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而小郎君话音一落, 只见满室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约莫十三四岁, 皮肤白皙,唇红齿白, 有些男生女相, 生得十分秀气好看,跟个瓷娃娃似的,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黝黑黝黑,里头好似有一汪水儿, 看上去衬托得整个人天真又烂漫,充满了童真。
这人明明十三四了, 却管明显小两三岁的卫臻作姐姐。
且对方的语气幼稚, 有种不同于寻常人的稚气及憨傻气。
啊。
卫臻陡然回想起来了,听闻老王爷府上有个痴傻世子, 对方三岁不能言语, 七岁还不能行走,长到十多岁了还不能自己用饭,不能自己沐浴更衣, 他的智商只有七岁,一直被老王妃养在了王府, 从未曾踏出府门一步。
世人只听过傻世子的名讳,却从来无人得以见到过他。
卫臻之所有对他有些印象,是因为小时候她被人欺负的时候, 曾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说她是个傻子,就跟王府里的那个傻子一模一样,后来嫁到太子府后,她也被人骂过愚蠢,骂过痴傻,讥讽她的智商还比不过七岁的痴傻儿。
原来那个传闻中的痴傻儿,就是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小世子。
对方歪着脑袋,一脸目光炯炯的盯着卫臻看着。
卫臻也瞪圆着眼睛,直直的瞅着他。
忽然,对方将手一伸,将手里的泥娃娃朝着卫臻递了过来。
卫臻有些诧异,她先是看了看王妃,又看了看老夫人,犹豫着没有接。
结果见她不接,对方似乎有些急了,只将泥娃娃再次往她跟前一递,脸微微鼓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嘴里含含糊糊喊着:“姐姐,漂亮姐姐。”
说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他手中的泥娃娃。
卫臻低头往他手上一瞧,只见他手中的泥人捏得栩栩如生,小小的脸,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挺翘的小鼻子,头上鼓着一对小鼓包发鬓,赫然跟卫臻头顶的发式一模一样,竟然就是缩小版的小卫臻。
卫臻震惊得不得了。
对面俞老王妃见小世子急的脸都红了,却也不急,只温声笑着问道:“这小泥人捏得可真好看,帧儿捏的可是漂亮姐姐啊?”
那个叫帧儿的小世子被夸奖了,只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
老王妃又指着对方的卫臻道:“帧儿是不是想将小泥人送给漂亮姐姐,想的话,就走过,直接大大方方的送给漂亮姐姐便是了。”
老王妃在一旁鼓励着。
小世子抬眼看了卫臻一眼,有些犹豫,可是看到老王妃鼓励的眼神,踟蹰了片刻,终于鼓起了勇气来到了卫臻的跟前,他神色略有几分羞涩,然而目光天真真诚,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卫臻,片刻后,只小心翼翼的将泥娃娃往卫臻跟前一递,小声嘟囔冲她喊道:“姐姐。”
卫臻小脸微红。
被个比自己高个头的小郎君当众这样喊,她只有些无地自容。
一旁的卫姮偷偷捂嘴笑了起来。
卫臻一脸不好意思的接了过来,正要冲他说一声谢谢,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到吧唧一声,对方飞快的低头,飞快的往她脸上吧唧一口,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卫臻一下。
卫臻顿时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忙伸手推了对方一把,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半步。
她···她竟然当众被人轻薄了。
卫臻伸手捂着脸,有些难以置信。
而对方被她一推,脸瞬间鼓起了起来,一脸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全场一片哗然。
老夫人微微挑着眉看着这边,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俞王妃立马起身,将小世子拉到了一旁,低声训斥道:“帧儿,你怎么能如此无礼,怎能当众亲姐姐!”
小世子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似的,只微微低着头,神情沮丧,可被老王妃这么一问,竟然如实回答着:“姐姐好看。”
说完,还忍不住扭头多看了卫臻一眼。
卫臻气得小脸胀红。
老王妃一脸尴尬,不多时,语气一提,再次当众将小世子训斥一顿,训斥到小世子红着眼生闷气了,这才吩咐身后的嬷嬷跟丫鬟将人拉到一边哄着,暂且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待那位走后,老王妃忙将卫臻拉了过去,一脸歉意道:“帧儿还小,他的心智才七岁,不懂事儿,他欺负你了,老婆子代那浑小子替你致个歉,叫臻儿吧,臻丫头,你甭恼,日后我定好生管教好那浑小子。”顿了顿,对方又叹了一口气道:“他往日里还算规矩的,今儿个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老王妃说着,忽而从自己手上将自己常年戴着的那个玉镯子取了下来,一把套在了卫臻手腕上,笑着道:“这个镯子老婆子我戴了好些年了,今儿个见了你,我甚是喜欢,也算有缘,日后,你戴着吧。”
老王妃说着,笑眯眯的看着卫臻,比之方才的笑容与态度,已经亲近了不少。
甚至比之前对卫岚,还要亲昵几分。
卫臻低头往手腕上的玉镯看了几眼,只见玉镯的玉色莹莹剔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而听着对方话里似是而非的话,又抬眼看了王妃一眼,对上王妃炙热的双眼,卫臻顿时心头一跳,她想要将手中玉镯取了下来,只结结巴巴冲王妃道:“这···这太贵重了,王妃,臻儿···臻儿实在是受之有愧。”
说着,只想要还给对方。
却见王妃抓着卫臻的手,用力一摁,道:“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你且戴着玩吧。”
那边老夫人见状,只笑了笑,冲卫臻道:“长辈给的,你收下便是。”
如此,卫臻心惊肉跳的收下了。
退回到老夫人身后时,只见其它几位老夫人看待卫臻的神色已然有些不同。
长辈们说了一会儿话后,外头有人禀报,说大公子领着几位表公子过来给老夫人请问。
老夫人笑了笑,摆了摆手,不多时,卫褚便领着卫宴卫弘及郝家几位表兄弟弟一道进来了。
卫褚身姿如松,气质如柏,他面如冠玉,又不失男儿英武气概,比之当下许多绵软少年,身姿多了几分沉稳之气,而卫宴如竹如兰,气质高洁,清冷俊逸,竟也别有一番风骨,卫家这两位郎君在一众公子跟前犹如鹤立鸡群,令人格外瞩目。
尤其是卫褚,他一进来,只见几位老夫人一直言笑晏晏的盯着他瞧着,尤其,一旁的奚老夫人更是将他瞧了又瞧。
老夫人眼睛毒辣,见状,只笑着指着诸位老夫人引荐给他们认识,卫家儿郎,规规矩矩,十分懂礼数,一一见礼问好,轮到奚家时,只见老夫人话语一顿,不多时,只将目光落到了奚家奚二娘子身上,笑呵呵道:“听绾儿臻儿说,她们跟你们家瑶姐儿志趣相投,在我耳边念叨了无数回了,今儿个总算是有机会见到本人了。”
说着,不由冲着奚老夫人身后的奚乐瑶招了招手,道:“快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话音一落,只见奚老夫人笑着道:“我这个孙女,旁的都好,就是为人太过老实,还有些懒骨头,让她陪老婆子我出门一趟,简直要将嘴皮子给磨破了。”
奚老夫人笑眯眯的说着,倒也不藏着掖着,将对方的优缺点一一展露得一清二楚的,说着,扭头看了奚乐瑶一眼,笑着道:“卫家你从前来的少,往后咱们可要多走动走动,多热闹热闹。”
说着,让奚乐瑶过去给卫老夫人见礼。
奚乐瑶被自家祖母打趣的满脸通红,却不想,卫老夫人一脸和善的拉着她的手,替她解围道:“跟我屋子里那个小懒鬼一模一样,尤其是到了大冬日,甭管三请还是四请,永远都起不来。”
说着,笑眯眯的瞥了一旁的卫臻一眼。
一旁的小懒鬼卫臻闻言立马瞪了老夫人一眼,娇嗔道:“祖母定是没地方挑错处了,才硬生生的在孙女儿身上挑了这么个出处。”顿了顿,又道:“孙女跟乐瑶姐姐年纪还小,还在身子呢,自然吃了多睡得多。”
说完,还轻轻哼了一声。
老夫人笑骂道:“瞧瞧,还上天了她,老婆子我就提了一嘴,她倒好,小嘴噼里啪啦停下不下来了她。”
祖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时,惹得屋子里老小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夫人拉着奚乐瑶好是夸赞了一通。
她就立在老夫人跟前,不远处,卫褚领着一众弟弟们立在那里。
见老夫人对奚姐小娘子喜爱有加,卫褚不由将人多看了两眼
☆、182
“好了, 你们年轻人不喜欢被拘着, 你们年轻人便去玩自个的吧,省得杵在咱们几个老家伙跟前, 一个个的都落得不自在。”
待一一相看好后, 老夫人便发了话,让卫岚领着各个小娘子们, 让卫褚领着所有的小郎君们,各自去忙活自个的。
而老夫人这一众十多年未见的老姐妹, 也好聚在一起好好说会儿话。
卫臻正好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场,老夫人话一落, 她便飞快的戳了戳卫岚的背,卫岚冲她笑了笑, 领着她们所有人出了屋子。
俞老王妃目送着卫臻的背影, 一直到她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顿了顿, 只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见帧儿眼巴巴的盯着,待人消失了,还杵在那里一直看啊看。
俞老王妃叹了一口气。
收回目光时, 正好视线与老夫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俞老王妃心思一时转了几转,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顿了顿,最终又给隐了下去, 只跟老夫人对视着,相似一笑。
却说卫臻一行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后,卫岚便领着一众娘子们打园子里转了转,卫家这些年虽然没有处在朝堂的中心,看似落下了一程,可卫家百年世家,就好比说这处老宅,这地段,这宅院,这面积,以及院子里的这陈设,便是放在整个京城,皆是排得上号的,况且,卫家人口众多,尤其是下一辈,人才辈出,不可小觑。
旁人或许不知,可待往这院子里走上一程,便知这座府邸的底蕴在里头。
卫绾跟奚乐瑶交好,二人一见如故,倒是不知奚卫两家竟还有这样的渊源在,这如今还是奚乐瑶打头一回儿登上卫家的门。
一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卫绾便一直挽着奚乐瑶,充当着她的向导,给她介绍着府里的一草一木。
卫臻跟着她们身后默默走了一程,走着走着,忽而听到有人轻声喊道:“七妹妹,七妹妹。”
卫臻停下脚步,缓缓扭头,只见郝家表哥郝哲翰身着一袭青衣,头戴玉簪,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厮。
他走到卫臻跟前,飞快的看了卫臻一眼,耳尖微红,似有些羞涩,却壮着胆子冲卫臻作了个揖道:“七妹妹有礼了。”
顿了顿,只忽而抬起手来,将手中一个精致的食盒缓缓递到了卫臻跟前,轻声道:“大姐姐听大表姐说七妹妹喜欢吃些甜嘴的点心,大姐姐便特意亲手做了些玫瑰酥还有杏仁酥托我给七妹妹带过来。”说着,飞快的抬眼看了卫臻一眼,道:“我匆匆赶来的,应该还热乎着,七妹妹快趁热吃了罢。”
说完,郝哲翰将食盒轻轻拉开一角,只见食盒里摆放着两碟景致的点心,点心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精致又美味,而食盒一打开,一抹淡淡的清香便立马扑鼻而来。
卫臻看了郝哲翰一眼,对方约莫快步追上来的,鼻尖已经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说实话,她有些感动。
而对方的说辞也落落大方,让人难以拒绝,只是,卫臻目光往周围扫了一眼,正要说话,却见卫姮不知打哪儿蹿了出来,似笑非笑道:“哟,咱们这么多人呢,可表哥却满心满眼只有七姐姐一个,还真是偏心。”
顿了顿,又道:“啧啧啧,七姐姐如今可真真不得了,这小小年纪便如此招蜂引蝶,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办?七姐姐,咱们卫家可是正经的簪缨世家,虽说是在府里头,可七姐姐的言行举止也得悠着些啊,省得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卫家作风有什么问题了。”
卫姮说着,挑眉看了卫臻一眼,顿了顿,忽然走了过来,往郝哲翰手中的食盒上瞄了一眼,冲郝哲翰道:“翰表哥,咱们是表亲,有句话表妹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着,卫姮瞥了对面卫臻一眼,也不待郝哲翰相问,只自问自答道:“我看表哥还是甭费力气了,我七姐姐这人生得好看,性子讨喜,讨人喜欢,光是今儿个便不知被多少人围着团团打转了,表哥家世确实殷实,可哪里比得上人王府显贵,对吧,七姐姐!”
卫姮说着说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忽而忍不住捂嘴笑得双肩乱颤了起来。
卫臻知道她是想起了之前在屋子里的那号傻子。
也是有意在她跟前提起,埋汰她的。
可听了对方的奚落讥讽,卫臻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情绪,只觉得就跟被扯不清的小孩子纠缠上了,反倒是对面的郝哲翰微微蹙着眉盯着卫姮道:“九妹妹说话还请慎言。”
顿了顿,忽而板着脸,一脸严肃道:“九妹妹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么多弯弯道道的小心思,七妹妹是因为性子温婉才招人喜欢,不但我喜欢,我大姐姐喜欢,我娘喜欢,咱们全家也喜欢,九妹妹若想讨人喜欢,便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郝哲翰是个书生,也是个犟脾气,他喜欢温婉温柔之人,不喜欢那些面目可憎之人,一看到卫姮咄咄逼人,故意挑衅,他几乎想也未想,下意识的便维护起了卫臻。
卫姮有心提醒,却被对方当场打脸,卫姮气得脸色大变——
“你——”
卫姮指着郝哲翰,气得咬牙切齿。
而卫臻看着如此硬气的郝哲翰,倒是有些惊讶不已,她还以为他是个书呆子,却万万没想到,竟然呆得还挺可爱的。
那边卫绾见局面俨然快要失控了,正要过来周旋,却冷不丁听到一道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道:“怎么了?臻儿。”
听到声音后,卫绾及卫臻等人纷纷扭头,只见卫褚领着一行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身后,卫褚微微皱着眉看着众人,面带严肃。
而他身后站着一行人,却不是之前领着的一群小表弟们,只见为首的那人一身紫色华服加身,对方头戴紫金冠玉,腰配着龙纹五爪腰带,他身姿颀长,气势华贵,即便是立在了卫褚身后,都遮掩不住他浑身的气质跟气势。
那人竟然是太子···元翎?
而元翎身后那位正是卫家未来的大姐夫辕文德?
太子什么来了卫家。
所有人包括卫臻在内,全都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特意前来探望祖母,还不赶紧见过殿下。”
卫褚微微皱眉,目光往卫臻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终在最远处的奚乐瑶身上略停了停,他微微咳了一声,冲大家提醒道。
卫褚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忙一一拜会道:“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冲大家淡淡里的摆了摆,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说完,目光一顿,在卫臻及郝哲翰二人身上缓缓停留了片刻,不多时,只漫不经心挑眉道:“卫家,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183
太子的那个眼神, 令卫臻心里稍稍有些不大舒坦。
别人或许不懂, 可是曾经跟太子同床共枕了整整六年的卫臻不会不懂,那样的眼神代表着嫌弃及偏见,就像从前在一起的整整六年里一样,他看待她的眼神永远是那样的厌弃及嫌恶。
前一世,她愚蠢, 恶毒, 她闹腾得他整个太子府鸡犬不宁,他厌恶她是应该的,可是这一辈子,他们之间桥归桥路归路, 早已经没了半分牵扯,卫臻不懂,为何对方的眼神依旧, 有那么一瞬间, 卫臻心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温怒,可是, 很快, 那样的情绪在扫过一张张稚嫩青涩的脸上时,卫臻的心情瞬间平复了。
那样的一辈子早已经过去了。
现在,早已经是新的一生。
那样厌恶嫌弃的眼神, 在她不是太子妃的时候,对她而言,什么都不算了。
这样想着, 卫臻的情绪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
她只微垂着眼,连半个眼色都没有往那个方向扫过。
元翎微微蹙着眉,很快收回了目光,经由卫绾身上时,他缓缓颔首,冲她淡淡的点了点头,卫绾浅浅一笑,两人远远对视了一眼。
曾经的卫家老太爷是帝师,如今老太爷过世,老夫人回京,元翎这个做太子的亲自前来探望,这一举动,对卫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圣眷,而对于太子来说,无疑是彰显贤德圣明之举。
太子等人在半途中停留了片刻,很快,卫褚便领着太子去给老夫人问好。
太子一行人走后,在场所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卫臻看着郝哲翰,倒也没有刻意拂去他的好意,不多时,淡淡笑着冲郝哲翰道:“穆之姐姐的手艺臻儿一早便听大伯娘夸赞过了,正好大姐姐在前头暮兰亭准备点心果子,翰哥哥的点心来的可真是时候,正好今儿个人多,大家可都有口福了。”
说着,只看了身旁的冬儿一眼。
冬儿会意,立马过来,从郝哲翰手中将食盒接了过来,笑盈盈冲郝哲翰福了福身子道:“多谢表公子。”
郝哲翰见卫臻收下了,甭管是自己食用,还是给大家伙儿一起食用,终归是激动的,他连连朝着卫臻作揖,紧张欣喜得有些手足无措。
而卫臻一个小小的举动,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她与郝哲翰之间的“私相授受”。
一旁的卫姮见了气得恨不得用刀子似的眼神刺穿了卫臻,而另一旁的卫绾则高深莫测的盯着她定定的瞧着,倒是那个奚二娘子奚乐瑶看着她浅浅笑了笑,隔着远远地距离,冲卫臻友善的点了点头。
这时,正好卫岚将园子布置妥当,见她们久未过去,怕客人迷路,特意派人来请,一行人便朝着暮兰亭缓缓而去。
暮兰亭是坐落在卫家庭院的一道亮丽风景,庭院中有假山、溪水、凉亭、水榭,嶙峋假山混合着奇珍异草,将整座庭院装点得美轮美奂,此处环境优美,景致奇特,令人眼前一亮,然而这些景致在京城众多府邸都有,算不得稀奇,不过,这暮兰亭凉亭后的一座假山旁设有一处蜿蜒小溪,溪水从假山上倾泻而下,一路沿着小溪缓缓流淌进一旁的水榭之中,这一条小溪宽有半丈,长越十数丈,将整座暮兰亭庭院分成两半,生生形成了一处野外堤岸似的,竟别有一番精致。
而此时此刻,环曲蜿蜒的小溪两旁分别设有数座矮几蒲团,矮几上分别摆放了果子点心酒类,小溪两旁分别守着侍女小童,小童将郎君们往小溪的一侧引,侍女们将娘子们往小溪的另一侧引,隔着一处堤岸,一条小溪,郎君娘子们分席而坐,却又遥遥相望,画面一时优美稀奇无比。
卫姮见了瞬间眼前一亮,她立马将之前的不快抛之脑后,朝着远处忙碌中的卫岚跑了去,有些兴奋道:“大姐姐,这是···你备的这便是传闻中的‘曲水流觞’的游戏么?”
一看到这情景,卫姮整个兴奋了。
曲水流觞乃京城宴饮聚会当中最时兴的一种游戏,算是一种行酒令,却是将行酒令的游戏升级成了一种更为优美雅致的游戏,游戏的规则便是众人围坐在环曲蜿蜒的流水旁,将盛着的酒杯置于漂浮的托盘上再置于流水上,让其顺着流水漂流而下,最终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得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顺便需要接受一个小小的惩罚,可以赋诗一首,也可以展示其余才艺。
这是京城宴会中最雅致,也是最负盛名的一种游戏,据悉,此游戏时兴了数百年,就连宫里的嫔妃,陛下与朝臣之间都时有玩乐,只是,这个游戏对环境有着极高的要求,需要特意修葺一整套溪水活水供应庭院,地方小,打造俭朴则没有其中的韵味,而大动干戈修葺一番,则又耗时耗力又耗地,而今上继位之时,正好大行节俭之道,此类奢侈工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纷纷叫停,因此游戏虽盛行,可在京城府邸中,有此类景致的并不多见,没想到在卫家府邸中,竟然隐藏着一条如此蜿蜒绵延却又清澈的活水小溪流,结合着周围的景致布置,只觉得一时间置身野外似的,令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新鲜感。
而这个游戏在京城盛行,对于从小在元陵城中长大的卫家娘子们而言,却是陌生的,她们来京后,每每听人绘声绘色的描绘过,却从未亲临过,没成想,今日这一盛宴竟然在卫家自家府邸开设,如何不令卫姮欣喜。
卫姮话音一落后,就连卫绾都立马迎了上去,看着卫岚将整个曲水流觞的场地布置打造得如此别出心裁,不由心生感慨,不愧是卫家长女,就凭卫岚今日露的这一手笔,日后定能在京城赢得一番美谈,她们都还被拘在小小的一间闺房之中,卫岚却早已经能够独自操办起一场别开生面的宴席了,思及至此,卫绾不由感慨着嫡庶之间的莫大差距,同时心里暗自咬牙设想着,自己若是卫岚,能够操办出几层,脸上却盈盈笑着道:“大姐姐可真能干,今日倒叫妹妹们开了眼界。”
卫岚只笑着道:“娘曾说过,咱们卫家设的宴在整个京城都曾乃一绝,每每令人叹为观止,就连当今皇后未出阁那会儿都曾参游过的,后来卫家隐退至元陵城,京城的府邸已经十多年未曾热闹过了,今日难得设了此宴,便让咱们尽兴玩闹一番。”
说着,卫岚命人将一应酒盅准备好,只指着席面上的酒盅冲大家眨了眨眼道:“这些酒盅里有的是酒,有的是则是辣子酒及盐油酱醋酒,一会儿玩游戏时可得悠着些,当心一杯灌下肚的不是酒,而是这些‘有味道’的酒。”
卫岚话音一落,只见众人更加激动兴奋了,非但没有恐吓到大家,直叫大家对这个游戏更加期待了起来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大姐姐, 咱们开始吧。”
卫姮看着席面上的酒盅,跃跃欲试了起来。
卫岚点了点她的太阳穴, 笑着道:“不急,听闻太子殿下到访,大哥特意吩咐我好生招待, 待太子殿下来了后咱们再开始。”
卫姮闻言, 只吐了吐舌头,打趣道:“大姐姐等的怕不是太子殿下, 而是大姐夫吧。”
卫姮话音一落,只见卫岚将眼一瞪, 作势要修理她, 卫姮立马跑过去寻卫绾的庇护,一时, 整个暮兰亭说说笑笑, 打打闹闹,倒是热闹非凡。
卫臻远远见了笑了笑,她没有凑上去, 而是留在凉亭里, 帮衬着一一打点了起来。
约莫等了一刻钟左右, 还不见太子及卫褚一行过来,见小溪旁围绕的娘子们越来越多, 倒是不好叫这些客人们干巴巴的等了,再加上卫姮在一旁旁敲侧击的鼓舞着,想要试玩一局, 卫岚想了想,无法,只得应允了。
卫岚将所有人娘子郎君们引到小溪两旁,她端着托盘,来到小溪的源头,笑盈盈冲大家伙儿道:“我手上这杯酒劲道十足,今儿个看你们哪位运道好,有幸尝到这杯我特制的酒。”
话音一落,只见卫岚撩起裙摆一角,微微侧蹲在小溪旁,亲自将托盘放入了小溪中。
小溪清澈见底,底下满是一颗颗五颜六色的鹅卵石,溪水流淌缓慢,托盘沿着水面缓缓往下飘荡。
矗立在小溪两旁的娘子郎君们纷纷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全程抿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托盘,既兴奋,又紧张,既惶恐,又期待,唯恐酒盅飘荡在自己跟前停了下来。
不过,那些有真本事的人倒是不憷。
卫臻立在人群中,目光淡定的看着托盘漫不经心的往她们这个方位飘荡而来,不多时,她微微扭头,往身后瞧了一眼,只见身后卫绾及奚乐瑶二人神色淡定,云淡风轻,即便是酒盅飘到了她们身边,好似也丝毫不惧。
不像卫姮,分明她才是闹得最欢的,可眼看着水流越来越缓慢,快要到达她跟前的时候,托盘慢悠悠的将要停了下来,卫姮心中暗急之余忍不住往身后瞧了一眼,却见卫臻就立在她的身后,卫姮咬咬牙,跺跺脚,只死命盯着托盘,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快,快,快点儿飘,别停,别停。”
结果,见托盘越过了她,直接朝着她身后的卫臻飘了去,卫姮顿时激动得直接跳了起来,不多时,她只直接转过身来,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身后的卫臻。
小溪里的托盘慢悠悠的飘荡到了卫臻跟前,眼看着快要停了下来。
所有人全都抿住呼吸,将目光齐齐落到了卫臻身上。
场面一时激动连连。
眼看着托盘飘荡到卫臻脚边,就要停了下来,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忽而背后一道推力朝着卫臻席卷而来,卫臻一时不稳,险些直接朝着小溪栽倒而去,好在,在被人推囊之前,她似乎看到溪水里有个倒影隐约一闪而过,在被推之前,卫臻心里稍稍有些提防,只眼明手快往右侧一闪,结果,她右侧站着丝毫不设防备的卫绾,卫臻直接朝着卫绾冲撞了过去,卫臻捂着胸口,晃悠几下倒是最终站稳了,却不想,一旁的卫绾一时不稳,直接朝着小溪扑倒而去,眼看着就要掉进小溪里,却被一旁的奚二娘子奚乐瑶眼明手快的一把拉住,最终二人齐齐栽倒在小溪边,摔倒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草地上,卫绾的手帕直接掉在了小溪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众人,场面一时大乱,众人纷纷大惊。
“六姐姐,奚二姐姐,你们没事吧。”
“啊,六姐姐,你的手心蹭破皮,都流血了。”
卫姮见卫绾摔倒了,直接跳了起来,朝着卫绾奚乐瑶二人跑了过去。
卫臻离得近,下意识的想要将二人扶起,结果却见卫姮飞快将她整个人一推,只咬牙瞪了她一眼,指着她一脸愤恨道:“起开,卫臻,你别假惺惺的,甭以为我没瞧见,方才分明是你故意推囊六姐姐的。”
顿了顿,只一脸气愤填膺的瞪着卫臻道:“输不起游戏就别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眼看着那杯酒飘到了你的跟前,你眼瞅着这轮游戏输的人是你,便想耍赖,你不想受惩罚不玩就是了,你推六姐姐作甚,六姐姐招你惹你了,哼,小人,起开。”
卫姮气咻咻的将卫臻推开,自己将卫绾奚乐瑶二人给扶了起来。
因为卫姮这番话,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到了卫臻身上。
卫臻倒也没有上赶着掺和,全程,她只淡淡的立在原地,对于卫姮的指控,既没有辩解,也没有解释,而是将目光远远落在了卫绾及奚乐瑶二人身上,不多时,只缓缓问道:“六姐姐、奚二娘子,你们无碍吧?可有伤着?”
奚乐瑶看着卫臻,只缓缓摇了摇头,不多时,缓缓笑了笑,道:“我并无大碍。”说着,忙关切的看着身旁的卫绾,道:“且让我来瞧瞧你的手。”
卫绾没有直接回答卫臻的话,而是将手往身后一藏,冲奚乐瑶缓缓摇头,又看了卫姮一眼,淡淡道:“姮儿,不得无礼,七妹妹不是故意的。”
哪知卫姮看到卫绾的举动,听到她的话,非但没有解气,反而愈发恼怒的冲着卫绾道:“你的手怎么了,别藏了,都流血了,你回回护着那小妮子,可她呢?”
说到这里,卫姮越发不满的盯着卫臻道:“可她分明是故意推囊你的,甭以为我不晓得,六姐姐满腹诗书,受尽夸赞,可她卫臻却空有一副皮囊,她是嫉妒六姐姐,这才出手迫害六姐姐你的。”
卫姮看透了卫臻这幅虚伪的表象,从前她念着都是卫家人,不跟她计较,可现在卫臻竟然张狂至此,卫姮便再也忍不住了,只对卫臻不依不饶的指控着。
“好了,姮儿,今日人多,都挤到一起,难免不小心发生一些推囊事件,实属正常,何况,溪边有水,地湿路滑,不小心滑倒也是常事,我相信七妹妹不是故意的。”
卫岚是今日这场曲水流觞游戏的策划人,她自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希望事情闹大,更加不希望让外人看了卫家的笑话,她缓缓走了出来,抓着卫姮的手,用力摁了摁,又告诫似的瞪了她一眼,说完,又拉着卫姮一起走到卫绾及奚乐瑶二人身边查看问候了一番,最终,缓缓来到了卫臻身边,看了卫臻一眼,给她使了眼色,道:“臻儿,你来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她有意让卫臻解释清楚误会。
卫臻想到刚才水面那个一闪而过的倒影,眉毛挑了挑,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不多时,只见她指着水面停下来的托盘酒盅,笑着耸了耸肩,道:“瞧,这杯酒最终停到了六姐姐方才所站立的位置,我哪里是要迫害六姐姐,分明是想要替六姐姐解围来着。”顿了顿,只冲身后冬儿淡淡的喊了一声,“冬儿。”
冬儿会意,立马去到小溪边,将奚水中的酒盅取了上来,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卫臻。
卫臻端着酒杯,盯着酒杯笑了笑,又冲众人笑了笑,道:“不过,我这解围的方式好似有些不妥,那么,便罚我代替六姐姐喝了这杯大姐姐特制的辣椒酒吧。”
话音一落,卫臻端着酒杯,皱着整张小脸,跟喝毒药似的,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了,最终,辣的连连吐起了舌头。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一丝打趣,她的动作带着一丝调皮,一丝可爱,周围人见了,都纷纷笑了。
唯有对面的卫姮气得小脸都绿了。
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卫臻挑眉略有些得意的看了卫姮一眼,却好巧不巧,正好对上了卫姮身后一双犀利的双眼。
“太子殿下到。”
小溪堤岸对面,卫褚领着太子,不知立了多久。
对上元翎的目光,卫臻微微怔了片刻。
片刻后,只见对方双眼眯了眯,下一刻,只见对方脸上勾起了一抹嘲讽神色,卫臻见了,微微抿着唇,缓缓低下了头,低下头的瞬间,她只朝着地面翻了个无情的大白眼。
心道,她果然跟上辈子一样倒霉。
但凡只要做了“坏”事,准被对方牢牢抓住。
好在,如今,她不再需要取悦对方,及向对方作任何解释了
☆、185
太子一到,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从卫臻身上转移,全部落到了太子殿下身上。
就连卫姮也不得不收起了满腹愤恨,强制忍耐了起来。
“曲水流觞?”
太子元翎缓缓走到小溪边,目光在小溪两侧的坐席上一一掠过,不多时,又抬眼,朝着小溪两岸的身影上一一扫过, 顿了顿,忽而停在了对岸的卫绾身影上, 略看了片刻,缓缓点头道:“看上去布置得不错。”
太子话音一落, 卫家所有人齐齐松了口。
不多时, 只见卫岚缓缓走了上前,冲对岸的太子福了福身子, 恭恭敬敬道:“禀殿下, 刚才咱们试玩了一盘, 大家兴致都不错, 正好游戏要开始了, 殿下可有兴致玩上一轮?”
元翎闻言, 没有率先回答卫岚的问题,而是忽而将目光停留在了脚边的小溪流的某处, 缓缓走了去。
众人的目光齐齐顺着他的身影跟了过去。
只见太子在小溪的堤岸旁忽而停了下来,而太子脚边的小溪水面上飘着一块绫白色的帕子,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 只见太子缓缓弯腰,竟然亲自将小溪里的帕子捡拾了起来,太子举着帕子,目光往对岸小娘子们身上一一扫过,嘴上只漫不经心问道:“帕子乃私密之物,不可随意遗漏,需得谨慎保管才好,不知此块帕子是哪位娘子的?”
他嘴上这样问着,目光却准确无误的落到了对面卫绾身上。
听了太子殿下的话后,卫绾脸上微红,只忙不迭朝着太子元翎福了福身子,忙道:“是民女的,殿下教训的是。”
卫绾说完,飞快的看了身边的丫鬟欣荣一眼,欣荣会意,立马撩起裙摆匆匆跑到了对面堤岸,从太子手里将自家娘子的贴身之物亲手接了回来。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如此贴心,如此平易近人。
众人纷纷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
处理完这一突发事件后,只见太子缓缓转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目光落到了对岸卫岚身上,淡淡挑眉,笑着打趣道:“这个游戏,玩起来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罢?”
太子话音一落,只见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卫臻身上。
太子虽是笑着打趣的,可是,分明是意有所指,分明是撞见了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幕。
卫臻微微拧着帕子,只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脚尖,对于这种直接了当的指控,她只装作听不懂,可是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温怒,结合着太子这一系列所言所行,不难看出,对方是故意的,明明不过是小姐妹间闹的小小玩闹,他竟然上纲上线,卫臻自问这一辈子没有得罪过元翎,他们统共不过才见了两三回,所说的话一巴掌都数得过来,他们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刁难她,卫臻唯一猜测到的原因,那就是,太子为了卫绾而迁怒于她,所以故意刁难于她,这是卫臻唯一能够想到的可能。
想到这里,卫臻不由心惊不已,原来,从这么早开始,元翎就已经将卫绾放入了心里,难怪上辈子她花尽了所有的力气,依旧无法撼动卫绾在他心目中分毫位置。
卫臻只低头装傻,她发誓这辈子要离这二位离得远远地。
那边卫岚听了太子的话,忙下意识的抬眼看了卫臻一眼,不多时,只有些尴尬的解释着:“殿下说笑了,怎么会有生命危险了,不过,生命危险虽无,可若要是输了游戏,说不定也是要去掉小半条命的。”
卫岚笑盈盈的卖着关子道。
元翎身后的辕文德闻言,远远看着卫岚,笑眯眯道:“哦,玩得这么大?”
卫岚看到辕文德,脸微微一热。
两人定了亲,年底便要成婚了,身份自然不同旁人,如今正是走到哪里,被人打趣到哪里的时候,他非但不知避嫌,反而当众与她说话,弄得所有人全都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
而一旁的太子闻言,也跟着笑了笑,不多时,只背着手臂缓缓道:“哦,既然如此有趣,那便开始罢。”
太子话音一落,所有人纷纷亢奋了起来。
没想到连太子殿下也来了兴致,要知道,上回端午节,太子殿下英勇神武,一举带领着大俞夺得了龙舟赛的魁首,令整个京城无论男男女女纷纷钦羡膜拜不已,而太子殿下却向来神秘,极少出过宫门,众人想要见到太子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没曾想,今日在卫家,不但有幸见看到了太子殿下的尊容,竟还有幸与太子殿下同玩一个游戏,如何不叫人兴奋激动?
太子殿下话音一落,自然宣布游戏开始。
卫岚安排指挥着两岸所有郎君娘子们落座,又派下人上了果酒,果子,点心,一袭人坐在小溪边,坐在垂柳下,吹着凉风,谈笑风生,真乃美事一桩,何况,还有着如此雅致游戏助兴。
相比众人对这个游戏的亢奋,卫臻对这个游戏不算特别感兴趣,她以前在宫里跟宫里的后妃们一起玩过,后妃们各个说话绵里藏针,卫臻那个猪脑子明里暗里不知挨了多少讥讽,后来太子府的女人们喜欢玩这个游戏,借用这个游戏争夺宠爱,争风吃醋,卫臻没有什么才艺,人又愚笨,每每在这个游戏上是丢进了颜面,受尽了折辱。
如今,受辱的机会兴许不会再有了,可是,对上辈子深痛恶绝的游戏,又如何喜欢得起来。
故而卫臻挑选在了最后最角落的位置坐着,通常那杯酒很难有机会飘荡到她这里来。
怎知,卫岚许是瞧她兴致泱泱,又许是见她方才受了针对,以为她心情低落,竟然当众招呼她过去,笑着将手里的托盘递送到了她的手上,只笑着冲她道:“来,臻儿,今儿个便由你来摆酒。”
所谓摆酒,便是由卫臻充当裁判,任由她从案桌上取出一杯酒摆放在木托上,然后由她从上游将酒盅放行,任其往下游漂浮而去。
这个游戏通常人越多越好玩,小溪越蜿蜒越长越好玩,人最多的时候可足足容纳上百人,那才算真正的盛况,古一代书圣王羲之便是借着此游戏,如此将大家的诗集起来,用蚕茧纸,鼠须笔挥毫作序,乘兴而书,写下了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成就了后世一代雅名(摘自BD),然而他们这些家宅间玩闹的小游戏,自是比不得如此盛况,因为人数不多,故而只开设了小溪的一小段,每一轮由裁判在上游放行酒盅,一轮结束后,又重新回到上游再次放置,如此反复,当然,每一次酒里的玄机不同,每一回下放的位置不同。
当裁判有个小小的好处便是,她可以参与到游戏中来,却无需受到任何处罚,关键是,她还掌握着游戏的走向,并且,如果她聪明厉害的,她或许还可以故意整到一些她想要整到的人,当然,流水上的游戏,一切有着太多的未知性,一切也都说不准。
卫臻并不想参与这个游戏,不过卫岚开口了,她又不好意思拒绝。
第一盘游戏开始时,徐思娣只随手取了一杯离她手边最近的酒,端起了一闻,才知道酒杯里盛放的哪里是酒,分明就是一整杯酸醋,卫臻端着酒杯随意走到上游中的某一段,随即在众人紧张激动的目光中开始缓缓放行。
卫臻的手缓缓一松,只见木质托盘小筏沿着水流及卫臻的推力一路缓缓而下,期间,酒盅一路经由卫岚、卫姮、卫褚、陈大娘子、郝哲翰及奚二娘子跟前,最终沿着卫绾及太子元翎二人方向缓缓而去。
小筏速度慢慢放缓,众人的目光齐齐跟随,眼看着小筏飘过卫绾身边,就要越过卫绾朝着身后太子反向而去。
众人齐齐站起了起来,暗自吸了一口气。
心道,不会如此倒霉吧,这头一盘,就落到了太子殿下头上?
就在众人齐齐惊呼,齐齐暗喊,停下来,速速停下来之际,只见小筏听得懂人话似的,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却是一时稳稳停靠在了卫绾与太子二人中间的位置,一时令人无法分辨。
“依我看,这一局应该算在卫六娘子头上,因为这杯酒并没有过界,还停在了卫六娘子的地盘上。”
“正是正是。”
人群里,有人私下纷纷议论。
太子殿下是谁,乃是千金之躯,所有人自然是维护及奉承太子的。
不过,纵使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却又一时不知太子的脾性,不好明目张胆的“奉承”,最终,只见卫姮一脸幸灾乐祸道:“依我看,这个需得裁判来裁决。”说完,卫姮远远地招呼卫臻道:“卫臻,你还不赶紧过来,看看这盘,究竟花落谁家。”
这局分明乃是平局,可卫臻若是袒护太子,自然落了个阿谀奉承之名,但是她若是偏袒自家家姐,不免得罪了太子殿下,倒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卫姮话音一落后,只见所有人再次将目光纷纷投放到了卫臻身上,之前所有人还羡慕她当得了裁判一角,如今纷纷同情起她这位裁判来了。
就连卫绾,太子,都不约而同将目光向她投射而来
☆、186
还真是倒霉的一日, 先是被傻世子轻薄,后又被卫姮嘲讽,被众人误解,如今,又被牵扯进了这场无妄之灾中来。
卫臻发誓要离这二位离得远远地,可不知是前世冤缘未了,还是她自己本身自带着瘟神属性, 偏偏越躲,麻烦越是上赶着往上凑。
还好巧不巧, 不单单是一个,偏偏介入到了这二个之间来。
卫臻躲无可躲, 避无可避, 只得缓缓来到二人跟前。
卫绾坐在蒲团上,她下意识的看了卫臻一眼, 似乎面带为难担忧之色, 不多时, 她只缓缓冲卫臻使了个眼色, 意思应该是想要卫臻选她, 不想让她得罪太子殿下。
而对面太子元翎则漫不经心的倚靠在矮几上, 他手中端着一杯酒,目光直直朝着卫臻扫来, 他目光清冷,里头没有一丝情绪,不过, 握着酒杯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杯璧,又似乎带着几分掂量探究的意味,他似乎倒要看看,她究竟该如何选择。
两位当事人都没有说话,一派淡然。
身旁的诸多观众却暗自紧张,暗自激动,有瞧好戏的,有幸灾乐祸的,有为她而担忧的。
卫臻倒是没有看向众人,她只缓缓蹲在堤岸两旁,默默观察着飘荡在水面的酒杯木筏。
好巧不巧,还真是停靠在了二人最中间的位置,还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对半而立,真真令人难以裁决。
然而卫臻心里却暗自掂量着,不能选择卫绾。
如果元翎真的在乎卫绾,卫臻若是选了卫绾,一来,他定会以为她公报私仇,这二来么,他又哪里舍得卫绾遭受委屈。
想到前世,每每卫臻迫害欺凌卫绾三分,元翎便要替卫绾“回报”她七分,可是卫臻无论怎么在元翎跟前无理取闹,他虽冷着脸,每每被她气得拂袖而去,却并不会因此而迁怒她,元翎应该勉勉强强算是个君子,这样想着,卫臻心道,看来,只能让这朵花,花落元翎头上了。
她若是公平公正的将这杯酒裁决到元翎头上,若是有礼,想来便是他想要迁怒,也是迁怒无门。
这样想着,卫臻只仔仔细细盯着水面研究,盯着盯着,看到水中人潮涌动的倒影,卫臻忽而灵机一动,忽而在所有瞩目的目光中淡然的起了身来。
“想来,七妹妹是有了答案了。”
卫岚一看到卫臻这幅模样,心下顿时一松,只言笑晏晏上前问道。
对面辕文德挑眉附和道:“哦,臻妹妹还不快快裁决。”
身后卫姮眼珠子转了转,一脸不耐烦的催促道:“你若再不出声,天就该黑了。”
在众人兴致勃勃的目光中,卫臻只淡淡笑了笑,道:“依我看,这局游戏,应该算在——”卫臻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稍稍卖了个关子,见所有人捏着帕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卫臻笑了笑,不多时,只将手缓缓朝着对面太子身上一指,只目不斜视道:“应该算在殿下头上。”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周围所有人暗自抽了一口气,不多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纷纷好奇得要命,却难得没有兴致高昂的出声追究其原因。
倒是元翎闻言,漫不经心的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忽而蹭地一下,打开了手中的折扇,他边摇着扇子边漫不经心起了身,立在卫臻对面,微微眯着眼盯着卫臻定定看了看,不多时,只淡淡挑眉道:“哦,还请卫六娘子给本太子一个合理的解释。”
太子语气清冷,面色不辨喜怒,叫人一时分辨不出任何情绪,然而他通身威严,身上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皇室气势,他面不表情的往那一站,一股威厉森严的气息便不自觉的散发而来。
一看这幅情景,周围所有人纷纷噤声,不敢言语。
卫臻倒并不畏惧,少年的元翎的气势远不及而立之年的元翎,现在的元翎虽通身尊贵,气质凛然,可对于见惯了世面的卫臻来说,不过尔尔,她临危不乱的立在元翎对面,不多时,只缓缓指着水中的酒盅,淡淡道:“这个小筏停在了殿下与六姐姐二人中间,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最中间的位置,按理说,这一局该是二位平局才是,不过,诸位再细细一瞧,这个小筏在水面的倒影偏向了何处?”
卫臻立在堤岸处,漫不经心的将手往水中一指。
众人顺着她的指向看去,果然,只见小筏静悄悄的飘荡在水面上,阳光照耀在木筏上,正好将小木筏的倒影打在了水面上,而倒影倒向的那一方正好在太子殿下那一侧。
“咦,果真如此哦,若是这样算的话,确实小筏是靠近殿下那方的。”
“既然水面上的木筏不偏不倚,无从裁决,按照这种方法也无可厚非,只是,只是——”
“只是一开始并没定下规矩,可以这样算,也并不可这样算,毕竟,木筏乃实物,而倒影乃虚物,若是按照严格标准来看,虚物是算不得数。”
“可是这样一来,便又绕到原点了,难不成这一局算殿下和六娘子的平局不成?”
卫臻话音一落,有人赞扬,有人质疑,一时间周围议论纷纷了起来。
卫绾听了卫臻的解释后,并没有说话,却是忽而远远看着卫臻,目光有些微闪,似乎有些惊讶,有些赞叹,也有些复杂。
而对面的元翎却摇着扇子,挑眉看着卫臻,道:“看来卫六娘子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所有人信服。”
元翎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及戏谑。
卫臻微微抿着嘴,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平静应对道:“当然,这个解释本身便不太严谨,令人有些争议,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是第一个解释,至于解释之二——”
卫臻说到这里,话语继续一停。
适时拉回了所有视线。
大家纷纷惊诧不已,没想到竟然还有第二个裁决依据,再一次看向卫臻的目光,依然有了些许不同。
卫臻倒也不急,她只漫不经心的立在原地,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这才漫不经心指着水面上的酒盅缓缓道:“这个木筏虽然不偏不倚,停靠在了殿下与六姐姐二人正中间,可是,咱们这个游戏输赢在酒,可不在木筏,诸位姐姐哥哥们瞧瞧,木筏虽然停在了殿下与六姐姐二人的中间,可木筏上的酒杯并不是搁在木筏的正中间,酒杯分明是靠向殿下那个方位的,这是依据之二,至于依据之三嘛,虽然木筏看似停顿了下来,可是毕竟小溪里的水是活水,是时时刻刻在流动的,虽然在溪水开源的位置设了障碍,可水流一直未停,在咱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其实木筏已经有所偏移,已经飘向了殿下所在的这一方了,所以,我认为这杯酒该是太子殿下的。”
卫臻神色淡然,说完后,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水中的木筏及木筏的酒杯上。
众人纷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木筏早已经悄然飘到了太子的阵营中来了,他们所有人的心思焦点却全部放在了争论上,没人注意到这一点,再细细一瞧,果然只见木筏上的酒盅是偏向木筏一侧的。
卫臻后面两个判决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太子殿下身上。
“卫六娘子果然伶牙俐齿。”
元翎收起了折扇,目光直直朝着卫臻扫射而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依然面无表情,令人猜不透任何情绪,他话里话外的语气却绝对不是赞赏,不过,想来她的判决令太子也无从质疑,不多时,只见太子用扇子指着小溪上的酒盅,淡淡道:“既然卫六娘子将话都说到了这里,看来这杯酒本太子想不喝都不行了。”说着,淡淡吩咐道:“愿赌服输,取酒来。”
太子话音一落,他身后辕文德立马亲自伏身过去取酒。
不过,辕文德取到酒后动作一顿,动作微微有些迟疑。
元翎挑眉看着他道:“拿酒来。”
辕文德犹豫了片刻,缓缓将酒递了过去,下一瞬,却是恶狠狠的朝着卫臻的方向瞪了一眼。
元翎将酒取到了手中,才发现酒盅里的并非是酒,而是满满一杯的陈醋,酸酸的,辣辣的,还没喝,一股酸辣的气味便立马扑鼻而来。
元翎厌酸,他极少食用酸辣之物。
看到这杯醋,元翎眉头顿时蹙成了一团,然而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这杯醋,他不得不喝。
元翎举着酒盅,抿着唇定定看着片刻,不多时,他只拧着眉,咬着酒盅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酸的牙齿都要掉了。
酸得元翎两边腮帮子紧紧绷了起来。
算得背在背后的手指微微握成了拳。
然而,纵使味道太过刺激,元翎依然将身板挺立得直直的,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半分表情,神色依然没有半分变化,有股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气质。
直到将整杯醋一饮而尽后,元翎整张脸绷得更紧了,放下酒盅的那一瞬间,元翎微微眯着眼,毫不避讳,直直当众人的面,直接抬眼朝着对面卫臻扫射了过去,他的目光像是一柄箭。
然后,那日,太子元翎一共饮下了三盅陈醋。
他最终是带着一身酸味回到皇宫去的
☆、187
宴席散后, 太子直接领着辕文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卫府。
据说, 脸色不是很好。
此宴结束后, 卫臻除了空美貌外, 还多了一个形容, 胆大妄为。
宾客散去, 卫岚特意将卫臻留了下来, 却一直不肯说话,只一直挑眉,直勾勾盯着她看着, 直到卫臻终于忍受不住对方的目光了, 她被卫岚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 忍不住抖了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大姐姐,你可别这样瞅着我, 怪吓人的。”顿了顿,又捂着嘴打趣道:“我可不是大姐夫, 哪里经受得住大姐姐这般含情脉脉的眼神。”
卫臻话音一落,果然只见卫岚将眼一瞪,不多时, 将卫臻一把拖了过去, 收拾。
两人闹了一通后, 卫岚忽然正色道:“好了,不闹了,说正事。”说着, 将脸微微一收,盯着卫臻一动不动的看着,也不跟她绕弯子,不多时,只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跟太子殿下之间可是闹了嫌隙!”
卫岚目光犀利,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
虽是质问语气,却分明是肯定的答案。
卫岚本身年纪比卫臻卫绾大上好几岁,再加上她冰雪聪明,尤其是近两年来,跟在大太太郝氏身边像模像样的学起了管家,学到了郝氏四五分功力,得到了不少真传,同时也练就了一番识人断物的本领,再加上,卫岚跟辕文德自由青梅竹马,他们之间早已经定了亲,而辕文德是太子元翎跟前的得力护卫,卫臻跟太子之前的几次嫌弃,自是躲不过卫岚的法眼的。
卫臻没法隐瞒,也无处隐瞒,再加上,她跟太子之前那几次交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嫌弃吧,无非就是遇到了几回,她嘴角粗笨,惹得对方不满,可连冲撞都算不上啊。
在卫岚双目炯炯的注视下,卫臻只得将两人的几次相遇一五一十坦白了。
“真真算不得嫌隙一说,至多殿下对臻儿印象不佳罢了!”
卫臻朝着卫岚竖起了三根手指头,一脸坚决,甚至还发起了誓言,证明自己绝无隐瞒。
“所以,太子殿下没有跟你计较,你反倒是小心眼上头,今个儿竟然还当众戏弄太子殿下,臻儿,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听了卫臻的解释后,卫岚非但没有释怀,反倒是微微一恼,一脸温怒的盯着卫臻。
卫臻连连摇头道:“冤枉啊,天地良心,大姐姐,臻儿今儿个可真真不是故意的,便是借臻儿一千个一万个胆子,臻儿也不敢戏弄到太子殿下的头上啊,那可是一朝储君,戏弄他,可是要掉脑袋的,臻儿哪敢啊!”
卫臻眼巴巴的瞅着卫岚,不多时,只将三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变成了五根,表示自己坚决中的坚决,末了,忍不住继续解释道:“那个摆酒的活儿,可是大姐姐分配给我的,后来我不想玩了,要将裁判的位置拱手让人,可硬是没一个人肯接,这哪里能够怪到臻儿头上,再者,臻儿每一次选酒,都是选得离手边最近的,臻儿哪里晓得一连着三杯酒盅里全是醋啊,何况,臻儿每一次都是站在不同位置松手的,哪里晓得那个太子殿下那般倒霉,回回酒盅哪儿也不去,偏偏直往他那个方位飘,天地良心啊,大姐姐,臻儿真真不是故意的,何况,今儿个这曲水流觞的游戏是大姐姐亲自设的,便是要捣乱,便是要砸场子,我也断然不会砸大姐姐的场啊。”
卫臻口吐莲花,妙语连珠,噼里啪啦的解释着,那张小嘴一关一盒,压根就没卫岚插嘴的份。
卫岚不是不讲理的人,听到卫臻这样说着,已经信了五六分,至于其余几分嘛——
卫岚不由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卫臻脸上。
眼前的妹妹非但生得绝色,还生了一颗玲珑七窍的心,卫岚虽跟卫臻相处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年光景,可那朝夕相处的三年时间,她是将她看得透透的,看着散漫无边,却最是个伶俐聪慧的,世人只知卫家六娘子冰雪聪明,才华过人,却不知卫家七娘子才算真真长了一颗聪慧通透的心。
但是太过机灵了,机灵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
对于戏弄太子一事儿,卫岚虽是将信将疑,但是她不可否认,她是相信有这个可能的。
不过卫岚也相信,臻儿不会拿她,不会拿整个卫家的前程开玩笑。
这般想着,卫岚只拉了拉卫臻的手,微微叹息道:“臻儿,你可要记住,在这个世道上,宁可少一个朋友,也不可多一个劲敌,尤其是太子殿下那般尊贵的劲敌,那可是咱们家招惹不起的。”
说着,卫岚又拍了拍卫臻的手道:“你年纪还小,纵使有些顽劣,想来太子殿下身为一朝储君,是不会真的跟你计较的,可是他不会跟你计较,不代表旁的人也全都不会跟你计较,记住,在咱们这样家宅里的姑娘,不可太过出风头,回头当心碍了旁人的眼了。”
卫岚一字一句由衷叮嘱道。
回到秋水筑后,泡在浴桶里,卫臻一直在琢磨卫岚的那一番话。
卫岚一字一句,金玉良言。
是啊,她今日实在太过出风头了,今日一整日,完完全全就是她搭的戏台子。
不可否认,今日对元翎,她是有成心的成分在的,虽然不是全然故意,却避免不了推波助澜的意味。
或许,是前世被压制得太过憋屈,太过委屈,今生终于遇到了翻身,遇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她下意识的便不管不顾了。
全然忘了,他是太子没错,可她却早已经不是前世的太子妃了。
说到底,那些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终究还是难以全然释怀,她装了六年,整整六年,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放下了,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藏在了一个看不见的角落了,一旦冒出了头,过往依然像是雪片似的,一片一片坠落。
原本可以安安静静的藏匿在人群中的,可她偏偏忍不住上前,并且得意洋洋的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卖弄了一番。
虽然看到太子吃瘪,在那一刻,她是暗自爽快,可是,今日过后,却也算是真正跟太子结下梁子了吧,太子虽是君子,却从来不是个大度之人,况且他聪慧过人,如何看不出今日卫臻有故意的成分在里头。
同时,也不知今日到底碍了多少人的眼了。
哎,想要安安静静的做名乖乖巧巧的小娘子还真难,比当一名刁难任性,愚不可及的小傻子要难多了。
想要傻子,一时又不免想起了白日那个傻世子,卫臻眼珠子转了转,只再次叹了口气,一把将整个脑袋里钻进了水底。
*
第二日,去给老夫人问安时,卫臻将俞老王妃套在她手腕上那个手镯带上了,只用个精致的首饰盒装裱着,小心翼翼的推向老夫人。
老夫人将首饰盒打开一瞧,只先是挑眉看了看镯子,又挑眉看了看卫臻,道:“几个意思啊,嗯?”
卫臻挽着老夫人的手,微微撒着娇道:“祖母,这个镯子实在太过贵重了,戴在孙女手上,是既晃眼,又烫手,孙女可戴不起,祖母您老人家见惯了好东西,这镯子对您来说压根不值一提,孙女还是将镯子交给祖母,祖母您来保管吧。”
“一大早上的,就跑到老婆子跟前来耍心眼了,哼,老婆子我可不上你的当。”老夫人挑眉看着卫臻,死活不接她的招。
卫臻微窘,这个老太太实在太过厉害了,卫臻转转眼珠子,她就晓得她要翻什么浪,卫臻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心眼心眼耍不了,鬼主意鬼主意行不通,终于,卫臻只得如实招道:“那什么,祖母,大姐姐说这个镯子可轻易不能戴,一旦戴上了,将来想取都取不了了。”说着,卫臻忍不住有些委屈道:“这镯子好看虽好看,但是臻儿到底还小,可戴不得如此贵重的镯子,再者,镯子虽好,可式样我却不太喜欢,老王妃也真是的,非得巴巴套在孙女儿手腕上,孙儿连躲都没处躲。”
卫臻噘了噘嘴,不多时,又小心翼翼的将镯子推至老夫人手边,暗搓搓的盼着她老人家没发觉,稀里糊涂的替她给收了祸害。
一直听到卫臻这么说来,老夫人这才伸出手指往她脑门上狠戳了几下道:“既然不想要,哪个叫你巴巴往人跟前凑。”
卫臻立马叫屈:“冤枉啊,祖母,臻儿可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队伍里被人给一把生揪出去的,哎,也不能怪孙女儿,要怪只能乖爹娘将孙女儿生得太好,只能怪有位老太太将孙女儿养得太伶俐了,哎,真是愁人。”
卫臻捧着小下巴,在老夫人跟前唉声叹气。
一大早上的,这一对祖孙二人就歪在罗汉床上跟唱大戏似的,你一来我一往的,逗得整个屋子里的丫头婆子笑呵呵的。
老夫人见卫臻心里清白,便也不跟卫臻兜圈子了,只隐隐叹息道:“老王妃跟小世子,都是些可怜人。”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原来老王爷风流, 一生宠妾灭妻, 害得俞老王妃一生受尽蹉跎, 俞老王妃最是憎恨宠妾灭妻之人,却不想偏偏自己的亲生儿子亦是个风流成性的, 他非但宠妾灭妻,甚至比之老王爷更甚, 他还宠爱小妾, 偏爱庶子庶女, 任由侧妃欺压到了王妃头上撒野,最终,眼睁睁的看着小妾出手生生将王妃迫害致死。
王妃难产至死,她拼了老命给恭王府留下了唯一的嫡子,却不想, 许是生母在世时痛苦不已,又许是生产时落了胎气, 这个唯一的嫡子生出来是既不会哭也不会笑, 整个人跟个木头疙瘩似的,整整半个月, 连眼睛都睁不开, 非但如此,更甚者一生下来就是个去了半条命的小怪物,日日缠绵病榻,只吊着一口气过活,一连着大半年的时间, 从来没有离开过太医的眼,太医甚至断定,此子活不过半年,却不想,说厉害,日日病殃殃的,好似随时都有可能去了似的,可说不厉害嘛,就这样拖了足足半年光景,竟然生生被拖着活了下来。
只是,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三岁前一直被奶娘抱在了手里,从来没下过地,到了七岁了,还压根不会讲话,连吱都不会吱一声,最最重要的是,整个人一直呆头呆脑的,竟然是傻子。
王府出了个傻子。
皇室家族出了个傻子。
这无论对王府来说,还是对皇室而言,都不是一桩好事儿。
据说,王爷视这个傻子为毕生的耻辱,一度想要将这个傻子给活生生的掐死,偏偏小世子不知事儿,还以为爹爹在跟他玩耍,高兴得手舞足蹈,直到小脸憋得通红,差点儿一命呜呼了,还是被老王妃发现,拼了命的将小傻子给夺了回来。
至此以后,老王妃心灰意冷,只单独带着小世子生活在她的院子里,再也没有踏出过院子半步。
“哎,足足十多年了,从来没有离过王府半步,昨儿个冷不丁来了咱们府,真真连你祖母我都吃惊不已。”
提起俞老王妃及小世子的这些过往,连老夫人都有些于心不忍,连说都有些说不出口。
而卫臻听了后,亦是愣了又愣,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原来那个傻世子竟然那么可怜。
原来昨日是那个傻世子头一回出门。
难怪单纯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上辈子的卫臻更为可怜的人。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爹,一个个都如此狠心呢?
竟然想亲手掐死自己的亲生子嗣,简直是要下地狱的。
“那么此次老王妃出山,是想要为了小世子的大事作考虑么?”
愣了片刻后,卫臻忍不住询问道。
其实不难猜测,毕竟老王妃日渐年迈,终有一日是要离去的,而小世子痴傻,又是个不受宠爱的,别说自己的亲生父亲,更甚至还有王府一众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老王妃一旦离去后,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傻子究竟该怎样在那座森严的存活下来。
如今世子年纪不小了,或许,老王妃想要在老去前,亲自给世子寻个庇护之所吧。
卫臻话音一落后,只见老夫人赞叹的看了卫臻一眼,缓缓道:“老王妃是想要亲自给小世子挑选一个世子妃。”
说罢,抬眼看了卫臻一眼,继续道:“可这世子妃就近该如何挑,却是个难题,首先,门第不能太高,太高一来没人乐意嫁,这二来,又怕将来老王妃走后,世子受王妃受王妃母族霸凌,这二来门第又不能太低,太低一来唯恐降不住王府里的人,二来没背景没家室,又怕最后护不住世子,所以最终老王妃可能想要在高门大户里挑名出挑的庶女,亦或是在低门世家中挑名嫡出的,然后带进王府,从小亲自调、教培养。”
说到这里,老夫人话语微微一停。
卫臻闻言则微微睁大了眼,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老夫人,只陡然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在头顶闪过,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间砰砰砰地,好似要从嗓子眼里给跳了出来似的,卫臻心跳如雷的看着老夫人,久久无法缓过神来,待缓和过来后,卫臻拉着老夫人的衣袖,忽而一阵可怜巴巴道:“祖母,王妃该不会···她老人家该不会是想要将臻儿领回去培养调,教吧,可别啊,祖母,好祖母,臻儿还小了,臻儿才十一了,您可不能将臻儿送去王府做人家的小童养媳啊。”
卫臻顿时一阵欲哭无泪。
她真的怕了,一阵后怕,后脖子都要冒冷汗了。
她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在长辈跟前冒头了,往后但凡出现在长辈们跟前,她一准缩着脖子,蔫着脑袋,装出一副病恹恹,风一吹就倒的可怜模样,她若是再逞能,那便让她···那便让她去当傻世子的童养媳罢!
她就知道,那个镯子,果然收出祸端来了。
卫臻被老夫人的话吓得小脸时而一阵白,时而一阵红。
“现在晓得怕了吧。”老夫人斜眼瞅着她,末了,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见她真的被吓得不轻,不多时,只伸手拉了拉卫臻的手,挑眉道:“老婆子我还没将你培养调、教好,哪好意思送到人家府上去丢人现眼。”
说着,笑了笑,又道:“祖母吓唬你的,瞧瞧,往日里在老婆子跟前称王称霸的,结果,一点儿不经吓,一点儿用都没有,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老夫人有些鄙视的看着卫臻。
却见卫臻立马搂着老夫人不撒手,只噘着嘴,眼泪汪汪道:“祖母,呜呜,祖母,臻儿不要离开祖母,这辈子也不要离开祖母。”
老夫人一愣,将趴在自己怀里的小丫头片子一拉开,只见小丫头双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老夫人愣了愣,不多时,心稍稍一软,搂着卫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傻孩子,祖母逗你的,瞧你,还当上真了。”顿了顿,又道:“你可是祖母的肉疙瘩,祖母哪里舍得将你扔进那等虎狼之窝。”
话音一落,却见小丫头依旧默默的淌着眼泪,不多时,只见卫臻紧紧搂着老夫人,一字一句缓缓道:“祖母,我要您长命百命,可以一直活,活到臻儿往后有了孙儿,还要一直活下去。”
老夫人听了卫臻的话心里震了震。
她还以为小丫头担心自己被送走,所以吓得花容失色。
却未想,她是怕她···怕她···跟老王妃一样,一不小心老去了。
傻孩子。
是人都会老啊。
这祖孙二人方才还乐呵呵的,一转眼便又忧愁上了。
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兜兜转转,起起伏伏,永远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也永远没有永久的安定时刻。
经过老王妃一事儿后,令卫臻成长沉稳了不少。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不公的,不仅仅对女人,有时候对男子也是同样不公的。
就连高高在上的王妃世子都能如此凄惨,哪个人又是容易的呢?
王府对于现在的卫臻来说,无疑是个龙潭虎穴,可是对于前世的太子府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甚至,对于未来未知的生活来说,焉知是祸是福,是对是错呢?说不定,未来全是这样的龙潭虎穴。
却说卫家宴会一事儿后,卫臻便再也未曾出过门了,宴会后,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而对于卫臻而言,她的身边发生了两件大事儿。
京城发生的大事儿,便是要数热闹了整个夏日的选秀大事儿了,而有关选秀之事儿,整个夏日便离不开两件,一件是皇上下旨将原户部侍郎现户部尚书宋大人的侄女浦玲儿许配了太子元翎做侧妃,这第二件嘛,皇上下旨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外官之女许配给了二皇子殿下为正妃,可圣旨刚下不久,那位许配给二皇子的正妃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当今陛下后宫里的一名美人。
据说许配给太子的那名侧妃虽也是外官之女,可来头却不小,乃出自真真正正的名流世家,她背后代表的一个是户部,整个大俞的钱袋子,一个则是百年簪缨世家大族的清流之族,如今一股脑的入了太子府,可谓是令整个太子府名利双收,关键是,浦玲儿所占据的不过是个小小的侧妃罢了。
而另外一头了,许给二皇子的不过是个一无权势二无地位三无背景的无名之辈,还是正妃之位,可关键是,才没过上几日,二皇子连那个不知名讳的正妃都没有了,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这两件大事儿毫无疑问的,向整个朝堂乃是整个大俞释放了两个讯息,其一,自然是太子深得皇上宠爱,未来的皇位已经有一半坐在了太子身下了,其二自然是,二皇子深得皇上厌恶,这辈子到这里,估摸着也该到头了。
这两件大事儿一时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而相比选秀,卫臻更为关注的两件事则是:第一,卫家大老爷卫霆渊升职了,第二,顾家那位大小姐顾襄阳给卫臻送信,她要前往边疆,前去带兵打仗,保家卫国。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有些卡,崩了,一会儿在分段检查错别字
☆、189
卫霆渊升职, 升为了户部侍郎, 与楼瑾欢之父楼侍郎同职,二人一左一右, 官拜三品, 日后在户部尚书也就是今太子侧妃浦玲儿的伯父宋大人手底下讨生活。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之小,一个浦玲儿,一个楼瑾欢,一个个视卫臻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偏偏, 她们的长辈们全部齐活儿,全部聚集在了一块儿。
好在, 卫霆渊是她的大伯, 而非她的生父。
卫霆渊升职, 整个卫家欣喜欲狂, 郝氏原本想要大办一场, 可卫霆渊深得老太爷的真传,他的为官之道便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于是,整个卫家谢绝所有拜谢, 只关起门来整个府里祝贺热闹了一番。
卫霆渊此番升官, 可谓是以他一己之力,将整个卫家的门楣往上提高了一阶,提高到了京城高官行列,前三品, 在京城,才算是真正的高官。
而郑襄阳前往边疆一事儿对于卫臻而言稍稍有些突然,却也并不意外,因为这一点,正是当初卫臻佩服钦羡她的原因之一,唯一遗憾的便是,对方说走边走,卫臻甚至都来不及去送行,只赶在对方离京之时,托人将她亲手缝制的鞋袜及斗篷送了过去。
却说卫庆病好之后,听信了卫臻的话,日日前去九王爷府邸门外溜达,不过他胆子小,不敢依照卫臻的话直接上门投奔,而是做贼心虚似的,在王府门外一连着转悠了大半个月,最终,被王府的护卫用大刀比着脖子一脚踩在了脚下,差点儿一刀将他的脑袋给削了,差点儿给一命呜呼了。
卫庆吓得差点儿尿裤子了,他惊慌失措之际,只紧紧捂着脑袋,紧紧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嚎叫道:“王爷,九王爷,我找九王爷,我有要事儿找九王爷。”
最终,卫庆被拎小鸡似的,被王府的护卫一把拎着扔进了王府。
“卫家,哪个卫家?”
彼时,九王爷元阊在书房里作画,他是个俗人,可是最近难得来了些雅性,每日都习惯拘在书房里作画一幅,而他作画的时候最不喜受人打扰,外头下人甚至不敢进来禀告。
还是他被院子外杀猪般的嚎叫声给打断了,一时弄得他兴致全无,元阊不由将毛笔往桌上一扔,皱着眉头招人进来问话,结果听说是卫家一个小混混跑来王府惹事。
最近,元阊对姓卫的,都有些好奇。
不由挑眉,兴致勃勃的看着前来禀报的手下。
手下恭恭敬敬禀告道:“禀王爷,据说是户部侍郎卫家三房的公子。”顿了顿,又道:“不过瞧着油腔滑调、龇牙咧嘴的,跟个市井混混似的,不像是个世家子弟。”
九王爷闻言,只撑开折扇扇了扇,不由笑了笑道:“这个卫家还真真有趣,又是小仙子,又是小才女的,引得当朝那两位都忍不住流连忘返的,如今连混混都给养出来了,本王倒是好奇得紧。”
元阊笑着,忽而将折扇一收,冲护卫吩咐道:“你先去请二爷,回头再去将那个小混混领进来。”
护卫立马领命而去。
一刻钟后,卫庆战战兢兢的跪趴在地上,他将整张脸都贴到了地毯上,整个人直打哆嗦,丝毫不敢抬起头来。
主要是九王爷的名头,及二爷的名头在市井江湖中太过闻风丧胆了。
卫庆在家里虽横,可实则也不过才十三岁,见过的大人物并不多,如今九王爷对他而言,已是顶了天的大人物了。
“听说你要见本王?”
元阊摇着扇子,手捧茶杯,漫不经心的倚靠在椅子上。
他还以为是个像模像样的人,结果,竟然是个小孩。
话音一落,见对方颤颤巍巍的,元阊漫不经心道:“抬起头来回话。”
卫庆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一眼,只瞧到一个威严十足的身影坐在他的面前,他压根不敢仔细瞧,很快便低下了头,只支支吾吾道:“是···是的。”顿了顿,又道:“禀禀王爷,小的···小的今儿个是前来给王爷告密的,现如今市井里有人在恶意散布有关王爷不好的传闻,传得···传得太过刺耳,小的···小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所以···所以特意壮着胆子前来···前来向王爷禀报。”
卫庆哆哆嗦嗦着,努力酝酿好脑子里备好的措辞。
“哦?”
元阊闻言顿时失笑出声,道:“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引得本王期待了好一阵,没曾想,不过是此等小事,无趣,真是无趣。”
元阊掏了掏耳朵,瞬间变得兴致央央的。
他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儿呢,譬如,卫家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上次那个卫家七娘子发生了什么,结果,八卦来八卦去,却是八卦到了自个身上。
卫庆一听到九王爷的语气,心里立马一惊,他生怕稍有不慎,刚才从他脖子上收回的那柄大刀又再次架了上去,为此,卫庆不由紧了紧神,只拼命掐住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恢复镇定道: “这一次的传闻与以往不同,相信王爷听了后,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庆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
“哦?”听到卫庆这样说着,元阊忽然被勾起了兴致,不多时,他慢慢端起了茶杯,边把玩着茶杯边漫不经心道:“那你说说看,倘若本王觉得有趣,本王对你大大有赏,可倘若本王觉得无趣,那便是白白被你戏耍了一通,敢戏耍本王的人,这辈子可还没有出生。”
元阊说完,忽而揭开杯盖,缓缓饮了一口茶。
他虽看似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可通身的贵气霸气却不自觉的显露,令人不怒自威。
卫庆闻言,脑门上瞬间冒了汗。
他忽然有些后悔,或许听小卫臻的话完全是个错误,他好好在床上躺着不好么,他是吃的太饱了,躺得太过舒服了,没事找事儿,送上门来给人修理么?
然而此时此刻后悔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
卫庆缓缓吸了一口气,不多时,只用力的闭上呃眼,咬牙一鼓作气道:“禀王爷,小的···小的听到有人在外讹传,说您喜龙,阳之好,说您跟京城市井中赫赫有名的那位二爷有一腿,现如今大家都在传,说那位二爷来头不小,深究其背后的原因后才发现,原来那位二爷正是九王爷殿下您罩着的,还说···还有人说二爷粗狂威严,一看便是九王爷定是···定是定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卫庆说着说着,脸红脖子粗了,说到最后,只咬咬牙,将心一横,才敢将最后一句脱口而出。
然而他话音才一落下后——
“噗——”
只觉得天上下雨了似的,喷湿了他一脸。
卫庆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抹脸,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失控扭曲的脸。
只见九王爷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捏着扇子,直接将嘴里的茶喷了他一脸。
卫庆被九王爷这一喷,给吓懵了。
而九王爷被卫庆嘴里的话,给惊得无以复加。
他维持着举着茶杯这个固定的动作,除了嘴角微微抽动外,久久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正在思考着究竟该以怎样的表情来应对听到的这番令人震惊震撼的言论。
他有龙,阳之好?
他跟二爷有一腿?
他还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饶是元阊离开喜欢新鲜有趣的趣事儿,即便在市井里听说许多有关自己的言论八卦,他也往往能够兴致勃勃的走上前跟人一同讨论说笑,然而,今儿个这番言论说辞的尺度却是惊着他了。
在他还不知究竟该以何种表情应对这番话时,元阊只率先扭头,远远的将目光投向了一侧的书房,远远地往书房里某个方位看了一眼。
顿了顿,元阊故作镇定的举起茶杯,试图喝口茶压压惊,结果茶刚入口,却又不小心被呛了一口。
最终,元阊放弃了压惊。
他只漫不经心的起身站了起来,沿着跪在脚下的卫庆的身影团团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再转了一圈,最终,缓缓停在了卫庆跟前,淡淡的咳了一声,冲他道:“起来吧。”
卫庆哆哆嗦嗦的爬了起来。
元阊伸手拍了怕他的肩,那一拍,差点儿没将卫庆的肩膀给拍碎了,卫庆只疼得五官扭曲却丝毫不敢吱声,元阊边拍边笑眯眯道:“好,好,好,很好,你今儿个成功将本王给逗笑了,本王觉得你方才那番话十分有趣,你放心,本王对你将会重重有赏。”
元阊笑眯眯的,一脸赞了几声好,末了,又笑眯眯道:“那么,你现在再告诉本王,在背后妄议本王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元阊虽是笑着,却笑得危险又肆意。
卫庆觉得对方笑起来,比发怒还可怕。
在对方微笑攻势下,卫庆咽了咽口水,立马飞快答道:“是郑三。”
顿了顿,又飞快抬眼看了九王爷一眼,犹豫了片刻,结结巴巴解释道:“听说郑三与二爷有仇,郑三在外故意抹黑二爷,如今都抹黑到王爷您的头上来了,小的···小的实在是瞧不下去了,所以便跑来告密了。”
相比进屋前的慌张,卫庆显然已经镇定了不少。
“郑三?”
元阊轻缓着这个名讳,眼里讳莫如深,片刻后,抬着目光投向卫庆,见他端详了片刻,缓缓道:“你是卫家的第三子,叫卫什么,卫庆是吧,好,本王记住你了,你放心,日后本王不但罩着二爷,还会罩着你的,你下去吧。”
元阊摇着扇子,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后,神色已然平静了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而卫庆听了王爷的话后,心里咯噔一声。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他听了他的告密,如何没有半分动怒?
他···他该不会真有那个啥?那个龙,阳之好吧?
他···他不会瞧上他了吧?
卫庆刚平复下的心跳,又被瞬间震得七上八下。
他双脚忽然发软。
只一路软绵的飘到了门口,结果眼看着就要飘出这个危险之地时,冷不丁听到一道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慢着!”
卫庆身子一顿,紧接着,九王爷漫不经心的声音再次传了来——
“过来!”
卫庆惊慌失措的转身,一路晕头转向的又飘到了原地。
只见九王爷忽而从书桌上举起一张画卷,指着画卷冲他淡淡问道:“能够瞧出此幅画画的是什么么?”
九王爷目光炯炯的盯着卫庆。
卫庆头冒虚汗,往画卷上看了看,支支吾吾道:“是···是一双眼睛。”
九王爷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多时,声音忽而缓和几分,又继续直勾勾的盯着他,道:“那你能够瞧出画的是谁的眼睛么?”
卫庆愣了愣,他盯着画卷上的眼睛,依稀觉得有那么几分眼熟,只是想了想,想了又想,如何都想不起了,然而对上九王爷“含情脉脉”的目光,卫庆一时又不好摇头,最终只半猜半蒙道:“二···二爷的?”
“滚!”
九王爷元阊脸上一黑,直接将整幅画摔倒了卫庆脑门上。
卫庆吓得屁股尿流,立马···滚了
☆、190
却说卫庆走后, 九王爷元阊在书房里平静了一阵情绪后, 只理了理衣裳,随即抬脚缓缓走进了书房里侧的一间雅间,雅间里,临窗的位置, 立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 对方背对着门口站着,肩宽背阔,看上去确实勇武魁梧。
想起了之前卫家那小崽子的话, 元阊不由抬起了双臂,低头往自个身上细细瞅了又瞅, 只见自个身子虚胖,步履虚浮, 看着确实有些中看不中用,哪里是眼前那位蛮子的对手, 他们两个这么多年, 被欺负的那一个毫无疑问确实总是他。
想着想着, 元阊忽然立马摇了摇头,心道,想哪儿去了,这他娘的都是哪儿跟哪儿。
他是个喜好龙阳之好的?他娘的, 他们全家,他们郑家全家才是个喜好龙阳之好的?奶奶的,竟敢将此等恶毒之眼编排到他身上来了, 还将他跟老二这个恶霸编排到了一块儿,真真气煞他也。
元阊立马深痛恶绝的皱了皱脸,心道都怪那小崽子,他娘的差点儿将他给带偏了,这样想着,元阊不由挺了挺身板,理了理嗓子,往椅子上一坐,拿捏着腔调,斜眼瞅着临窗那道身影漫不经心道:“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罢?”
他大刀阔斧的发问着,然而还不待对方回答,元阊便又抢先一步回道:“哼,郑家那小崽子中看不中用,他的仇家是你,便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会敢将那些恶话编排到本王身上,今儿个卫家那小子过来,分明是动机不纯。”
元阊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将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看来,这背后怕是有高人指点啊。”
元阊看似吊儿郎当,颇不着调,实则皇室中的人,并活得如此潇洒肆意的,又有哪个是个蠢的?
卫庆不过十三岁,小小年纪,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小毛孩儿一个,他战战兢兢,说的话看似于情于理,却分明漏洞百出,一脸心虚。
听闻早两个月,卫家一子失踪,满京城找寻,闹得卫家翻天覆地,若无意外,失踪的那一子,就是这个小混混似的卫家五子吧,若是猜得没错,此事怕是与郑家那小崽子脱不了干系吧。
卫庆跟郑三有仇,却将他这个九王爷给牵扯进来,然而元阊与卫家一个庶子互不相识,这个庶子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未必敢寻到九王府来吧,可如今偏偏巴巴找来了,这里头,若说这里头没有没人指点,元阊可不相信。
郑三真正有过节的人其实是···卫家那个伶牙俐齿的七娘子。
如今卫家五子巴巴赶来投奔,想要借着他的名义伸张正义,身后出主意的人是谁,似乎并不难猜测。
看来,那小丫头片子早已经猜测到了他跟老二的真实身份,没想到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聪慧。
之前还在他们跟前,装模作样了起来。
元阊抬手摸了摸下巴,又挑了挑眉,显然对背后那个小丫头片子十分感兴趣。
元阊都能够猜测到的事情,窗前立着的那道身影又岂会看不透其中的缘故,只见那道身影在元阊的注视下,漫不经心的转过了身来,一转身却见他手中握着一根短小的圆形木棍,一柄短小却锋利无比的匕首,锋利的匕首在圆木棍上刻出了一个小女娃娃身影的雏形,小女娃娃似乎年龄很小,似乎只有五六岁,胖嘟嘟的,粉妆玉琢,头顶上还顶着两个小包谷,那张小脸也胖乎乎的,圆润可爱,他的刀工似乎极少,整个雏形惟妙惟肖,宛若一个缩小版的小木人儿赫然矗立在眼前,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唯独,小胖脸上没有雕刻五官,不知是还没有雕刻完,还是故意没有再继续雕刻下去。
那道身影转过身的同时,只漫不经心的将低头看了手中的小女娃娃一眼,不多时,将手背在了身后,将那个小木人掩在了袖口中,随即微微眯着眼,冲着椅子上的元阊淡淡道:“既然有人来讨债,还了便是。”
说着,那道身影面无表情的越过元阊,步履未停,直接漫不经心的朝着外间走去。
“讨债?讨哪门子债?谁讨债?”
元阊听着这似是而非的话,一时有些犯糊涂,不多时,他立马起身追了出去,准备问个究竟,结果刚追到门口,陡然回想了起来,上回在广陵台,他似乎曾大放厥词的提过那么一嘴,安抚那小丫头时曾明确表明过定不会放了姓郑的那个小瘪三,有他们在,定然不会任由她被人欺凌,定然会替她讨回公道的。
只是,元阊顿时皱了皱眉,他确实千真万确的说过这些话,只是,想到这里,元阊不由皱了皱眉头,话他是说过的不假,他确实言之凿凿的表明过,可是那话他分明是代替某人说的,他还说过某些人是个护犊子的,定让那小瘪三讨不了好,怎么到最后,成了他的债务呢?
这样想着,元阊眉头蹙得更紧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抬眼,瞪了外间那道身影一眼,只觉得被人摆了一道似的,却又好似被人打断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似的。
因为,话是他亲口说的,可是当初某些人好像由始至终没有搭过半分腔调,如今,他非但没有帮着去收拾那个小瘪三,甚至放任让那小瘪三越发猖狂,甚至直接危害接危害到了她的兄长,到最后,言而无信的人成了他,所以,他倒成了冤大头了。
想到这里,元阊又气又好笑,他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从前郑家那小崽子蹦跶得厉害,老喜欢在外大放厥词,诋毁某些人的声誉,偌大的京城多无聊啊,难得有些瞧头,元阊瞧热闹似的,瞧得正欢了,一个小小的伯爵之子,还压根轮不到他们来收拾,以免弄脏了他们的手,如今——
“哼,既然瞧不顺眼,替你收拾干净了便是,多大点儿事儿,至于这般阴阳怪气的么。”
元阊摇着扇子跟到了那道身影的背后,围着他打趣了一阵,不多时,将折扇一收,忽然谈起了正事儿,难得一本正经道:“我那位皇兄先是给你指了一门‘上好’的婚事儿,如今干脆直接大刀阔斧的抢了你的皇子妃,老二,看来,你最近蹦跶的实在太过厉害了,老家伙有意收拾你呢。”
一个被囚禁的皇子,整日明目张胆的在京城里晃荡,打的究竟是谁的脸,自然不言而喻。
在整个京城,“二皇子”的名讳是个忌讳,然而二爷的名讳却明目张胆的招摇过市,这分明是明晃晃的在挑战上位者的权威。
偏偏二皇子这个灾星祸害,跟整个大俞的命脉牢牢捆绑在了一块儿,留又留不得,除又除不掉,二皇子元煌,成为了当今陛下最为头疼之人。
思及之此,元阊不由挑眉看向眼前这个祸端,淡淡道:“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做?”
而眼前那个祸端元煌却对元阊的话视而未见,他没有回答元阊的话,而是忽而弯腰将地上那张撕成两半的画拾了起来,盯着画上的那双眼睛定定看了片刻,凌厉的目光忽而直直扫射到了元阊脸上,只微微眯着眼,神色冷峻道:“往后少碰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完,告诫似的盯着元阊看了一阵,随即直接拿起那两张残破不全的画出了书房,留下元阊气冲冲的留在原地,他今日招谁惹谁呢,被张破画连击了两回!.
☆、191
却说卫庆从九王爷府上回来没多久, 便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是关于那郑伯爵府上三子郑昊天的。
听闻,前夜郑昊天郑三大半夜从花街柳巷寻花问柳出来后,突遭袭击,他身边所有的小厮下人非死即残, 而郑三本人更是直接被人用麻袋套住头蒙住脸给恶打了一顿,是往死里打的那种,完了后, 第二日郑府下人一大早开门时发现郑三被直接吊在了大门上,被人塞住嘴,足足吊了一整夜,等到下人们大惊失色的将人小心翼翼放下来的时候, 听说人已经奄奄一息,差点儿救不回来了,最终,郑伯爵直接递了牌子跪求到了太后跟前,将专门侍奉太后的御医给求了过去,堪堪保住了郑三一条命,却是失去了一条腿, 直接伤了身体的根本。
据说, 郑三未来这一两年, 怕是都得在病床上度过了。
“哈哈,真是快哉,快哉!”
“此乃小爷打返京这几年来,听到过京城最畅快淋漓的事情了!”
“哼, 老子奈何不了那废物不打紧,恶人自有天收,哈哈哈哈哈!”
这日,一大早上的,卫臻才刚起来没一会儿,双眼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卫庆就兴致匆匆跑到秋水筑向她来通报这一天大的好消息了。
彼时天气已经入了秋,马上便要步入冬季了,早上实在是难以起来,卫臻才堪堪洗漱好,命人将早膳摆上了,她正意兴阑珊的用着早膳,卫庆直接闯入了她的餐桌,一大早上的,嘴里就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末了,说到口干舌燥时,见卫臻举着勺子意兴阑珊的一勺一勺的舀着碗里的燕窝粥,胃口似乎有些不济,卫庆瞧得有些不耐烦,直接端起卫臻跟前的那碗燕窝粥,一口灌了,随即将嘴一扒拉,还要继续呱啦来着,却被一旁的冬儿双眼一瞪。
冬儿将双眼直接给登圆了,她气得头顶冒烟,气得胖脸都胀红了,直指着卫庆咬牙切齿道:“这是老夫人前几日特意派人给咱们小主子送来的上好血燕,如此珍贵的食材,连姨娘都舍不得尝一口,今儿个一早亲自给主子炖的,主子还没来得及尝上一口,倒叫您给一口干了,五公子您···您实在是欺人太甚!”
主要是卫庆那动作太快,太过突然,一旁的冬儿想拦都拦不住。
而卫庆听了冬儿这话后,往空荡荡的碗里瞅了一眼,非但没有半分悻意,反倒是砸吧砸吧嘴,微微挑眉道:“怪道吃进嘴里一股怪味,小爷最不爱此类荤腥之物!”
“你···你···”
冬儿被他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
卫庆见冬儿被他噎住,顿时哈哈一笑,他跟卫臻走得近,最是喜欢逗弄卫臻身边的冬儿,冬儿也不憷他。
大笑过后,卫庆渐渐收住,不多时,微微有些酸意道:“老太太但凡有哪些好东西,只知偷偷往七妹妹屋子里送,小爷我好歹也是府里的公子,没想到竟然沦落到到妹妹屋子里偷偷打牙祭的份了,哎,老太太的心眼可真真偏到元陵城了。”
卫庆阴阳怪气着。
卫臻似笑非笑道:“哦,前些日子某些人在病床上歪了两月,也不知道是哪个偏心眼的老太太山珍海味、珍贵药材日日往跟前送,没想到没落到半分好不说,还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偏心眼了,由此可见,这好人可真真难当得紧!”
卫臻毫不留情的出言讽刺。
卫庆顿时被卫臻数落得满脸悻悻的,不由挤眉弄眼道:“得了得了,小爷真真怕了你了,七妹妹,几日不见,你这嘴上的功夫可又见长了。”
说着,不由举着扇子,往冬儿脑袋上狠敲了两下,道:“偏就你事多,尽知道挑拨咱们兄妹俩的关系,小爷我与七妹妹血浓于水,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胜过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一碗燕窝粥算个甚,甭说一碗燕窝粥,便是十碗八碗的,又如何,就当做是做妹子的孝敬孝敬兄长的,少见多怪。”
卫庆举着扇子,往冬儿脑门上敲击着,仿佛敲上瘾了,敲了还要再敲。
冬儿忍不住嘀咕道:“一个一口兄长兄长,几时也没见有个劳什子兄长样。”
卫庆听了这话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跶起来了。
卫臻不由捂了捂脑门道:“得了得了。”说着,她将脸色一正,看向卫庆道:“那郑三当真折了一条腿?”
卫庆这才正襟危坐着,道:“我是没亲眼瞅见,不过郑三这事儿如今已经在京城满大街传开了,要知道郑三这祸害这些年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百姓,他如今出了事儿,全京城的老百姓们都在拍手叫好了,对了,听说整个郑家乱做一团,可郑家并无线索,郑三这些年在外嚣张惯了,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郑家至今完全不知何人在背后所为,现如今听闻郑家直接将这桩谋害案报到了京兆府,甚至放言,在三日内京兆府尹若是捉不到真凶,他郑伯爵便直接禀进宫面圣,告他个失职之罪,倒是苦了这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了,这个倒霉催的,刚上任没多久便撞上了郑三这桩倒霉事儿。”
卫庆说着说着,忽而往四下瞅了一阵,不多时,凑到卫臻跟前神神秘秘道:“七妹妹,你觉不觉得郑三这祸害被害一事儿未免太过巧合了些,我前脚刚从王府出来,后脚郑三便险些丢了命,莫非,当真是九王爷的手笔?”
卫庆边说着,边隐隐有些激动自豪道:“九王爷威武,当然,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小爷在背后推波助澜、运筹帷幄!”
卫庆顿时觉得自己气势凛然,不由被自己给深深折服。
而卫臻一大早上,听到这桩消息后一方面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收拾个郑三,对于九王爷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只另一方面又惊诧不已。
世事无常。
她记得,前世的郑三最终亦是落得个断腿的下场,却万万没有料到,这辈子他的境遇与前世一模一样,区别在于,前世他断腿一事发生在多年以后,而这辈子却是由她亲手推波助澜的。
原来命运的轨迹从未曾偏离。
纵使,有人费尽心思想要改变原本的轨道,可绕了一大圈,最终却绕到了最终同一个终点了。
一想到这里,卫臻便忍不住心惊胆战。
而另一方面,卫臻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牵扯到了京兆府府上。
郑家虽已败落,可郑家到底还占了个爵位,郑家郑老夫人虽已到了微末之年,可在太后跟前,多少还存着几分薄面,郑家当真要计较起来,京兆府方家可得有些苦头吃了。
这样想着,卫臻琢磨了许久,终究还是提起笔墨给方静姝去了一封信,信里,她隐晦提及了郑三与市井中那位“二爷”的过往过节,毫不留情的将那位二爷给”出卖”了。
写完信后,卫臻叮嘱卫庆亲手交到方家娘子手里,顿了顿,又道:“眼下府里马上要办喜事儿了,这些日子五哥哥最好老实些,甭在给府里惹事了,有事没事儿最好搁府里待着,回头若是坏了大姐姐的喜事,妹妹我第一个饶不了五哥哥!听到了吗?”
年底事多,回京的头一个新年,卫臻只想过个安生年。
卫庆闻言,只回给卫臻一个白眼,道:“简直比姨娘还爱唠叨。”
说着,挖了挖耳朵,拿着卫臻的信件飞快消失了。
卫臻盯着卫庆消失的方向默默瞧了许久,心道,郑三与“二爷”的恩怨可谓人尽皆知,她其实···也并没有“出卖”他啊,方家哪里是郑家的对手,至于“二爷”嘛,这一来嘛,横竖他身上背的官司多,不差这一桩,这二来嘛,这事儿指不定就是他老人家背后授意的,大丈夫敢作应该敢当啊,这三嘛,谁还敢在他头顶上撒野,不是么。
呃,她这其实并不算是恩将仇报,她只是觉得,这好人做好事就应该做到底,她不过是顺水推了个舟,嗯,就是这样,其实不干她的事儿,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个十一岁的奶娃娃。
这样一想,卫臻瞬间安心了.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却说卫庆走后, 卫臻用完早膳,想起了什么,忽而冷不丁冲冬儿问道:“对了,这燕窝当真是姨娘一早亲手炖的?”
冬儿忙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道:“可不正是。”
边说着, 边歪着脑袋道:“这燕窝至少得炖上两个时辰罢,姨娘今儿个得起多早啊。”
说着,只笑盈盈的给卫臻递来了巾子给她插嘴道:“可见姨娘究竟有多疼主子。”
卫臻捏着巾子, 却微微蹙着眉,道:“两个时辰前才五更天了,还没亮吧。”说着说着,卫臻秀气的眉毛拧得更深了, 卫臻忍不住低低道:“冬儿,你有没有觉着最近的姨娘颇有些奇怪?”
冬儿抬着铜铃大的大眼睛瞅着她,道:“姨娘咋奇怪了。”说着,冬儿不由笑了起来,冲卫臻道:“我看主子您才奇怪了,一到了秋冬季节,您就开始犯迷糊了, 奴婢看您是还没睡醒吧, 您昨儿个用完晚膳后便早早歇下了, 一连着睡了七八个时辰竟还睡不醒,我觉得姨娘不奇怪,奇怪的是主子您才是,您说您怎么就如此酣睡呢?”
冬儿努着嘴打趣着卫臻。
卫臻闻言却神色一顿, 看着冬儿道:“就是奇怪在这里。”
说着,卫臻沉吟了一阵,心道,自打她们回到京城后,太太给姨娘单独指了院子,冉氏近年来相比当年,要低调消沉些许,姨娘的日子便比从前轻快多了,且姨娘身边伺候的人不少,这些琐碎的事情压根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完全可以假手于人了,前些日子姨娘适应得好好的,可这一阵,突然开始起早贪黑了起来。
像今儿个天还没亮便起来给她亲手熬粥。
前日夜里更是听闻亲手给她缝制冬衣,缝制到了大半夜。
她无端变得忙碌了起来,这一系列举动实在是有些奇怪了。
这样想着,卫臻沉默片刻,只缓缓起身,冲冬儿道:“走,且去瞧瞧姨娘罢。”
说着,一大早的,卫臻便领着冬儿去了阮氏的院子里。
结果去时,发现阮氏歪在软塌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个小暖炉,身上搭着一块薄被,歪着身子躺在软枕上睡得正沉,一旁的绿蕊搬了张绣凳坐在软塌旁,边守着阮氏,边低头打着络子,见卫臻来了,绿蕊立马起来给卫臻问好。
卫臻冲绿蕊摆了摆手,坐到软塌上给阮氏牵了牵被子,见阮氏神色似乎有些疲倦,眼下泛着一层薄薄的青色,眼下睡得很沉,却又偏偏睡得有些不大安宁似的,卫臻亲自走到香炉前点了一支安神香给点上了,不多时,将绿蕊唤到身边,低低问道:“姨娘可曾用了早膳,若是倦了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绿蕊闻言不由往软塌上瞧了一眼,道:“回小主子,姨娘早上用了膳食,不过用得不多,奴婢本想劝姨娘上床榻上躺着,可姨娘不愿,说白日不想睡得太饱,白日睡了夜里便睡不着了,说只想歪着随意眯会儿子,吩咐了奴婢一刻钟后便唤醒她。”
绿蕊说着,只微微抿了抿嘴,飞快地看了卫臻一眼,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又蠕了蠕嘴,立马闭紧了嘴。
一看到这幅神色,卫臻便知,看来,姨娘是有事瞒着她了。
这样想着,卫臻眉头再次蹙起,顿了顿,只缓缓道:“有话直说。”
绿蕊闻言,握着络子的手微微一紧,她只扭头小心翼翼的往阮氏身上瞧了一眼,咬了咬唇,道:“奴婢不敢说。”
卫臻顿时眉头一挑,只微微眯起了眼,细细盯着绿蕊看了一阵,少顷,她沉吟了片刻,并未曾紧追不放,而是淡淡问道:“雯烟姐姐呢?今儿个怎么不见她人影?”
绿蕊忙道:“雯烟姐姐一早出府了。”
“出府作甚?”
“说是···说是年关将至,替姨娘外出添些御寒的小物件。”
“好,有我在这里守着姨娘,你且下去休憩休憩,替我将紫屏姐姐请来吧。”
绿蕊虽忠心耿耿,可到底是个二等丫头,很多时刻,很多事情,并不敢过于逾越阮氏的意思,卫臻是能够理解的,她不想为难于她。
绿蕊只有些感激的看了卫臻一眼,很快匆匆退出,将紫屏唤了过来。
紫屏一来,见到卫臻,只需一眼,很快就心领神会了,她只微微叹了一口气,冲卫臻道:“奴婢知道瞒不了小主子几日。”
说着,很快,紫屏如实禀告道:“姨娘近几日食欲颇为不佳,好似有什么心事似的,夜里···夜里总是睡得不,□□稳,好似老做噩梦,这几日夜里都是由雯烟姐姐亲自守着姨娘。”
说到这里,紫屏不由往阮氏的方向看了一阵,冲卫臻道:“姨娘知道小主子这些日子在忙活着给大娘子准备贺礼的事情,怕误了小主子的事儿,又怕小主子担心,特意叮嘱了奴婢几个,不许多嘴,不许将事情捅到了小主子跟前,奴婢几个便也只能瞒着不敢禀告。”
紫屏将这几日有关阮氏的事情一一事无巨细的禀告给了卫臻。
卫臻闻言,神色微微一沉,忙问道:“怎么会老做噩梦?除了这些,可还有其它现象?”说着,又连连问道:“这些日子,姨娘可出了院子不曾,可见了哪些人,用了哪些不常用的吃食不曾?或者,院子里可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这几个月来,先是卫庆受伤,她往三房跑得多,后来马上到了年关,府里上下开始为大娘子卫岚的婚宴忙活了起来,卫岚这一嫁,成了他人妇,他人,妻,日后想要相聚可要难了几分,卫臻有些不舍,这一段日子又日日往大房跑,倒是有些冷落了阮氏。
就连阮氏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都竟然不知。
卫臻不免有些担心及自责。
紫屏想了想,只一一摇头道:“除了老做噩梦,姨娘这些日子好像心事重重。”说着,沉吟了片刻,又道:“姨娘一贯喜静,倒是不曾出过院门,最多在湖边走走,倒是未曾见过外人,吃食方面也未见异常。”
说到这里,紫屏神色一顿,忽而想起了什么,只有些诧异道:“对了,几日前,谭姨娘好似来了一趟,小坐了片刻。”
卫臻闻言,神色一愣,只微微眯起了眼,道:“谭氏过来作甚?”.
☆、193
自五年前, 阮氏小产一事后,谭氏行事说话越发小心翼翼了,她轻易不出院子,日日拘着十二娘子在屋子里, 母女两个就像是两个透明人似的,与阮氏也再无任何往来,就连此番阮氏跟卫臻回京, 她也不过只打发人送了礼来,几个月过去了,一直未曾露过面。
可如今冷不丁登门,是为何事?
重生一世后, 卫臻才知,原来那个闷不吭声、处处谨小慎微的谭氏才最是个聪明人,她在卫家,她将自己的一生过成了透明人,看似老实巴交、畏手畏脚的,可实则却将她的女儿十二娘子安安生生的送出了闺门。
放眼前世,卫家这一水的姐儿中, 卫岚看似风光, 实则最为辛劳, 卫绾得了太子的宠爱,却处处受制于人,卫臻更别提了,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到头来呢,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至于其余几位姐儿,各有各的烦愁,唯独胆小如鼠、颤颤巍巍的十二娘子寻到了一位知心人,最终是过的最顺遂,虽安稳的。
卫臻最佩服谭氏的,并非她的隐忍,她的谨慎,而是谨慎隐忍过后,她的手底下,似乎并没有沾过任何一条人命,她是真正将日子过成了太平安心日子,纵使,有些···略有些受气憋屈。
可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谁又知,你眼中的憋闷,焉知是不是正好是旁人眼中无所谓的事情呢?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看来,安安生生了一段时日的五房,怕是又恐生事端呢?
卫臻正细细回想,正琢磨着回京这一段时日,五房包括卫家的一些近况。
大房忙着嫁女,忙着物色相看儿媳,二房二老爷如今算是消停下来,日日守着二夫人的灵牌,也无甚风波,三房只要卫庆不捣乱,十一娘子卫姝身子骨无甚大碍,任凭太太沈氏与林氏如何交恶,终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至于四房么,听说四婶婶将那个戏园子给盘下来了,四老爷一时大喜,夫妻二人感情一时飞跃,堪比当年新婚之时。
其实,其余几房有个任何风吹草动,即便是天塌了下来,也压根碍不到谭氏的头上,不用想,也知,事情出自五房,只是五房太太殷氏是个爱清静的,谭氏更加不会主动招惹是非,而阮氏回京这些日子亦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通常,在五房招惹是非的,无非除了五老爷卫霆祎,便剩下冉氏此人了,哦,对了,如今院里又添了位有勇无脑的潘姨娘,只不知事出哪位!
而这些事情,又如何能够引得阮氏如此心神不宁了?
卫臻双手托腮,趴在八仙桌上,细细思索着,这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绿蕊低低的招呼声:“雯烟姐姐,你回来了?”
没一会儿又听得雯烟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只低低问道:“姨娘可在屋子里头?”顿了顿,忽而又道:“是不是小主子来了。”
绿蕊支支吾吾的回应着。
屋子外头的动静吵醒了里头小憩的人。
只听到阮氏迷迷糊糊的惊醒了,恍恍惚惚的问着:“什么时辰了,是不是雯烟回来了?”
边说着,边缓缓转了身。
一转身,只见卫臻坐在了她的软塌前,正搭手搀扶着她,阮氏一惊,整个人立马清醒,立马爬了起来,一脸喜色道:“安安怎么来了,来多久了,瞧瞧,姨娘歪着歪着竟然不小心睡着了,这一大早的,真是不像话。”
阮氏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拉着卫臻的手,道:“冷不冷,如今天气转凉了,外头冷,你不用跑出来看姨娘,等着姨娘去瞧你便是了。”
说着,忙举目四望,想要唤人给卫臻倒茶,再端着点心来,结果看到屋子里的下人都被卫臻清出去了,阮氏干脆自己下了榻,亲自去给卫臻倒茶。
卫臻忙将人拦住了,道:“姨娘甭忙活,您一早炖的燕窝粥,现如今还堵在我的嗓子眼了,实在是用不下半点儿东西了。”
说着,笑了笑,道:“姨娘您请坐,来,过来跟臻儿说会子话。”
卫臻拉着阮氏坐到了八仙桌旁。
阮氏老老实实的捏着帕子,将双手搁在双腿上,一脸温柔的看着她。
两人的角色好似调过了头来似的。
卫臻目光定定的看着阮氏,见阮氏神色有些萎靡,嘴里好奇的话语一时转了几转,出口时,只不漏痕迹的问着:“姨娘,雯烟姐姐回来了。”
话音一落,她细细观察着阮氏的神色,见阮氏神色有一丝慌张,卫臻笑了笑,佯装不经意的冲外喊道:“雯烟姐姐,快些进来吧,外头冷得慌,快些进来吃杯热茶吧。”
卫臻喊完,只见屋里屋外微微一静,不多时,只听到嘎吱一声,雯烟推门而入,她披着一件秋色的长款斗篷,两只手里大包小包的拎着不少东西,卫臻远远瞥了一眼,其中好似好夹杂着几副药。
进屋时,雯烟看了卫臻一眼,赶忙将斗篷脱了给她问好,然后不漏痕迹的将手中的药往身侧挡了挡。
卫臻忙招呼雯烟过来吃茶,边招呼边笑着问道:“这一大早的,听说雯烟姐姐出府了,咱们院子里的采办不是交给了秦妈妈跟紫屏姐姐了么,今儿个怎么劳烦雯烟姐姐亲自出门了,要是早晓得雯烟姐姐今儿个出门的话,我便能托你帮忙捎些个小玩意儿回了。”
卫臻言笑晏晏的跟雯烟唠着嗑。
她神色淡然,可对面的阮氏脸色有继续不自然,还不待雯烟回话,只见阮氏双手紧紧捏着帕子,有些心不在焉道:“安安可是缺了啥?”
顿了顿,又忙道:“横竖再过两日,你雯烟姐姐还会出门一趟,你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跟姨娘提,姨娘···姨娘来给你添。”
阮氏是个不擅长说谎话的人,她一说起谎话来,整个人支支吾吾的,眼神漂浮,不敢看人,神色极为不自然。
“哦?”卫臻拖着长长的口音,看了看阮氏,又看了看雯烟,只有些狐疑道:“姨娘怎么奇奇怪怪的,可是生了什么事儿不成?究竟是什么事儿,非得一趟两趟的劳烦雯烟姐姐亲自出门?”
说着说着,卫臻忽然一脸正色了起来。
见卫臻追根究底,阮氏心里越来越慌乱,嘴上只慌乱道:“不···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是,是姨娘这几日有些头疼,让···让雯烟替我去开了两剂药方子来吃,哎呀,不打紧,不打紧,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安安你别问了,大姐姐马上要出嫁了,你安生陪大娘子待嫁便是,你放心,姨娘无碍,不用操心姨娘这里。”
阮氏还在拼命周旋。
卫臻却是将小脸一板,一脸正色道:“姨娘身子可还有碍,头疼了几日了,可还有别的症状!”说到这里,忽而一脸严肃道:“姨娘说错了,您的身子可是天大的事情,臻儿怎能不管不顾。”
说着,她扭头看了雯烟一眼,道:“可是请大夫了,这药哪里是能胡乱吃的,不成,一会儿我便禀了太太,将大夫请来替您好生诊诊!”
说完,卫臻便立马起了身,作势立马便要行动。
阮氏见状顿时急了,立马跟着起身,忙拉着卫臻,支支吾吾道:“别,安安,不能请大夫,万万不能请大夫!”
卫臻问起缘由,阮氏只急得说不出话了,脸色有些苍白,俨然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
还是一旁的雯烟瞧着卫臻的神色不对,终于忍不住朝着阮氏劝阻道:“姨娘,您就跟小主子如实说了吧,奴婢一早就说了,瞒着谁也不该瞒着小主子,横竖想瞒也瞒不住几日。”
阮氏听了看了卫臻一眼,良久,终于咬着唇缓缓点了点头,可捏着帕子的手微微轻颤。
雯烟见她说不出话来,只将手中的药往卫臻跟前轻轻一送,她压低了声音,冲卫臻低低道:“禀小主子,这是奴婢一早去药房抓的···安胎药。”
雯烟话语一落,只见卫臻心下一跳.
☆、194
“安胎药?”
卫臻听了雯烟的话后微微一愣。
或许是因为这几个字背后的讯息太过惊人, 就连一向机灵警觉的卫臻都隐隐有些缓不过神来。
雯烟闻言,立马冲她小声的“嘘”了一声,随即扭头,一脸警觉的留意门口的动向, 似乎生怕被人给听了去。
卫臻便立马伸出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行动举止难得有些迟缓,有些稚气。
待反应过来后, 卫臻立马扭头朝着阮氏看去。
只见阮氏萎靡不振、忧心忡忡,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喜色与欢乐,有的满满皆是一种对这个消息带来的恐惧及恐慌,以及, 浓重的阴影。
五年前的一幕,尽管过去已久,可无论是在阮氏,在卫臻,甚至在当年整个秋水筑所有人眼中,都仿佛历历在目。
彼时,血流成河, 险些一尸两命, 整个院落都将要不复存在。
那样的经历, 任谁想忘都忘不了。
这五年来,无论是阮氏还是卫臻,再也未曾提及过当年半个字,也再也未曾提及过有关“孩子”半个字眼, 没想到时隔五年,一朝回京,阮氏竟如此“幸运”地中招了。
别说阮氏,就连卫臻都久久坐在椅子上,大脑有片刻短缺。
不知过了多久,卫臻嗖地一下反应过来,她只紧紧抓着阮氏的手,没有率先安抚神志混乱的阮氏,而是率先抬眼看向雯烟道:“此事何时发现的,请了大夫不曾?确诊了不曾?”
顿了顿,又问道:“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卫霆祎···老爷知不知?”
阮氏是个遇了事,不经事的。
卫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很快,她的理智慢慢回落,开始有条不紊的询问了起来。
雯烟到此,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回落下来了,她只将大包小包往八仙桌上轻轻一放,坐在了卫臻身边,压低了声音一一回道:“老爷还不知此事,这件事只有我跟姨娘两个知晓,就连紫屏都还瞒着。”
顿了顿,又道:“就是前两日发现的,姨娘的小日子有好些日子未来,这几日姨娘饮食不佳,日日胃里翻腾,想吐却又如何都吐不出来,跟五年前的症状一模一样,不过···因怕走漏了消息,还一直并未曾请大夫过来诊断。”
说着,雯烟看了阮氏一眼,又道:“虽未曾确诊,但眼前这症状与无论是五年前,还是当年生小主子那会儿都如出一撤,我今儿个早起,特意去城北平安堂当面问了诊,大夫说怕是□□不离十,遂暂且开了两剂安胎药让我且先捎了回来。”
雯烟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禀告给了卫臻。
卫臻闻言沉吟良久,只拉着雯烟的手,道:“这几日来,辛苦你了,雯烟姐姐。”
雯烟立马道:“小主子客气了,姨娘待我恩重,这些不过是奴婢该做的。”
卫臻冲雯烟点了点头,不多时,只忽而扭头看向阮氏,她紧紧拉着阮氏的手,难得一脸正色道:“姨娘,如果确实有了,您想要这个孩子么?”
话音一落,只见阮氏有些心乱的看着卫臻。
卫臻只盯着阮氏的眼睛,一字一句,一脸严肃而认真道:“其它所有所有的顾虑,您都不用想,你只需告诉安安,想还是不想,如果不想,有不想的处理方式,如果想,这一回安安来保您跟弟弟或者妹妹的平安。”
卫臻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倘若卫臻是阮氏,这一生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要卫霆祎的孩子。
可阮氏不是卫臻,阮氏对卫霆祎的敬仰与爱慕,是骨子里带来的,这个傻女人,即便是对方要将她挫骨扬灰,她依然会义无反顾的。
果然,即便是心慌失措,即便是方寸大乱,却见阮氏依然一脸心软的模样,大约是卫臻的坚定态度给了她安慰及底气,不多时,只见阮氏紧紧攥着卫臻的手指,一字一句道:“怎么着也是你爹爹的孩子,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无论如何,姨娘都是会要他的。”
说着,阮氏微微红了眼,冲卫臻道:“当年怀安安时,大夫也曾说胎位不正,唯恐生不下来,可姨娘不照样将安安给生下来了么,当时如若听了大夫的,哪里还能见得到我的安安。”
顿了顿,阮氏不由伸手摸了摸肚子,原本忧心忡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柔软及心疼,又道:“这个孩子是无辜的,若是不要这个孩子,他该有多可怜。”
阮氏是个软弱却又心善的人。
她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可普普通通的每一个字眼皆是出自本心,她的话令卫臻心里也跟着微微一软,不免有些触动,良久,卫臻点了点头,道:“好,那接下来的大半年里,姨娘需要无条件听从安安的,并且,姨娘还要答应安安一件事情。”
阮氏忙不迭冲卫臻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她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竟对着十一岁的女儿言听计从,这样的画面,颇有稀奇,可更稀奇的是,整个院子上上下下,对此,毫不生疑,丝毫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卫臻也跟着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又道:“如今当务之急,应先不动声色的请个大夫过来确诊了再说。”
说罢,想了想,不知想起了什么,卫臻忽然看向阮氏,问道:“对了,那日,谭姨娘过来作甚?”
阮氏得知有孕一事,虽忧心忡忡,却也不至于吓得寝食难安,夜夜不能寐。
她前脚刚刚发现此事,后脚谭氏冷不丁寻上门来,莫非,发现了什么端倪不成?
卫臻一脸狐疑,却见阮氏缓缓开口道:“谭姐姐过来,是为了与我商议,给潘妹妹送贺礼一事儿。”
说到这里,阮氏的神色有些怪异,过了片刻,只见阮氏小声补充道:“潘妹妹也有喜了。”
卫臻听了这番话后却再次怔了怔,没想到她们这位五老爷倒是个好样的,简直···宝刀未老。
卫臻嘴角扬起了一道细微的轻嘲,可抬眼看向阮氏,却见阮氏脸上没有半分不快,反而有些欣慰的摸了摸肚子,只喃喃念叨着:“希望这一回能够为老爷留个后便好。”
这两日,她之所以被吓到了,正是源于那日阮氏得到这个消息后,有些欣慰的说改日去道喜,而谭氏叹息的说了句:还是等到生出来再说吧。
傻女人。
看着阮氏这幅模样,卫臻心里摇了摇头。
真是傻到头了。
傻到令人···无法责怪。
与此同时,得了这个消息后,卫臻心里不由跟着微微一动.
☆、195
当日, 卫臻在碧水居一直安抚阮氏至午膳后,经过卫臻一番开导及安抚,阮氏那颗高高悬着的心,似乎总算是落下了一大截。
在这一刻, 卫臻就是阮氏的主心骨。
当夜卫臻回到自己的居所,一直未出。
第二日一早,碧水居的冬儿匆匆跑去五房正房禀报, 请示太太,能不能为七娘子请一请大夫问诊一下。
结果去时,恰逢大太太不在院子里。
大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念雪派人将冬儿招去问话,冬儿只伶俐回道:“禀念雪姐姐, 七娘子这几日不小心受了凉,有些闹咳,映虹姐姐特意打发奴婢向太太请示,想打发人给七娘子请个大夫瞧瞧。”
说着,冬儿吐了吐舌头道:“七娘子起先还不许,说眼下马上要到年底了,太太忙, 不许咱们惊扰了太太的清净, 只是, 映虹姐姐怕七娘子的病情越拖越严重,便偷偷打发奴婢过来了。”
冬儿是卫臻身边得力的,因圆头圆头,长相憨实又直头直脑的, 瞧着有几分单纯可爱,故而轻易能够博得人的信任及喜爱。
卫臻时常将她放出去打听消息,这一来二去的,她跟各个院里的丫头小厮都熟络了起来。
又加之七娘子曾被老太太养在膝下,颇为得宠,各个院子里的未免高看了几分。
尤其对五房里的人来说,太太殷氏这些年过得清苦,嫁入卫家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五房又素来是整个院子里最乱的,常年乱糟糟的,乱做一团,唯有阮氏那小院子又偏又静,最不闹腾,相比之下,碧水居算是不惹人嫌的。
且,殷氏这些年来一直自己过自己的,她这个太太的位份其实在整个五房或者整个卫家,基本算是形同虚设的存在,往日里其它几房姨娘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越过太太私底下去请人了,完全没将殷氏放在眼中。
尤其是那个染云居。
殷氏以往懒得计较,多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苦了手底下这一帮下人,正房院子里的下人被小娘院子里踩在了脚下,谁又能够服得了谁?
可每每,只有这碧水居最为懂事知礼,事事不曾逾越,实实在在将太太放在了眼里。
故而念雪听到冬儿如此说着,立马一脸关切道:“严不严重?听说前些日子七娘子一直在大娘子身边帮忙操办着嫁妆,是不是那几日累着了,可还有别的症状?”
顿了顿又道:“正是因为马上要到年底了,轻易病不得,再说,府里马上要办大喜宴了,七娘子可是大娘子爱重的人,可万万不要落了病根才好。”
说着,想了想,又道:“如今太太在潘姨娘那里,潘姨娘前几日诊出了喜脉,听说昨儿个老夫人还问了两嘴,今儿个一早太太就亲自过去探望了,正好,太太还为潘姨娘请了大夫,你且直接去潘姨娘的翠微居瞅瞅,若是大夫还在,直接请示太太便是了,若是大夫走了,看半道上能不能拦一拦。”
念雪话音一落,冬儿立马谢过了念雪,匆匆往翠微居赶。
结果一过去,只见除了太太,就连染云居的冉姨娘也在。
冬儿没有进去,只候在了屋子外头听从回复,听到里头传来冉姨娘笑语嫣然、断断续续的说笑声,话里话外都是道喜之类的话语,差点儿没将潘姨娘捧上了天。
而一转眼功夫,原本有些莽撞无脑的潘姨娘瞬间化作了娇滴滴的可心儿,躺在床榻上,一会儿喊腰酸,一会儿道背疼的,紧接着,又捏着嗓子向大夫讨教道:“大夫,你说,是不是肚子里的娃娃也跟着累着了。”
不多时,传来大夫的声音,隐隐有些无奈道:“夫人,您放心,现如今您肚子里的娃娃还未曾成型了,还是一滩血水,还没有任何感知,夫人若是觉得实在疲惫,兴许是在床榻上歪久了,可能起来走两步会好一些。”
大夫的话音一落,屋子里陡然静了一静。
屋子外守着的几个丫头,纷纷笑得双肩乱颤。
冬儿忍不住抓耳挠腮,正憋笑间,殷氏身边的二等丫头念晴领着大夫出来了。
冬儿见状立马朝着念晴福了福身子,道:“念晴姐姐。”
念晴冲冬儿点了点头,问道:“太太问,七娘子的病严不严重,若是严重的话,她一会儿顺道过去瞧瞧。”
冬儿立马道:“不打紧,不打紧,就是有些闹咳,劳烦大夫诊诊脉,开副方子吃了便是,不用惊动太太了,回头被小主子晓得了我如此莽撞,该罚我了。”
冬儿一脸央求的看着念晴。
念晴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是七娘子安生。”
说着,朝着一旁的大夫福了福身,道:“劳烦贺老先生再给咱们府里的七娘子摸摸脉。”
贺大夫点了点,冲念晴道:“姑娘客气了。”话音一落,转而冲冬儿道:“小丫头,领路吧。”
冬儿一路将大夫引到了碧水居。
去时,阮氏跟雯烟二人已经到了。
映虹借故小主子病了,想要讨个清静,将整个院子里所有的丫头婆子悉数打发了下去,整个屋子里,只留下双灵守在外头。
冬儿将大夫请来后,就连冬儿也立马退了出来,走到院子口来回转悠,亲自守住了二道门。
贺大夫是京城的老大夫了,他在这个府里内院转悠大半生,还没进门,看到这架势,只需一眼,就瞧出来院子里的气氛好似有些不对,而一进门,往屋子扫了一眼,只需一眼,他就瞧出了病不在床榻上躺着那名小女娃娃身上,而是在一旁的那位年轻夫人身上。
不过作为大夫,眼睛是用来看病的,嘴巴是用来说诊的,贺老夫人只佯装不知,经由雯烟的指引,来到了床榻旁,正要给床上那名小女娃娃诊脉。
结果他的手还没伸过去,床榻上的女娃娃嗖地一下掀开被子起了,被子里衣衫齐整。
卫臻穿好鞋子,立在床榻上,朝着贺老大夫遥遥一拜,直直行了个大礼,如实道:“大夫,我没病,需要诊脉的是我姨娘。”
说着,她缓缓起身,笑得有些苦涩道:“事出无奈,不得不如此周旋,还望大夫见谅。”
豪门内院深似海。
后宅里的这些勾心斗角,贺老大夫瞧多了,作为大夫,他的职责是治病救人,对于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从来不会多家理会,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年纪还如此之小,便已经颇有心机手段了,不由多看了一眼,可对了女娃娃眼中的清澈及赤诚,老大夫不由有些诧异。
贺老大夫盯着卫臻看了一阵,不多时,他将目光投放到了一旁的年轻夫人。
第一眼看过去,精神不济、神色恍惚、思绪烦忧、思虑过重。
第二眼看过去,只觉得此夫人为人优柔寡断、唯唯诺诺、患得患失、游移不定,是个软弱又无主的人。
第一眼,看病。
第二眼,看人。
定定的看了一阵,贺老大夫不由冲阮氏道:“夫人抬手来。”
阮氏立马坐在八仙桌上,立马将手腕送了去。
贺老大夫将指尖往上一搭,手指微微一抬,似乎终于能够理解这一满屋子里的人的谨小慎微了。
“恭喜夫人,是喜脉。”
这是贺老大夫的第一诊。
“夫人早年,可有小产的经历?”
这是贺老大夫的第二诊。
卫臻听了第一句,心里一松,可听了第二句后,心里立马又为之一揪.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立在原来愣了片刻, 卫臻很快反应过来,只忙着追问道:“老先生,这一回···这一回我的弟弟和妹妹还能保得住吗?”
问这话时,卫臻的语气带着一丝焦急一丝心忧,又难得掺杂了一丝儿童般的幼稚与天真。
贺老先生盯着卫臻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一阵,少顷, 又转身为阮氏再次细细摸了摸脉,最终捏了捏胡子缓缓道:“这位夫人身子虽虚, 却并无大碍,只是···毕竟年岁渐长, 且思虑过重,若遇到不顺心之事, 唯恐思绪不宁,心力衰竭,便是再好的身子, 也无济于事, 所以,调理身子在其次,调理心绪反倒是在先。”
老先生说着,揭开药箱, 提笔开了两道方子递给了一旁的雯烟, 继而冲着卫臻道:“这里有两道方子,一道安胎,一道是安神, 未来半年,若能静养,兴能无碍。”
贺老先生说完这番话后,便再无多余叮嘱,随即开始整理药箱,准备走人。
卫臻听了这一席话后,却是心头彻底一松。
大夫问诊,越是疑难杂症,越是耗费时间耗费心神,如今,这般迅速,想来阮氏身子无碍。
见大夫起身要走,卫臻忙向雯烟扫了个眼色,雯烟立马将事先备好的“喜”钱奉上,并一脸凝重的委托道:“夫人心思重,可院子里人多口杂,故而此番有喜一事,院子里想要捂住一段时日,还望老先生也能守口如瓶。”
贺老大夫常年出入深宅后院,自然深知其中缘故,听了雯烟一番话,忽然想起了来这里之前把的那道喜脉,不由缓缓摇了摇头,不多时,只摸了摸胡须,淡淡挑眉道:“放心,老夫只知救人,不知害人。”
说着,由雯烟亲自送出了门。
却说大夫走后,阮氏还一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还隐隐没有从这一大喜之事上缓过神来。
虽然,经验所得,早已经猜测到了,可纵使如此,当面听到大夫报喜,这种感觉终究有所不同。
整个过程,阮氏只一直拿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好像肚子里的立马就能钻出个孩子来似的。
卫臻见到阮氏这幅模样,有些许辛酸,又有些欣慰。
不知五年前那个孩子到底是弟弟,还是妹妹,倘若那孩子活了下来,不知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一时,冷不丁地又回忆起了前世。
只是,思绪不过只恍惚了一阵,卫臻很快嗖地一下,彻底回过神来了。
历经两世,别的本领卫臻没有学会,倒是学会了一点,那就是做人啊,要知足,要想的开,人的一生不可能不发生任何意外,也不可能只有顺境在等你,受过的苦,遭过的罪,记住那份疼痛足矣,经一事长一智,却也没有必须时时刻刻将那些伤口反反复复的拿出来展示,因为,除了自己,没人知道它究竟会有多疼。
反反复复灼伤的,依然是自己。
这样想着,卫臻只缓缓牵着阮氏来到了软塌上坐着,经历一夜,她已经思索了一整夜,又或者,再次之前,在这整整五年间里,她早已经将今天这一幕预想过许多回了。
“姨娘,未来这大半年里,兴许要委屈你了,在未来这大半年里,您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做好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做没有怀孕一事,咱们的日子···一切照旧。”
阮氏有些诧异的看了卫臻一眼,不多时,一字未问,只紧紧抓着卫臻的手,道:“好,姨娘都听安安的。”顿了顿,又咬了咬牙,道:“姨娘这一次知道事情轻重,这一次,姨娘一定安安生生给安安生下这个弟弟妹妹,只是···”
阮氏说到这里,忽然间不知想起了什么,只紧紧捏着帕子,看了卫臻一眼,小声的问了句:“老爷那边——”
哪知,话还没有问出口,忽然见外头冬儿匆匆跑来禀告道:“主子,姨娘,老···老爷来了。”
冬儿话音一落,卫臻跟阮氏纷纷一愣。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阮氏听到卫霆祎来了,短暂的惊愣,待反应过来后,顿时心里微微一慌,只立马从软塌上站了起来。
相比之下,卫臻明显要淡然许多,只伸手攥了攥阮氏的手,淡淡道:“姨娘,莫怕,有臻儿在。”
说着,卫臻缓缓起身,倒了杯热茶递到阮氏手中,自己又缓缓在阮氏跟前坐下,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冬儿,道:“老爷打何处来的,是在姨娘的正屋里,还是往咱们这儿来了。”
冬儿歪着头想了想,道:“瞧着老爷来的那方向,像是从潘姨娘那里过来的。”顿了顿,又道:“原本是直接去了姨娘屋里,后来听说姨娘在主子您这儿,又听说小主子您染了风寒,老爷坐了片刻,便说要过来瞧瞧小主子,只是···只是到了屋子外头,老爷又停下来了,一直在屋外转悠,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也不让人进来通传,奴婢还是悄悄溜进来的。”
冬儿倒是机灵,前前后后了解的细细致致。
卫臻听了也并不意外。
回京这大半年,除了最基本的礼教与招呼,卫臻基本没有跟卫霆祎说过一句话,更加没有给过他半个好脸色,整整大半年的时间里,她一直无视他这位父亲。
故而,卫霆祎变得有些憷她。
期间,一直旁敲侧击、想方设法的想要跟她亲近,全被卫臻不漏痕迹的挡了去。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从前,卫臻心心念念盼着爹爹的青睐,哪怕一个眼神,都能够满足,然而,一个眼神,于她而言,都是奢侈。
如今,她将这位父亲大人从她的生命中彻底的移除了,他倒是往上赶了。
这半年来,卫臻的所作所为既是有意,又是特意的。
她坐在软塌上,不紧不慢的,一直待陪着阮氏用完了那杯茶,这才缓缓冲冬儿道:“冬儿,请老爷进来吧。”
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冬儿跟阮氏纷纷一脸惊讶的看着她。
少顷,冬儿率先反应过来,冲卫臻道了声是,立马出了屋.
☆、197
没一会儿, 冬儿去而复返,只小声禀告道:“姨娘,娘子,老爷···来了。”
话音一落,只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进来,缓缓挑开了帘子, 不多时,一位三十几许的中年男子缓缓踏进了屋子。
大冬天, 只见来人穿了一身月牙白对襟广袖长服,外罩着一件石青色银丝边鼠袄儿, 袄儿两边是两撮浅灰色的狐狸毛,衬托得整个人身长如松, 面色如玉,又见他腰间缀着上好的羊脂玉,大冬天里, 手上还颇有雅致的握着一柄折扇, 进屋时,执扇的手微微置于腰腹前,一手背在了身后,一副翩翩世家公的模样。
此人便是卫霆祎, 明明三十几许的人了, 还整日穿戴装扮的跟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哥似的,关键是,即便是站在二十几岁的世家公子跟前, 她们家这位五老爷也是最为出挑的那一个,面红齿白,面如冠玉,当年元陵城一等一的美男子,即便是来了京城,即便是要到了不惑之年,无论是音容相貌,还是举止言行,依然是最为出挑的那一个。
他一进门,只见阮氏的目光便一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痴缠意味。
他进门时,缓缓抬眼间那个神色,婉转风流、魅惑多情,令人卫臻心中微微一紧。
纵使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卫臻的容貌神色,随了卫霆祎六七层,而随着年纪的增长,那眉眼间的神色,越发相似了。
却说卫霆祎进屋时,脸上的喜色不言而喻,甚至还带着些许喜出望外的神色,欢喜中,又夹杂着些许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要知道,这是这大半年来,不,应该说是这五六年来,他头一回踏入卫臻的屋子。
他本以为他这位日渐伶俐的七丫头对他恨之入骨,这辈子都不会理会他了,没想到冷不丁亲自将邀进屋了,卫霆祎的欢喜自然可想而知。
因此,他进屋后,第一眼,就是小心翼翼的抬眼将整个屋子环视一圈,然后,朝着八仙桌旁的卫臻身上瞅了去。
方才听正屋里的丫头说,七娘子病了,他虽知道他这个女儿并不欢迎他,甚至连门都兴许进不了,关键是,他自个也压根没有进门的勇气,不过,心里的挂念依然还是有的,眼下,见卫臻披着衣裳,端坐在那里,不由缓缓问着:“我方才撞见了大夫,听说臻儿病了,臻儿···身子如何呢?可有大碍?”
言语中,夹杂着一抹小心翼翼的关怀。
然而话音一落,却见八仙桌上的卫臻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要回应他的意思。
卫霆祎不由摸了摸鼻子,稍稍有些尴尬,下一刻,只见他缓缓抬眼看向了一旁的软氏,约莫有几分求助的意思。
往日里,他一来,阮氏定是第一时间贴心上来伺候,有时卫臻也在,阮氏通常也会出面回旋,只是,这一次,只见阮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旁的卫臻,头一回没有吭声,没有回应,很快,只捏着帕子,将眼睛垂了下去。
于是,卫霆祎脸上的尴尬更甚了。
不过好在,他是府里的幺儿,打小在老夫人跟前卖惨卖浑,脸皮历来是个厚的,不多时,只见他将后背那只手伸了出来,微微握了握拳,置于唇边,轻轻咳了一下,然后微微挑眉问向一旁的雯烟,道:“这些日子天冷,在姨娘主子跟前,得精心伺候着。”
说着,想了想,又道:“前两日,管事的往爷屋子送了几筐银丝炭,回头去爷的院子寻守财,让他亲自给你们主子给七娘子送上几筐来。”
说这话时,卫霆祎拿着折扇,漫不经心的往手心里敲了敲。
雯烟闻言立即称是,不多时,绕到桌子前,给卫霆祎泡了杯茶,道:“外头天冷,老爷吃杯茶暖暖身子。”
卫霆祎一脸满意的看着雯烟,不多时,接过茶,从善如流的坐在了八仙桌的另外个位置上。
一家三口,算是齐全了。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卫霆祎这厚脸皮算是练到家了,没人搭理他,他也能优哉游哉的饮着茶,只见他端着茶,揭开茶盖,间或吹上两口,啜上两口,然后,抬着他那双风流的眼睛往卫臻的闺房里左瞧瞧,右瞧瞧,一脸好奇的紧。
瞧着瞧着,目光投放到了对面的阮氏身上,又冲她挑了挑眉。
没一会儿,阮氏便有些娇羞的低下了头。
卫臻微微绷着小脸,终是知道,阮氏这辈子,怕是都无法逃离卫霆祎的手掌心了。
她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良久,只冲一旁的雯烟抬眼瞧了一眼。
雯烟会意,只不漏痕迹的缓缓退了出去。
雯烟一走,卫臻终于抬眼扫了对面卫霆祎一眼。
卫臻一看过去,卫霆祎便立马老实了,桌子下,伸到阮氏方位,伸了一半的脚缓缓收了回来,只见卫臻神色淡淡的问道:“父亲方才这是打哪儿来?”
父亲。
是的。
从前卫臻都是唤他爹爹的,尤其是小时候,怯怯的,却又黏人。
可后来,她唤他,只唤父亲,生疏而疏离。
卫霆祎的思绪在这个称呼上恍惚了一阵,不多时,缓缓回过神来,正欲回答,可神色却又微微一一凝,良久,他纵是抬眼看了卫臻身边的阮氏一眼,缓缓道:“方才太太给潘氏请了大夫,爹爹过去瞧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却见阮氏神色无异。
卫霆祎心里微微一松。
然而话音一落,却见卫臻淡淡道:“恭喜父亲大人将要···喜得麟儿。”
说这话时,卫臻语气平淡,神色亦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然而卫霆祎听了,脸上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凝。
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会是真心实意的恭喜之言。
唯独,从这碧水居说出来···
倒并非没有真心实意的味道,而是···终归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一时,不免令卫霆祎想起了当年那个···被他一手毁掉的甚至还未曾成型的孩子。
卫霆祎脸上的笑意一时尽无。
卫臻看了卫霆祎一眼,不多时,只冲一旁的阮氏低低道:“姨娘可否回避一下,臻儿想与父亲大人···闲聊几句.
☆、198
阮氏走后, 卫臻略过了卫霆祎的诧异,只直接开门见山自顾自的说道:“在卫家这几房中,大房是卫家的顶梁柱,大伯膝下又有大哥哥、四哥哥两个得力的,假以时日,大房定会愈加显赫, 二房虽二伯娘故去,二伯如今清苦无依, 可好在三哥哥沉稳懂事,三哥哥又是个认真研习的好学生, 将来二房的造诣不会比大房差到哪里去,三房四房虽平庸些许, 可五□□,渐懂事,八弟弟、十三弟弟都是乖觉的, 前头四房都还算圆满, 整个卫家,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唯独便是咱们五房,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父亲大人您。”
说到这里,卫臻终于抬眼看了卫霆祎一眼, 不多时, 只继续道:“祖母如今年岁渐长,她虽没开口说过,臻儿却一直知道, 她的心思是一日重过一日的,好在如今潘姨娘有喜,让祖母终于有了盼头。”
卫臻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垫了垫底。
卫臻的这番话,却叫卫霆祎的神色微微有些复杂,他不由抬眼遥遥看向对面的卫臻。
才不过十一的年纪,过了年,也不过十二岁而已,脸上分明还有些婴儿肥,一脸奶色,却心里伶俐得似个大人模样了。
也是,她们母女俩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阮氏又是个软弱单纯的,若是没有这样的一个女儿,整个碧水居不知将会变成怎样一副光景。
卫臻的话令卫霆祎沉默了许久,他这个做父亲的,在这天,面对着这个女儿,竟一时无语凝噎,良久,只看着卫臻,缓缓道:“你祖母这些年来没白疼你。”
顿了顿,只抿了抿嘴,又道:“为父···是个不称职的儿子,亦是个不称职的父亲。”
卫霆祎的这番话,倒令卫臻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然而,在卫臻心目中,他做的最不称职的,不是儿子,不是父亲,而是丈夫。
诚然,这现在这个世道,又有几个称职的丈夫?
卫霆祎能够说出这番话,至少证明在他的心里···其实还算是清明的,他并不糊涂,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比得上自己快活要紧罢了,归根到底,不过是没有什么担当,没什么责任心罢了。
思及至此,少顷,卫臻话语一转,忽而冷不丁道:“不过,潘姨娘若是肚子争气,许是能够全了祖母的心意,全了五房的圆满,这是再好不过的事,然而,这种事情最是说不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过——”
说到这里,只见卫臻将话语再次一转,只见她忽而抬眼,直直盯着对面卫霆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能够确保此事万无一失,父亲可愿一听?”
十一岁的卫臻,在这一刻,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
那一眼,仿佛透过卫霆祎的面容,直达他的内心。
卫霆祎愣了片刻,这生孩子,生男生女如何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不多时,正要缓缓开口。
却在他开口之前,又见卫臻抢先一步道:“不过,这个法子,可能需要父亲大人的一点小小的配合。”
说到这里,只见卫臻将目光从卫臻霆的脸上缓缓移开,她将目光投向了屋子里案桌上的某处,眼睛定定的看着,目光却是涣散的。
卫霆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案桌上摆放着一盆玉兰,时节未到,玉兰花还未开。
卫霆祎看了片刻,沉吟良久,只抿了抿嘴,附和问道:“如何配合?”
卫臻只却淡淡的笑了笑,一字一句一脸轻松的回道:“只需未来十个月内,父亲大人不再踏入碧水居一步。”
说这话时,卫臻语气淡然,整个情绪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在跟人议论天气,议论闲话家常一般寻常。
然而她不痛不痒的一番却像是点燃了卫霆祎身上的某处痛脚似的,瞬间便令卫霆祎直接起了身。
卫霆祎只微微抿着唇,一动未动的盯着卫臻,显然被她的这番话给气到了。
有这般跟父亲说话么?
简直荒唐至极。
他还以为这个女儿终于愿意接纳他了,却不料,她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了,小小年纪,竟然干涉到爹娘头上来了,真是···胆大包天!
看来,是这大半年来,他的服软,放纵她了。
卫霆祎心里一时有些怒不可支。
他有些想要发怒,可是,对方那张毫无波澜一脸面无表情的小脸,卫霆祎的怒火却又如何都发不出来。
是啊,五房这么多年,一直没子,归根结底,祸端一直都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卫霆祎不是不知。
然而他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儿,愿不愿意承认是一回事,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指着脸亲口指认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良久,他只有些挫败似的,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有些疲倦无论道:“你就这么讨厌爹爹吗?”
讨厌到了···如此糊弄他的地步。
有什么法子能够确保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就是儿子。
终归,卫霆祎还是不信的。
终归,卫臻的话,在他眼里,多为儿戏之言。
他并没有怎么上心。
卫臻见卫霆祎难得有些颓废挫败,只将小嘴微微一抿,良久,终于缓缓闭上了眼,一字一句轻声道:“就当做···再还给我一个弟弟。”
卫臻这话,说的含含糊糊,没头没尾,不明就里的。
卫霆祎还沉浸在他的愠怒与挫败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卫臻起身,卫霆祎愣了愣,下一刻,他忽然间跟着猛地起身,因为起身的动作太大,不慎将八仙桌上的杯子给打翻了。
温热的茶水全部泼洒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竟全然无知。
他的脑海中一时嗡嗡作响。
他用力捏紧了手中的折扇,一时,只一脸目瞪口呆的盯着对面的卫臻,喉咙一时被掐住了似的,久久发不出声音来,良久,他只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卫臻,有些慌神道:“臻儿,臻儿,你是说···你是说你姨娘她···她···”
阮氏当年难产,差点儿一命呜呼。
好不容易才将人将鬼门关拉扯回来,能够保住那条命,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大夫当场便已断言,此生无子,再也要不了孩子了。
也正是因此,卫霆祎才会如此愧疚。
没想到如今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卫霆祎只以为他听错了,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一脸懵然呆愣的看着卫臻。
捏着折扇的手越来越紧,险些将整柄折扇一把折断了。
卫臻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背对着他站在,相比他的激动亢奋,卫臻由始至终一脸平静,不多时,只再次问道:“如何?”
她没有回头,并不知道卫霆祎当时的神色。
她只知道,她等了等,等了又等,仿佛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才听到卫霆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低低回道:“好。”
至那日以后,卫霆祎果然再也未曾登过碧水居的门。
碧水居,终于再次恢复了往日里的宁静。
五房统共就这么大,殷氏那里不会去,阮氏这里不能去,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五老爷多在了冉姨娘的染云居及潘姨娘的翠微居,偶尔也难得会去谭氏那里歇歇。
又因潘姨娘有了身子,五老爷心有欢喜,不免多去了几回.
☆、199
十二月初, 大吉,卫岚大婚。
这是卫家这一众小辈们中,第一桩大喜,第一个出嫁之人,亦是卫臻及老夫人等人从老家元陵城回京的最大原因之一。
这一日,天还没亮, 却见屋子外的灰白色比往日来的更早些,外头清爽舒适, 原本湿漉漉的地面早已被烘干了,以肉眼可见的是个绝佳天气。
只见卫家大宅子张灯结彩, 那鲜红喜庆的红灯笼沿着整个卫家宅院这偌大的院子里里外外围了几大圈,就连侧门, 后门处处皆是喜庆,这大手笔,这婚宴的架势, 一瞧便知, 卫家嫁出的这个女儿,无论身份还是地位皆是不同寻常的。
其实,早从大半个月前,卫家府里府外便早已经忙活起来了。
由卫家大太太郝氏亲手操办的。
整个府里, 也就嫡长女才能有此等尊荣。
却说这一日, 天还没亮,卫臻便早早起了,其实, 昨晚她压根就没睡,她一直在陪在了大房,陪在大房卫岚的兰院里。
卫岚第二日大婚,前一晚铁定是睡不着了。
她陪着卫岚说话,说到了大半夜,原本是准备这晚就歇在了兰院,不过心里有些不太踏实,放心不下阮氏那边,再加上,卫岚的管教嬷嬷郝嬷嬷在外头咳了又咳,不多时,一脸严肃的提醒道:“娘子明儿个大喜,今夜若是不睡,明儿个早起便成了青眼新娘了。”
顿了顿,又道:“这初嫁到夫家,头三日甭想有个好觉,娘子今夜若不歇歇,回头便是想歇怕也歇不安生了。”
说着,只掀开帘子进来,往屋子里点了一根安神香,顿了顿,又凑到寝榻旁,瞧了又瞧。
见两位娘子眼睛睁得似个铜铃似的,郝嬷嬷脸上微微一抽。
这郝嬷嬷可是郝家郝老太太亲自挑着,送来卫家给卫岚的教养嬷嬷,是郝家五服以外的旁支,风光那会儿,也曾是个世家小姐,可惜后来夫家落魄了,只得前来投靠郝家,纵使门楣没落,可家教礼仪等方面,却是样样不缺的。
嬷嬷往日里颇为严肃,卫岚对这个嬷嬷较为尊敬,卫臻对她也有些发憷。
于是,为了令卫岚眯会儿眼,原本已经躺下的卫臻又生生爬了起来,裹着件厚厚的斗篷,一溜烟溜回了碧水居。
只是,却不想,回去时,碧水居早已落了锁。
这些日子,每每卫臻外出时,便将胆大伶俐的冬儿留在了院子,多将双灵带着身边侍奉着,双灵在院子外头喊了小半个时辰的门,又不敢大喊,怕吵醒了里头熟睡的阮氏,最终,卫臻差点儿要爬墙翻进院子时,亲自守院的杏丫听到动静,终于将门打开了。
卫徵轻手轻脚的进屋瞧了瞧阮氏,见阮氏睡得熟稔,心里这才踏实。
大概是卫岚这一遭嫁人,不由令卫臻一时心生感慨。
不免令她回想了一些前世往事。
相比卫岚婚宴的喜庆热闹,卫臻当时的婚宴便是用空前盛世来形容也不为过,皇家婚宴,岂是寻常官宦人家能够相提并论的,然而,纵使奢华盛况又如何,她不过是一尊躯壳罢了,整个卫家上下,除了阮氏一人,再无一人真心为她祝贺,所有人看待她的眼神或是嫉恨,或是嘲讽,或是等着将来瞧她的笑话,又或是···冷眼旁观,什么样的目光心境皆有,唯独没有真心祝福。
就连当时的夫君,也视她为···蛇蝎。
而仅有的为她好的那个人,大婚后,她也跟她彻底断了来往。
想起这些,卫臻不免觉得有些···伤感。
嫁人,其实也并没什么好的。
远不如现如今随心自在。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抬眼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阮氏,不多时,她只脱了鞋袜,轻手轻脚的爬上了阮氏的床榻。
阮氏有孕,近来嗜睡,睡得格外很香,只见呼吸均匀,安安静静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暖香,挨在她的身旁,卫臻有股安心的感觉。
大半夜的,卫臻原本格外清醒,原本以为难以入睡了,没成想,才刚往床榻上一趟,便没了知觉。
第二天她是在阮氏怀里醒来的。
还是被吵醒的。
迷迷糊糊醒来时,只听到映虹姐姐想要唤她起来,阮氏见她睡的香,不忍心唤醒她,映虹愁得跟个什么似的,只忙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姨娘,该到时辰了,洗漱一番该去大娘子院里了,去晚了,回头大娘子该被花轿接走了。”
映虹都快唠叨成小老太太了。
阮氏却依旧不依不饶道:“可安安才刚闭上眼,她有起床气的,强行将她唤醒来,她会不高兴的。”
阮氏一本正经的,说起话来,却隐隐带着一丝执拗。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卫臻闻言,直接笑着醒来了,她缩在阮氏怀里,微微撒着娇道:“姨娘可要将安安宠坏了。”
阮氏见她醒了,立马懒得搭理映虹了,忙凑过来问她睡得好不好,是不是吵醒了她云云。
前世,因为她自己也软弱无能,所以,她讨厌比自己更加软弱如能的阮氏。
而如今,阮氏依旧懦弱无用,遇事拎不清、扛不住,还恨不得时常拖拖你的后腿,可是,她对卫臻的护犊情谊,却是这世间任何一人都比不上的,可谓是掏心掏肺。
无能便无能,无用便无用吧,也好。
所幸,还有她。
这一辈子,换她来守护她吧。
为了阮氏,为了她肚子里弟弟妹妹,她要强大起来,如若敌人太多,如若防不胜防,那就强大到连敌人都忌惮都畏惧的地步!
起床,洗漱,打扮,这日长姐大喜,卫臻一改往日的清新淡雅,换了一身藕粉色细花常服,外罩着一身绣着细石榴花花瓣的桃红色兔毛皮袄儿,头上挽着两个精致的细苞谷,还特意在细苞谷上别了两朵细绒石榴花,衬得整个人红通通的,因为冬日里卫臻足不出户,养了一身懒肉,脸上圆活了一圈,一眼看过去,就跟观音坐下的善财童子似的,伶俐又喜庆,娇媚又可爱,一脸福气相。
双灵左瞧瞧,又瞧瞧,末了,拿着胭脂在卫臻的眉心中描绘了一点红朱砂,霎时,就跟画龙点了睛似的,瞬间,衬托得整个人···娇媚惹人怜了起来。
得亏今儿个这一身打扮有些稚气,若是到了夏天,换成了这扮相,脸上身上那股子娇艳味便如何都遮掩不住了。
卫臻准备好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命人将窗口的那盆玉兰搬着,给兰院送了去。
去时,几房兄弟姐妹门全到齐了。
卫臻一到,一个个全都朝她瞧了来.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大约是因为卫臻往日里较为随性, 穿戴多为素雅清淡,今日难得穿的如此娇艳招眼,尤其,她眉心那一点朱砂红,衬托得整个人格外娇憨惊艳,故而, 她一出现,立马便吸引到了众人的视线。
卫臻也第一时间将目光在整个屋子里扫视了一圈, 只见卫岚背对着坐在梳妆台前,正在由嬷嬷洁面梳妆, 她的周围满满当当、里里外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卫绾、卫姮、卫娴三人靠近些, 十二娘子卫眠稍稍靠后,就连三房的羸弱不堪的卫姝也到了。
五年了,一个个的全部都长成大姑娘了, 只见一个个穿戴喜庆, 一身红彤彤,卫眠、卫姝二人脖颈上还挂着小银锁,齐齐站成一排,娇俏俏的, 这是卫家才独有的风景。
卫臻的人缘似乎还不错, 见她来了,围在卫岚身边的娴姐儿立马一脸欢喜道:“七姐姐,你来了。”
边说, 边立马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因卫庆受伤时,卫臻那两月往三房跑的频繁,见羸弱的卫姝被关在屋子里关坏了,整个人呆头呆脑,风吹就倒了,她便陪着卫姝踢过两回毽子,眼下,小丫头也跟着缓缓迎了上来,怯羞羞的喊她七姐姐。
大哥卫褚,三哥卫宴都淡淡笑着看着她,卫庆上来就要抠她眉心处的那点红,四房的两个哥儿也笑着上来跟她打招呼,一时间,卫臻成了孩子王似的,被簇拥着,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进来。
正在梳妆的卫岚见卫臻来了,只下意识的扭头往外瞅了一眼,然后脸上的胭脂花了,郝嬷嬷低低咳了一声,卫岚立马将脸转了过去,只难得有些悻悻的冲着铜镜里吐了吐舌头。
端庄沉稳的大娘子卫岚难得露出这般娇俏神色,一时惹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跟着打趣了起来,一室热闹喜庆。
卫臻给一众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见礼,一旁的卫绾定定的盯着卫臻看了片刻,不多时,只淡淡笑了笑,道:“七妹妹不愧是个开心果,你瞧,你一来,整个屋子里都热闹了。”
说这话时,卫绾的目光在卫臻脸上停留了片刻,末了,又在她的眉心处的那一点红上端详了片刻,很快,移开了目光。
卫臻笑了笑,道:“六姐姐谬赞了。”
说着,目光在卫绾头上的白玉簪上停了停,双目不由闪了闪。
今日卫岚大喜,整个宅子上下一片喜色,所到之处,一片红彤彤的,唯独,只有这卫绾,依旧一身雅淡,大冬天里,一身乳白色绫裙加身,外罩着一件浅粉色素雅袄儿,衬托得整个人清淡幽静,与她的气质十分相搭。
只是,今儿个怎地也是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恨不得穿金戴银,就连一旁的卫姮头上都暗搓搓的别了一支闪瞎眼的粉蝶钗,卫绾这一身,着实寡淡些了。
不过卫绾确实适合这些清淡素雅之色,衬托得整个身姿纤细,高洁不凡,十三岁的卫绾,在一众稚气圆润的姐妹堆里,犹如鹤立鸡群,尤其这一身装扮,相比卫臻的喜庆,其实她更加招眼,红色的人群中,叫人一眼就注意到了这抹白。
卫臻眉眼弯弯,很快收回了目光,视线一转,只对上了卫姮一脸嫌弃的脸,只见卫姮白了卫臻一眼,压低了声音,嘀咕道:“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成个什么样子。”
嘴上虽这样说着,两只眼睛倒是实诚,只一个劲的盯着卫臻的脸瞅着,片刻后,只恨不得跟卫庆一样,将卫臻的眉心给抠了下来。
卫姮的声音不大不小,一旁的卫绾偏头瞪了她一眼,顿了顿,目光投放到了卫臻身后,有些疑惑的转移着话题道:“妹妹这是送给大姐姐的贺礼吗?”
只见卫臻身后的双灵手里捧着一盆玉兰。
卫绾一席话引得所有的目光全都看了来,卫臻却眨了眨眼睛,道:“这个并非送给大姐姐的,请容妹妹先卖个关子。”
卫臻的这番话倒是引得卫岚注意,卫岚从铜镜里瞄了一眼,看到那盆花后却微微一愣。
那盆玉兰,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是当年表弟苏万里那小子打碎了七妹妹的玉兰,后来当做赔罪品赔给七妹妹的。
听说这盆玉兰品种稀少,格外珍贵,是西凉大凉山上的稀世孤品。
当初七妹妹险些养不活了,为此,翻了不少书,向她讨教了不少主意。
看到这盆玉兰,卫岚神色微微恍惚了一阵。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见小万里亲近她,姨父曾有意跟他们卫家结亲,只是···后来无疾而终。
她大过万里几岁,将他当成了亲弟弟。
本以为这一回她成亲,他会赶来,没想到——
卫岚的目光落在了那盆玉兰上,神色有片刻飘忽。
这时,喜娘将口脂给卫岚抹上,又将喜服取来,伺候卫岚一一换上,顷刻间,只见卫岚身着一袭大红喜服立在众人眼前,只见她她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卫岚本就生得优雅大气,似夺牡丹花似的,这份华丽奢华的喜服衬托得她整个人愈加端庄贵气,优雅华贵,一瞬间,只由待嫁的闺中少女摇身一变,成了端庄妩媚的待嫁新娘。
又见大红色的霞帔上用金线缝着凤凰图案,金贵华贵,在烛光的照耀下,浮现出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好像一下刻,就要展翅高飞了似的。
而卫岚双手微微交握,眉眼低垂,烛光下,间或轻轻扫眉看向众人,那峨眉淡扫间,眸光扭转,温婉多情,那浑身华贵的牡丹之气,神采逼人,直叫万千粉黛尽失了颜色。
卫家一排妹妹将人齐齐围着,一个个震惊、惊艳不已。
过了良久,只见卫臻率先一步反应过来,似模似样的学着那戏文里的唱词,在人群中朝着卫岚遥遥作了揖,随即,微微捏着嗓子,面带痴缠的盈盈唱道:“娘子今日明眸皓齿、貌美如花,直叫为夫挪不开眼了!”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做了个沉醉的神色。
她忸怩作态的姿势瞬间将众人给逗得哈哈大笑。
而她话里话外的打趣,霎时令对面的新娘子羞红了脸。
这时,赶巧郝氏过来了,正好撞见了卫臻逗趣卖萌的一幕,顿时笑着将卫臻揉了又揉,道:“今日你大姐姐大喜,可不许打趣你大姐姐。”
说着,看了看卫臻,又看了看一旁的卫绾及卫姮,微微打趣道:“不然,往后自有你们受的了。”说着,笑了笑,又道:“横竖也要不了几年了。”
郝氏的话语不言而喻,话语一落,只见卫绾、卫姮二人纷纷羞得低下了头。
卫臻只吐了吐舌头,颇有些没皮没脸的架势。
说笑完后,见时辰不早了,迎亲的队伍马上便要来了,在郝氏的招呼下,有嬷嬷送来了汤圆丸子抓紧给卫岚垫垫肚子,卫家所有兄弟姐妹们纷纷排成两排,一个个挨个挨个的给卫岚道喜祝贺,还压根没有出自己的屋子,卫岚双眼便开始红了。
哪知,汤圆丸子还来得及吃完,道喜才道到一半,便听到外头锣鼓震天,迎亲队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