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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洗洗干净好吃

作者:北山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于二娘”是那傻女子的名字。


    赌鬼老于耍钱得了二钱银子,才想着回自己那脏窝睡上一觉,偏僻处遇见个鬼鬼祟祟的外乡人,外乡人原来是人牙子,手上有个命苦的傻丫头卖不出去,这傻丫头没了爹娘,又叫大哥赶出门去,眼见得没了活路,还是他这好心的同村人想着到外地,给这二娘找个好人家。


    老于整日胡混,脑子里是赌惯了的浑噩,一看这傻丫头标致漂亮,心道自己转手卖了岂不是大赚一笔,便用二钱银子将人买了,又说他也是有女儿的,一定当女儿一样找个好人家云云,那人便转手将身契交给他。他也不知身契上写着什么,更不知买卖奴婢是个什么章程,只听那外乡人说得头头是道,便料想定没有差错,欢欢喜喜地钱货两讫,押注下二钱银子,心中想着彩头,把丫头领走了。


    他细看那丫头,憨傻得不像样,看着腌臜,衣裳破得遮不住膀子,想起家里还有件破烂外衫,好说歹说遮住那烂污衣裳,看着比先前体面些,牵了去,插了根草棍随意卖着,不曾想就遇见个小富户家里的婆子出来买菜,他咬定这是他的女儿。


    当即二两银子便到了手。


    得了钱,又一头扎进了赌坊,熬到夜深出来,宵禁还没过。


    更夫见了他,才要发作,他赢了一点钱便充阔气,往更夫手里拍两个大钱,更夫便装作没有看见。


    他晃晃悠悠,又问起这会儿有谁家开着,可吃些酒,更夫虽然不喜他,看在又一个钱的份上,给他指了个隐秘酒家,夜半打上一壶酒,悄悄地过去,免得惊扰了邻人。


    一早,阿藤便欢喜着跑向窗边:“老祖宗,没麻烦了!没麻烦了!”


    才起来梳洗的孩子们打着哈欠也叫她打断了,纷纷看着她往正屋去。


    窗子支开,里面伸出一卷书,砸在阿藤头上:“我还困着呢。”


    “老祖宗,那祭人——”阿藤往院子里一瞧,见那祭人抱着胳膊在东耳房墙角哆嗦,这会儿睡眼惺忪地抬着眼皮,身上味道着实不好。


    “不是叫你想法子卖了?”


    “那祭人的爹,昨个赢了几个小钱,便去喝酒,喝多了便认不清路,一头掉进河里!”阿藤便细细说起这一早上闹出的大事,县衙的人早上在河边做什么事呢,便听得有平日跑船的叫喊,见捞上来一具尸体,认得那是赌鬼老于。


    阿藤喜上心头,一个叫荒泉的机灵孩子揉着睡眼,手里攥着洗脸盆,吞了个长长的哈欠:“干娘,这下没麻烦了!上天看不得您病下去呢!”


    其他的孩子也看着,向天嗥站起来摇摇尾巴,高兴地朝着傻女子吠叫。


    “也赶巧?”窗内人问。


    阿藤没好气道:“老祖宗,您可真是越修炼越胆子小了,上天赐予的机遇,难不成要放过它?那赌鬼平日里便做事没谱,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您需要的时候死了,您注定就该用这祭人。”


    窗内人笑眯眯的:“那你拿去用。”


    “老祖宗,你知道我是个懒货。”阿藤又是胡乱地一抹鼻涕,那赌鬼的死叫她喜上眉梢,也顾不得对着老祖宗毕恭毕敬,大大咧咧地叉起腰,又往角落里一指:“于二娘,过来!”


    那傻女子好半晌才知道是叫自己,四肢并用地走来,惶惑地仰起脸。


    阿藤便把傻女子的脸扭来给窗内的奚应时看:“您瞧,看着脏些,可实在俊俏。您放心,我便是不擦自己的屁股,也一定擦她的屁股,叫她进去的时候,身上一点脏点子也没有,您暂且忍耐些时日,等吃净了她的血气……”


    阿藤察言观色,见人但笑不语,便又拍着胸脯道:“若是您嫌我邋遢,我叫几个机灵些的孩子围着圈刷洗她。”


    “阿藤……”做主人的笑着轻叹,挥挥手中书卷不肯要,“送走她。”


    傻女子看着窗子眼看就关上,不明所以地傻笑着扭脸看阿藤。


    阿藤没好气地松手狠狠摔了那傻女子一下:“没用!”


    摔过了还是得捡起来丢出去,阿藤看着这无用的二两银子,唉声叹气地扯住她肩膀,向天嗥的吠叫立即成了对闯入者那样,狂吠着要把傻女子赶出去。


    窗边渐渐点起了烟,烟雾缭绕,孩子们各自洗漱练功,看着傻女子被拖行到门口。


    才要出去,门却打开了,是阿石风尘仆仆地跳进来,撩起衣裳裹了一大捧甜瓜,和阿藤撞了个正着。


    阿藤才要说什么,阿石将甜瓜一股脑地塞在阿藤怀抱,只取了其中最圆润干净的一个往窗边跑,带起阵阵冷风险些吹散烟气:“老祖宗,我去见了,那蛇有十丈之长,还好有您的黑玉牌,有修真者在那附近。”


    “赤光宗的?”拿烟的手一顿,“是谁在那儿?”


    “听说是赤光宗的掌门弟子镇守,那巨蛇不短,虽是只剩骸骨,灵力波动也不容小觑……州里多了许多修真者走动,有好些修为不弱于我。”


    说罢,阿石在怀中擦擦甜瓜,轻轻放在窗边,仰脸等奚应时指示。


    阿藤忽然将那傻女子往茅厕一推,原地跳脚骂了几句,才跑来道:“老祖宗,怎么这穷乡僻壤的还有这种事,都是蛇,万一找过来?不知道又有什么麻烦!”


    奚应时掐住烟管,吐出细细一缕药烟:“阿石带来的甜瓜不错,大家分着吃些,便收拾东西走吧。无事,巨蛇又不是我本家的亲戚,查不到我头上。”


    一处大蛇墓,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一条活蛇在地下修炼,也没有什么要紧……


    唯独这位置不好,埋在两河交界,就不知道是什么企图了,是活着时候进去修炼,出事死了?还是死了埋进去要叫什么出事,都不好说。


    阿石破开甜瓜递给奚应时,奚应时晃晃烟杆不用,正吞云吐雾间,烟杆忽然一转,朝院内轻拂一道。


    烟气被抽得极薄极淡,如一片风笼住院子。


    阿藤想说什么,被烟杆一指,化作缠在门楣上的藤枝。阿石矮下身子,化作窗下一颗黝黑顽石。


    院内别的小妖精们身上忽然叫人束缚起来,一个个凭空飞起,拽进东边那一排屋子,狼妖向天嗥夹起尾巴,也被拎起来一并丢进去,门哗啦一声紧锁,门窗都笼着极淡极淡的灵气。


    不多时,远处天边传来三声钟响。


    随即,两个人影浮现,直奔小院飞来。


    小院空落落的,只有奚应时打开窗子吃甜瓜,感应到人来,便抬起头。


    一人手中托钟,另一人手里提剑,在院外半空驾着仙鹤悬着,看奚应时在,便直直飞进院中落下。


    仙鹤展翅,放下两人后各自梳理翅膀。


    两人白袍上嵌着红纹,领口各有纹饰,两人各自拱手行礼。


    奚应时颔首。


    “奚前辈,我二人是赤光宗弟子。近日我宗弟子下凡历练,感应到前辈在远处隐居,特地前来问候。”


    奚应时吃着甜瓜:“有心了,可有什么事?”


    “无事,不过弟子们年轻浅薄,四处行走,怕生出误会,冲撞了前辈。我们特地早早赶来,给前辈送上赤玉令。”


    拿剑的修真者自储物袋中取了一枚红色玉牌,上前两步交给奚应时。


    奚应时叫他放在窗沿,低眉一看:“和黑玉牌有何分别?”


    那二人对视一眼,托钟人笑着解释:“是不一样的,黑玉牌是修真法会大家都认的,只是怕我们赤光宗弟子莽撞没见识,特意送来我宗弟子都认识的红玉牌。”


    甜瓜吃完,奚应时用帕子擦擦手:“修真法会如今不管事了?或许之后又有什么翠玉牌,黄玉牌的,我年纪也大了,怕是记不住这分别,到时候叫人不小心宰了,我还不知道取哪个牌子出来。”


    “前辈说笑了,只是以防万一,我们弟子不懂事,到时候还望前辈宽宥,肯多说一二,别叫我们那些弟子们……冲撞了。”


    奚应时倦懒倚窗趴下:“天下宗门弟子都可四处行走,我一个隐居不知事的老骨头,眼看大限将至,若是来‘冲撞’我,那时我恐怕也无力应对,若不认这黑玉牌,我这老眼昏花,还没分清是哪个宗门的,又记不住该取哪个宗门的信物,便叫人剥了皮杀了。”


    持剑修真者道:“既如此,前辈不肯收,我们便将赤玉令收回了,往后若有事——”


    托钟人立即打断他,往前一步挡住,笑道:“前辈如今多少也算在赤光宗旁边与我们做邻居,我们宗主也希望能与前辈更亲近些。许是我没说清楚,收下这赤玉令,若是前辈赏光,可来我山门作客……前辈无需挂心,不过以防万一的,平日里,黑玉牌就足够了。”


    说罢,他便又一指红玉牌:“这赤玉令,我们便留在这里了。”


    二人拱手告辞,仙鹤从院中拔地而起,飞向远处。


    奚应时合目,半晌,用烟杆挑了那赤玉令,从窗沿丢了出去。


    “人类啊……”蛇妖轻叹,屋内藤妖石妖都恢复人形,阿藤道:“那人还挺客气的,知道老祖宗不好惹。”


    阿石在人间行走多了,皱眉道:“太过分了……赤光宗竟如此不将老祖宗放在眼里……”


    阿藤愣了一下,过会儿想明白,气得跺脚叫嚷:“对啊!便是不要那劳什子黑的红的玉牌,我们老祖宗也是不少宗门的座上宾,如今倒是得他们准许了!我光瞧他点头哈腰,做事竟然这样不尊重!”


    “那是从前了,”奚应时用烟杆指了指,“如今都知道我修为衰退等死。阿石捡了那牌子吧,你出门行走多,怕有那眼尖的找事。”


    东厢房的一群小妖怪们扑簌簌地簇拥出来,不光向天嗥,其他小妖怪也都化了原型,这会儿蹦出来,才一个个蹦跳着变作人形,簇拥在窗边。


    那叫荒泉的小机灵气得直哭:“若是老祖宗没生病,刚刚那两个怎敢那样不客气!都不是从门进来的!”


    其他小孩也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呀是呀,还威胁人!我能听懂!”


    奚应时莞尔一笑,用烟杆在每个小妖怪头顶轻敲一下:“平日里不用功,这下知道弱小要叫人欺负了吧?”


    小孩们被敲得不痛,便簇拥着建议要走,离开赤光宗这个坏宗门的地界。


    还是阿石叹息:“既是在这节骨眼送了牌子来……可见他们已然盯着这边,说不定还有所怀疑。贸然离开,恐怕不太容易。”


    茅厕里忽然发出哎呦一声响动。


    阿藤惊叫:“我叫那傻女子去上茅厕,把她忘了!”


    奚应时道:“无妨,我都遮掩了。”


    这群孩子们便跑去厕房,原来是有两块砖塌了,正好砸在那倒霉的傻女子头上,她捂着头龇牙咧嘴,看见一窝人瞧着她。


    “真傻。”


    “你不知道疼么?”


    “没用。”


    “你出来。”是阿藤挤进来。


    她也不嫌傻女子脏,转身招呼孩子们:“去烧水,一会儿要把这个祭人搓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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