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60-70

作者:姀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061


    雯烟苦口婆心, 阮氏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只微微笑着道:“她还是个孩子了。”


    笑橘嘴甜,每每夸赞她侍奉老爷侍奉得好, 说老爷对她无比上心,阮氏虽内敛, 可老爷是她的天地,每每听了心里总该美滋滋的, 所以往日里阮氏尤为偏爱笑橘。


    虽说笑橘某些行径确实有些不妥, 可她本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 到底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性子,也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 阮氏觉得雯烟有些小题大做了。


    可雯烟却毫不妥协, 继续咬牙坚持道:“不小了,过了今日, 也有十四了,正是心思多的年纪,主子您当初入这秋水筑也比这大不了多少。”


    阮氏愣了片刻, 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 微微攥了攥手指头道:“横竖我是信笑橘的,我也信老爷,老爷都多大岁数了,瞧瞧,咱们安安都六岁了, 要不了几年比笑橘那丫头也小不了几岁,老爷怎会招惹跟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


    越说,眉头蹙得越紧,想起今儿是除夕,又眉头一松,道:“好了好了,安安难得来一回,雯烟,你今日就甭数落我了。”


    近来,阮氏被雯烟数落得够呛,她从不会说好听的给她听,日日在她跟前板着脸,一脸严肃的数落笑橘,数落老爷,数落她不该轻易收那染云居的东西,这些话听多了,阮氏便有些不爱听了。


    倒没有对雯烟产生抵触,就是有些忌惮及憷了她。


    雯烟看她这幅模样,张了张嘴,良久,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卫臻见了缓缓摇头,过了片刻,只微微鼓着小脸,一脸不高兴掰着阮氏的脸,细细瞧了又瞧,忽而道:“笑橘姐姐生得比姨娘还好看,安安不喜欢她。”


    阮氏听了卫臻这一番话,错愕了一阵,过了片刻,只捏了捏卫臻的小脸,笑岔了一阵,道:“笑橘是小姑娘,姨娘都是当了娘的妇人了,怎么能放在一处比,安安,你可淘气了。”


    卫臻气呼呼道:“大姐姐说长得好看的丫头都是不安分的,大哥哥身边有个叫绿柚的就是长得太好看,太不安分,结果被大伯母发卖了去,姨娘,笑橘姐姐这样好看,是不是也不安分?安安想要姨娘最好看,不想要旁人最好看,姨娘,安安想要你最好看,好不好,好不好?”


    卫臻难得缠着阮氏磨个不停。


    阮氏被她这孩子气弄得哭笑不得,嘴里不断应声道:“好好好,姨娘最好看,姨娘最好看。”


    边说着,心里边暗自琢磨着,那笑橘当真生得那样好看么?这般想着,脑海中浮现出笑橘那张水灵灵的小脸蛋,手却下意识的往自己脸上摸了摸。


    老爷是天人之姿,她时常自行惭愧,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从前自己肌肤娇嫩,可自打从庄子里回来后,皮肤糙了不少,不由想起,上回来,老爷好像还曾夸过笑橘伶俐,还说可比她当年入府时伶俐嘴甜多了,阮氏当时未作他想,这会儿想起来,总该有些不大自在。


    雯烟这时瞧了,立马趁机给她来了一记猛药,道:“姨娘还记得老夫人曾经说过的话么?”


    听到这么一记,阮氏身子猛地一绷紧,只将怀里的小卫臻搂得更紧了。


    雯烟乘胜追击道:“这些日子姨娘茶不思饭不想,想娘子想得厉害,旁人不知,奴婢却是知的,姨娘您不想将小娘子接回来么,倘若想的话,姨娘您得立起来啊,得将整个院子管束起来,倘若随意一个小丫头片子都跟跳到您脑袋上作祟,这样老夫人又岂敢将小娘子送回来!”


    顿了顿,又难得松嘴,微微鼓励道:“之前彩晴那丫头不也是个跳脚的么,被姨娘训斥了几顿,这段日子不也老实了么,之前姨娘那阵子就做得挺好的,怎么到了笑橘那小丫头身上,就掉链子了?”


    雯烟每字每句都说到了要点上。


    阮氏是个耳根子软的,闻言,看了看怀里的粉嫩嫩的女儿,只咬定了决心似的,微微咬牙道:“那···那我该怎么做,笑···笑橘她···她也没犯什么错啊,总不该无缘无故的处置人吧?”


    雯烟道:“这是自然,姨娘您是主子,对待下人应该赏罚分明才是,倘若下人无甚歪心思,做主子的自然可堪重用,可一旦起了歹意,主子也该惩罚严办,奴婢没有让主子现在就处置笑橘,奴婢只是建议主子您多留几分心思,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雯烟耐着性子,一一说完,完了后,便将目光投放到了卫臻身上,细细打量了一阵她的眉眼,难得笑了笑道:“几日不见,奴婢瞧着七娘子越发懂事伶俐了。”


    说罢,又再细细将小卫臻打量了一遭,忽而道:“不知姨娘发觉了没,咱们小主子越长越神似老爷了?”


    阮氏一听雯烟夸了卫臻,立马心情好了,又听到后一句顿时来了精神,只将卫臻从腿上放了下来,立在她的跟前,捧着她的小脸瞧了又瞧,瞅了又瞅,顿时激动得无与伦比道:“真的,真的,瞧瞧这眼睛,这小嘴巴,小鼻子,真真···真真跟老爷一模一样啊。”


    说完,一把激动的卫臻搂在了怀里,激动得话都结巴了,一脸兴奋道:“安安,你不是喜欢好看么,你的相貌随你爹爹,往后定会比姨娘好看的,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顿了顿,又道:“你爹爹时常唠叨他的美貌气概无人承袭,这下好了,这下后继有人了。”


    阮氏这一激动,就激动了一整日。


    于是,接下来的这一整日,就是情意绵绵、含情脉脉的盯着卫臻的小脸瞅了一整日,瞅着瞅着,冷不丁就捂嘴乐出了声儿来,卫臻觉得,阮氏对她又喜爱了几分,她这日中午在她这里小憩,就连睡着了在梦里,都隐隐觉得被两只目光炯炯的眼珠子直盯着,那感觉,其实···呃,有些瘆人。


    下午醒来后,还去对面拜访了谭姨娘及十二娘子,去时,十二娘子卫眠刚睡醒了,因为上回卫臻牵过十二娘子,这回去了,除了最开始的怯意外,慢慢的在卫臻有意无意的逗弄下,到了临走时已经开始黏着她了,只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舍不得让她走,十分可爱呆萌得紧。


    在阮氏这里的一整日,卫臻其实还是蛮开心的,甚至想着即便没有留在老夫人跟前,重新回到秋水筑也是不错的,只是,祖母待她好,她一方面舍不得离开,另外一方面,秋水筑如今能够如今的安宁,能有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际遇,何曾不是因为她被老太太养在身边的缘故?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万物千丝万缕,总是相辅相成的。


    唯一有些忧心的便是,听闻那染云居近来对秋水筑颇为客气,时不时派人送些点心、果子来,太太殷氏不爱料理院中事物,冉氏明面虽未掌权,实则院中诸多事物她皆可做主,就连炭火都周到的送了来。


    这与前世的情况截然不同。


    前世,阮氏失宠后,她倒是放手了,没有再继续加害阮氏母子,任其在这个小破院子里自生自灭,尽管那个时候卫臻母女被府里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下人们欺负得连饭都快要吃不饱了,可到底留下了一条命不是。


    如今,瞧着那做派,似乎并未曾收手,卫臻隐隐有些不安,庄子里虽逃过了一劫,可如今冉氏有心加害的话,阮氏怎会是她的对手,阮氏性子单纯,怕是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


    原来,事情从来都是有两面性的,前世卫臻母女际遇虽落魄,性命终是安稳的,这辈子日子越过越好,可躲在暗处的手却不会消停。


    刚重新活过来的时候,卫臻其实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阮氏软弱,掀不开什么浪花,在冉氏跟前压根不值一提,而卫臻更加不堪一提了,她又胖又蠢,母女二人皆是拿不出手的货色,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会引得冉氏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联合下人来谋害她们,连卫臻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也不放过。


    经过卫霆祎向老夫人求情那一回,无意间道出了一个秘闻,卫臻当时听了心中震惊许久,琢磨许久,似乎隐隐有几分明白了,冉氏竟然小产过,且恐无法生育,要知道这桩事儿上辈子卫臻到死都不曾知晓半个字,整个冉云居瞒得跟个铁通似的。


    冉氏无法生育,也就意味着她生不出儿子了,太太殷氏厌恶老爷,两人早已貌合神离,冉氏不曾忌惮,谭氏其貌不扬,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不得宠爱,冉氏也压根不当回事儿,唯有阮氏,她貌美如花,底下有个女儿,关键是,她曾深得过卫霆祎的心,她是个受过宠爱的妾氏,整个五房,要说谁还能生个儿子,怕是唯有阮氏的可能性最大了。


    所以,阮氏才如此忌惮阮氏母女。


    这个理,若非上辈子卫臻也曾为人妻为人母,也曾幻想过将来孩子出生了,如何为肚子里的孩子筹谋出一条康庄大道,不然,她是万万料想不到的


    ☆、062


    却说除夕夜里, 全府上下所有的老爷太太郎君娘子们全部都聚集在了荣安堂,一起吃年夜团圆饭,这是继上回大房、二房、三房一道归家时团聚后的再一次全家团圆。


    除夕的宴席十分丰盛, 场面也十足热闹,在摆宴席之前, 卫家所有小辈们全都排排站好,一一上前给老夫人, 给诸位长辈们拜年见礼, 长辈们手中都备了好些荷包香囊, 里头塞满了小金鲤鱼、小金叶子、瓜子、小金葫芦之类的小金裸子,是特意赶在年前往那首饰铺子里给打的, 全是赏给小辈们的压岁钱, 好讨个喜庆。


    有嘴甜的,吉祥话说得多的, 就多奖励几个,有不爱说话,性子内向的, 就趁机逗弄一番再赏。


    长幼有序, 从大哥儿卫禇依次到六娘子卫绾, 这六人年纪渐长,最小的也有七岁了,拜年的话自然说的利索,小嘴更是一个赛一个甜腻,尤其是六娘子卫绾, 说了好些喜庆的吉祥话不说,还当场背诵了一首王安石的《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卫绾才不过七岁,小小年纪,身姿优美,姿态落落大方,稚嫩却朗朗上口的童音穿透人群,飘到了喜庆的院落之中,就连守在外头的奴仆们也忍不住赞道:“这定是七娘子罢,七娘子真真是个厉害的,他日必是个有造化的。”


    一首拜年诗朗诵完,卫绾朝着众人施施然一拜,笑语嫣然道:“在这辞旧迎新的佳时,孙女祝祖母事如意,平安罩;身子棒,福寿到;亲满堂,欢乐绕;幸福找,吉星照;全无忧,尽逍遥(摘文),祝诸位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们新年大吉,孙女在这里给诸位拜年了。”


    说完,跪到蒲团上,朝着众人一一跪拜。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忙从小几上摸出了一个大大的荷包塞给了卫绾,嘴里直“好好好”的说个不停。


    曾经的京门贵女郝氏素来喜欢才女,见卫绾如此出众,忙其实将人拉了起来,不住的赞美道:“啧啧,瞧瞧,咱们六丫头这张小嘴利索的,这小小年纪便满肚子的芳华,将来是要为咱们卫家争个女状元回来不成?”


    说罢,忙往她手上塞了个荷包,又扭头冲殷氏夸赞道:“你这丫头,没白养活。”


    殷氏淡淡的笑了笑,道:“大嫂谬赞了,是这个孩子天资聪慧,我实则并未出多少力。”说完,塞了个荷包到卫绾手中,淡淡的叮嘱道:“你是个好孩子,平日里写写画画久了,多出来走动走动,莫要累着了。”


    到底是个女孩子,念书是个好的,也犯不着跟考科举的男儿一样,日日苦读。


    殷氏这话难得透着些许关心的意味。


    卫绾眼眶微红,只觉得这大半年委曲求全投身在太太门下所受的所有冷遇没有白受,当即一脸郑重道:“是,母亲,绾绾晓得了,母亲辛苦了。”


    说着,也给殷氏拜了一拜。


    母女两个母慈子孝,一时羡煞旁人。


    前头六个拜完,便轮到了后头七个,后头七个皆是些娃娃兵,这里头全是些三四岁的,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那种,就卫臻与卫姮两个稍大些,可偏偏前头几个表现得实在是太过出色了,尤其是六娘子卫绾,简直没有给后头几个弟弟妹妹们留条活路。


    轮到卫臻时顿时叫苦不以,只觉得什么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便是了。


    除非她比卫绾还能说会道,否则,再秀优秀,便是有些班门弄斧了,是以,卫臻想着,还是保持着她一贯幼稚软糯的天性得了,当即一上去便直接朝着老夫人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只听到砰地一声,脑袋都嗑懵了。


    老夫人吓了一大跳,正要起身去扶,却见小家伙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挣着起了,握着两只白嫩的小爪,边忍着痛,边冲上首的老夫人一本正经的祝福道:“祖母,过年···过年好,孙女祝祖母来年胃口大增,每日食···食用三碗饭,日日哈哈大笑,开怀得似个小娃娃!”


    说完,又伏下身子,朝着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


    只见小家伙卷缩成一小团,微微拘着个小脸,小嘴抿得紧紧的,一脸认真严肃,好像这样正经起来说的话便要正式作数几分似的,面上活活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偏偏嘴里说的却是如此憨气有趣的娃娃话,一时逗得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笑了。


    老夫人边笑边骂道:“吃三碗?这是要撑坏祖母不成?”又笑的眉开眼笑道:“让祖母似个小娃娃,好整日里陪你玩耍是不是,好你个小丫头片子,瞧着老老实实的,甭以为祖母不晓得,定是成日只想着吃吃玩玩!”


    老夫人嘴上虽数落着,却是一脸慈爱的瞅着底下的小孙女儿,神色与之前相比要愈加温和几分。


    郝氏见卫臻娇憨可爱,扭头朝着身旁的老爷卫霆渊一眼,见连一向严肃的老爷这会儿都笑的如沐春风,她知老爷极疼爱这个侄女,又因自己的大姐儿与这个小侄女共居一个院子,顿时也多了几分偏爱,当即笑眯眯的逗弄道:“七丫头,你且来说说,你祝祖母似个小娃娃,那么祝福咱们几个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似个什么?来,你说说看,只要说得好,大伯娘这一袋小金瓜子全添给你做压岁钱了。”


    郝氏从腰间另取了一个荷包,那荷包精致华丽,是郝氏的体己物。


    整个屋子所有人全都笑哈哈的看向卫臻。


    卫臻被大家伙儿的打趣得小脸通红,只跪坐在蒲团上,微微咬着嘴,看了看那袋子金瓜子,面露渴望,过了良久,飞快的抬眼看了郝氏一眼,小声犹犹豫豫的挤出几个字眼道:“那···那便祝···祝大伯娘与大伯来年再添个小娃娃。”


    话语一毕,郝氏一阵错愕,只难以置信的抬眼盯着卫臻,神色微微有些呆滞。


    抬眼时,只见所有人全都噗呲一声喷笑出了声儿来,全都瞧着她哈哈大笑,就连底下儿子女儿也全都忍不住闷声大笑,对面的五老爷更为夸张,他刚好饮了口茶,只将嘴里的茶全都给喷了出来。


    郝氏一扭头,见丈夫亦是忍俊不禁的看着她直笑着,顿时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都是个快要做奶奶的人了,没想到竟然在所有人跟前,被个小孩童当众打趣了。


    尤是嘴皮子利索如郝氏,这会儿也被堵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胀红着脸时,她那刻板严肃的夫君一把将蒲团上的小人儿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难得一脸溺宠的捏了捏小卫臻的小鼻头,扭头冲她打趣道:“夫人,不知这个祝福你满不满意的,瞧瞧,小丫头片子还在巴巴盼着你的金瓜子了。”


    竟也跟着取笑了她起来。


    郝氏恶狠狠腕了夫君一眼,将手中的一大包金瓜子全赏赐给了卫臻,顺道狠狠捏了她一把小脸。


    小卫臻痛得倒在了大老爷怀里。


    大老爷呵呵大笑,笑得胸腔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整个荣安堂气氛大好。


    郝氏与大老爷乃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以来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算是较为恩爱的一对夫妻,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情意渐渐淡却了,就跟左手右手似的,少了炙热,成了亲人,今晚,大老爷私下捏了捏她的手,郝氏一晚都红着脸,一大把年纪了只觉得臊得慌,心却砰砰直跳着,只觉得回到了年少时似的。


    这晚,大老爷抱着卫臻一整晚,连大娘子卫岚见了都微微吃味道:“爹爹好生偏心,连岚儿都不曾被爹爹抱过了。”


    小卫臻见了,连忙挪了挪小屁股,作势让一条大腿给卫岚,卫岚又气又笑,将卫臻另外一边小脸也给掐红了。


    哎,这对母女。


    卫臻皱着小眉头,揉着自己的可怜的小脸,无奈叹了口气。


    中途五老爷见了,微微有些吃味,他中间过来逗弄过卫臻好几回,卫臻爱搭不理的,五老爷有些气闷,还是最后见小卫臻双眼迷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快要睡着了,五老爷便作势要将卫臻抱回去,大老爷这会儿才松了手,却不想,只见小卫臻紧紧搂着大老爷的脖子不撒手,只噘着小嘴含含糊糊道:“要大伯,不要爹爹。”


    大老爷微微挑了挑眉,嘲讽似的说了一句:“自食恶果,哼,怪得了谁。”


    气得卫霆祎嘴角不断抽动。


    他知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讽刺他平日里没个当爹的样子,现如今竟然想坐享其成么?


    最后,趁着小卫臻睡着了,卫霆祎一把将人夺了过去。


    他见小家伙一晚上娇憨有趣得紧,是越瞧越喜爱,可是明明是他的闺女,却被大哥抱着不放,关键是,小丫头还没给他拜年了,就被大房那对夫妻给抢走了,他们分明有儿有女,竟然还觊觎他的。


    五老爷一脸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慎入!


    ☆、063


    这个新春, 因卫家在守孝,故而整个春节卫家所有人全部都不许外出拜年,因身上带着孝, 以免煞了旁人,不过前来卫家拜会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卫家的掌门人虽过世,但是底下的门生故交却遍布整个元陵乃是整个大俞, 据说当初连远在京城的圣上得知了老先生亡故的消息, 都沐浴焚香斋戒了七日荤食, 由此可见卫家老爷子的声望。


    不过,春节期间的所有事情与卫臻皆无甚大的干系, 唯有初一祭祀时卫臻跟着卫家所有兄弟姐妹们跪拜了一整日, 余下的日子便十足清闲了。


    开了春后,府中颁布了两桩要事儿, 桩桩件件都与卫臻有关。


    因大房、二房、三房皆来了元陵老家,要在这元陵城住上三年,不过府中下人不足, 故而过了十五, 大太太郝氏便开始寻牙婆子问话, 想要采买一批仆人,顺道将上了年纪的丫鬟放出府嫁人,因老太爷过世,也准备发发善心,恩赦一批受了罚的奴役。


    这日在老夫人院子里, 老夫人便提及了此事,给卫岚,卫臻以及卫庆屋子里每人都添了两个,至于其它孙儿孙女屋子里是否短缺人手,则由各房太太看着做主,此乃第一件事儿。


    第二件事儿则是由大老爷做主,大老爷闲来无事搁置在家中,决定将卫家这十几个小萝卜头全都聚集在一起,由他亲自执教,开堂教书,昔日有老太爷为天子之师,今有大老爷为子嗣亲自启蒙,算是子承父业,全了卫霆渊的孝道与责任吧。


    大老爷极为看中卫家子嗣,所有人不论哥儿姐儿,嫡出庶出在他眼中全都一视同仁,都乃卫家血脉,他深知若想要家族继续昌盛,不仅得将如今的根基打牢靠了,还得展望未来,将下一代都给捋顺了,捋平了,前方的路才好走些,就跟养盆盆栽似的,时不时得施肥修剪,有了枯枝败叶就得及时剪了,才能快速的长出嫩芽来,老叶总会有枯败的时候,新叶才是未来,这般想着,顿时神经抖擞,跃跃欲试起来,此事一定,就恨不得立马开始开堂,将所有小萝卜头们全部赶去学堂,就连底下的小十二小十三都舍不得放过。


    还是老夫人哭笑不得,直言这么小的娃娃哪里听得懂,便说三房的小十三年前才刚断奶了,届时若全放到了学堂里,一哭起来,整个学堂都会跟着哇哇哭诉起来,那可就有好戏瞧了,老大爷这才堪堪放过,只将人留取到了小九,也就是卫绾那里。


    此消息一出,所有人脸色一变,纷纷目瞪口呆,叫苦不迭。


    要知道这大老爷卫霆渊可是老太爷第二呀,老太爷到了晚年还愈见和善了起来,尤其是近两年,许是知不久于人世,越发开朗豁达,时常将一众小辈们喊到屋子里说说话,逗逗趣,大家伙敬他,却不再像以往那般惧怕他了。


    可大老爷不同,他压根就是黑脸包青天在世啊,令人惧怕不说,无论谁犯了错,任何人求情都不许,直接关押祠堂悔过。


    那祠堂里头黑漆漆的,上百个牌位齐刷刷的矗立在跟前,庄严又肃穆,白日里还好,若是到了夜里,月光倾洒进来,洒在一个个黑漆漆的灵位上,只觉得恐怖阴森得紧,下一刻,好似老祖宗们一个个的就要从那灵位底下钻出来似的,就连大人见了都忍不住牙齿打颤,何况小孩?


    大老爷在卫家一众小辈眼中,就是位黑脸包大爷,各个见了心里发憷,如今,竟然要由他执教,那往后哪里还有快活的日子过活?


    一个个拉拢着小脑袋,闷成了苦瓜脸,尤其是五公子卫庆,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跶了起来,憷得龇牙咧嘴道:“祖母,我可不可以不去啊,我有老师教的,去年爹爹替我寻了老师,不过此番来老家来得匆忙,老师还在咱们京城的宅子里住着,没来得及跟来,孙儿喜欢那位老师,可不可以让爹爹将老师请来,继续教孙儿啊!”


    卫庆自打上回犯了错后,被三老爷恐吓了一阵倒是老实了些日子,他脚摔了,他不怕挨打不怕挨骂,就有那么点儿怕跪祠堂,以前京城里的祠堂没老家这样大,倒还好,如今一来老家,打听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询问府里的祠堂在哪儿,有多大,省得往后不知根底。


    他那次伤了脚,本养个三五日便好了,可卫庆是个什么性子,便是被拘在屋子里也不是个安生的,就崴了那么一下,生生养了半个月才好,眼下,还是打头一回出门呢,便得知了这么噩耗。


    老夫人闻言,微微挑眉看着他道:“哦,你那位老师是那位姓纪的,还是姓李的,又或者是那位姓魏的?我怎么听说听说一个个全都被你给气走了,怎么着,你爹爹又另外替你请了一位不成,什么时候的事儿,老婆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夫人笑呵呵的瞅着他,并没有因为之前卫庆犯了错便冷待他。


    卫庆听了脖子一红,只支支吾吾道:“呃,那什么,只那位姓···姓···”憋了好半天憋不出来了,顿时大手一摆,咬牙道:“得了,得了,以前的事儿便不提了,大伯便大伯吧。”


    说完,小嘴里又嘀咕了一声,横竖要死早晚是个死。


    只不过他有些诧异,这位老太太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他还以为是个老糊涂了,未曾想竟不是个轻易让人糊弄的。


    顿时蔫蔫的,只想要回屋继续躺着了。


    却说除了卫庆最头疼的便是卫姮了,就连卫绾得知了这么个消息,心里都微微一紧,她虽聪慧过人,喜爱念书,可到底也还是个小女孩儿,对于那大老爷心里也是有几分惧意的,不过也不过紧张了那么一小会儿,便立马欣然接受了。


    所有人里头,最高兴的自然要数卫臻了。


    她本就喜欢大伯,再者,此事就像是老天爷重新补给她的似的,上辈子也是如此,上辈子也是由卫霆渊亲自执教开课,亲自教养卫家所有的哥儿姐儿,故而养出了一个个优秀有出息的卫家儿女,除了卫臻这么个例外,因为卫臻并未曾出席,她因身子不适缺席了,后来卫臻母女不受宠爱,渐渐为卫家遗忘,其实老夫人及大老爷问过几回,不过彼时卫臻不争气,阮氏舍不得让卫臻脱离她的任何视线,故而一直到十岁时卫臻还大字不识几个,后来还是入京后有一回在宴会上闹出了笑话,卫家才开始重新请了女先生教她识字,却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为此,当初嫁入太子府后,暗地里没少被人奚落笑话。


    幸得此番重活一世,卫臻终于有机会弥补上辈子的缺失了。


    一群人告别老太太,从荣安堂出来,小脸上全都闷闷不乐的,卫姮边走边哀呼道:“姨娘许我六岁再入学的,而今我五岁生辰才刚过不久,阿姐,你替我给姨娘去求求情,让我来年此时再入学可好···”


    卫姮死缠烂打的缠着卫绾。


    卫绾哭笑不得道:“哪里是这般算的,你虽五岁生辰刚过不久,可翻了年就算作六岁了,姨娘定不会允的,何况,如今咱们都上学了,唯独落下你一人又有何趣,再者,你瞧,七妹妹与你同岁,她都乖乖去了,你怎能不去。”


    卫姮听了,准备去瞪卫臻,却见身后表哥苏万里及五哥哥卫庆一把将卫臻给拦住了,卫姮顿时瞪圆了双目,只以为这位荒唐的表哥及五哥哥又要开始欺负卫臻了,今儿个大姐姐可不再这里,可没人帮她了,卫姮顿时停了下来,准备瞧好戏。


    卫庆拦住卫臻,卫臻抿了抿嘴绕过他而行,却又被苏万里一把拦住,卫臻顿时停了下来,抬眼冷漠的盯着苏万里及卫庆,身后的双灵顿时犹猫儿似的弓起了身子,一脸警觉。


    却不料,苏万里只笑眯眯道:“七妹妹,莫怕,喏,你五哥哥有话与你说。”


    伸手往卫庆脸上一指。


    卫庆顿时打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卫臻跟前,冲她道:“七妹妹,给你,你便用这个将债讨回来吧,我就是用这玩意儿伤了你的小侍女,你要是气得紧,就用这个教训我吧,我保证不躲。”


    卫庆一脸视死如归道。


    递过来的是一把弹弓。


    卫臻盯着弹弓瞧了一阵,心里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对方是来找事儿的,却不料——


    心里一阵清明,嘴上却淡淡道:“五哥哥,你这是何意?”


    卫庆似乎有些羞于启齿,那边苏万里摇着扇子咳了一声,卫庆顿时咬了咬牙道:“七妹妹难不成瞧不出来么,我是特意前来给七妹妹致歉的。”


    虽有被苏万里要挟的成分,可是他还以为这位妹妹定会去老太太跟前告他的状来着,却未料这大半个月过去了,竟没一点动静,他甚至去探过三老爷的口风,他对此事竟然全然不知,这才知道原来是他小人心性了。


    那小丫头片子还算硬气。


    卫庆挑了挑眉,预备往后便不再欺负她了,如果她乐意陪他玩的话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许是这是卫庆打头一回主动认错, 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只有些忸怩及不自在,见对面的小丫头片子淡淡的看着他, 久不回应,卫庆差点快要没耐性了, 只举着手中的弹弓在卫臻眼前晃了晃道:“嘿,小爷的手都举酸了, 原不原谅, 就一句话, 你赶紧的!”


    卫臻嘴角顿时勾了一道淡淡嘲讽的笑意。


    头一次看到认错的人竟如此嚣张的。


    不过,卫庆此番来与她致歉, 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想起前世的卫庆那般不知天高地高,卫臻还以为对方彻底没救了呢。


    好在冬儿没出什么岔子, 不然她定不会放过眼前这小屁孩。


    当即,卫臻难得一次硬起了,没有再继续畏畏缩缩的, 而是看着卫庆一字一句道:“受伤的不是我, 五哥哥欺负的对象也不是妹妹, 五哥哥倘若心里过意不去,合该去寻该致歉的人致歉才是。”


    说罢,冲着卫庆像模像样的福了福身子,直接绕过他而去。


    去时,经过苏万里跟前时, 对方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


    卫臻抿了抿嘴,咬牙忍了忍。


    经过卫绾与卫姮跟前时,只见这姐妹二人也立在原地正直愣愣的看着她。


    卫臻脚步微微顿了顿。


    却说卫臻走后,留下卫庆气得直跳脚,他恨不得将手里的弹弓给一把摔了,气呼呼的踱步到苏万里跟前,指着离去的那个小丫头片子的背影暗恨道:“表哥,你瞅见没,不是我不去致歉,是这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太气人了,我卫庆长这么大还没如此低声下气过,哼,她不感恩戴德便罢了,竟然说什么,让小爷去给个小丫头片子致歉,这话她还真敢说,哼,老子才不说,爱理不理,谁稀罕。”


    卫庆气呼呼道。


    苏万里扭头朝着卫臻的背影瞧了一眼,嘴上却笑模笑样道:“七妹妹说的没错,她让你去你便去就是了!”


    卫庆瞪了苏万里一眼道:“表哥你什么时候成了七妹妹的人呢,竟处处帮着她说话!”


    苏万里笑而不语,只淡淡挑眉道:“输的人有什么资格挑剔,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磨磨唧唧的,跟个小娘们似的。”


    卫庆气结,想要反驳却又一时反驳不出任何话来,过了好半晌,只老大不情愿、恨声道:“这回输了算我倒霉,下次你定没这般好的运道了。”


    说完,摔着袖子气急败坏的去了。


    留下苏万里优哉游哉的摇着扇子,冲身后的玉琢道:“走吧,咱们去逗逗小野猫吧!”


    说完,领着玉琢跟着往玉漱楼去了。


    所有人都走了后,卫姮一脸失望道:“我还以为有啥好戏瞧了,五哥哥也太没用了,他竟然真的跟七妹妹致歉了,不是说他是个小霸王么,不是说是个最令长辈头疼的么,怎么变得如此低声下气了,真是没趣得紧!”


    卫绾听了,微微抿嘴,嘴里淡淡道着:“哪是你五哥哥没用,分明是另有人在背后唆使罢了。”


    说着说着,抬着眼睛目送苏万里一行缓缓离去。


    耳边却听到卫姮愤愤不平道:“我知道,定是苏家表哥教唆的,五哥哥除了惧怕苏家哥哥还怕过谁,定是苏家表哥强迫他的,可是,苏家哥哥为何待卫臻那死丫头那般好,连着大半个月给她送点心不说,这些日子是日日迁就着她,但凡只要是她卫臻不爱玩的一律不玩,只要她眨眨眼,恨不得将茶送进她嘴里了,那个死丫头蠢笨得要命,她有啥好的。”


    卫姮微微噘着嘴,有些愤恨,有些羡慕,也有些委屈,更多的是不甘。


    而卫绾听了却微微攥了攥手指头,过了好半晌,只喃喃的念叨了一句:“岂止是苏家表哥,就连祖母,大伯,大伯娘,哪个不是?如今就连爹爹也···”


    相到除夕那日,所有人全都将卫臻团团围住,各个笑得合不拢嘴,一个个都将她宠进了骨子里,尤其是爹爹卫霆祎,更是当众去跟大伯抢人,他有四个女儿,却一个都没瞧在眼里,一心一意只惦念着那一个。


    明明爹爹最宠爱的是姨娘啊。


    明明她才是最聪慧优异的,她发奋努力,所有人嘴上都在夸她,可实则——


    到头来她竟然被一个连囫囵话都说不清的小傻子给比了下去。


    卫绾心里头亦是有些愤愤不平,可是嘴上却还是要安慰妹妹道:“在阿姐眼中,姮儿才是最好的。”


    卫姮听了顿时转忧为乐道:“阿姐也是最好的。”顿了顿,又咬咬牙道:“卫臻那丫头片子最是个坏的。”


    却说卫臻回了屋后,老夫人赏给她的两个丫头早已经在屋子里候着了,一个十二,一个十三,一个面色微微蜡黄,五官却干净齐整,一个高高瘦瘦,相貌平平,牙齿微微有些龅,不算太明显,两人性子都十分内敛稳重,她院子里的双灵、冬儿年纪都还小,老夫人亲自挑选的这些,自然是靠谱的。


    两人入府时便被送到府里老嬷嬷那里统一学过几日规矩,瞧着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小的那个叫三月,大的叫荷花,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听了都掩嘴笑了。


    双灵指着小的那个问道:“你是不是三月生的?”


    冬儿指着大的那个问道:“你们村是不是有个荷花塘?”


    映虹点了点冬儿的小脑袋道:“你还笑话旁人,那你是不是冬天出生的?”


    冬儿仗着这些日子映虹优待她,便撑着胆子道:“我可是吃冬瓜长大的。”


    她这番童言一时逗得屋子里所有人全都笑了,便是连新来的那两个丫头也忍俊不禁,原本心提得紧紧地,这会儿倒是难得放松不少。


    待说笑一阵后,映虹想了想,冲卫臻道:“这两个名字不成,太不雅了,如今娘子还小,咱们也还住在元陵城,倒是不碍事儿,倘若往后咱们去了京城,娘子年岁大了,却是不合适了,娘子,要不您给她们俩重新取个名?”


    卫臻想了想,只撑着小脑袋道:“嗯,映虹姐姐是红的,要不她们俩一个叫绿的,一个叫紫的,成么?”


    卫臻话音一落,双灵冬儿二人捂着小嘴忍笑不止。


    映虹一脸忍俊不禁,笑着直摇头道:“娘子,奴婢的虹可不是颜色的红,再者,娘子这是起的啥名,被旁人晓得了岂不会笑话死,得了得了,且让奴婢来想想。”映虹琢磨一阵,指着那个小的道:“你叫绿蕊罢。”又指着那个大的道:“你叫紫屏如何?”


    两个丫头齐齐点头。


    映虹转身看向卫臻:“娘子,您觉得如何?”


    卫臻轻轻颔首,目光在绿蕊、紫屏二人脸上打了个转后在紫屏身上多了一阵,这紫屏相貌平平,瞧着又稳重老实,卫臻心下满意,心道,且先留在屋子里教些规矩,届时再另作安排。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叫紫屏的略微有些眼熟。


    因前世还在卫家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院子里有不少人她都觉得眼熟,可大部分叫不出名字,记不住事儿,想来也是无关紧要之人。


    这边正合计完,忽而听到外头院子里想起了一阵喧哗,只听到守院妈妈急急喊道:“哎,五公子,您这是作甚,娘子,娘子,五公子闯进来了——”


    妈妈话音还未曾落下,卫庆气急败坏的进来,立在门口瞪了软榻上的卫臻一眼,随即,目光在屋子里搜索了一阵,远远地指着人群中的冬儿道:“你,给本小爷出来!”


    冬儿修养了大半个月,又是叫魂,又是吃药折腾了好一阵才刚好透,眼下见了五公子只跟撞见了鬼似的,瞬间小脸煞白一片,不断往卫臻身后缩,小嘴里惊恐的喊着:“娘子···”


    卫臻安抚的看了冬儿一眼,道:“莫怕。”顿了顿,又道:“你过去吧,没事儿,他不会为难你的。”


    冬儿不敢。


    双灵拉着冬儿的手道:“来,我跟你一块儿过去,放心,五公子这会儿不会刁难你的。”


    说着,牵着冬儿走了出去。


    屋子外头,卫庆将弹弓一把塞进冬儿怀里,指着自己的脑门上恶狠狠道:“对准这里,射。”


    冬儿完全吓傻了。


    一刻钟后,卫庆捂着脑门进来了,一脸不爽的看着卫臻道:“七妹妹,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屋子里所有人面面相觑,就连映虹也一脸惊诧。


    卫臻忙不迭点了点小脑袋,道:“五哥哥,你···你辛苦了。”


    卫庆气得一噎,转身就要走,卫臻却在身后急急喊道:“五哥哥稍等。”


    卫庆脚步一停,只见七妹妹那个小萝卜头已经到了跟前,双手往他跟前一递,软呼呼道:“五哥哥,这个是祛疤的药膏,小小年纪脸上万万莫要留下疤才是。”


    卫庆又是一噎,看着眼前这个不到她胸口的小萝卜头,只咬牙切齿道:“你才小,你全家都小。”


    说完,黑着脸恼羞成怒而去,却是,一把将卫臻手中的药膏夺了去。


    卫庆走后,立在院子口的苏万里优哉游哉的晃了过来,远远地冲着卫臻笑眯眯道:“七妹妹,这下总该消气了吧!”


    卫臻见到苏万里,小脸一收,转身就往屋跑。


    这些日子苏万里对她好得过分,卫臻不知其中缘由,可是看着那张笑面虎似的假脸,卫臻总觉得背后还藏着一张阴险的真实面孔,苏万里是何人,他会无缘无故对人好么,有且只有一个缘由,那便是他后头憋着坏招了


    ☆、065


    卫臻蹭蹭蹭的跑回屋, 从屋子里摸出一个小匣子,出来时,苏万里已经被请进屋子里来了。


    虽然一开始玉漱楼上下各个对这个表公子唯恐避之不及, 毕竟他可是炸山的始作俑者,可是待方出了年, 对方大手一挥,直接派人将整座假山修葺了不说, 还预备在山后头给她们娘子开辟一处小园子玩耍, 现下已经送来了许多盆栽, 还说日后要在后头搭建一座葡萄架,葡萄底下再搭一个秋千给她们娘子玩耍了。


    经过这么一遭, 府里便也不好继续追究此事了。


    这几日, 玉漱楼的小丫头们得了闲便排队去后山溜达,表公子跟前的玉琢拿了笔墨, 不论她们有任何要求建议全都通通满足采纳,园子已经动工了,每日都有小丫头过去监工, 各个激动得不得了。


    且不说这些, 表公子这些日子还日日往她们院子送吃食给她们小娘子赔不是来着, 原本大家伙儿有多不待见,如今便有多欢迎她,但凡他一出现,各个恨不得列队相迎。


    除了她与冬儿二人。


    眼下,卫臻一出来, 小丫头们都散了,映虹领着新来的绿蕊、紫屏去安置了,双灵留在屋子里奉茶,冬儿还未从方才那一变故中缓过神来,不知跑哪儿去了。


    人都不在了,卫臻也不装了,直接将小匣子塞到了苏万里怀里,冲其道:“表哥,日后莫要日日送东西来了,怪破费的,我原谅你便是了。”


    说罢,甚是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好像这样显得更加坚定真诚一点,完了后,卫臻作势打了个哈切,奶声奶气道:“我困了,要歇着了,表哥慢走,我便不送了。”


    说完,用手心往嘴上胡乱拍了两下,转身就要走。


    “慢着。”


    苏万里一把揪着卫臻的小辫子,将她整个拽了回来,嘴里漫不经心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才刚来,茶没吃上一口,话没说上一句,你就想走,感情这段日子是白疼了你不成?”


    说罢,一把将卫臻揪到了隔壁座位上。


    卫臻疼得差点要翻白眼了,几乎是踉跄倒在椅子上的。


    疼得差点要跳脚了。


    苏万里将匣子往几子上一搁,笑模笑样的用扇子指着道:“这里头是啥?送给我的么?哥哥如今年纪大了,已到了不能随意收小娘子们物件的年纪了,不然,将来长大了,收了谁的东西,将来长大了可是要娶谁的?你确定还要送我么?”


    苏万里明晃晃的吓唬卫臻。


    之前卫臻是疼得快要翻白眼,眼下是嫌弃得快要翻白眼。


    苏万里笑过后,用扇子将小匣子挑开,只见里头躺着一个荷包,这个荷包苏万里觉得有些眼熟,想了半晌想了起来,他从前好像也有个这样的,这般想着,将荷包解开,打开一瞧,里头躺着十来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正是之前他赔罪送给她的,据说价值不菲,后来被玉琢念经似的追着念叨了好一阵。


    苏万里见了,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只将荷包往小匣子里一扔,抱臂瞥着卫臻道:“这是何意?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未有收回来的道理。”


    卫臻摸了摸头顶,她脑袋上这几根头发早晚有一日被这手贱的苏万里给扒光了,因为有些吃疼,卫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只垂着脑袋低声道:“妈妈说这玩意儿太金贵了,我不能收,如今还了你,你且拿回吧!”


    苏万里挑了挑眉,目光不错眼的盯着卫臻瞅着,好似要往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卫臻蹙了蹙小眉头,苏万里砸吧一下嘴,懒洋洋道:“我说七妹妹,你年纪小小的,怎么迂腐得跟个小老太太似的,话说,你果真只有六岁么?”


    苏万里说着说着,摸了摸下巴道:“我怎么瞧着你活成精了,跟表哥说实话,你该不会是老妖怪转世吧?”


    苏万里直勾勾的盯着卫臻的眼睛瞧着。


    好似非要从她眼睛里瞧出个所以然来。


    明明知道对方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可是这一刻,卫臻双目竟然还是微微闪了闪。


    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可是,人真的可以重活么?


    这个秘密压在卫臻的心里头,谁也未曾提及过,就连阮氏也未曾提及过。


    她日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努力装傻卖萌,装成一个幼稚的小孩童,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看透了破绽,成了众人眼中的怪物。


    这个世道对于天地间的异相是尤为敏感的。


    就拿前世的二皇子来说,据说二皇子当年出生时日出刚刚升起,而缠绕在太阳跟前的朝霞呈现巨龙状,巨龙盘旋,围日环绕,乃真龙天子现身的吉兆,住在乡下、住在山上的不少村民都亲眼所见,所有人见了纷纷朝着龙神磕头朝拜,嘴里高呼:“万岁——”


    一时,此消息迅速传至京城皇城之上。


    朝堂上竟然有人请命,顺应天意,应该立即册封二皇子为太子。


    然而二皇子不过乃婢女所出,还是陛下醉酒胡乱成的事儿,一直到二皇子出生前一日婢女生产经人发觉,这才知道有了这么个糊涂的皇嗣,然而经过一日一夜的生产,婢女难产而亡,这个孩子打一出生便克死了生母。


    后朝堂上便又有猜测,道此现象分明乃大凶之相,有民间祭司算出二皇子命中带魔带煞,且二皇子眉心自带朱红一点,前身分明乃前朝灭国妖姬虞己转世,打从刚问世起便注定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之相,更为严重者,恐有灭国之险。


    亏得陛下真龙现身,这才堪堪将这满身妖气戾气压制住了,倘若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总之,自打二皇子问世起,无论朝堂之上,还是城墙之下的流言蜚语便从未断过,最终陛下将人封锁在后宫的长明殿中一直锁到了十岁才被放出。


    相传二皇子目不识丁,乃痴蠢儿一枚。


    又传二皇子乃前朝妖孽转世,生得魅城惑国。


    还传二皇子前世乃女儿身,这一世陛下被其魅惑,特将其囚禁深宫沦为禁、脔。


    总之,什么样乱七八糟的传闻都有,却千篇一律的皆是赤口毒舌之言,上辈子卫臻便觉得这位二皇子惨不忍睹,简直比她还要惨。


    对方乃天之骄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男子,仅仅因为天地间的一丁点异相竟沦落到那般境地,更何况卫臻这么个小小的庶出子女呢,若叫人知晓她的秘密,她的古怪,怕是会将她供出去祭拜天神吧。


    故而卫臻的眼神不由有些躲闪、心虚,过了好半晌,只气得蹭地一下起身,冲着那苏万里气急败坏道:“你才老妖怪转世,你全家都老妖怪转世!”


    说完后,惊觉这句话怎地如此耳熟,下一刻,想了起来,这句话原是卫庆的调调,当即气得小脸胀红,瞪着那苏万里恼羞成怒道:“表哥且回吧,往后也莫要来了,我这玉漱楼不欢迎你!”


    卫臻是真的有些恼了,又恼又气。


    也顾不上装模作样,装成往日里那般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小模样了。


    她是真的不想继续与这位表公子有任何瓜葛。


    才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卫家六娘子、九娘子看她的眼神便已不同寻常了,卫姮便罢了,她就是个小破孩,即便有什么,也皆是些小孩心性,没什么坏心眼,说实话,她是有些忌惮卫绾的,尽管对方才七岁。


    相比多一个深不可测的暗敌,她更期望这辈子与对方井水不犯河水,这辈子她会离卫绾,离太子都离得远远地,与他们的世界桥是桥,路是路。


    而苏万里这些日子却跟中些邪似的,时时刻刻在卫臻跟前晃荡着,有意无意的将卫臻捧得高高的,引得她这个不招眼的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一下子将卫六的风光全部抢了去。


    他不知对方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倘若这是对方有意修理她的一种方式,那么卫臻不得不承认,这个八、九岁的小孩才是魔鬼转世。


    见卫臻炸了,苏万里顿时乐不可支起来,只指着卫臻笑咪咪道:“怎么,小白兔终于成了小野猫,终于不装了?你说你,你本就是个炸毛的,一点便着,何必委曲求全装成那样一副老实巴交、颤颤巍巍的小模样,虚伪碍眼的紧,不累得慌么?”


    苏万里老神在在道。


    卫臻一愣。


    苏万里的双眼忽然微微眯了起来,眼中暗光闪过,却稍纵即逝,不过片刻便又立即恢复了过来,举着扇子将卫臻的小下巴挑了起来,难得冲她一本正经道:“太强遭人忌惮,太弱遭人欺凌,横竖皆有弊端,何不活得自在些!”


    苏万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卫臻鼻尖隐隐冒了汗,一个九岁不到的小孩,仿佛能够窥探人的内心似的。


    然而过了良久,卫臻却眨了眨眼,作一脸迷糊道:“表哥说的皆是些个什么,臻儿缘何听不懂?”


    苏万里将扇子一手,淡淡的笑了笑道:“得了,听不懂便听不懂罢,表妹不是不想要再出风头了么,得了,只要表妹应下我一个忙,我便不逗你完了。”


    苏万里边说边起身往外走去


    ☆、066


    原来卫家有孝在身, 苏万里来元陵城这么久也跟着卫家所有人一道被憋在了府中,鲜少外出寻欢作乐, 他自然是被憋闷坏了,一待出了年便想要外出走走, 可是他跟前伺候的全是些小厮随从, 正经丫鬟侍女没有几个, 卫家无人陪他作乐, 这元陵城又无甚狐朋狗友, 思来想去,便想指着卫臻给他做一日使唤丫头, 好寻寻乐子。


    卫臻咬咬牙,想着这事儿虽憋屈,可总比被那苏万里日日捧得高高的遭人嫉恨要强, 于是咬咬牙应下了,只道即便她同意了,祖母亦不会同意的,结果没曾想苏万里那个滑头,打着给卫臻赔不是的幌子说服了大太太郝氏,说早已经应下了七妹妹领着她出去给她赔一件礼致歉,说过的话要算数,不然,他可一直惦念着呢。


    郝氏知道他打的什么注意,不过她一来素来惯着苏万里,二来晓得他这些日子定被拘坏了, 即便她不同意,他也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背地里瞎操心,倒不如知根知底,直接派了几个小厮仆役一路跟着,又点了两个婆子护在七丫头身边跟着这才欣然点了头。


    老夫人见大太太同意,思索片刻,竟然也跟着应下了。


    周妈妈见状,想了想道:“老奴冷眼瞧着表公子这些日子待咱们七娘子是真真好的没话说,便是连外出也不忘带着咱们小娘子,表公子那霸王似的人物,没想到如今被咱们小娘子给收服了,倒是稀奇。”


    说罢,思索了片刻,忽而又道:“七娘子这些年委实遭了不少罪,难得遇着待她好的人,老夫人,您瞧着这苏家···”


    苏万里这些日子的这一番行径怎能逃得了老夫人的眼,而周妈妈这一番话显然另有深意。


    老夫人却抬眼瞅了她一眼,哭笑不得道:“这小孩子家家的都知道些啥,臻丫头如今才六岁,还是大字都认不得几个的年纪,不过就是图着乐呵罢了,现如今说这些啊未免为时过早了些,再说,那可是苏家,苏家那孩子···哎,也是个可怜见的···”


    周妈妈立即道:“老夫人说得极是,瞧瞧老奴这张老嘴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七娘子如今连路都还走不稳当了,老奴这便将心操到大黄河北了,倒叫老夫人笑话了。”


    周妈妈笑着往自个嘴巴上抽了一巴掌。


    老夫人笑着道:“你也是心疼那丫头,也是那孩子的福分。”


    二人唠了一阵,老夫人想起了什么,忽而问道:“听说从各处庄子里头也挑选了一些家生子送了来,人都送入府了么,今年一共送来了多少?”


    周妈妈道:“来了,正好今日送过来,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名册上一共有二三十人呢,都是些年纪小的,小的不过六七岁,大的也才十三四,全是家生家养的,这些人全都知根底,知规矩,比采买来的好使唤多了,老夫人,咱们院子是不是也该再挑选几个,待养上两三年,来年入京时正好到年纪了。”


    老夫人的重心却不在这头上,而是琢磨了一阵,冷不丁问道:“这一批名册上,可有陈家村的人?”


    周妈妈一愣,道:“好像有,不止有,老奴约莫记得还有好几个呢。”


    “那你且先将陈家村的那几个先领到我这儿,我且先来问问话。”老夫人忽而微微眯着眼道。


    周妈妈抬眼瞅了老夫人一眼,立即领命去了。


    却说这日风和日丽,初春的季节已经褪去了寒冬的严寒及枯闷,一大早上的太阳就钻出了云层,树枝上发了嫩绿的新芽,小鸟儿扎堆似的叽叽喳喳叫嚷个不停,整片天地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北边角门的二门处正排排矗立着二三十个小身影,大的十三四岁,小的不过六七岁,男孩儿女孩儿都有,此时男女分开全部由高到矮站得整整齐齐,正在等着领队的妈妈对数认人呢。


    卫臻这日领着冬儿二人慢吞吞的往北门走去,冬儿一脸激动得不行,拉着卫臻的袖子一脸兴奋道:“娘子,娘子,听说城北刘铺子家的生煎最是地道不过了,只要轻轻咬上一小口,里头的汤水全都沿着下巴流了出来,光听着冬儿都馋哭了,城南南食记的枣儿糕最好吃,城西的叫花鸡最是有名,城东的疙瘩汤乃整个元陵城一绝···”


    冬儿边说边流着口水,叽叽喳喳得比那树上的麻雀还要来得兴奋。


    这些可是这两日她挨个打听到的。


    她年纪小,还从未出过府了,眼下七娘子答应带上她一道出去打打牙祭,冬儿美得两个晚上没睡着。


    卫臻这一番出门,虽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前世她鲜少出过门,后来去了京城便再也不曾回过元陵城了,对于这座她出生并且生活了好些年的城池,她其实陌生得紧,眼下,除了上回逃回元陵,这次应该算作是她人生意义上第一回出门游玩吧,便是内里其实是个大人的卫臻,此刻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向往。


    苏万里的马车早早停到了二门外,卫臻被领到二门处时苏万里的人却毫无踪迹,马车外浩浩荡荡的守了一大群人,婆子,小厮,随从,侍卫,足足十来个,有苏万里自个院里的,有大太太打发来的,也有老夫人打发来的,全都在整整齐齐的候着呢,偏生那苏万里谱大,一群人等他,就连卫臻也来了足足一刻钟了,依然不见对方人影。


    等了片刻,冬儿一脸人小鬼大的瞅到了卫臻耳边,一脸好奇道:“主子,二门外送了好些小丫头来,皆是些刚入府的丫头小厮,有的还比咱们还小了,现下正在由江妈妈教规矩来着,着实有趣得紧,奴婢之前入府时也是这样过来的,横竖表公子还没来,主子您要不要去瞧瞧新鲜?”


    冬儿一脸兴冲冲的。


    卫臻横竖闲着无聊,便点了点头,与领事的妈妈说了声,二人便躲在月洞门后偷摸往里瞧着,才刚凑过去,只听到正在上头教规矩的江妈妈忽而神色一恭,道:“六娘子,九娘子,您二位怎么来了,这是下人们待的地方,脏乱得紧,当心脏了两位小主子们的鞋袜。”


    卫臻与冬儿对视了一眼,远远地只见卫绾与卫姮二人的身影从前头游廊处绕了出来,紧接着,院子里便想起了九娘子卫姮的声音,一脸高傲道:“江妈妈,我跟阿姐是来挑两个小丫头的,今儿个来的这些里头可有伶俐的不成?”


    卫姮话语一落,紧接着便又想起了卫绾的声音,只温和有礼道:“江妈妈莫要见怪,小九不知事儿,其实我们今日过来是受了姨娘的嘱咐来的,姨娘说今儿个府里来了一批小丫头,她预备给我跟小九一人挑一个,又怕她挑的不合咱们心意,便让咱们自个来了,可是咱们哪会挑什么人,还望嬷嬷为咱们两姐妹指点则个!”


    若说卫姮那话嚣张傲慢,那么卫绾这话这态度就十分漂亮恭维了,短短几句话是既表明了来意,又给足了江妈妈的面子。


    江妈妈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虽并不堪重用,可即便是五太太见了她亦不会如此冷眼待人的,原本是有些拉不下脸面,听了六娘子这番话后,当即神色一缓,笑着道:“六娘子哪的话,老婆子我哪敢在二位小主子跟前卖弄,当真是折煞老奴了,不过,今儿个确实是来了几个老实伶俐的,得亏二位主子们来的早,若是晚了,定叫别的院子里的给挑走了。”


    说罢,唤了三四个小丫头上前,一一指着给卫绾卫姮查看。


    远远地只听到其中一个小丫头磕磕碰碰的答道:“奴婢···奴婢叫做杏丫···是···是陈家庄来的,奴婢的娘是···是庄子里的老人···”


    卫臻听了微微一愣,猛地一抬眼,只见那名被问话的小丫头身着一身灰蓝色衣衫,头上帮着一对简单羊角辫,正在一脸紧张的作答,对方瞧着约莫七八岁左右,正那是陈家庄薛大娘的闺女儿杏丫。


    薛大娘与杏丫是原先阮氏母女在庄子里时,唯一对她们好的,细算也勉强可以算作是对她们有恩的,可是,也是为数不多知晓阮氏母女的在那庄子里所有根底的,卫臻母女此番回来因被老夫人、大老爷看重,原先在那庄子里的所有事儿自然是被封了口的,可倘若今后被有心人翻了出来,阮姨娘扫过猪圈,住过猪圈一事儿传到旁人耳朵里,阮氏还有何颜面在卫家立足,卫臻可是深深记得前世卫霆祎对阮氏的厌恶。


    卫臻微微咬了咬唇,心道,这杏丫无论去哪儿都成,却万不能入了那染云居,正卖力想着法子时,忽而头顶一痛,她头上的小苞谷顿时又被人扯松了,身后传来一道调笑的声音道:“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做些什么?”


    听到这句声响,二门内所有人全都齐刷刷的回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较晚哦


    ☆、067


    “表哥, 你怎么在这?”


    听到这边的动静,卫姮按耐不住了, 压根没心思选什么丫头了,立马撩起裙摆匆匆跑了过来, 跑过来看到卫臻也在, 果真一脸鬼鬼祟祟的躲在月洞门后, 顿时拉下了脸白了她一眼道:“卫臻, 你怎么也在这里!”


    说完, 看了看苏万里,又看了看卫臻, 见大姐姐卫岚不在,又眼尖瞧见身后备了马车随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大队人马, 一看便知是要出门的,卫姮顿时双眼亮了,双目炯炯、一脸兴奋得看着苏万里道:“表哥,你这是要出门吗,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时卫绾也跟着走了过来,她一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苏万里要领着卫臻出门,嘴上打着给她赔礼道歉的幌子,谁不知道是想要领着人一道出去玩的,当即浅浅的笑着道:“一瞧便知是要出门的。”


    说着,又笑着看向苏万里道:“表哥今儿个要带七妹妹去哪儿玩?听说楼望江楼的席面不错,爹爹每每回来都赞不绝口, 往年咱们府里设宴都是请的望江楼的大厨来府里做宴,表哥今儿个跟七妹妹难得出门一趟,万万莫要错过了望江楼的美食才是!”


    卫绾的话音一落,只见卫姮捂着小嘴哇哇哇的尖叫了出来,兴奋得胀红了小脸,整个人蹦跶了起来,一脸激动道:“我要去,我也要去,表哥,我最爱吃望江楼的盐焗鸡跟水晶肘了,你捎上我,捎上我一块走吧!”


    说完,难得一脸冰释前嫌的去拉卫臻的手道:“卫臻,你与表给说说情,让表哥一并带上我罢!”


    卫臻看着牵着自己手的那只小胖手,又对上卫姮目光炯炯的双眼,正要缓缓点头时,却见那苏万里一柄扇子伸了过来,将扇子一撑开,直接挡在卫臻与卫姮二人之间,抬眼冲卫姮道:“这可不成,带上一个小鬼就够令人头疼了,带上两个还让我怎么松快!”


    卫姮想了想,立马松开了卫臻的手,咬了咬牙,一脸心虚的不敢看卫臻,道:“那···那表哥你就别带卫臻,她最是个呆笨的,定是无趣的紧,你就带上我吧,连祖母都夸我最是讨喜不过了!”


    卫臻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里那么一丢丢好感顿时荡然无存。


    苏万里亦是乐得不成,不过依旧摇头道:“不成,七妹妹可以出府,你却不能!”


    卫姮咬牙道:“为何?”


    苏万里:“这个你得问老太太了?”说着,道了句:“不过若是今儿个兴致好的话,倒是可以给你打包一份水晶肘子。”


    卫姮却不稀罕他的水晶肘子,只咬咬牙道:“我去求祖母。”


    说完,撒腿就要往荣安堂跑,瞧着那小模样,委实想去得紧。


    卫绾却一把将人拦了下来,道:“小九,不得胡闹!”


    卫姮嘟着小嘴,又恶狠狠地瞪了卫臻一眼,小脸胀鼓鼓的,卫臻见了不由冲她做了个鬼脸,卫姮气得直跺脚,伸着小手指着卫臻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万里耐心耗完,无心再逗弄卫姮,顿时拉了拉卫臻的小辫,道:“走吧,七妹妹,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走之前,随手冲里头那排刚入府的小男孩身上伸手一指,道:“后头两个高个的过来跟上,对,就你们两个!”


    两人一脸迷茫的转身。


    江妈妈立马跑了过来,冲着苏万里一脸陪笑道:“表公子,您···您这是?这一个个的可都是今儿个刚入府的,还没教过规矩的,有些莽撞,若是冲撞了您便不好了,您但凡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老奴便是!”


    苏万里随口道:“不打紧,就他们俩了,本公子今儿个将这二人借上一日,晚上便将人归还给你。”


    那两人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过来,却不料一把被卫姮拦了下来,卫姮心里有气,指着其中一个又黑又壮的故意道:“他不成,他是我挑的奴才,我不许,表哥若想要人,挑其他的吧!”


    苏万里顿时抱着双臂道:“哦,九妹妹你确定要挑这个奴才贴身伺候?”


    打趣了一番,又摸了摸下巴道:“那可怎么着,表哥也正好瞧中了这个奴才,本想着晚上回来跟姨母要人了,既然咱们两个眼光一样,要不这么着吧,为了公平起见,且让他自个选如何?”


    卫姮抿了抿唇,伸手戳了戳那个奴才,冲他咬牙切齿道:“若不选我,你往后可死定了。”


    话音将落,只见那个奴才缓缓抬起了头,顿时露出了一张黝黑无比的脸面,对方不过□□岁的年纪,却身子壮实,瞧着虎头虎脑的,却生了一双双目炯炯的虎眼,瞧着不是个畏缩胆小的,与另外一位诚惶诚恐的男娃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抬眼看了苏万里一眼,又看了卫姮一眼,不多时,又飞快的抬眼瞅了对面卫臻一眼,没有开口说话,却是默默的抬起了步子走向了苏万里。


    苏万里满意的看着对方道:“不错,有眼光,我跟前正好缺了一个随从,今后你便跟了我吧。”


    对方恭恭敬敬道:“是!”


    卫姮见了却是气红了眼,只指着那张黝黑的脸面咬牙切齿道:“哼,狗奴才,你···你给我走着瞧!”


    一群人中唯有卫臻微微抿了抿嘴。


    陈闰土。


    吕氏的儿子。


    他果真还是跟前世一样,入府了。


    上辈子他何时入府在何处当差卫臻不知,却敢肯定不是在苏万里身边,两世重合在了一块,轨迹相似,却又慢慢的有了些不同。


    一路上,卫臻都悄然拉开了马车的帘子,认认真真的欣赏着马车外的景致,宽广的街道,华丽的铺面,热闹的城池,看着外头自由自在的身影,卫臻心里甚至陡然升起了一些想法,其实,就像街道上这些寻常老百姓一样,做个普通人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一路上卫臻并没有与陈闰土相认,权当对方是个陌生人,对方还算有眼力见,除了最开始偷偷瞄了她一眼以外,一路上未曾有任何逾越之处,除了双方二人,无人得知他们相识


    ☆、其他类型重生之卫七


    马车直接在一家首饰铺子门口停了下来。


    卫臻悄然将帘子拉开, 只瞧到铺子的门匾上写了暮云斋三个大字,再往铺子两边瞧了瞧, 旁边是秀坊,胭脂铺子, 再过去一点是布庄, 还有一家字画铺子, 这条街上倒是雅致, 什么都不缺, 也显得比其他地方要热闹几分。


    前世,在闺中时卫臻鲜少出过门, 后来嫁入太子府后身份不同寻常,又日日拘在太子府,更是出门出得少, 对于外面的世界,仅限于参加某个宴会时撩开帘子瞧上的那一两眼,以及到了各府府邸后那满府的华贵富丽,余下,便极少有过别的了。


    苏万里冲卫臻漫不经心的道了句:“跟着。”


    道完自个先下了马车,见卫臻不动,站在马车外将帘子挑开了,冲着里头的卫臻挑眉道:“怎么,你今儿个归我使唤,如今是使唤不动了么?”


    卫臻抬眼往首饰铺子瞧了一眼,迟疑道:“我···我没带银钱, ···你是要给我买首饰赔罪么?”


    苏万里顿时笑了,舔了舔牙齿道:“给你赔罪?想多了,那是应付长辈们的场面话,你还当真了。”


    说罢,又道:“都给你赔了个把月的罪,知足吧你!”


    卫臻耸了耸鼻子,心道那带我来这干啥,她跟冬儿年纪都还小,对首饰等玩意儿没什么兴致,只对吃吃喝喝有兴趣,况且双灵管着她的月钱,双灵那小丫头片子小气吧啦的紧,说自有表公子付钱,只给了她们一点点傍身的银钱。


    卫臻温温吞吞地下了马车,看着地面上的矮凳,忽然想起以前在太子府时她下马车时都是踩着太监的背下马车的,那个时候经常故意刁难人,踩得最多的就是那个陈闰土。


    思绪微微晃了晃。


    不由扭头四下看了一眼,陈闰土那小孩不知什么已经候在马车下,耳观鼻鼻观心的杵在那里,跟一堵墙似的,卫臻出来的时候对方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抿着嘴,然后又恢复成了一堵墙。


    卫臻微微蹙眉,只觉得这模样竟然跟前世相差无几。


    正要下去时,忽而听到从街尾传来一阵喧嚣声,卫臻微微一愣,立即扭头,只见一队身着衙门服饰的衙役们举着□□从街尾呼啸而来,似乎正在搜查什么,听到领头的喊道:“快,一个地方都别放过,别让人给跑了。”


    街道两边的百姓纷纷躲避不及。


    卫臻正要往马车里缩,苏万里一把将她给揪了出来,砸吧砸吧嘴巴道:“躲什么躲,又不是来抓你的!”


    一把将卫臻揪进了铺子里,边走边扭头冲玉琢道:“去瞧瞧,外头怎么了。”


    玉琢领命而去。


    首饰铺子的掌柜立马迎了出来,一边擦汗,一边恭恭敬敬道:“世子爷,您可算来了,小的盼了一早上了,自打您昨儿个差人吩咐后,小的一早便将铺子里最好的货色全都上齐了,您来掌掌眼!”


    苏万里摇了摇扇子往里走。


    卫臻听了微微有些诧异,原来这铺子是苏家的产业。


    铺子里所有的首饰全都摆了出来,门口设了牌子,写着“闲人勿进”,苏万里边摇着扇子边漫不经心的一一瞅过去,铺子里的首饰多以黄金玉石偏多,也有几件压箱底的玛瑙、宝石首饰,压箱底的那几件还成,其他的连卫臻都瞧不上眼,主要是她如今也用不上,她年纪还小,头上戴戴头绳戴戴珠花足矣,至于其它什么首饰,例如金钗之类的,通常要满了十三才会佩戴,故而苏万里挑选的时候卫臻便领着冬儿二人坐在休憩的椅子上吃茶吃果子。


    吃得正欢时,苏万里朝她招手:“小鬼,过来。”


    卫臻不情不愿的挪了过去。


    苏万里指着展台上一排排首饰问卫臻:“哪个好看?”


    卫臻装模作样的将整个展台细细致致的瞅了一遍,最后指着角落里一个毫不显眼的银锁片心不在焉道:“这个。”


    苏万里嘴角微抽,掌柜额头上的汗流得更多了,过了片刻,苏万里用扇子敲了敲卫臻的小脑袋瓜子道:“好好挑,挑得好,有赏!”


    卫臻丝毫不为贿赂所惑,只一本正经的板着小脸义正言辞道:“我不会挑。”


    说着眼珠子转了转,指着首饰盒里的那些首饰道:“我戴珠花就成,大婶娘戴凤钗,姨娘戴金钗,祖母的话,她老人家不喜戴首饰,头上戴个抹额就成了,臻儿又不知表哥要挑东西送给哪个,如何挑选得出来。”


    嘿。


    苏万里将扇子一收,他不过才说了一句,这小鬼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通,往日里不连说句话都磕磕碰碰吗,如今小嘴倒是利索,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苏万里微微眯着眼。


    一抬眼,正好撞见对方一脸八卦的眼神,苏万里顿时伸出手掌,一把盖在卫臻小脸上,然后五指微微收紧,用力的将她整张小脸捏成了一团,原是懒得搭理她的,可犹豫了片刻,终究如实缓缓道:“下个月是你大姐姐的生辰,去年给她挑的东西她不喜欢,今年再不补上,你大姐姐该发飙了,你跟你大姐姐亲近,又同是女儿家家的,想来晓得她喜好些什么,你替哥哥挑上一件,如果你大姐姐喜欢的话,哥哥必定重重有赏!”


    苏万里抱着胳膊,微微点了点下巴。


    卫臻听了一脸诧异的瞪圆了双眼。


    原来,苏万里特意将她带出来就是为了帮他给大姐姐挑生辰礼物的?


    看着苏万里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卫臻心里忍不住回想起了一些小细节,那便是苏万里虽浑,却唯独对大姐姐卫岚言听计从,虽然嘴上嬉皮笑脸,处处跟她对着干,可是只要卫岚将脸一板,苏万里便立马缴械投降了,联想到前世苏万里终身未娶,卫臻脑袋中嗡嗡作响,嗖地一下抬眼看着苏万里,莫非,莫非苏万里那厮喜欢大姐姐?


    可是,苏万里可比大姐姐小了足足三岁啊。


    卫臻心里有些惊诧,只觉得窥探出了某些秘密似的,心里砰砰砰的乱跳个不停。


    苏万里拧着眉道:“你这什么眼神?”


    说完,又准备过来糟蹋卫臻的小脸。


    卫臻的五官都快要变形了,立马眼明手快的躲了过去,嘴里故意将话拖得长长的:“哦,原来是给大姐姐挑选礼物啊?”


    她从来没有如此嗲声嗲气的说过话。


    苏万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衣裳,皱眉看着她道:“好好说话成不成?”


    见卫臻面上带着笑,似有些打趣的意味,苏万里神色略微有些不大自在,不过,倒是难得瞧见这小鬼这幅鬼灵精怪的样子,苏万里不由多瞧了两眼,捏着扇子的手指紧了紧,不知为何,每每看了那张小脸,就有种想要将它捏碎了冲动。


    卫臻懒得跟苏万里耗下去,今儿个好不容易出来,她还欠了冬儿一顿美食了,想了想,便趁机谈条件道:“一会儿我若给表哥挑了,表哥得答应臻儿两个条件。”


    卫臻冲苏万里竖起两个手指头。


    苏万里端起茶吃了一口,老神在在道:“哪两个?”


    “第一,一会儿表哥得带我跟冬儿去望江楼吃饭,表哥付钱,第二,这间铺子里的东西任我挑,表哥得送一件给我。”卫臻奶声奶气道。


    苏万里挑眉:“你怎么知道你挑的东西你大姐姐就一定会喜欢?”


    卫臻一脸嫌弃道:“不然表哥带我出来作甚,表哥既然带了我来,就该信任我。”


    苏万里顿时正襟危坐了起来,上上下下将卫臻打量了一遭,挑眉道:“好,那且你挑挑看,你大姐姐喜欢哪个!”


    卫臻随手拿起一旁碟子上的小青果子嘎嘣咬了一口,边嚼边奶声奶气道:“我要挑的东西不在这里,我前几日听大姐姐叨唠说她正在绣一副百鸟朝凤的绣品想献要给祖母贺寿,已经绣了整整一年了,眼看着将要完工,却缺了一捆金缕线,乃最要紧的一根线,然而这根线稀罕,货物紧缺,整个元陵城的绸缎庄就一家有,且每年数量极少,大姐姐去年便托人跟绸缎庄子定下了,却不想这才刚一开年就被告知所有的线全被京城里头的达官贵人买走了,一根不剩,大姐姐遗憾了半个月,如今,大姐姐旁的东西都不想,就想要弄到那根线,表哥倘若能将此线弄到手送给大姐姐过生辰,想来大姐姐定会开心得不得了的,也定会多疼爱表哥几分的。”


    卫臻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的往外吐。


    苏万里听了双眼一亮,直接从椅子上立起了,看着卫臻道:“当真?”几步走过卫臻跟前,揪了揪她的小苞谷笑着道:“不错,带上你个小鬼果然有几分用处。”


    说完,一脸大方的往首饰柜子方向一指,财大气粗道:“去挑罢。”


    卫臻蹭蹭蹭跑了过去,麻溜的爬到了椅子上趴在柜子上往里瞅。


    掌柜眼珠子转了转,将方才卫臻看中的那块小银锁片拿了出来,哄道:“小娘子方才是瞧上这个了吧,这个好,这个是纯银的,足数了,就适合您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戴,要不小的给您包了。”


    卫臻毫不犹豫的摆了摆手,道:“老爷爷,我不要那个,我要这个!”


    伸着小手往最旁边那个合着的小盒子上一指,一脸天真娇憨道:“老爷爷,我要这个,我方才瞧见了,这里头的钗子红红的,怪好看的,我最喜欢红色了,您将这个给了我吧!”


    掌柜听了脸上的汗全都滚落了下来,这个他特意藏好了,可是他们铺子里的压箱货,方才一听到这个小孩的主意,立马将东西巴巴藏好了,本想着是个小孩,没什么眼力见,怎知藏好的东西都被她给翻了出来,老掌柜苦着脸一脸为难的看着卫臻道:“这位娘子,这个钗子横竖您也戴不了,不适合您,这可是大人的首饰,小孩子家家的要这个作甚,要不,您换一件旁的,您瞧,这个镯子如何,这个镯子金贵的紧了,也是红红的,上头的红宝石比钗子上的还多了。”


    掌柜忍痛摸出一个红宝石手镯来。


    卫臻随意扫了眼,宝石虽多,都是些碎石子,哪里比得上那钗子,顿时歪着脑袋指着那个钗子道:“可是,老爷爷,臻儿就想要那个!”


    掌柜顿时进退两难,过了好半晌一脸求救似的看向了身后的苏万里。


    苏万里正在漱口,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道:“她瞧了哪个,给了她便是,记在本世子名下便是。”


    这是卫臻头一回听到苏万里自己称世子,有些好奇的扭头瞧了他一眼。


    掌柜听了小心翼翼的将整个钗子带盒子一块抱着送到了苏万里跟前,轻轻打开,冲他苦兮兮道:“世子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这个,这个宝贝可值这个数,给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岂不糟蹋了不成。”


    边说边冲苏万里举了一个巴掌。


    苏万里听了也有些诧异,将钗子拿出来一瞧,果然,钗子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闪得人眼晕,苏万里皱眉,往身后的卫臻脸上瞧了一眼,对方正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们这边,苏万里一阵狐疑。


    掌柜急得直要命道:“王爷早早便吩咐好了,在世子爷您十岁之前,但凡超过了这个数需得许管事准许才是,可是许管事上月去了西京还未曾回来,这个···这个小的做不了主啊!”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苏万里的脸色顿时落了下来,道:“怎么着,本世子连根钗子的主都做不了了么,这钗子本世子还当真是要定了,今儿个便要带走!”


    说完,直接夺了玉钗就要走。


    不过临走之前却随手将手里的折扇往对方跟前一递,淡淡道:“你要是交不了差的话,回头便将本世子的扇子拿去抵押了吧,这扇子上的提字可是先皇亲笔御赐的,怎么着,配不配得上这支钗子!”


    苏万里话音一落,掌柜吓得双腿一软,直接哐当一下跪了下来,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不敢。”


    苏万里哼了一声,朝着身后的卫臻点了点下巴道:“热闹瞧够了么?”


    卫臻立马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一脸心虚惭愧的瞅了掌柜一眼,就跟背后有鬼追似的,快速溜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大姨妈来了,二更挪到明天吧,勿等哦


    ☆、069


    到了外面, 苏万里将首饰盒往卫臻跟前一递,略带几分嘲讽道:“你还真敢挑!”


    他嘲讽她嘲讽惯了, 卫臻并不在意,只是, 看着眼前这个首饰盒, 想着方才老掌柜那副苦哈哈的可怜样, 卫臻觉得有几分可怜, 不由有些后悔, 眼睛盯着首饰盒子,没接, 过了好半晌,只犹犹豫豫道:“要不,还是给老爷爷送回去罢, 那什么,臻儿是逗着老爷爷玩的···横竖我也用不上。”


    卫臻微微垂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往衣袖口子上的纹路上抠弄着,就是不接。


    苏万里顿时气乐了道:“耍我呢,说要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你怎么就那么美呢!”又道:“本公子拿的东西从来就没还回去的道理,爱要不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万里说完,将首饰盒往空中一抛,转身就往外走。


    卫臻见了吓了一跳, 立马眼明手快的一把将东西接了抱了个满怀,这东西若是摔碎了可亏大发了,同时心里暗自吐槽,真是个暴殄天物的小屁孩,从苏万里来元陵这几月,就没有一日没见到他不花钱的,光是她得到了这件首饰跟那几个琉璃珠子,都足够寻常老百姓过上大半辈子了。


    卫臻将东西接了,心道,不要白不要。


    那边苏万里见她还在原地不动,只一脸不耐烦的催促道:“怎么还过来?”


    冬儿偷摸扯了扯卫臻的衣角。


    卫臻杵在原地温温吞吞道:“咱们···咱们现下是去望江楼么?”


    苏万里听了嘴角一抽,黑着脸道:“不是索要东西,便是讨要吃的,我领你来干嘛?”


    卫臻望了望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人将人利用完了便撒手不管了。”


    望江楼。


    望江楼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因矗立在淮江的风眼位置,背靠淮江,面靠着里正街,即可赏江赏船赏景,又可赏尽这元陵城最热闹繁华的街景,还可以吃上最地道的元陵美食,可谓是一举数得,但凡外地人过来游玩,无不登上这望江楼一览元陵风光。


    苏万里财大气粗,直接定下了三楼最大的包房,此刻他不与卫臻同流合污,正摇着扇子杵在南边的窗子前欣赏着眼前滚滚淮江,卫臻则跟冬儿两个坐在靠北边的窗子前,边大快朵颐边将脑袋伸了出去,费力的听着楼下老先生说书。


    再往前头过去一点,街道的十字路口,还有一个杂耍班子,正在耍杂技,里三层,外三层,被老百姓们围了个严严实实,一会儿欢呼声,一会儿手掌声,一会儿吆喝助威声,方圆一里路外都能感受到那份热闹好玩,卫臻坐在三楼,远远地只见一个大火圈抛向空中,又落了下去,落地位置恰好站着一个三岁小娃娃,不多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声,也不知是不是将人给砸到了。


    冬儿惊得连手里的水晶肘子都给掉桌上了,小脸煞白一片道:“我的个青天大老爷,主子,那个小孩——”


    话还没说完,那个光屁股的三岁小娃娃忽然从滚滚燃烧的火圈中蹿了出来,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一下子蹿到了旁边搭建的高架上,然后沿着高架蹭蹭蹭几下攀跃到了高架顶端,双脚勾着顶端整个小身板往后一倒,所有人骇人,发出一阵惊悚的尖叫声,然而下一刻再定睛一看,小娃娃并未曾掉落下来,而是稳稳当当的挂在了高架顶端,紧接着然而人群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冬儿立马松了一口气,呼呼拍着自个的胸口道:“天哪,奴婢的心脏都快要吓出毛病来了,那小孩也太厉害了吧。”


    说着,忙看向卫臻道:“主子,您甭看了,回头夜里该做噩梦了。”


    卫臻盯着杂耍团上的那个小孩瞧了一阵,忽而想起前世她救下过一个小丫头,小丫头叫柔儿,救下时柔儿还极小,被太子府里的恶奴欺凌,大冬天,冰天雪地里让小丫头到院子外头铲雪,小丫头铲了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一口饭直接晕在了卫臻的脚边,让彼时的卫臻想起年少的自己,也是在那样的冰天雪地出去捡牛粪,捡了整整一天牛粪然后体力不支掉进了冰坑里,险些丢了一条命,卫臻便将人救下了。


    那是她唯一一次行善,后来,小丫头后来为了救她被人害了,听说进太子府前也是在街头卖艺的,那个时候但凡卫臻心情不好,就翻跟头耍杂耍逗她开心,想到这里,卫臻垂了垂眼,忽而冷不丁冲冬儿道:“去将咱们带来的那些银钱都赏了他吧!”


    冬儿愣了愣,过了好半晌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卫臻想起了什么,忽而道:“算了,还是将这几个鸡腿送了去吧。”


    听说这些杂耍得来的银钱到最后全都入了班头的口袋,那些小孩得不到半分,能够吃饱饭就已算是感恩戴德了。


    这般说完,又忽而改口道:“我也下去去瞅瞅罢。”


    正好苏万里走了来,看着卫臻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七妹妹还是个心软的。”说着,眉头一挑,道:“得了,表哥今儿个便满足了你,带你去瞅瞅。”


    吩咐玉琢将吃的包好了,一并下了楼。


    然而楼下里三层外三层,他们几个小孩压根挤不进去,苏万里想了想,只笑着指着卫臻冲身后的玉琢道:“你人矮,回头别被人给踩了,爬到玉琢的肩膀上坐着吧,让你瞧个新鲜。”


    玉琢听了顿时苦着脸道:“主子,您说笑了吧,小的细胳膊细腿的,哪里驮得动七娘子,别回头小的翻了摔着七娘子便不好了。”


    苏万里听了踹了玉琢一脚道:“好好练练,别哪里遇到麻烦,还得你家主子去救你。”说完,往后瞄了瞄,瞧见身后的新来的这块黑块头,又壮又结实,便随口问道:“你成么?”


    陈闰土猛地抬头,飞快的朝着身前的卫臻瞧了一眼,脸胀得通红通红,只支支吾吾道:“成···成。”


    苏万里便道:“那就你吧,你将七娘子驮起来,稳当些,摔着了本公子可饶不了你!”


    陈润土立马紧张跪在卫臻脚边。


    陈闰土倒地。


    卫臻微微咬牙,瞪了苏万里一眼,又抬脚狠狠踹了陈闰土一脚,咬牙道:“我才不需要。”


    苏万里见了挑了挑眉,笑模笑样道:“哟,七妹妹脾气倒不小啊,怎么着,还得表哥亲自驮你么?”


    卫臻白了他一眼,兴致全无,转身就往外跑,苏万里正好被挤烦了,压根不想往里挤了,慢悠悠的跟着出了人群,却不想苏万里一出来就不见了卫臻的身影。


    而此时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了四五路人马,全是手持长、枪的衙役,团团将整个街道封锁了,像是在抓什么人似的,将所有人全部当场围住,苏万里一愣,这些人正是他们出府时遇到的那群正在缉拿罪犯的衙役,顿时心里一紧,那个小鬼人呢?


    ☆、070


    脑袋被摁住, 整张脸被死命抵在一个人的胸口,正被人搂着快速往外走, 身后,整个街道被封锁, 全场大乱, 渐渐地, 卫臻感觉耳边的人群越来越少, 喧嚣渐渐退却, 已经慢慢开始逃离了官兵控制的范围。


    卫臻心里开始越来越慌乱。


    喊,或许会被索命, 不喊,不知道将会被什么人掳到什么地方去,越走, 人越少,越危险了,关键是抵在后脑勺的那只手用尽了力道,即便她想喊,压根发不出一丝声音。


    鼻子歪了,脸被挤压得变了形,她的呼吸渐渐薄弱,整个窒息,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双脚用的蹬了起来,然而她越是挣扎,摁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就越发加重了力道, 卫臻窒息得嘴里不断发出“唔唔”的痛苦挣扎声。


    卫臻心道,她怕是遇到人贩子了。


    就在耳边噪杂声音越来越小,周围越来越安静,卫臻越来越绝望之际,卫臻忽而被人一把放了下来,卫臻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柄刀尖从身后伸了过来,抵在卫臻的脖子,紧接着,身后响起了一道低哑的声音:“别喊,不然杀了你!”


    声音有些低沉,稚嫩,不是大人,而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刀尖就贴在卫臻的脖子,隐隐有些痛意传来,已经不慎划破了她脖颈处细嫩的皮肤,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无论哪种,都令卫臻丝毫不敢质疑他说这句话的坚定性。


    身后的人说了这番话后开始四处查探,忽而身子渐渐紧绷起来,像是一只受惊了猫儿似的,全身弓起来的那种,紧接着卫臻的嘴巴就被他从身后紧紧捂住,卫臻被他钳制着一路往后拖,藏在了一个巷子后头的杂物堆后,下一刻一个抠脚大汉一边哼着曲子,一边优哉游哉的从打卫臻眼前晃悠了过去。


    卫臻的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


    一方面希望对方看过来,这样她或许会有一线生机,一方面,祈祷对方千万不要看过来,那柄刀就抵在她的脖子上,她怕生机没来,她就早已经失了失了先机。


    好在,对方是个睁眼瞎,两个大活人就贴在墙角,对方竟然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人刚从街口消失,卫臻就听到身后的人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声,紧接着,捂在她嘴上的手缓缓松开,对方身子缓缓佝偻起来,隐隐在颤抖,似乎受了伤,不过刀依然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联想到方才官兵围过来的那一幕,这些官兵今日在城里巡逻了一整日,若是卫臻没猜错的话,应该要抓的正是此人,而他冷不丁将她挟持,是意欲为何,要将她当靶子?人质?还是?


    卫臻脑子快速的打转着,心道,对方不过是个少年,最多不过十几岁,而自己前世活了二十二年,到底世家大族出生,又曾入主太子府,当今九五至尊乃她的父皇,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委实不该被个小毛孩吓着了,她应该想想对策,智救才是。


    不能喊叫,以免激怒了对方。


    不能哀求,求救管用,对方就不会涉险,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给掳了去。


    这样想着,看来唯有公平公正的交易管用些了,想到外头的官兵,想到对方的伤势,卫臻缓缓呼出一口气,难得没有做任何挣扎了,只语速平缓,难得一脸认真,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道:“那些官爷是在抓小哥哥么?小哥哥是受了伤么?”


    不待对方反应,又立即道:“那些官爷今日都在城里转悠了一整日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小哥哥的,而且他们马上就要找到这里来了,小哥哥抓了我是想要我带你出去吗,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帮小哥哥躲过官爷的追捕,小哥哥不要伤害我,可以么?”


    卫臻尽量用幼稚天真,又沉稳的语气与对方好商好量,并且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


    说完,只乖乖的站着,没有继续追问,只乖乖的等着对方的回应。


    只是,对方沉默了许久,不知是不大相信她这个五六岁小娃娃说的话,还是略有些怀疑,怀疑她这个五六岁小娃娃在此等危难关头竟然这样镇定与平静。


    沉默良久,察觉抵在她脖颈处的尖刀远离了半寸,不多时,卫臻身后响起了一道干净利落的声音:“说。”


    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想来伤势不轻。


    卫臻酝酿了一阵,缓缓道:“我家马车就停在望江楼酒楼的侧门,如今有仆人值守,方才官爷为了逮捕小哥哥,所有人全都去了前门搜捕,想来侧门暂无人手,如今,只需小哥哥将我送到侧门,我将我家仆人支走,小哥哥乘我的马车与我一并乘车离去便是,小哥哥觉得如何?”


    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小哥哥如今伤势严重,想来支撑不了多久,马上官爷便要追来了,横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小哥哥何不信我,信我,或许会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哦!”


    卫臻奶声奶气道。


    人不大,说话倒是口齿伶俐,且头头是道,语气也前所未有的坚定,给人毋庸置疑的错觉。


    话音刚落,刀尖从卫臻脖子上撤离,卫臻缓缓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待卫臻全然未曾反应过来之际,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从后伸过来狠狠掐住卫臻的脖子,将卫臻整个人提了起来,卫臻大惊,只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拼命咳嗽了起来,她双脚乱蹬乱踢,整张脸胀得红紫,就在脖子将要被他拧断之际,一个冷冰的声音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缓缓道:“办砸了,要你整个卫家陪葬!”


    说罢,卫臻双脚探地,身子猛地软倒在地,空气慢慢从鼻孔钻了进去,卫臻趴在地上拼命喘息。


    “马车就在前面,去吧。”


    身后的声音放佛从地狱传来,冷冰冰,凉飕飕的。


    对方···对方竟然知道她是卫家的?


    卫臻心脏砰砰砰之乱跳着。


    下意识的抬眼瞧去,果然,只见卫臻的马车就停在斜对面不远的位置,原来前面便是望江楼的侧门,原来,对方掳了她一早便是打的这个主意,亏她,还在对方跟前拼命卖弄着小聪明。《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