和煎熬。
一直快要到了午膳时分, 郑家一行人这才从五房院子里蔫蔫离开。
这轮定力与耐心,整个京城的太太夫人怕是都不及吃斋念佛多年的殷氏, 饶是郑夫人多么巧舌如簧,在殷氏面前,也终究不堪一击, 只觉得一拳头打过去, 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似的。
郑夫人从卫家出来,是唯一一回没有骂骂咧咧走的。
这样的表现,反倒是令人愈发不安与···忧心。
于是, 郑家人一走, 无论是染云居还是碧水居全都派人去正房走了一遭, 去悄悄打探消息,就连翠微居也放了个小丫头片子出来跑了一遭,问了一嘴。
结果, 太太殷氏口风极严,并未曾透露任何消息,令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也让那颗高高悬起的心,始终无法着落。
五房四位娘子们中,卫绾卫臻年纪相仿,也要数她们年纪大点儿,以及名气高些,卫姮卫眠二人的年纪暂且不说,卫姮骄纵,卫眠更是在整个卫家查无此人,再者,远没有越过前头两位姐姐反倒是去相看后头两位妹妹的道理。
因此,郑夫人这一来,多半是冲着卫绾卫臻来的。
而这其中,卫绾满腹才情,又清冷冰洁,又早早的过继到了正房太太的名下,算是整个五房最出挑的一个了,可尽管如此,五房的实力,在整个京城都是不值一提的,就连郑家,依照地位来说,卫家这四朵金花都是配不上的。
主要是卫霆祎至今五官无职,整日里游手好闲,若非依仗着大房卫霆渊,五房啥都不是。
郑家到底是有着爵位的,郑家乐意放下身段,前往下了好几个层面的卫家挑人,看来,在卫家家室之上的,等闲没人看得上伯爵府里的那个不着四六的郑三了。
可清高如卫绾,除了身份地位,其它方方面面都是不差的,她这样的,连太子殿下都高看的人,又怎么会甘愿嫁给那么一位瞎了眼又断了腿,身子早已经败坏的、败絮其中的祸害呢?
何况,纵使这样了,郑家依然管束不住那祸害。
听说,郑昊天贪念美色,纵使卫绾才情出众,却不一定讨得郑昊天的喜欢。
又听说,郑夫人这几个月上门求娶的,身不身份的倒在其次,求娶的娘子倒是一个赛一个的美。
相比死命将人看押在府里,倒不如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将人拴住来的管用。
而卫家,卫六娘子小小年纪便以“楼兰仙子”的名号传扬于世,于是,五房里的人纷纷猜测着,郑家这厢怕是惦记上碧水居的那位美貌惊人的七娘子了。
“气死了气死了。”
却说这一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卫臻早早便吩咐双灵为她梳洗打扮。
连双灵都在笑话道:“难得见主子起得这般早,又这般有精气神的。”
卫臻甩了双灵一眼,道:“静姝姐姐回来了,我哪里还睡得着。”说着,又笑了笑,难得一脸兴冲冲的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双灵见卫臻今儿个比过年还要高兴,不由有些忍俊不禁道:“昨夜便备好了,方才映虹姐姐亲自点的,生怕有什么遗漏短缺的,点好了已经装上马车了。”
说着,双灵又忍不住笑了笑,道:“方家娘子一会儿若是瞧到主子您这阵仗,一准吓到了。”
原来,卫臻得知方静姝回来后,在老夫人膝下央求了整整三日。
方静姝离京两年,二人两年未见,定是有说不完的私房话,于是,卫臻此番前去探望方静姝的同时,还特意跟老夫人告了几日假,她想留在方家,多陪静姝姐姐说些话。
卫臻的亲戚不多,阮氏父母已故,她既没有可以相互奔走的外祖那头亲戚,正房太太这十多年来亦是跟母族毫无往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卫臻从小到大,几乎从来没有去表亲家里做个客,如今马上及笄了,只想满足一下小小的遗憾,尝试一下在外做客是什么滋味。
然而老夫人哪里会轻易允诺。
如今这世道虽慢慢恢复太平了,可外头到底乱着呢,卫臻这么朵俏生生的花儿,老夫人怎么放心她随意外出,不过,见卫臻又是为她捏肩,又是为她捶腿,只恨不得将吃食亲手送到了她嘴里,那副谄媚狗腿的小模样,还挺令老太太受用的。
想到方家兄妹的品行及京兆府尹的气节,被卫臻那小妮子生生磨了三日后,老夫人堪堪无力周旋,终究不情不愿的放行,却只给她放了一日的假,最多住上一晚,她若实在挂念方家娘子,可将方家娘子接到卫家,住上多久都成。
于是,自打老夫人松口后,卫臻立马浩浩荡荡的回屋收拾,她怜惜这两年静姝姐姐在南边受苦受累,将她屋子里最好吃,最好用的,全部齐齐打包好了,欲给方静姝送去。
足足堆了小半个马车,直令整个碧水居上下瞠目结舌。
“静姝姐姐这两年在外救济灾民,受苦受累,不知遭了多少苦难,我没有她那份胆识及那份魄力,却并不代表我不敬重她,怜惜她,眼下这些东西跟她的付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卫臻恨不得将整个屋子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分给她。
双灵听了卫臻的话后,见卫臻难得一脸正色,诧异了一阵,不多时,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才刚刚坐下没一会儿功夫,便见冬儿气得鼓起了双脸、气鼓鼓的冲了进来。
“又怎么了?”
一大早的,难得见主子兴致大好,见冬儿一脸怒气,怕扫了卫臻的兴致,双灵没怎么搭理冬儿,只随口问着。
冬儿往八仙椅上一坐,只气呼呼道:“没什么。”
嘴里这样说着,身体与脸上却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卫臻从铜镜里瞥了冬儿气鼓鼓的脸一眼,只挑眉笑道:“准又是被映虹姐姐训了,又或者···在哪里跟人吵嘴了,还没吵过。”
卫臻淡淡勾唇笑着,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冬儿听了立马蹭地一下,五做三步飞蹿到了卫臻跟前,只叉着腰一脸气愤道:“主子,您是不知道,九娘子屋子里的那几个丫头片子嘴实在是太碎了,哼,见天的在背后编排您,一回两回我忍了,见天在背后乱喷,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赶明儿去厨房,我多领几个去,看谁嘴啐,看我不撕烂她的臭嘴。”
冬儿越说越气。
今儿个吃亏便吃亏在她一个人去的厨房,人少,九娘子那边有六娘子的人帮衬着,她们熙熙攘攘一窝子,她势单力薄,说不过。
卫臻一见冬儿这模样,便知发生了什么,无非便是之前太子来了,怪她抢了卫绾的风头,后来郑家人来了,戏谑是为她而来之类云云。
这小时候,五房几位娘子们见素无往来,也无甚相干的,倒是相安无事,这随着年纪渐长,气氛不免微妙了起来。
卫臻这边人少,以一敌二,难免占了下风。
见冬儿气得脸都要鼓破了,卫臻非但没有觉得动气,反倒是被她生气的模样惹得忍俊不禁,不多时,卫臻指着八仙桌上的点心冲冬儿道:“桌上的那个粽子给你留的,红豆八宝馅的,还包了一颗大蜜枣,又软又糯,这个口味的统共才送了三个来,我偷偷给你留了个,快去吃了吧。”
冬儿毫不犹豫的反嘴道:“我不吃,主子您甭转移话题。”
双灵嗤笑道:“主子今儿个嘴馋都没舍得吃,巴巴给你留的,不吃算了,一会儿我忙完了,我——”
双灵话音还没落,冬儿影没了。
双灵又气又笑。
卫臻亦是忍俊不禁。
卫臻一笑,便见铜镜里的人儿跟着笑。
卫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轻抚着自己的脸左瞧又瞧,良久,冷不丁冲双灵道:“帮我打扮得乖巧些,单纯些。”想了想,卫臻眼珠子转了转,又道:“最好乖乖的、美美的、仙仙的。”
话本里说,死读书的清高书生历来闷骚又清高,应该都好这一口吧?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双灵没有任何回应。
她缓缓扭头一瞧,只见双灵杵在原地,瞪大了双眼,正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卫臻顿时微囧。
大概是被卫臻嘴里的这番话给···吓到了。
要知道,卫臻一贯懒散的对待自己的容貌,这是头一回如此看中,并且····乖乖的,美美的,仙仙的。
这是要···作甚啊?.
☆、238
大抵是端午将至, 出了庄严肃穆的宣武大街,进入长宁街后,周遭一下子彻底热闹开来, 只见街道两旁满是热热闹闹的吆喝声——
“粽子,粽子、香甜可口的糯米粽,入口即化的糯米粽了,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糯米酒, 去湿辟邪, 滋补肝肾,快来瞅一瞅,快来尝一尝呢。”
已经有许久许久未曾出过府了,上一回出府还是前年年底, 去灵隐寺祈福, 哦,对了, 之后过年的时候,还去了一趟侯府拜年, 满打满算,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过府门了。
这条路径是通往城门的,坐在马车里的卫臻忍不住挑开了帘子, 朝外看了看。
马车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不由令卫臻想起了几年前, 刚入京时候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坐在大哥卫褚的大马上,也是在这条街,再一次回到了京城。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
短短几年,她多了个阿弟, 姨娘的身子渐好,心性日渐欢乐舒畅,老夫人的身体尚佳,她每天过得清闲又自在,快乐又幸福。
亲人在侧,又有朋友可依,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如若时间在此处停留就好了,这样的日子,过上一百年都不会腻的。
人,果然是贪心的。
当年来京时的期盼,至少到现在都满足了。
而从现在开始,不管乐意不乐意,人生又要慢慢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前世,卫臻的婚姻大事,是由她自己争来的,尽管并不如意,也尽管最后落得一个惨死的惨烈下场,却依然并不后悔。
她尝过了大富大贵,尝过了凤藐天下,那样的滋味,并没有多么美妙。
这一次,她只想亲手为自己争得一个随心自在。
这样想着,卫臻忽然放下了帘子,忽然冲着马夫叫停,卫臻话音一落,马车立马停了下来。
冬儿立马看着卫臻道:“怎么了,主子?”
卫臻道:“听着外头的叫卖声,听得嘴都馋了,冬儿,你下去挑几件好吃的点心,咱们在车里解解馋,顺带给静姝姐姐带些,给她尝尝鲜。”
双灵凑过来,给卫臻到了杯茶,笑着道:“主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嘴馋了。”说着,扫了冬儿一眼,道:“定是被这妮子带坏了。”
冬儿白了一眼,一脸兴冲冲冲卫臻道:“主子想吃些啥?方才一路过来,我都听到了,好吃的可多了。”
说着,冬儿掰着手指头,一一数了起来。
卫臻笑道:“你是个吃货,你挑的定都是好的,都听你的。”
冬儿听到卫臻这么一说,立马翘起了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下了马车。
却说从卫家到城门口约莫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不过不知是不是将要过节的缘故,街道上人实在是太多了,一路上几乎走走停停,尤其,快要到城门处的时候,更是直接堵上了。
马车更寸步难行,约莫堵了一刻钟后,忽然有巡逻的士兵上前清场,直接将城门附近很多要出城的百姓及车队全部都赶到了距离城门半里地的十字街道上。
卫家的马车赫然就在其中,也跟着被迫让行,一路退了又退。
这天子脚下,几乎没有等闲之辈,一口招牌砸下来,不是权贵便是富豪,等闲没有这般行事猖狂的,这阵仗——
轻易是瞧不着的。
前来清场的士兵一个个腰配大刀,或手握长矛,通身威武,赶起人来,竟毫无顾忌,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哪路霸王,不待任何人有反驳的机会,一律挥矛驱赶,并且动作有些粗暴,丝毫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双灵预备下去打探一番,人还没出去,便见马儿被惊,长长吁了一声,双灵差点儿摔回了马车里。
冬儿皱着眉头道:“天子脚下,到底何妨神圣,竟这般行径?”
说完,也要将头探出去查探一番,却见双灵去而复返,忙冲卫臻道:“主子,就连工部尚书厉家的马车也照例赶了回来,莫不是生了什么事儿吧?”
卫徵听了,沉吟片刻,只冲双灵及冬儿道:“乖乖坐着,莫要惹事。”
双灵、冬儿立马返回了马车。
又约莫一刻钟后,只听到有人驾马在疏通的大道上飞驰而过,直直朝着城门方向飞驰而去,片刻后,又有人驾马飞速返回,这一来一回后,不多时,有两队数十人的巡逻士兵高举长矛在前开路,将一辆奢华又显贵的马车迎了过来,马车双马并骑,皆是上等的汗血宝马,马儿连毛发都泛着耀眼光泽,马车更是有普通马车两倍那么大,外罩着穆青色车帘,车帘的绸缎用金丝线镶嵌,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一缕淡淡的尽管,整个车帘将整个马车围得密不透风,令人无法窥探分毫。
马车两旁,分别有人高举着紫色旗帜,上边镶嵌了一个大大的“豫”字。
紫色,是皇家御用颜色,豫,是九王爷元阊的封号。
只见马车前头,打头的那匹雪色宝马上坐着的赫然便是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九王爷豫王。
豫王早年无所事事,前年却在陛下那里讨得了一桩差事,负责接手宿卫军,管理京城里里外外的巡逻差事,宿卫军归禁军统领,后从禁军分离,由九王爷直接统率,掌管宿卫军后,九王爷直接剥离禁军,将宿卫军改为霸气滔天的巨麒军。
巨麒军并不负责整个京城的看守和安保,只专门负责巡逻,看看哪里有□□烧,无恶不作的,管束一二即可,不过,这九王爷在太后及皇上那里发了话的,发誓一定好好办好手里的这桩差事,于是,有事无事,时常亲自领着一众部下满大街巡逻办差,一旦瞧见哪个个不对劲儿的,一一抓捕当场审讯。
九王爷犹如打了鸡血般,今儿个跟禁军抢差,明儿个到京兆府拿人,一时惹得京城各方治安处叫苦不迭,却偏偏无力抵抗,只有苦难言,而百姓一听到巨麒军更是闻风丧胆,跑都跑不赢。
如今,巨麒军又磨刀霍霍出行了。
不过,瞧今儿个这威风的架势,却不像是巡逻的——
九王爷元阊今日一身通体华服加身,他高坐在马背上,一路领着部队慢悠悠的朝着城外驶去。
众人以为九王爷一过,被封的路便可解禁同行,不想,封路的巨麒军丝毫未动,依然将整条大道堵得死死的。
约莫堵了半个时辰后,眼看着日头高了起来,天气渐热了起来,整条路依然寸步难行,卫臻终于着人前去打听,这才得知,今日西凉那边那位世子苏及镇守北方的郑家军回京了,陛下派豫王于城外相迎?
苏万里那天杀的终于到了?
郑家军?是郑襄阳回来了么?
卫臻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片刻后,快要被这一连串的好消息砸晕了.
☆、239
郑家驻守北边, 与西北相连,是直通京都中原的要塞之地,乃大俞咽喉之地。
郑家乃武将世家, 是皇家心腹,这样的地界,唯有信得过的人方能胜任。
郑家既要防外族入侵,又要防西北西凉军做大异变, 同时, 还得防关内与异族勾结之徒,可谓身兼数职, 任重道远。
两年前,郑襄阳收到消息, 有人欲勾结关外蛮子想要入关进犯, 恼怒气愤之下, 一个拍板,直接偷偷随军入了军队北上, 这一去, 便是整整两年光景。
军营管教严格,鲜少与外界联络, 去年南边大灾时,郑襄阳曾给卫臻捎过一封信件,至此, 音讯全无,每每与静姝姐姐联络时, 二人总会提起郑家那位雄心一胆、赤心报国的英勇娘子郑襄阳。
郑襄阳与方静姝二人一动一静,却纷纷勇敢坚定,有着一颗完全超出世俗界限的超然之气, 为卫臻所钦佩。
很多时候,卫臻也曾偷偷钦羡过。
上一辈子她活得浑浑噩噩、混沌一生,这辈子她也想随心自在,勇敢挣脱世俗教条,去疯狂一把,去勇敢一把。
不过,卫臻心里清楚明白的很,她非郑襄阳、也非方静姝,她没有那样强大有力的家族所依托,也没有那般开明清明的长辈所依仗,她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在精神上追随她们,却在现实生活中,一步一步,努力过好自己。
却说,九王爷元阊奉陛下旨意于城门外广迎郑家军镇国大将军郑大将军及西北世子苏归京,出城后,却被告世子苏一路舟车劳顿,这一路赴京,路上不得当染了寒疾,一路反反复复,未见大好,听闻灵隐寺的一芯大师造诣高深,蝉意精通,想要前去拜会,于庙里调养身子,修养生性,唯恐入宫进谏时,将旧疾与病气过气给陛下。
“世子苏好生大的架子,连陛下的旨都敢避。”
九王爷闻言,当场挥鞭,将来报的探者甩出十数丈远。
一时,整个城外,所有士兵及围观百姓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一下。
要知道,这位世子打从去年年底接旨入京后,今年一开春便已出发,面上瞧着恭恭敬敬,可这一路,生生将两月不到的行程拖了小半年之久。
如今眼看入京,却又借故推托。
这般嚣张又狂妄的架势,简直未将皇族放在任何眼里,简直闻所未闻。
“呵,比我元阊还要猖獗的人终于出现了,苏万里,本王记住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苏万里能避到何时?”
九王爷阴着脸,下令呵退探者,阴沉着一张脸,继续等候郑家军。
却未料,镇国大将军并未听召归京,归来却是个白面娘娘腔——
元阊当场耐心皆无,怒气直涌,管他兹事体大不大,直接挥鞭与郑家军凯旋归京的少主直接开打了起来——
此时,日头渐渐高升,初夏的太阳渐渐有了毒辣之色。
城门里,被堵在城门里的百姓与车队叫苦不迭,一个个被毒辣的太阳晒得眼晕身子晃。
有不少百姓躲到了卫家马车后躲避太阳,被马夫呵退三丈之远。
卫臻心有不忍,却深知,人多容易出事,马车里,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唯恐生事端,便随车夫护卫呵退,未见阻拦。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车里并无比马车外轻松凉快,只觉着像是身处在一个活蒸笼里被生生蒸煮着似的。
冬儿有些胖,身上汗如雨下,只一边擦汗一边叫苦不迭的抱怨道:“这城门究竟何时才能开啊?”说着,又忙捏着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卫臻擦汗,道:“主子,您渴不渴?要么咱们打道回府罢,或者直接去方家候着?这般等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双灵将帘子悄悄拉开一角,探了探,道:“后头人头攒动、寸步难行,马车连挪动一下都挪动不得,哪里能是你想回便能回的?”
京城乃大俞的首都,是整个大俞最繁荣之地,每日进出城门的商贩与各方人士数以万计,城门堵上一刻钟便能引发堵塞,这连着关上一整个上午了,整个京城城门之处都快要瘫痪了。
饶是卫臻心静,这会儿额头上都染起了一层薄薄的薄汗。
这退又退不得,出又出不去,唯一能做的便是安静等待。
九王爷奉旨迎郑家军及世子苏入京,此刻却迟迟未见动静,想来是哪一方耽搁了。
苏万里从小到大便是肆无忌惮的,郝氏时常训斥他,连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便是陛下立在他跟前,他怕也照样面不改色,改混账还是得混账。
这世间无论发生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之事,只要苏万里在场,卫臻都丝毫不觉诧异。
直到等了不知多久,忽然闻得外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道:“里头坐着的可是七娘子?”
话音一落,马车里,卫臻与冬儿、双灵齐齐一愣。
下一瞬,只见马车车帘被人从外掀开了,不多时,一张放大的脸呈现在了卫臻眼前。
“五公子?您···您怎么在这里?”
双灵与冬儿见有外人入侵,下意识的将卫臻护在了身后,见来者是五公子卫庆,顿时齐齐松了一口气。
卫庆朝卫臻抬了抬下巴,笑道:“我自然是跟着咱王爷在办差。”
说着,擦了擦头上的汗,嘴里喊了声热死了,冲卫臻道:“是不是堵这里堵很久了,得亏你家哥哥我眼尖,瞅见了咱们府上的马车,你们来了这怎么不差人给我支个信,哥哥我要是笑得你在这里活受罪,一准来解救你了。”
卫庆自打两年前在九王爷跟前露脸后,便一直在九王府办差,九王爷讨得了巨麒军的差事后,卫庆也跟着在巨麒军领了一桩差事,整日里配着大刀在整个京城大街小巷上横行霸道,耀武扬威。
这也便是上回卫庆敢在楼瑾欢跟前叫嚣的原因之一。
他如今可是九王爷跟前得力的。
卫臻一准猜到了卫庆今日在场,不过,她出府是私行,并不想惹人注意,况且,卫庆这耀武扬威的,卫臻保不齐他会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情来,她惹不起还躲得起。
如今,见卫庆竟然主动凑了过来,卫臻似笑非笑道:“五哥哥打算如何解救?”
卫庆用大拇指推了推鼻尖,一脸拽拽道:“想不想出城?”
话音一落,卫臻未曾表示,冬儿与双灵对视一眼,立马眼前一亮道:“五公子有法子?”
卫庆斜着眼瞥了一眼二人道:“还还用说,也不瞧瞧本公子何许人也!”
说着,卫庆冲卫臻道:“走,哥哥领你们瞧热闹去。”
说罢,大手一挥,便要吩咐马夫驾车起行。
卫臻却阻拦了,道:“五哥直接领咱们出城,能行得通么,五哥这般以权谋私?回头不怕王爷问罪么?”
卫庆想了想,道:“王爷这会儿才没工夫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说着,卫庆神秘兮兮的凑到卫臻跟前,冲卫臻道:“王爷这会儿架起了擂台,正在跟郑家军比擂台呢,定是有趣的紧,我好不容易才找了借口抽空过来的,走罢,哥哥领你瞧打擂台去。”
说罢,见卫臻有所顾虑,卫庆开始放出杀手锏引诱道:“跟郑家少主郑襄阳的比试,妹妹当真不想瞧瞧?”
卫臻听了彻底怔住了。
这···这九王爷不是奉旨相迎么?怎么跟郑家军打起来了,还是与郑襄阳?
饶是卫臻有所顾虑,觉得不该随了卫庆,还是忍不住动了好奇之心。
于是,卫庆就这般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领着卫臻的马车在清出来的大道上,明晃晃的驶到了城门处,只不想,城门被封,无王爷命令,闲杂人不得通行,最终,卫庆指着卫臻道:“你知道来着何人么,她可是世子苏的表妹,郑襄阳的手帕之交,是特意过来迎接二位,你敢拦?你拦得住么,行吧,你要拦便拦着,我这便去禀报王爷,回头一准撤了你的职。”
于是,在卫庆的巧舌如簧及夸张诓骗下,卫臻等人被顺利放行,不过,马车被拦在了城门外,许下车步行入内.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却说卫臻戴着面纱, 将里里外外围得严严实实的。
然而一下马车后,卫臻立马就后悔了。
她从未步行穿行过城门,以往皆是坐在马车或者轿子里出行的,眼下, 由冬儿、双灵二人扶着, 一行人缓缓从城门下过。
原来城墙如此高大, 城门如此巍峨。
圆拱形的城墙下, 因遮了光, 稍稍有些阴凉, 一踏入,瞬间觉得一股阴冷之气从脚底直蹿头顶。
城门下的通道宽而深,里面每隔一臂之远驻守一人, 一个个如同定在原地似的,目光森冷坚定,岿然不动。
饶是出入过不少府门,见过不少世面的双灵、冬儿二人,进入城门下后,全都不自觉的打了个颤,纷纷朝着卫臻靠拢了几分。
京城这堵城墙, 保护的可绝不仅仅是京都, 而是整个大俞,自然气势森严、巍峨不息。
好在卫臻曾是在东宫生活过好多年的人, 她进过金銮殿,去过太后皇后的寝宫, 见惯了威严森严之所,这才堪堪稳住了。
只是,以往进出城门的多是百姓商人, 富泽一些的基本乘车马而行,几乎鲜少这么明晃晃的露面,如今,整个城门底下就卫臻一行人,而且,还是一行娘子,且卫臻虽戴了面纱,遮住了脸面,可那旖旎的身姿依然婀娜窈窕,在所有守军护卫目光赤、裸裸的护送下,只觉得尴尬又怪异。
原以为出了城后,便可得自由,可出城后,卫臻及两个丫头瞬间齐齐怔住,只见九王爷直接将擂台搭在了离城门口不远的百丈之地,而城门外更是直接被十数道整整齐齐的士兵团团布控守卫住了。
卫臻等人出来后直接被士兵拦住,压根无处可行。
卫庆见卫臻呆立在原地,只得意的看了卫臻一眼,随即,拿起了通行令冲为首领队的领事扬了扬,随即熟络的搂着对方的肩膀攀谈道:“我家妹子没瞅见过这阵仗,想过去瞅瞅,方大人,行个方便?”
卫家的娘子名震京城,方大人抬眼朝着卫臻的方向瞅了一眼,微微有些不大自在,想着守卫重要,又想着一个姑娘家,闹不了什么幺蛾子,沉吟了一阵,冲卫庆道:“悠着点儿,别太引人注意了。”
说完,复又看了卫臻一眼,脸微微有些发热。
卫庆顿时拍了拍对方的肩,道了声改日请你吃酒,随即冲卫臻抬了抬下巴,一脸傲娇道:“跟上罢。”
话音一落,他就跟只螃蟹似的,横着穿插进了队伍里。
卫臻却是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打道回府也不是。
她恨不得用眼神将卫庆那浑人给碎尸万段了。
卫臻是个马上及笄的娘子,这个年纪姑娘早已经到了要避嫌的地步,如今,却被卫庆领着在男人堆里打转,整个城外,几乎连个母蚊子都没见着,纵使由卫庆亲自护着,到底是不妥的。
双灵、冬儿二人也早已经意识到了,只边小声提议着打道回府,边替卫臻将面纱捂严实了,卫臻想了想,道:“来都来了,返回动静更大了。”
正说着,只抬头四望了一眼,见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双方的交火上,又见卫庆在前头催促着,卫臻叹了一口气,只微微低下了头,缓缓跟了上去。
一路走过,所有士兵全部齐齐扭头看向卫臻。
此时,九王爷与郑家军双方已经开打了起来,远远地看去,只见擂台上一道穿着铠甲的领军与一道穿着私服的侍卫在台上交火,穿铠甲之人五大三粗,气势长虹,应为郑家军人,穿私服的侍卫一身禁黑,斯文冷峻,应为九王爷随从。
一人手执长,枪,一人手执长剑,领军将领先发制人,招招凶猛,斯文侍卫步步退让,却避之轻松,双方数十个回合,未见胜负,双方人马都在高呼着:“杀啊”、“打啊”、“削他”。
声响震扯整个城外,气势如雷。
卫臻等人久居深宅,何曾撞见过这等雄浑场面,惊讶之余,未免被震撼到了。
卫庆得意将卫臻领到了一辆豪华马车旁,冲卫臻道:“这里视野极佳,无人注意,你们就在这观赏,我这便派人替你去寻方家兄妹。”
说完,卫庆搓了搓手,将元福留下,自己去差人寻人。
冬儿目送卫庆的背影离开后,冷哼一声,嘴里小声嘀咕着:“五公子这便不管咱们了。”
元福立马在身后回道:“这不还有小的在么,七娘子、二位姑娘若有什么差遣的,只管吩咐便是。”
冬儿白了元福一眼。
双灵却淡淡笑着,难得赞了一句:“五公子如今行事倒是越发妥当靠谱起来了。”
卫臻听了,也顺着卫庆的背影看了一眼,甭管卫庆行事多么不着调,对她,可谓是精心又精心的,若是换作旁人,只管自个快、活了事,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一路耐心的将她“解救”了来,又用了有生以来的最耐心,自己最大的努力,好生将卫臻安置了。
尽管安置得···呃——
卫臻看了看旁边的马车。
这辆马车便是方才从开出的大道上张扬而过的那辆奢华马车,应当是九王爷的马车,这会儿车上应当无人,却依然停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正好正对着擂台,可将擂台上的画面悉数纳入眼底。
卫臻看了一眼马车,因天气有些炎热,她脸上遮着面纱,密不透风,时间一长,忍不住拿起垂落在马车一侧的长帘扇了扇风,眼睛却一直在对面郑家军的队伍里快速搜寻着,不多时,只见冬儿忽然忍不住跳了起来,忍不住拉着卫臻的衣袖欢呼道:“主子,您瞧,那是郑家娘子么,中间那位是郑家娘子么,哇,郑家娘子身着铠甲,好生威武。”
卫臻闻言,立马抬眼朝着冬儿的指向看去。
只见对面队伍最中央位置的马匹上,坐着一个纤细黝黑,却刚劲坚硬的身影,对方一身铠甲加身,手握着头盔,夹在腋下,一双眼睛,如鹰眼般紧紧盯着擂台,她脸上的皮肤因常年风吹雨打,已风化得黝黑无比,脸庞消瘦,却刚毅无比,一眼看过去所有人定当将人误认成少年郎,只觉得与两年前在京城里横行霸道的郑襄阳判若两人,方才卫臻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掠过,却并没有第一眼将人认出来。
是郑襄阳,当真是郑襄阳啊。
卫臻紧紧盯着对面的人,细细一瞧,确实是郑襄阳本人,只觉得英姿飒爽,女中豪杰,不过如此。
真好。
看到这样的郑襄阳,可真好。
本以为两年后看到郑襄阳,会激动得无以复加,可直到这一刻,激动之余,卫臻满心满眼,全是欢喜与欣慰。
这个世界上若只有唯一一位特立独行的女子,那人便是郑襄阳是也。
“主子,咱们要不要过去,去到郑娘子那边?”
冬儿晓得卫臻跟郑襄阳交好,如今见卫臻交好的朋友都回来了,简直比她还要高兴还要激动。
卫臻远远地看着郑襄阳,却缓缓道:“此番襄阳姐姐回京兹事体大,莫要过去叨扰,待她安顿好后,我再给她下拜帖。”
郑襄阳回京,依照惯例,定是要入宫面圣的。
说着,卫臻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郑襄阳看着,嘴角勾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
正看着,忽然见对方脸色凝重了起来,不多时,只听到九王爷眯着眼冲着擂台上吼了一声:“俞风,还在磨蹭什么,怎么,想给娘娘腔那边放水不成,本王命你,三招之内撂了对方。”
九王爷话音一落,只见擂台上的气氛风云大动,又见那名斯文冷峻的护卫忽然化被动为主动,忽然一个翻身踢腿,直接将对方手中的长矛踢飞,又一脚,踢上了对方的下巴,再一个飞身旋转,反身一脚直踢对方胸口,直接将那道五大三粗,犹如半座大山的魁梧身子一脚踹飞到了擂台下。
原本看得津津有味的卫臻三人脸上的神色格外精彩,由紧张、兴奋、担忧,震惊,最后成了惊吓,因为那道身影此时正直直朝着卫臻所在的马车方向飞摔而来。
卫臻主仆三人吓得直直往后躲,所幸,那道魁梧的身影直接跌落到了距离卫臻几步之外的双马并进的马匹旁,无人受累,却惊得两匹马儿高高驾起长蹄,俨然要将那名身影直接踩踏马蹄之下。
此时,车上并无马夫,无人阻拦。
眼看着马蹄下的那道身影要被踩踏成了一道肉酱,情急之下,卫臻灵活的爬上了马车,双手用力的勒紧了马绳,调转了方向,生生将两匹马儿拉拽着驶向了反方向,而在这个空档,摔倒在地下的那名将领飞身躲闪,纵身逃离了下马。
马儿冲撞的朝着斜前方踏了两步,卫臻立马松了马绳跳下了马车,随即来到了其中一匹母马身旁,只缓缓探手,顺着毛发,在马儿的脸颊处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原本躁动的母亲瞬间温顺、安静了下来。
旁边的公马也很快乖巧了起来。
这一切动作,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
卫臻动作刚一停,只听到九王爷森冷的声音从擂台传了来:“何人在此处作祟?”
一时,所有人全都齐齐抬眼,朝着卫臻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此时,冬儿与双灵已经惊呆在了原地,等到反应过来后,二人惊魂未定的喊了一声主子,齐齐担忧的跑了过来。
就在卫臻成为众矢之的,将要被当众问罪之际,不想,这时,只见马车不远处,一道一身黑衣禁服之人远远地朝着九王爷比划了一个动作,九王爷原本冷冽的神色瞬间骤变,变得微微挑眉,似乎一脸好奇,又有些兴奋及复杂,最终又骤变成面无表情,只眯着眼朝着卫臻所在的方位盯着定定的看了一阵后,忽然大手一挥,冲着对面郑家军嚣张喊话道:“第二局,何人出来应战啊!呵,所谓郑家军,原不过徒有虚名也!”
九王爷此话,瞬间又将所有的目光重新吸引了回去。
郑襄阳坐在马车上,咬紧了牙关,勒紧了马绳。
不多时,她将长矛一挥,直接跳下战马,竟亲自应战。
而与此同时,弯腰趴着躲在马儿身后的卫臻顿时惊魂未定的松了一口气,就在她捂着胸口,想要悄悄溜回马车身后时,不想,这时,一双黑色马靴忽然引入眼帘,卫臻身子一顿,愣了片刻,还未来得及抬眼,便听到一道清冷又恭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卫七娘子,请马车内歇息。”
卫臻顿时一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