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却说卫臻进屋后, 只见屋子里坐满了人, 一进门, 还没来得及看清谁是谁,只听到卫岚面带严肃的声音传了来,恶狠狠道:“苏万里, 你消停会儿行不行, 打从我进屋到现在,瞧瞧你挑了几回事儿了,你若是再没事找事儿,我可要轰人了。”
卫臻跟卫岚相处了这么久, 还是头一回听到卫岚语气如此严重。
果然,下一刻,只听到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道:“好,走便走, 你跟你的子翼哥哥慢慢品去罢!”
然后一道身影从卫臻身边一闪而过, 卫臻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卫庆的声音便又跟着传了来, 吊儿郎当道:“大姐姐, 你甭气, 你甭气,我替你去数落数落表哥,简直太不像话了, 当着客人的面,竟然这般没轻没重,简直没涵养没礼数!”
又道:“你陪着客人便是,我去去便来。”
然后,又一道身影从卫臻身边一闪而过。
只是后一道身影打从卫臻身边过时,飞快的往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卫庆这话说的,一口一个外人,客人,分明是在意有所指。
卫臻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想来也知找事儿的是谁。
果然,一屋子,只见屋子里的气氛不大好,卫岚微微甭着脸,正在剧烈呼吸着,她一贯沉稳持重,卫臻还是打头一会儿见到她被气成如此模样。
而卫岚旁边坐着个十二三岁的郎君,对方剑眉虎眼,身躯凛凛,尽管脸上还透着一抹青涩一抹稚气,可卫臻仍然第一眼便将人认出来了,正是昔日威风凛凛的御前侍卫辕文德。
二人对面,一套茶具被打翻在地,两个小丫头正在战战兢兢的收拾。
辕文德见卫岚气红了眼,不由笑了笑,温声安慰道:“苏家这位小世子我早有耳闻,果不其然,是个小刺头,到底还是年纪小,气性大,岚妹妹莫要跟他计较才是。”
卫岚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我跟他计较什么,他针对的是子翼哥哥,子翼哥哥莫要同他计较才是。”
卫岚说着,咬了咬唇道:“只可惜了你那一坛子桃花酿。”
辕文德笑着道:“不打紧,今日这坛子桃花酿想来是不合小世子的意,我方才尝了一口,也确实失了口感,既有瑕疵,倒不如一碎而之,他日我再寻几坛子口感好的给妹妹赔不是便是。”
未曾想,十几岁的辕文德竟还是个温情惬意的温柔男子,不像十多年以后,一脸谨慎,喜怒无常。
卫岚听了他这番话后,神色微缓。
这时,坐在对面的卫绾也跟着笑着安慰道:“咱们家人口多,光是弟弟妹妹都有十来个,下回子翼哥哥得多送几坛子来,不然可不够喝。”
卫绾这番话引得卫岚瞪了她一眼,辕文德却呵呵笑道:“自然,这是自然。”
眼瞧着屋子里的氛围在卫绾的烘托下,渐渐松快了起来。
三人说着,忽而见卫臻走了进来,卫绾往卫臻身后瞧了瞧,笑着问道:“咦,七妹妹怎么才来,可惜,你没口福了,佳酿可不能人。”又问道:“九妹妹人呢,她又瞎跑到哪里去了。”
卫臻淡淡笑着道:“九妹妹已经回了。”
卫绾有些诧异,片刻后,冲卫臻使了个眼色,转身冲卫岚道:“大姐姐,妹妹方才不过饮了一口,未曾想,那桃花酿后劲竟这般大,听闻后山的花开了,妹妹想出去散散,顺道赏赏花,妹妹就不打扰大姐姐跟子翼哥哥叙旧了。”
卫绾说完,又瞧了卫臻一眼,再次朝她使了个眼色,似乎想要懂事的一并将她给支走。
卫臻却糊里糊涂的看着她,装傻,卫绾叹了一口气,无法,只得尴尬笑了笑,自个去了。
卫绾走后,卫岚立马起身将卫臻拉到跟前,指着身旁的辕文德道:“喏,这便是你今儿个早上你嘴里比表哥还俊的人,快来唤人,唤子翼哥哥,子翼哥哥还给你备了礼了。”
卫臻听了小脸一红,偷偷往卫岚大腿上捅了捅,没想大姐姐竟然当众掀了她的底。
辕文德听了一脸诧异,笑着打量着卫臻道:“我还是头一回得知,原来我竟然生得这样俊。”
两人联合打趣她,卫臻巴巴冲卫岚讨要了礼,又忙冲着辕文德行礼致谢,便匆匆告辞了。
前世的故人,卫臻一点儿也不想瞧见。
话音一落,两条小短腿蹭蹭迈着,转眼便没影了,溜得比谁都快。
到了屋子外头,还隐隐听到那辕文德的声音传了来道:“你这个妹妹倒是有趣。”
有趣,有趣个鬼。
前世,这个辕文德可是站在卫绾那边的,他满心满眼可只认卫绾那个小姨子,对于她这个太子妃一脸鄙夷厌恶,厌恶她凭借个人之力便拖了太子的整条后退,他只恨不得替天行道,将她除而快之。
从卫岚院子出来后,卫臻的心里有些闷,许是这小半年以来,她完完全全适应了如今这安稳太平日子,冷不丁接触到了前世恶心又讨厌的人,连带着连心情也受了影响,只觉得心里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立在原地稳了稳心神,正要回屋歇着,不想双灵走了过来,靠在她耳边道:“娘子,表公子、五公子、还有六娘子全都往咱们屋子方位去了。”
卫臻纳罕,道:“这日日头好,是去后山赏花罢。”
话语一落,忽而想起昨儿个卫庆那番话,又恍然想到方才似乎瞧见一个白衣男子亦是朝着后山方位踱步而去,卫臻心里顿时暗道一声不好,那个苏万里,那个卫庆,该不会专门去堵人,去寻人麻烦去了罢。
这般想着,卫臻只抓着裙摆,匆匆往后山方位快步走了去。
果然,才刚到后山口子,远远地只见那个白衣男子正立在假山旁的桂花树下正在四处查探着什么,他的头顶吊着一张绳网,他浑然不知。
而旁边的假山上的亭子里,苏万里懒洋洋的朝着山下的卫庆打了个手势,卫庆阴测测的一笑,随即躲到假山手将绳子一拉,瞬间树上的绳网往下坠落,而埋在底下还有一层,两张网同时向那个白衣男子收紧,眼看着就要将人整个兜网住了,这时,听到一道娇翠欲滴的声音从身后急急传来道:“公子,当心。”
那个白衣男子反应极快,听到这道提醒,拔剑、挥斩,网碎,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卫臻不过再一抬眼,就见原本已经沦为困兽之斗的他瞬间从困局中挣脱了出来,只紧紧握紧剑柄,微微眯着眼,双目微寒的笔直朝着卫庆方位凌厉射去。
下一刻,手中那柄剑从手中挥出,直接朝着卫庆笔直飞去,卫庆吓得屁股尿流,嘴里大喊一声:“妈呀!”
卫庆死命闭上了眼。
再一睁眼,剑笔直刺在了他两腿之间。
卫庆哇的一声,鬼喊鬼叫了起来。
他的声音极大,又惊恐,又后怕,带着些许撕心裂肺的味道,一时,震得整个林子里的麻雀全做鸟散状。
那个白衣男子踱步都他跟前,伸手漫不经心的将剑拔出,片刻后,竟将剑尖指向卫庆的喉咙处。
“不要——”
“住手——”
卫绾与卫臻同时惊呼出声
☆、082
白衣男子剑柄微顿, 冷冷的扫了卫庆一眼, 不多时长剑一收,剑身入鞘,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卫绾与卫臻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待对方转过身来, 待看清那张脸后,卫臻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对方不过十二三岁,却身长如玉, 身高已经快有大人高了, 他身上穿了一袭白色素服,凌白色的裤腿扎进黑色的长靴中, 全身素净朴素, 做护卫装扮, 可是再低调的粗布麻衣也遮挡不住内里的气质与尊贵。
对方生了一对剑眉凤眸,那双眸子似乎自带着几分笑意,以至于明明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以至于尽管全身上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王者之势,却因着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让整个人平添了一份儒雅温和。
这双眼,让前世的卫臻为之倾倒为之疯狂,她即便是死也永远忘不掉那双眼睛。
眼前这人——
卫臻下意识的紧紧捏紧了垂落在双腿两侧的手指, 十个手指指骨全部都发白了,用尽了全身力气。
整个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仿佛有数道白光在闪烁,刺眼、眩晕, 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这一刻,卫臻拼命的张开眼,却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那一双眼,如何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孔,直到,依稀有光透了进来,那张脸模模糊糊出现在了眼前,然而,卫臻的双眼却渐渐阖上,再也看不清那张脸。
那是前世卫臻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幕。
如今,眼前的白光渐渐散去,那一张脸慢慢的在她脑海,在她眼前变得清晰显露,直至,与现实生活中这张脸契合的重叠在了一起。
尽管,这张脸还十分青涩、甚至还尚且有几分稚气,可是,那眉眼,那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那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与尊贵,与前世的太子如出一撤,此人竟然是太子元翎。
卫臻没想到竟然此时此刻在此处碰到元翎,她整个人呼吸微顿,全是僵硬了起来,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直到,眼看着那个陌生却又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这边缓缓走来。
卫臻心中一紧,只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却在此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道:“多谢令护卫手下留情。”
卫臻一抬眼,这才看到太子元翎不知何时已经停到了她的跟前,准确来说,是停到了卫臻旁边的卫绾跟前。
元翎淡淡勾了勾唇,看着卫绾道:“应该是鄙人要谢过六娘子的提醒才对。”
说罢,将剑往两手中间一握,朝着七岁的卫绾作揖施施然揖施了一礼。
对方纵使是个护卫,可眼下姿态优雅,不卑不亢,瞬间恢复成了往日里那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做派,好像方才盛气凌人,充满杀气的一幕不过是个幻觉。
卫绾到底年纪还小,一个人优不优秀她无从辨别,可一个人厉不厉害,耀不耀眼却无须辨别,也压根与身份无关,有的人天生自带着掌控天下的气势,不知不觉便能吸引压制住所有人,卫绾便是其中一个。
辕文家的大公子来府中做客,所有人全都簇拥着他,她却觉得辕文公子身边这个护卫令她忍不住瞧了又瞧,不由让她想起一句诗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想象中的翩翩公子不是苏万里的吊儿郎当,不是辕文德的一板一眼,而是眼下令羽护卫这般的君子之气。
听了元翎的话,卫绾当即微微一敛,似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令护卫客气了,是五哥哥顽劣在先,事先捉弄了令护卫,绾绾没能及时上前制止,感到十分羞愧。”
卫绾说着,飞快的抬眼看了对方一眼,踟蹰了片刻,冷不丁开口道:“五哥哥年纪小,素来玩劣,实则无甚坏心眼,眼下捉弄令护卫也纯属孩童心性,还望令护卫多多海涵,莫要与他计较,绾绾在此替五哥哥向令护卫赔罪了。”
说罢,亦是落落大方的朝着对方回了一礼。
元翎见了,倒是未曾阻拦,只扭头瞥了吓得屁股尿流的卫庆一眼,回头时见卫臻面无表情的杵在那里,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冲她蹙了蹙眉,最终将目光落到卫绾身上时,眉头微松,只觉得整个卫家,也就眼前这位知书达理,尚且有几分卫家后代的风骨,当即淡淡的笑了笑道:“人的品行往往与年纪无关,有些人光长年纪,不长脑子,不像六娘子,小小年纪便如此知书知理。”
说到这里,语气微顿,大手一摆,盯着卫绾细细瞧了一阵,冲其微微勾唇,道:“既然六娘子开口,那便听六娘子的。”
这二人一来二去,似乎渐渐对了脾性,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旁若无人的说了起来。
令护卫?
卫臻听了,嘴角微嘲,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对方定是以令羽自称吧,令羽,即翎,太子元翎在外行走的代称。
那个时候卫臻不懂,缘何卫绾每每见了元翎总是一口一个“令羽哥哥”,缘何太子对满京贵女偏不爱,唯独钟情于卫家五房这个过继的嫡女,一直到今生今世,此时此刻,卫臻才悄然醒悟过来,原来,竟是源于幼时的情意。
原来前世元翎与卫绾相识幼时,他们早有渊源,难怪前世卫臻无论如何死皮赖脸,都好似永远不得他正眼相待,她明明是太子妃,却好像是一个外来者,永远都插不到他们二人之间,原来,眼前这二人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天定的姻缘,她上辈子心比天高,不长眼的逆天而行,如何能得到好下场。
久久的震惊呆愣后,卫臻总算是缓过神来了,也有些听不下来这二人一来一去的恶心言论,就跟上辈子一模一样,整整六年的时光,她都是在这样的甜言蜜语中渐渐丧失了理智的,而这一辈子,卫臻什么都不求,只求离这二位离得远远地,也盼着这辈子能够活得久点儿。
当即,无视这二人的“浓情蜜意”,卫臻私底下直接翻了个白眼,直接越过这二人,不紧不慢的绕到他们身后,慢慢蹲下,亲自将吓得还没有缓过神来的卫庆扶了起来,道:“五哥哥莫怕,有臻儿在。”
☆、083
卫庆着实被元翎吓得不轻。
他往日里自诩天不怕地不怕, 实则那是因为没人跟他真正计较过罢了, 眼下,对方那个眼神,那个举动,是当真动了杀气的, 卫庆虽玩劣不堪,到底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儿,卫臻去扶他时, 他双目呆滞, 整个身板还在不停抖动,隐隐有些没有从之前那惊险一幕中缓过神来。
卫臻双手亲自攀着他的肩膀, 扭头往山上亭子方向瞪了一眼, 直接半扶半抱着卫庆从元翎卫绾二人身边经过往屋子里去, 领过他们身边时,卫绾见卫庆小脸苍白,一脸关心的问了句:“七妹妹,五哥哥无碍罢?”
卫臻微微绷着小脸,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卫绾稍稍有些尴尬,只自顾自的叹了口气,道:“希望五哥哥吃一堑长一智, 往后莫要再胡来了。”
走远了后,忽然听到元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漫不经心道:“那个是你七妹妹?”
卫臻听了身子微僵。
卫绾闻言飞快的抬眼看了元翎一眼,笑着道:“是啊, 七妹妹娇憨可爱,往日里跟五哥哥走得比较近。”
然而卫庆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眼人一瞧便知,有道是一丘之貉,元翎不过淡淡的瞧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却是将目光远远地投放到假山的某一处,双目微微眯了眯,片刻后,这才跟卫绾一道返回了卫岚处。
却说卫臻同卫庆一道回了屋子后,只见苏万里老神在在的坐在厅子里,微微瞧着二郎腿,正在吃着茶,卫臻一瞧见他便瞬间来了火气,只咬牙切齿的冲他道:“苏万里,你自个与子翼哥哥不对付,自个去跟子翼哥哥讨教便是,做什么老怂恿五哥哥冲在前头去当炮灰,甭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每每惹事都是你怂恿的,出了事儿却次次由五哥哥背着黑锅,哼,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阴险,我今日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往后再这般打着五哥哥的旗号行恶,我···我便去跟大姐姐告状。”
卫臻往日里吭声,不过是见小孩子过家家,懒得理会罢了。
可今儿个可是实打实差点出了人命的。
那人是谁,那人可是元翎,元翎看上去文质彬彬,翩翩公子,可是只有卫臻知道,他可是一个连杀人都在微笑的人,那样的人,不是一个小小卫庆能够开罪得起的。
卫庆就是个猪脑袋,面上恶巴巴的,无恶不作,其实不过就是个熊孩子罢了,三房唯一的独苗,从小被家里,被三伯宠坏了,其实人并不坏,还是有救的,忽然想起卫庆前世的悲惨遭遇,卫臻每每能够感同身受,有时她时常忍不住想,前世的卫庆会不会亦是这样一直被人教唆着,被人哄骗着,结果充当炮灰继而丧命的。
卫臻看着眼前的卫庆,只觉得卫庆就俨然是一个翻版的前世自己,尤其是之前被元翎剑指的那一刻。
她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苏万里见卫臻一进屋不分缘由便对他恶狠狠地讨伐,顿时将折扇一收,将二郎腿往地下一放,朝着卫臻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扯了扯她的小苞谷道:“嘿,七妹妹今儿个胆子可真肥,一见面不分青红皂白便开始对表哥恶言相待,你还可真敢,怎么着,你个小丫头,哥哥这几日给了你几分颜色,你便开起染房来了,果真没有血缘,不是亲哥哥,果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苏万里挑了挑眉道,说罢,又指着椅子上的卫庆道:“你自家五哥哥是个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用的着我煽风点火么,往日的事儿暂且不论,单说今日一事儿,可是你家五哥哥自作主张多行不义的,要是你哥哥我出手,还有对方活路么?也不好生掂量掂量,张嘴便开始诬赖人,当真愚蠢之极。”
说着,用扇子敲了敲卫庆的脑门,漫不经心,道:“是吧,表弟?”
说着,双眼里一眯,里头寒光一闪。
那眼中的寒光,唯有卫庆才瞧得懂。
卫庆才刚被人收拾过,心里有些脆弱,眼下又被苏万里明晃晃的恐吓威胁,当即一脸戚戚然的搂着身边的卫臻,将卫臻当成了唯一的浮木,拿卫臻撑腰,只可怜巴巴道:“小七,表哥···表哥他欺负我,你···你要保护我。”
说着,只将整个脑袋埋进了她的肩窝里。
大抵是之前在后山,卫臻那一番举动给足了他安全感的缘故吧。
卫庆下意识的亲近及信任她。
然而卫臻才六岁,因着之前在庄子里被养坏了,小小瘦瘦的,比椅子高不了多少。
而卫庆八岁了,男孩子本就长得快,卫庆更是个虎头虎脑的,比卫臻高了一个头不说,那块头可足足有卫臻两个大,他朝着卫臻一把生扑过去,生生将卫臻整个人扑得一阵踉跄,只颤颤巍巍的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偏生,那个大块头扑在一个奶娃娃身上撒娇求庇护,怎么看,怎么滑稽。
苏万里嘴角一抽,嗤笑一声,抬脚就往卫庆腿上踹上一脚,再要来第二脚时,卫庆那孙子立马缩到了卫臻身后,将卫臻挡在前面当挡箭牌,嘴里一脸夸张的喊着:“小七,救我,救我!”
苏万里见了,顿时气乐了,只似笑非笑的盯着卫臻道:“瞅瞅,这便是你煞费苦心拥护的好哥哥!”
说着,又伸出手,直接将卫臻脑袋上的两个小苞谷扯散了,这才泄了一口气,将扇子一挥,道:“自作自受。”
说完,懒得搭理这两个小鬼,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苏万里走后,卫庆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卫臻身后钻了出来,他先是冒出两只眼睛往整个屋子四下探寻一番,见苏万里走了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痪在椅子上,然后一抬眼,却对上了一双目不斜视的双眼,卫庆顿时立马正襟危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卫臻的小脸,又揉了揉卫臻的小脑袋,一脸讨好道:“那什么,苏万里人虽浑,但却不会动手打女孩儿,哥哥自然是晓得他不会对你怎样,这才将妹妹推了出去,我绝对不是背叛你,哥哥我可是算准了的,我知道,你今儿个仗义,比苏万里那厮仗义多了,放心,往后自有哥哥罩着你!谁要敢欺负你,我···我淹了他。”
想都之前那一剑,卫庆恶狠狠地。
又想到卫臻今日在苏万里跟前对他的维护,卫庆顿时心下一软,又忽地咬牙补充了一句:“嗯,还不够,得淹了他娘的全家才是。”
说罢,一脸得意讨好的冲卫臻,又捏了捏卫臻的小脸,道:“怎么着,哥哥对你好吧!”
卫臻嘴角一扯,面无表情的盯着卫臻道:“苏万里浑,有你浑么,五哥哥,我方才虽义正言辞的指责了表哥,可是,这番话却是同样说给你听的,你跟表哥可谓是半斤八两,一丘之貉,谁也没能好过谁,甭以为我不知道,今日这事儿虽表哥有份,可主谋却是你,你说你一个男的,心眼怎么就如此小,怎地就如此记仇,招惹谁不好,招惹到那个护卫头上干嘛,今日这桩事便到这里了,你今后若是再去寻那人的麻烦,我定会亲自将状告到大哥哥,告到大伯那里去,让大伯罚你跪祠堂。”
说完,见对反一脸不以为然,卫臻咬咬牙,又道:“你知道你今日捉弄的那人什么来头么?”
卫庆掏了掏耳朵,道:“什么来头?”
卫臻咬牙道:“横竖是你开罪不起的!”
卫庆挑眉道:“表哥也这样说,可他还不是照样不放在眼里?”
卫臻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苏万里知道元翎身份可疑?那他知道他就是太子么?
联想到前世太子与苏万里二人之间的不对付,卫臻忽然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意,那个苏万里简直就是个疯子,明知道对方身份,竟然还敢上前招惹!
却说卫庆赖在卫臻这里听了自家妹子念了半日的经,待心里那些后怕一点点消散后,又活蹦乱跳的去了。
卫庆走后,卫臻不由摇了摇头,她口干舌燥了一上午,也不知对方听进去了几分,正端着杯茶吃了一口,冬儿一脸慌慌张张的跑了来,凑到卫臻耳边一脸惊恐道:“娘子,库房···库房里头的那具尸体···他···他他他不见了。”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感谢大家支持! 卫臻见了瞳孔紧缩, 不多时,用力的瞪大了双目, 整个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了似的, 而双手用力的抓紧了床单, 因为惊恐,因为愤怒,因为激动,整个身子开始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然而触及到卫绾那张温柔笑意的脸面时, 卫臻终于发现此刻如论她如何震怒如何怨恨,一切不过皆是徒劳罢了, 此时此刻, 她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唯有任人宰割的份。
是的, 她输了, 输给了这位柔柔弱弱的嫡姐,输得彻底。
卫绾一直立在那里,认认真真的欣赏着卫臻面上的每一个神色, 不多时, 只将手中的小银碗递给了一旁的霞光, 冲她吩咐道:“好了, 现在妹妹应该会乖乖听话了,霞光,你来喂,不准浪费了, 半点都不准剩下!”
最后那一句话,语气一重,隐隐带着迫人的气势。
霞光立马领命称是,恭恭敬敬的将小银碗接了过来,此时,卫臻已经根本用不下任何东西了,整个人不过就剩下半口气吊着,霞光亲自侍奉她,自然知晓她的状况,也丝毫不见犹豫,直接凑过来捏着卫臻的鼻子将她的嘴巴撬开,拿起银碗就直接往她嘴里灌,灌进去后便直接堵住了她的嘴,抬高她的下巴,强行让燕窝粥顺着喉咙里流进肚子里去。
期间,因为窒息,卫臻喉咙里不断发出痛苦而难受的呜咽声,不知过了多久,燕窝粥都被灌了进去,不过,分别从鼻孔里,从嘴角溢出来了不少,整张脸满是狼狈不堪,毫无以往太子妃的半分尊贵可言,而因为这一阵折腾,卫臻的双眼终于缓缓合了合,呼吸开始变得羸弱,出气长,进气短,她知道,她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
期间,卫绾就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就在她快要落气的时候,卫绾忽而坐在了榻边,从腰间里摸出了帕子,微微伏着身子凑过去一下一下轻轻地在卫臻脸上擦拭了起来,边擦拭边缓缓道:“瞧你,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吃东西都能吃得满嘴都是,真是个邋遢鬼,放心,姐姐定会给你捯饬得美美的,一会儿太子殿下见了才不会显得失礼不是?”
说完,见卫臻双眼急剧紧缩,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不多时,嘴里开始发出急剧的呜呜声,似乎在恳求,边恳求边拼命的摇头,不,她不想让太子看到她这幅鬼样子。
卫臻一脸惊恐,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有些怕了,打蛇要打七寸,原来,卫绾,她这个老实巴交的嫡姐才是真正高手中的高手,她原先一直都小瞧她了。
卫婉笑了笑,明明看懂了,却作不知,只淡淡笑着道:“对了,瞧我这记性,妹妹还不知道吧?是的,太子一会儿便要回了。”
说到这里,神色一黯道:“听闻妹妹病了,太子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了,人人皆知太子厌恶妹妹,可是没想到太子其实对妹妹还是有情的,从西北到京城足足一个半月的路程这才二十多日便赶到了,只是不知见了如今妹妹这幅模样,会不会···”
说着,语气立马一顿,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从卫臻脸上开始一寸一寸往下移,移到卫臻肚子上忽而嗖地停住,只微微眯着眼盯着看了许久,不多时,又笑着道:“对了,太子殿下还不知道妹妹有喜的事情,若是晓得妹妹怀上了,不知太子会不会欢喜,到底是太子的亲骨肉,想来定会欢喜的,妹妹你说了?”
孩子?
听到卫绾提到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卫臻的错觉,忽然间觉得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起先先是隐隐作痛,不多时,腹部剧烈疼痛,渐渐地,肚子慢慢的往下坠,里头仿佛有一千只一万字虫子在啃咬,只觉得随时都要整个爆开了似的,卫臻疼的浑身痉挛,脸上手上的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爆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不过眨眼之间,又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直到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的流出。
彼时,卫绾仍然在笑着欣赏她的每一寸痛楚,嘴里只继续柔柔道:“太子殿下的嫡子?待太子殿下将来成功登基后,妹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便是将来的太子了?妹妹便是未来的一国之母,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说完,忽而凑到了卫臻耳边,轻轻地笑了出来,幽幽道:“不过,恐怕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卫臻听了,双目瞪大,这一瞪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多时,眼皮开始渐渐拉拢着,浑身开始无一丝力气,神智渐渐涣散,没多久,终于缓缓闭上了眼。
两行清泪慢慢的流了出来。
临走前,唯有一个念头,孩子没了。
意识消亡前,似乎听到屋子门被一股大力推开。
紧接着,有人凑了过来,一只手探到她的眼前,强行掰开了她的双眼。
对方先是掰开她的左眼瞧了瞧,又掰开了她的右眼瞧了瞧。
视线里出现了一张苍老的面孔。
迷糊间只听到屋子里有人一脸激动在问:“大夫,无碍了么?当真无碍了么?”
那张苍老的面孔又凑过来细细将她好生观望了一阵,末了,又将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细细诊了诊,过了好一阵,只捏了捏长须,方道:“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大体上是无碍了,不过身子较弱,气息不稳,到底是伤了脑袋,须得好生调理调理一段时日方能见好,至于脚上的伤么···”
大夫斟酌了片刻,便道:“且先躺着养罢。”
片刻后,又听到有人激动道:“好好好,只要人没事便好,养多久都成,养多久都成,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大夫?
卫臻的神色依然还有些涣散,听到大夫这个词,她的第一反应是太医终于来了么?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要死了,太医终于来了么?
孩子···
那么她的孩子还有救么?
明明知道不可能了,可是内心还是涌起了一股奢求,躺在床榻上只激动的挣扎要起,然而,身子依旧极重,依旧丝毫动弹不得,只听到耳边时不时响起女人喜极而泣的应声。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进来了,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凑进来瞧了她一眼,便将大夫请了出去,忙完后,又有一个女人过来了,坐在炕边,拉着她的手贴在自个的脸上,又开始乐极生悲、嘤嘤哭泣道:“安安,我的安安,你终于醒了,呜呜,你终于醒了,你昏迷的这两日,姨娘险些快要活不成了。”
冰凉的手指贴在她温暖的肌肤上。
卫臻指尖微颤。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暖,又缓缓移动双眼,呆滞的往对方脸上一瞧,卫臻顿时双眼紧缩了起来。
就跟回光返照似的,她似乎瞧见到了二十多岁时阮氏的样子。
一个她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女人
☆、085
感谢大家支持! 良久, 殷氏咳了一声,正要了事收场, 却未料正在此时,忽而一个丫鬟掀开帘子进了来,疾步走到殷氏跟前小声禀告了几声,殷氏似有些诧异,微微挑眉, 抬眼瞧了阮氏一眼, 而后冲丫头微微颔首, 丫头冲门口打帘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 老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映虹姑娘来了。
映虹进来后远远地朝着殷氏及冉氏、阮氏分别行了礼, 这才言笑晏晏的冲着殷氏道:“太太, 七娘子发烧了,吵闹得厉害,小嘴里直哭着喊着要姨娘, 老夫人打发奴婢过来询问,太太这边事情妥了么, 可否将阮姨娘借上一借?”
映虹笑容甜美, 说话俏皮娇憨,说笑间左边脸颊梨涡闪现,甚是可爱。
映虹的话语一落,屋子里的人各自交换了个眼色。
殷氏正踟蹰到底该如何发落了,如今, 听到映虹一言,倒是面上一松,笑着道:“正好已经完事儿了。”又说:“老夫人来借人,岂有不借的道理。”再问七娘子身子可还好,一会儿她这边完事了再去亲自探望。
映虹一一回话。
而那边原本软倒在椅子上,正气得出气大,进气少,浑身软绵无力的阮氏听闻七娘子病了,听闻七娘子身子不好,顿时脸色一变,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就从椅子上一下飞蹿了起来,一脸声势浩大道:“安安···七···七娘子怎么了,怎么忽然间就烧起来了···”
说罢,连要状告吕氏这事儿也压根顾不上了,只立马急急来到了映虹身边,映虹乃是老夫人跟前的人,纵使是个二等,却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阮氏有些卑微讨好,又有些火急火燎道:“七娘子哭得厉害么,看起来很难受吗,映虹姑娘,咱们这便,这便···”
映虹笑着安抚道:“阮姨娘莫急,老夫人派人请了大夫,应当无碍的,咱们这便过去吧。”
阮氏忙不迭点头,一脸神色不安的跟着映虹去了。
二人走后,匍匐在地的吕氏偷摸抬眼瞅着上首的殷氏一眼,殷氏见状,沉吟了片刻,忽而道:“行了,今日之事儿便到这里吧,吕氏——”殷氏忽而唤道,最后这二字语气有些严肃冷凝。
屋子里一肃。
吕氏立马朝着殷氏磕了个头,颤颤巍巍道:“奴···奴妇在。”
殷氏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厉声道:“虽今日之事未曾揭露你的罪行,无法给你定罪,可并不代表你当真就是个无辜清白的,所谓无风不起浪,倘若你往日行事妥当,又何故遭人状告!”
说着,目光打从屋子里所有人的脸面上一一扫过,厉声道:“还有你们,是不是我往日太纵着你们呢,还是觉得我平日里礼佛,不动杀念,便一个个骄纵上头,奴大欺主了!”
此话一落,整个屋子里所有人全部齐刷刷的跪下了,纷纷一脸慌张道:“奴婢不敢。”
吕氏更是一脸惶恐道:“奴妇不敢!”
就连冉氏也跟着起身了。
殷氏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脚下众人淡淡道:“我镇日吃斋念佛,不爱动杀念的,亦不喜惩戒管束人,可并不代表着我便是个愚昧无知是个好糊弄的!这些日子你们最好消停着些——”说到这里,殷氏语气顿了顿,忽而道:“真正的掌家人不日便要到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说完,缓缓伸手,大丫头念雪立马上前搀扶着,冲众人道:“太太乏了,该回哪儿便回哪儿,都散了吧!”
说罢,念雪扶着殷氏进了里头卧房。
进了屋子后,殷氏歪在了软榻上,念雪见殷氏神色疲倦,顺势坐在一旁轻轻地给她捶了捶背,想了想,道:“太太,一会儿可是要去老夫人院里瞧瞧七娘子?”
殷氏闭眼未睁,缓缓道:“你一会亲自去走一趟吧,那里有老夫人,有阮氏在,我便不去了。”
念雪想要劝上一句,还是太太亲自去走上一趟较为妥当,毕竟七娘子病了,怕是多多少少与庄子上有些缘故,到底是府里之前怠慢了,可是想到太太这性子,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到底咽下未提了,想起了一遭,便又道:“自打昨儿个大老爷抱着七娘子亲自送去了老夫人院子里,府中便开始传言,说···说老夫人有意要将七娘子养在荣安堂,可染云居那位自打老太爷病逝后便一直打着荣安堂的主意,想要将九娘子抱到荣安堂养在老太太跟前,如今,七娘子送过去了,想来染云居那头不会善罢甘休,日后且有得闹了,太太···不论是七娘子,还是九娘子,到底是咱们五房里头的人,您是正头夫人,这事儿,怎么着也得率先经过您的首肯才成,太太您···您可是有何打算?”
殷氏听了,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念雪咬了咬牙又道:“横竖无论是染云居那位还是秋水筑那位,便是连那秋水筑西厢房里的谭氏,她们想要闹腾,终归底下是有个娘子可以闹腾的,不像太太屋子里,镇日冷清···”说罢,念雪措词良久,鼓起勇气咬牙道:“前些日子夫人跟前的兰儿托人送了口信给奴婢,让奴婢劝劝太太,夫人说她如今后悔了,知到老爷如此靠不住的,早知道当初便是将太太您养在闺阁里养上一辈子,也总好过将您送到这卫家来活受罪,夫人说···说她对不住您,可···可事已至此,已无后路可走,夫人如今已经歇了心思,不试图劝您跟老爷服软了,只盼着夫人您···您留个子嗣傍身,哪怕生个姐儿也好啊!”
念雪苦口婆心的劝解道。
说着说着,殷氏忽而睁开了眼,定定的看着念雪。
念雪自知说的这番话逾越了,忙不迭起身告罪。
殷氏只淡淡的说了句:“今日这番话往后莫要再提了。”
念雪咬了咬牙,缓缓点头,心里有些复杂。
待安顿好殷氏后,念雪准备起身往那荣安堂去,临走前,殷氏想起了什么,忽而问道:“吕氏走了么?”
念雪道:“应当还没走,吕氏一心想要获得庄子的管束权,如今太太未曾松口,这会儿估摸着还未曾放手,怕是一门心想要疏通关系,太太可是要留人?”
殷氏想了想,缓缓道:“不用了,老夫人自会处置的。”
说罢,殷氏闭上了眼,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却说殷氏走后,吕氏果然急得四处乱窜,后被染云居那位派人悄摸领走了。
而荣安堂里,阮氏随着映虹来到了某处偏房,此时,屋里屋外安安静静了,并无半分喧哗,外头雪停了,可打从外头进屋的人皆带来了一身寒气,阮氏被映虹领着在次间里整理一番,又暖了暖身子,这才进了屋。
一进去,屋子里暖和得直叫人舒服得想要喟叹出声,这样温暖的环境,是这个冬日里以来,打头一回感受到,也唯有在这一刻,阮氏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们是真的回府了。
待绕过屏风,远远地只见老夫人脱了鞋,歪坐在罗汉床的床头处,怀里半搂半抱着一个小女娃娃,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边耐心的哄着。
小女娃娃满脸通红,尤其是那双眼,肿成了一条缝隙,此刻似乎是睡着了,又睡得并不踏实,一边轻轻地啜泣着,一边发出浓重的呼吸声,小脸上满是不安,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可以瞧得出在此之前哭得是有多么激烈。
尹氏见了眼中一红,心里担忧得不得了,可到底老夫人在此,不得也丝毫不敢逾越,在阮氏心目中,老夫人是整个卫家最尊贵之人,便是她入府这么多年,也不过远远瞅见过几回,此刻见了,只隐隐有些束手无策。
周妈妈见状,走了过来,冲她使了个眼色。
阮氏立马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朝着老夫人重重的磕了个头,结结巴巴道:“贱···贱妾见···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千秋万代。”
整个人趴跪在地毯上,战战兢兢的不敢抬眼。
老夫人目光一直落在怀里的女娃娃脸上,未曾抬眼,也未曾开口说话,老夫人未曾发话,阮氏就那般诚惶诚恐的跪着,丝毫不敢起身,也不敢出声,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见怀里的小人儿睡安稳些了,这才缓缓起身,周妈妈见状,立马过去,轻手轻脚的将人给安置了。
老夫人起身,穿了鞋,冲映虹吩咐道:“好生看着七娘子。”
便由周妈妈扶着往外走,经过阮氏身边时,步伐略停了停,周妈妈意会道:“阮姨娘且先起来吧,老夫人有话要问。”
阮氏忙不迭爬了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忍不住扭头往罗汉床上瞧了一眼,颤颤巍巍的跟了上去
☆、086
却说大姐姐卫岚生辰这日卫臻早早便起了。
一大早卫臻起来, 且先将卫岚的生辰礼给备好了,便是上回敲诈苏万里的那支红宝石簪子,她手中无甚金贵物件,不像卫绾与卫姮, 自有冉氏做靠,往日里老夫人赏赐给的首饰摆件都是老人家的心意, 不好随意转手送人, 当初讹苏万里时便是打着这个主意,想着横竖是送给大姐姐的, 便是挑些金贵的, 苏万里并不算亏。
双灵那小财迷将她的每件首饰看得紧紧的,这支簪子可是卫臻首饰匣子里的镇匣之宝,这才躺了几日, 就要被送走了,双灵将匣子抱在怀里, 如何都舍不得, 只再三劝阻道:“小娘子, 您不若再挑件旁的给大娘子送去罢, 这件首饰委实太过金贵了,您若送了,一会儿叫六娘子、九娘子如何自处?奴婢觉得不合适,再者,这簪子是表公子送给您的,转身您便送人了, 便是对表公子那头,也有些不好交代啊!”
顿了顿,犹豫片刻,又支支吾吾道:“您身上就这一件值钱的首饰,映虹姐姐之前还说要留着,待日后小娘子长大了,许了人,要添到嫁妆单子里头去的?”
双灵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
卫臻听了顿时哭笑不得,她如今才几岁,要说嫁人,那至少是十年以后的事儿了,不过嘴上却奶声奶气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一辈子留在卫家,陪在祖母身边。”
又道:“便是要嫁人也是大姐姐先嫁人,正好送给她,给她添一桩嫁妆。”
卫臻巧言令色。
双灵听了一噎。
这时,映虹正好走了来,闻言,只乐不可支道:“娘子可真不知羞,一口一个嫁人嫁人的,叫旁人听了该笑话死了。”
映虹说着用帕子掩了掩嘴,又笑着提点道:“娘子这话今日可不兴当着众人的面说,回头大娘子听了该羞得无地自容了。”
卫臻坐在梳妆台前,晃着两条小短腿,一脸古灵精怪道:“我知道,一会儿人多,子翼哥哥也在,臻儿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的,要说,也是私底下与大姐姐说才是。”
说着,卫臻吐了吐舌头。
映虹笑着摇了摇头,冲双灵道:“既然是娘子对姐姐的心意,那你便依着主子痛快给了罢。”
双灵无法,只得咬着嘴依依不舍的将那簪子小心翼翼的拿出来包装好了。
却说收拾完毕后,卫臻打发双灵将礼物提前给大姐姐送了去,趁着映虹出去忙活了,卫臻便将冬儿唤到跟前,两人偷偷摸摸溜进卧房里侧,小声问道:“都准备妥当了吗?”
冬儿有些紧张,偷偷从卫臻寝榻上的被子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包裹,卫臻将包裹打开,只见里头包着一件淡紫色的对襟儒裙,并一双大号的白底如意图案的绣花鞋及两只简单的银簪子,冬儿压低了声音道:“原本是想要偷映虹姐姐的衣裳的,可是映虹姐姐屋子里的衣裳全都搁到了箱子里落了锁,冬儿打不开,便将紫屏姐姐的给偷出来了。”
卫臻思索一阵,道:“映虹姐姐太招眼了,尤其今儿个这玉漱楼人来人往的,大半都认识映虹姐姐,反而显眼,不如紫屏姐姐保险,毕竟紫屏姐姐入府没几日,认识她的人不全,倒是稳妥些。”
说着,卫臻点了点下巴道:“就这身吧,一会儿咱们走后,你留下给那人换上,待咱们从祖母那里回来去大姐姐屋子里祝贺时,趁着人多口杂,你便寻个时机将人领到五哥哥那里,那里表哥跟前的随从闰裕会候着,你便将人交给他,他自会将人送出府的,切记莫要走侧门,走侧门反而惹眼,届时,我打发人多回来几趟,又打发人去姨娘院子走走,来来回回,人进人出,你便领着人多浑水摸鱼,应该能够躲过暗中的坏人。”
卫臻逮着冬儿细细叮嘱着。
这些便是她这三日来的筹谋,她脑子并不活泛,上辈子蠢得掉渣,即便如今重活一世,智商依然有限,不过是六岁的身体里多了十多年的阳寿,跟眼前的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喽啰相比,自然多了几分优势。
这是她能够想得到的最周全的法子了。
有些冒险,却是唯一的法子了。
卫臻说完,却见冬儿皱着小脸,一脸紧张的瞅着卫臻道:“娘子,冬儿紧张。”
顿了顿,又一脸为难道:“再者,里头藏着的那人凶巴巴的,冬儿不敢过去。”
又道:“更不敢给他换上这一身。”
她伸着小胖手往包袱里那身淡紫色儒服上一指。
卫臻却微微蹙眉,心道扮作女子怎么了,是逃命要紧,还是尊严要紧,这般想着,只转身来到案桌前,提起笔随手往纸上写了几个歪歪唧唧的大字道:“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随即,将纸条一并塞进包袱里头,交给冬儿道:“你便这样与他说:爱穿不穿!”
他便是再不情不愿,也会乖乖就范的。
冬儿满脸压力,这几日过得太过紧张,小嘴旁都冒了一圈泡了,卫臻瞧着有些心疼,只伸手捏了捏她的消瘦的胖脸道:“待那瘟神走了,咱们就能过太平日子了,届时,我托五哥哥跟前的元福从府外带好多好多好吃的点心回来,咱俩大饱一顿如何?”
冬儿一听到吃的,立马咽了咽口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过了好半晌,一脸勉强的回道:“娘子说话可要算数,可不许再哄骗冬儿了。”
卫臻笑眯眯道:“我哪里哄骗过你。”
正说着,映虹进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神色,冬儿忙将包袱往卫臻被子里塞了塞,映虹一脸狐疑的瞅着她俩,只觉得这对主仆近日神神叨叨的,也不知再打些什么主意,正要过来瞅瞅,这时,紫色屏忽然来了,冲卫臻道:“娘子,姨娘打发她院子里的彩晴来了,彩晴说姨娘想您了,想来瞧瞧您,姨娘有话与娘子说。”
卫臻听了微微一愣,阮氏往日里想卫臻了,只隔三差五的托人给她送东西来,要么送吃食,要么送亲手做的衣裳帕子,她日日挂念着卫臻,却从不敢踏入荣安堂一步,她对老夫人憷得厉害,无老夫人召唤,是万万不敢过来的。
今儿个说要来?
卫臻心里头有些诧异,诧异的同时,心中琢磨着,莫不是发生什么事儿,只抬眼问向紫屏道:“你这两日往姨娘屋子里去得多,姨娘身子可还好?可有何异常?”
紫屏想了想,道:“姨娘身子无甚大碍,胃口也跟往日无异,就是许是夏天快要来了,有些困乏,日日睡得多,浑身有些无力,奴婢昨儿个去时姨娘正好歇着,雯烟姐姐说姨娘这些日子皆有休息的习惯。”
卫臻听了微微蹙眉,她记得阮氏并不是个嗜睡之人,前世秋水筑清贫,阮氏绣工好,夜以继日的赶工将绣品托人送出府去换些体己银子,她非但没有嗜睡的习惯,有时就连夜里也是要忙活到极晚,如今虽无须为生计发愁,却也在庄子上养成了亲力亲为的性子,压根停不下来,卫臻从未听说过她有嗜睡的习惯。
心里有些担心,可眼下,今儿个非同寻常,她怕是有些脱不开身,琢磨良久,卫臻便冲紫屏道:“紫屏姐姐,一会儿你待我去瞧瞧姨娘,与她说,待大姐姐生辰宴忙完了,我亲自去看她。”
紫屏福了福身子,领命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卫臻的错觉,总觉得这日眼皮子跳得厉害,心里头颇有些不安
☆、087
一群大大小小在老夫人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卫家几十口人, 卫岚收礼物收到手软, 听说长孙女这日自己亲自掌事儿,宴请一众弟弟妹妹去她的院子做客,见该说的总算都说完了,又见小辈们众多, 便也不拘着大家伙了, 将人都赶到玉漱楼。
玉漱楼上下忙个不停, 郎君中,辕文德来了,苏万里来了,又加上大公子卫禇,三公子卫宴,五公子卫庆全都来了, 而娘子们中, 除了大娘子外, 十娘子卫娴,六娘子卫绾, 七娘子卫臻, 九娘子卫姮也全都来了,整个玉漱楼空前热闹。
郎君们与郎君们在庭院中玩投壶射箭,娘子们全都围在凉亭里边吃边赏花,这些点心皆是卫岚一大早派人去西街买来的,娘子们一个个都还是些个小奶娃, 一个个都爱不释手,而凉亭不远处搭了一座葡萄架,葡萄架下搭了一座小秋千,卫姮跟只黄鹂鸟似的,咯咯笑个不停,独自霸占着整个秋千,一荡一荡着,欢乐得不得了。
卫臻见卫岚忙得停不下脚,便派了映虹姐姐前去帮衬,毕竟映虹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多年,甭说这类小小的宴席,便是卫家大宴,她都见识帮衬了不少,这些是完全不在话下了,不仅如此,一早,卫臻还特意将屋子里的几个婆子及小丫头也打发了过来,眼下,卫臻微微有些坐立难安,不知冬儿那边如何了,不知人是否顺利送了出去。
不知为何,这一整日,一直有些坐立难安,唯恐这件事儿出了岔子。
这会儿,她正坐在亭子里喂五岁的十娘子卫娴吃了几块点心,卫娴时常跑来玉漱楼探望大姐姐,一来二去后,跟卫臻渐渐相熟,说来也巧,亲姐妹一个个相处不来,倒是堂姐妹一个赛一个亲昵。
正抬眼四下找寻了一阵,没有瞧到元翎的身影,来时还跟辕文德一块的,还给卫岚道了生辰祝贺,一转眼却不见了人影,倒并不是故意关注他,而是,倘若守在她院子外的那些暗卫是他安插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对方是当真冲着那个黑衣少年来的,并且,对方定然是察觉了什么,难不成他猜测到了那人就藏身于她的屋子?
这般想来,卫臻心中忽而一惊。
忽然想到那日,所有人都在大姐姐屋子里品酒,偏生元翎孤身一人前往了她的后山,那日正好屋子里那具尸体悄然失踪,这一系列究竟是巧合,还是自有渊源?
如若元翎发现了那人的行踪,缘何不派人前去捉拿,是尚不确定么?可总不能就这般耗下去罢,辕文德一行不日便要离开了,今日甚至已经主动跟祖母辞行了,那么,是就此罢手了,还是···
还是与她一样,将日子定在了今日,想要趁乱寻人?
想到这里,卫臻忽而大惊,立马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正要转身回去瞧上一眼,正巧,这时,卫岚命人送了几盘洗净的果子来,其中有一盘竟是红彤彤的,娇艳欲滴的樱桃,樱桃这个季节少有,它一亮相,十妹妹双眼便直了,卫臻怕人瞧出异样,立马稳了稳神,只笑着抓了一把给卫娴。
这时,秋千上的卫姮见了,直接从跳了下来,立马蹭蹭蹭跑来了,嘴里还在急急喊道:“给我留点儿,给我留点儿。”
一来,便抓了两把放入她小荷包里,塞了满满一兜,还要抓,卫绾啪地一下打掉了她的小胖手,又瞪了她一眼,道:“小九,纵使在自家府中,也得消停着些,回头叫人见了,成何体统,你瞧瞧十妹妹,比你还小,却比你文静多了,一点儿大家闺秀的做派都没有,当心姨娘晓得了,回头责罚你。”
卫绾朝着卫绾撇了撇嘴。
卫绾这时又将目光落到了卫臻身上,言笑晏晏道:“七妹妹,来,你也尝尝,别回头让小九一个人给败光了,她那小肚子其实装不了几颗,就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罢了。”
卫臻原不作理会的,可想到冬儿爱吃这些,便挑拣了几颗,预备回屋瞅瞅,顺道一待带回去给她尝尝鲜。
这时,只见卫绾指着盘子里剩余的半盘樱桃道:“这些樱桃听说是子翼哥哥特意从洛阳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据说是用冰块冰封保鲜,故此这会儿看上去就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似的,七妹妹,你再尝几颗,我将剩余那些给大哥哥他们送去,也让他们尝尝鲜。”
卫臻淡淡的笑了笑道:“不用了,我吃饱了。”
卫绾便笑了笑,端着盘子亲自往前庭院送去,那里大公子与苏万里、辕文德三人正在比试射箭,大公子卫禇面色如常,倒是苏万里与辕文德二人跟一对天敌似的,面上瞧着无碍,内里却一个个暗藏杀机,恨不得将箭对准了对方,而非靶子。
卫臻见人都散了,又将跟前的双灵打发给卫娴泡杯茶,自己一个人拎着裙摆,悄无声息从大姐姐院子出来,快步朝着自己屋子走去。
却未料,刚出来,远远只见冬儿端着一个托盘,一路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从院子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着淡紫色儒服的姑娘,对方身形约莫比映虹还高出了半个头,头上绾了个简单的如意鬓,纤瘦高挑,身姿婀娜,远远地看上去便知是个姿色出众的美人儿,只不过,美人儿走路姿势有些许怪异,具体哪里怪也说不上来,只让人见了,忍不住一瞧再瞧,只可惜对方微微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迤逦芳容。
卫臻远远地见了,脚步不由微微放缓,整个人微微愣了愣。
待二人越走越近,冬儿东张西望间一扭头瞧见对面有人来了,先是吓了一大跳,待瞧清那人是卫臻后,顿时一脸激动的朝着她跑来道:“娘子,吓死冬儿了,您···您怎么来了。”
冬儿话音一落,她身后那名身着淡紫衣裳的女子也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直直朝着卫臻的方向看了来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卫臻神色一呆。
只见对面女子梳了一头简单的如意鬓, 那乌黑浓厚的鬓发下藏着一张震撼人心妖娆魅惑的脸, 对方面如粉黛,颜如渥丹, 细润如脂, 粉光若腻,一双明媚妖娆的桃花眼含情凝睇、似笑非笑间, 更是衬托得整个人寐含春色,尤其, 那朱唇榴齿下勾着一抹妖冶性感的美人沟, 而眉心处那一点如血的朱红, 更是衬托得整个人仙姿玉色,群芳难逐, 只觉得令六朝粉黛、令整片天地间都失了颜色。
对方忽然双眼微微一眯, 眼中寒光一闪。
便是面露凶色, 都隐隐有种妖媚多情的味道在里头。
卫臻立在原地,目光呆呆的盯着对方看着,连眼睛都忘了眨,直到看到对方袖笼里有刀尖露出,卫臻一个恍神,一个激灵, 这才立马回过神来了,只是整个人仍然有些缓不过神来,她只呆愣愣的看着那人,又缓缓移动双眼, 将目光投放到了冬儿身上,只傻愣愣的问了一句:“此人···此人是谁?”
卫臻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然是藏在她屋子里藏了数日的那具“尸体”?
莫非···对方本身便是个女子来着?
是她一直弄错了?
可是,可是对方那行为做派,言行举止,包括那副阴霾的曝脾气,无一处与女子相似的。
卫臻只这般傻愣愣的想着。
冬儿见她还在不断往那人身上偷瞟着,立马一脸急急的扯了扯卫臻的袖子,一脸委屈道:“娘子快甭说了,也快甭看了,那人···那人会挖了你的眼珠子的!”
说着,双眼一红,这一番话,透露出不知受尽了多少委屈,看来,冬儿这一上午并不好过。
听到这话,卫臻陡然醒悟过来,这人还真是那具暴敛的尸体,这世间少有人会说出这般阴险毒辣的话来,尤其,还是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此时此刻,卫臻脑子里只陡然浮现了一个词:蛇蝎美人。
说的,便是此人。
待稳了稳心神,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卫臻忙四下瞧了一眼,只快步走到那位蛇蝎美人跟前,现在时间紧迫,她也压根无心在耽搁时辰了,只当机立断的朝着对方招了招手道:“你这样太惹眼了,想令人不注意都难,你且蹲下身子,我替你重新侍弄侍弄!”
对方却听不懂人话似的,只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显然没准备配合她的意思。
卫臻扯了扯他的臂膀厉声道:“你快点儿啊,一会被人发现你就甭想逃出去了。”
对方眯着眼盯着她抓在他臂膀上的手看了一眼,微微抿嘴,似乎想要甩开,可双眼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犹豫片刻,将身子微微曲了曲,却如何都不肯蹲下来。
卫臻强自压着心里的火气,恶狠狠的白了对方一眼,只不管不顾一边抓着对方臂膀上的衣裳面料,一边用力的踮起脚尖,伸手右手的食指使劲的往对方眉心处蹭着,想要将眉心的那一点惹眼的朱红蹭掉,却不想,她用力的蹭了好几次,都快要将对方的皮蹭掉了,却如何都蹭不掉那一点红。
这时冬儿捧着托盘咬牙道:“娘子,这···这个红点点长在他的皮肤里的,蹭不掉的。”
卫臻一怔,这个朱红一点竟是他眉心处自带的?
她之前缘何没有发现?
琢磨半晌,这才缓缓想起,之前这人额前绑着一根黑色的细绳,细绳中央有一颗黑珠,正好抵住眉心,原来便是想要用此等方式遮掩住这惹人注意的记号?
美人痣?
拥有这个特征的人,卫臻前世依稀听到过一人,那人是——
卫臻双目一凛,正恍惚间手腕忽然一疼,一只铁钳紧紧钳住了她的手腕,卫臻忽然呼疼一声,下一刻,手腕上的疼痛便消失了,对方一把将她的手腕举了起来,面无目的的冲她说了一句:“今日你救我一命,日后我绕你一命。”
说完,将她的手臂一扔,冷冰冰冲一旁的冬儿道:“走!”
说完,绕过卫臻,直接将冬儿手中的托盘夺了去,只双手捧着,微微低下头,笔直朝着院子走去。
卫臻伸手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手下微顿,只缓缓将手腕举起,那里,不知何时绑着一根黑色的细绳,绳子上无任何装饰之物,唯有一颗乌黑透亮黑珠子。
卫臻盯着手腕上的这根细绳瞧了半晌,良久,只伸手摸了摸,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想着前院人多口杂,那人那样惹眼,唯恐出了意外,正转身欲前去掩护时,却见前方冬儿及那人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卫臻定睛一看,顿时心下一窒。
元翎与卫绾二人正肩并着肩缓缓朝着这边走了来。
元翎依旧一身白衣,手中执一柄长剑,而卫绾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盘子,里头晶莹剔透的樱桃所剩无几,卫绾翘着小拇指捏起了一颗樱桃送进嘴里咬了小半口,只隐隐有些不好意思的冲身旁之人道:“是特意送来给你尝尝的,没曾想,都入了我的腹,令羽哥哥,你也尝尝吧,不然,这些果子都快要被我给吃光了。”
七岁的卫绾一脸天真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嘴里含着一颗樱桃核,唇舌被鲜红的果汁染成了红色,只觉得跟果子一样娇艳欲滴,她双手将盘子往对方跟前一递,只一脸期待的看着对方。
对面方元翎见了,嘴角一勾,却并没有拿果子,而是忽然抬手,伸出指尖往对方唇角边上蹭了蹭,将卫绾嘴角边上沾着鲜红果汁给擦掉了,淡淡勾着唇看着对方道:“跟家妹一模一样,吃起东西时总是蹭得满嘴都是。”
说这话时,元翎脸上的神色难得柔和。
饶是卫绾不过才七岁,脸色也微微一红,正所谓男女七岁不可同席,江南地带风气开放,不比京城之地严苛讲究,可是卫绾小小年纪读了不少书,又加之生母阮氏是循循善诱之人,卫绾从小耳濡目染,元翎方才这一举动,正是往日里唯有爹爹对姨娘才有的举动。
卫绾当即红着脸,微微低着头,颇有几分羞涩。
元翎淡淡的咳了一声,眼见到了后院,冷不丁想起了正事,正欲提议领着卫绾去后山逛逛,却不料一抬眼,便瞧见了眼前不远处的卫臻等人
☆、089
元翎视线在身后的卫臻身上, 片刻后,又将目光投向前方,往全面两个婢女身上扫了两眼, 顿了顿, 大概是前面那两位婢女举止有些异样,走在主子跟前不说, 且面带焦急, 走着走着忽然间停下不动了, 双双低着头,行为举止间略有些紧张的意味, 尤其是那个圆脸的婢女, 身子还在隐隐颤动。
元翎生在东宫, 见惯了这样的画面, 他眼皮子一掀,便知道有什么猫腻, 不由微微挑眉,将那二人细细瞧了又瞧。
身旁的卫绾见到卫臻, 只不漏痕迹的跟元翎拉开了半步的距离, 正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 方才他们二人之间的举止太过亲密些了, 她生怕卫臻撞见误会了,她乃是卫家嫡女,跟底下几个妹妹不同,她的言行举止应该是朝着大姐姐看齐的, 与府里的庶出娘子不能同日而语。
分开后,卫绾迅速的调整了下神色,只神色如常的笑了笑,看着卫臻道:“咦,七妹妹方才不还在前院么,怎么这么快来了这儿,妹妹这是打哪儿去?”
边说着,边一脸和善的冲卫臻笑了笑。
话音一落,只见身旁的令羽哥哥迈着步子,朝着七妹妹她们方向走了去,走到那两位婢女跟前忽然停了下来,只双目直直的盯着其中那个年纪稍长的婢女瞧着,卫绾的目光也随着瞧了去,不由微愣,只见对方不过十二三岁左右,身子纤细弱小,身着淡紫色衣裳,纵使淡衣素饰,纵使低头都不清具体面相,依稀可从那迤逦的身姿窥探出几分曼妙婀娜,不似是她这等七八岁的小女娃身上能够拥有的。
卫绾微微抿嘴,看了看对方,不由又偏头看向身侧的令羽哥哥,看着他发直的双目,卫绾双目微微捏了捏帕子,头一次恼恨自己年纪太小,眼前这两人的年纪才分明相配,卫绾抿嘴沉默了一阵,随即便又缓缓开口道:“咦,这是妹妹院子里新来的丫头么,瞧着有几分眼生。”
顿了顿,又忽然一脸羡慕道:“妹妹院子里的丫头果然跟妹妹一样,各个都是伶俐,祖母挑的人果然一个赛一个的好。”
同样的话,这话若是从卫绾嘴里说出来,定是嫉妒恼恨的,可是从卫绾嘴里说出来,却是听不出半分意味,嘴上说羡慕,话里话外也带着羡慕的意味,可语气却是真心夸赞,反倒是令人怜惜。
卫臻一直看着卫绾,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身边的元翎,见那元翎眉头轻轻蹙起,似乎发现了一些异样,又朝着蛇蝎美人走了半步,正要出声示意对方抬头时,卫臻立马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挡在了元翎的跟前,奶声奶气的冲着他身旁的卫绾道:“六姐姐院子里的丫头各个皆是姨娘手把手挨个挑的,各个聪慧伶俐,哪里是妹妹院子里的笨丫头及得上的。”
说着扭头看向身后两个丫头道:“紫屏姐姐,冬儿,还不赶紧将大姐姐要的蜂蜜给送过去,大姐姐一会儿要给咱们煮柑橘茶吃,正等着要派上用场的,快些给她送过去,省得一会儿等得着急。”
说完,不漏痕迹的冲身后二人使了个手势。
蛇蝎美人与冬儿二人立马福了福身子,一路小跑,匆匆往前跑去。
元翎皱眉,正要跟着上前查探,这时,卫臻立马飞快的从卫绾的碟子里捏了颗樱桃塞入小嘴,元翎从她身边绕过去时好巧不巧,正好撞了下她的小胳膊,手里的樱桃一股脑的从小嘴滑进喉咙,卫臻立马脸色一变,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胀得小脸通红,咳得翻天覆地了起来,边咳边往下地跌去。
卫绾见了大吃一惊,忙道:“七妹妹,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被呛到了。”
说着,忙急急过来扶她,却见卫臻小脸胀红得发紫了,卫绾神色一慌,忙冲着卫臻身后的元翎道:“令羽哥哥,七妹妹被果子核呛住了,你···你快来救救她。”
元翎脚步一顿,低头看了跌倒在他脚边的女娃娃一眼,又抬眼往前面那两道身影上瞧了一眼,眼瞅着卫家这个七娘子被呛得面目狰狞,只拼命掐着自己的脖子,出气长进气短,眼看着性命不保。
元翎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脚下的小女娃娃一把拎了起来,由后抱着她,用力的挤压着她的胸腹,将她整个小身板不断往上颠簸,来回数下,卫臻只觉得喉咙一松,卡在喉咙处的硬核终于被一口吐了出来。
卫臻全身瘫软在地,整个人犹如有一条缺水的鱼儿,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双目呆愣,整个人隐隐有些缓不过神来。
只觉得这代价委实太大了,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她发誓,她虽然有故意的成分,却不过是想要佯装被呛,没想真的寻死来着。
待反应过来后,眼瞅着脚边那个条长腿立马要迈开,卫臻心里一急,忙双手抱了上去,紧紧抱着对方的腿,假装要攀附着他的腿爬起来,不过爬到一半又给滑了下去,只紧紧抱着不松手。
元翎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脚,就跟陷入泥地里去了似的,怎么都拔不出来,又见脚下的小奶娃娃拼命的扯着他的裤腿裤袍,衣袍不断往下坠,元翎眉头皱得更紧,良久,低低咳了一声,见卫臻挣扎得厉害,只弯腰一把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抬眼看向卫绾道:“六娘子,七娘子受惊了,她的院子就在前头吧?”
卫绾愣了愣道:“是的,令羽哥哥,七妹妹就住在前头。”
顿了顿,又道:“令羽哥哥且随我来。”
说完,看了看令羽,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卫臻,只微微抿了抿嘴,在前头领路。
元翎便抱着卫臻一步一步朝着她的屋子走去。
少年的力气还不够大,虽抱着六岁的卫臻不费多大力气,却隐隐有些喘,不如成年后那样孔武有力。
元翎出自宫中,尽管他一身淡衣素服,依然遮不住身子上散发的那股淡淡的香味,那是皇室深庭的储君身上特有的香味,皇上身上有,太子身上亦有,他们的衣饰是由浣衣居浆洗,再由人熏上特有的龙涎香,卫臻鼻子尖,这种味道,卫臻万分熟悉。
少年的臂膀还不够结实有力,有些单薄,有些清瘦,可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气息却不由令卫臻微微恍惚,前世,元翎极少这样亲昵的抱过自己,他抱得最多的是前世的卫绾,每每卫绾被她欺凌,被她羞辱,亦或是被她杖责罚跪到奄奄一息之际,太子元翎总是会及时的从天而降,一脸厌恶嫌弃的看着她,随即就像现在抱着她这样抱着卫绾疾步而去,那个时候的卫臻看着那样的背影,又气又恨。
六年的时间里,他只抱过她一回儿,那是在卫绾刚入太子府不久,她失足从台阶下滚落意外小产之际,恰好滚落到太子脚边,彼时血流成河,映照在太子眼里一片血色,只觉得他双目都赤红了。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急急往他的正屋送,怒发冲冠的冲一众太医道:“救不了我的皇儿,我要你们的狗命!”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第一次为她发了怒,第一次动怒责罚杖毙了一干人等,尽管,卫臻知道他其实不过是为了那个短命的皇儿罢了。
如今,再一次回到这个怀里,卫臻双目依旧湿润了,只不过,这一刻,她的心脏不再加速快跳,不再涟漪起伏,她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090
感谢大家支持! 阮氏一脸天真道。
吕氏听了却眉头一皱, 脸上一板道:“瞧瞧夫人您这说的都是哪门子的话,哪能您自个回去?您可是太太当初下令送到庄子上来的,甭管以往犯了什么事儿,如今早已经过去,府里也早已经既往不咎了,那么咱们如今也就暂且不提了, 可是, 您说,您当初是谁送来的,自然也是由着谁接回去是不?不然,他日便是回去了, 又哪里来的脸面面对府中上下?即便姨娘您醇厚,不在意这些虚的, 可您不在意自己的脸面,也得替七娘子做些打算,也总该计较着太太的脸面及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处吧, 如今府里头是太太在掌家,太太没下令吩咐,您自个却巴巴直接回了, 要至太太的威严威信于何地呢?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没有主子的吩咐又岂敢背主行事?您说,奴才说的这番话对不对, 所以,这样的心思可万万不能有了。”
吕氏先是一脸严肃、直言不讳的拒绝并批判了阮氏这番说辞,末了, 又上前拉着阮氏的手,语气放软道:“夫人您说您急什么急,横竖又不差在这两日,太太是顾忌着七娘子的身子,一心为七娘子的考虑,伤了腿可不比旁的地方,若是在赶路途中有个什么磕着碰着,崴着伤着,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得精心修养着,太太心思宽宏和善,夫人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更何况,如今到了年尾,府里到底繁忙,想来这些日子太太定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能说风便是雨的,就说姨娘您住的那院子空置了有大半年了罢,打回去之前,太太总得派人安置安置才是,这哪哪皆得需要时间打点,夫人您就放宽心安心等上几日,莫要急在这一时片刻了。”
说罢,又忽而转身,细细打量了整个空旷简陋的屋子一遭,当即命人将屋子中央那一盆已经快要熄灭的劣质木头炭火盆给撤了上去,上了一盆崭新的银炭上来,紧接着,又送了茶叶,点心来,将炕上那一张薄薄的褥子棉被撤了,换了崭新的大红棉被,上头还绣着大朵大朵的月季花。
两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是在吕氏的调、下,却手脚麻利的很,不出片刻,便将整间简陋的屋子布置得有模有样的。
收拾好后,吕氏将闲杂人等全都打发了下去,自个亲自取了杯子,捏了半把茶叶扔进杯子里,亲自给阮氏泡了杯茶,然后恭恭敬敬的将茶递到了阮氏手里,看着阮氏的眼睛,一脸悔意道:“今儿个这杯茶便当奴婢给夫人赔不是了。”
说完,神色一黯,道:“我知道夫人在庄子上的这些日子受尽了我的刁难与为难,我也知夫人在心里定是恨透了我,可是,我吕素娥虽是个乡下粗人,性子也有些刁难泼辣,却并不代表我是个烂了心肠的蛇蝎女人,我自个亦是个有夫有子的人,又怎会去欺凌一对孤儿寡母,何况,我与夫人素无恩怨,又怎会无缘无故要来害您,当奴才也有奴才的苦,奴才只会听命行事,许多时候许多事情压根别无选择,保全自己与成全旁人的这二者中,我也是实在无了法子,这才选择处处刁难夫人与娘子的,这大半年我做过什么,桩桩件件我都记在了心里头,也不敢奢求夫人您的谅解,我只希望夫人能吃了愚妇亲手泡的这杯茶,也算是这大半年以来,唯一一回进了我这个下人的本分了。”
说完,吕氏朝着阮氏深深失了一礼。
她这一弯腰,只惊得阮氏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只听到砰地一声,腰杆子都撞到桌子上了,险些将托盘里那些补品给撞了出来,阮氏一阵惊魂未定拍了拍胸脯子,看着吕氏这变了一个人似的做派,她隐隐有些缓不过神来。
大抵人被奴役久了,内心深处便滋生出了奴性来了,对于这吕氏,阮氏是打从骨子里,打从心尖尖上感到忌惮、惧怕,早已经习惯她的凶狠毒辣,如今她变成了这幅模样,阮氏非但未曾松懈,反而愈发不知所措了起来。
吕氏为何要害她?
她的意思是···受了旁人的指使才来刁难她的么?
受了谁的指使?
真的还是假的?
阮氏踟蹰不已,她无从得知,也不知吕氏这番说辞到底是真是假,只是瞧着吕氏如今这番真情实意的模样,想着她方才那副说辞,也觉得还是有几分道理在里头的,确实,她们二人无冤无仇,这大年以来,自己也在无时无刻的回问着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这吕氏,原来,她是受了旁人的指使?
阮氏慌张不已,不知该作何回应。
眼看着她两手交握,十根手指头都快要搅断了,吕氏挑了挑眉,再次曲膝,深深朝着阮氏复又拜了一拜,紧接着,又要作势一把跪下,道:“请夫人饮了这杯茶吧!”
说完,只咬咬牙,心一横就要真的下跪了。
阮氏见了心下一跳,明明心里还没拿定主意,但是双手却早已先一步的将人扶了起来,只唯唯诺诺道:“你···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
忙双手将吕氏扶了起来,看着吕氏递到她跟前的茶杯,阮氏叹了一口气,道:“我原也是做下人出生,知晓当奴婢的苦楚,罢了罢了,横竖你也有你的难处。”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从吕氏手中将茶杯接了过来,一口饮尽了。
吕氏见了,心中大喜,连连拉着阮氏的手,一个劲道:“如此,夫人便是不与我这个蠢妇计较了,夫人真是宽宏大量。”
说完,立马将两个小丫头唤来,道:“她们二人一个叫喜鹊,一个叫斑鸠,原本就是愚妇当初准备留给夫人用的,如今···好了,好了,从前的事情都不说了不说了,你们两个就好生跟在夫人跟前伺候着,若有怠慢之处,看我不剥了你们俩的皮!”
又是伏低做小,又是示弱致歉,又是真情实意,吕氏管束着整个庄子,素来是个人精,她上下其手,不过堪堪使了些小伎俩,不过片刻功夫,便将阮氏哄得找不着北了,临走前,吕氏背对着阮氏露出了个轻蔑的嘲笑,这样眼皮子浅显的姨娘,也不知这么多年如何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下来的,想到她日后的结局,倒也觉得情有可原,不过在临门前,目光恰好跟炕上那个五岁的七娘子的视线对了个正好,对方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瞅着,小孩子的双眼清澈无邪,不掺任何杂质,直达人的心底,好像任何虚伪伪装到了她们跟前都无处遁行似的,吕氏心里微微一愣,心道,这个蠢丫鬟自从砸伤了脑袋后,好像变了些了,以前见了她只会哭只会躲,如今···莫不是被砸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