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行政部的。
他冲进办公区时,脸色煞白,呼吸急促,额头上甚至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活像是刚刚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过。
“酌哥!你没事吧?”小李第一个凑上来,关切中带着浓浓的好奇,“岳总他……训你了?”
其他同事也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那眼神里混杂着同情、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幸好不是我”的庆幸。
沈酌扶着隔断板,勉强站稳,感觉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发软。他张了张嘴,想扯出个“我没事”的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他只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没、没什么……岳总就是……问了几句部门日常的工作流程。”
这个借口蹩脚得他自己都不信。哪个新总裁上任第一天,会特意叫一个底层专员去办公室,只为了问几句随便找个主管都能回答的工作流程?
果然,同事们脸上露出了“你逗我呢”的表情,但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好再多问。小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酌哥,辛苦了。喝口水压压惊。”
沈酌机械地接过小李递过来的水杯,指尖冰凉。他坐回自己的工位,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耳边反复回响着时岳那句低沉的“盛槿?”,以及自己那漏洞百出的否认。
他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大口凉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浇熄了一点他内心的灼烧感,却无法平息那滔天的巨浪。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沈酌完全是在魂不守舍中度过的。
他对着电脑屏幕,眼神发直,文档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鼠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来划去,偶尔点开一个文件,愣了几秒,又莫名其妙地关掉。
时岳到底认出他没有?
这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疯狂运转,衍生出无数种可能。
没认出吗?这个念头像一根救命稻草,被沈酌紧紧抓住。
是啊,白天的沈酌和夜晚的盛槿,差距太大了!一个发型服帖、衣着刻板、眼神温顺甚至有点呆滞;一个发型不羁、衣着性感、眼神自信带着钩子。简直就是照着一本《资深社畜与夜店王子的自我修养》刻意打造出来的两个极端。
时岳和他只是床伴关系,半年来的约会都在晚上,地点都在酒店,光线昏暗,**上头,谁有闲心仔细端详对方卸下所有伪装后的、最本真的模样?或许在时岳印象里,“盛槿”就是个长得还不错、身体很契合的固定床伴,至于具体长什么样,可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今天在办公室,他只是觉得眼熟,随口试探一句?毕竟,谁能想到夜店里风情万种的钓系男神,会是自家公司里毫不起眼的小职员呢?
对!一定是这样!
沈酌努力说服自己。只要他咬死不承认,时岳没有证据,总不能凭感觉就断定他是盛槿吧?只要他以后更加小心,彻底避开和时岳的私下接触,把“沈酌”这个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这场危机就能安然度过。
沈酌刚松一口气,另一个想法就冒出来了。
如果……如果时岳认出来了呢?这个想法刚一冒头,恐惧的藤蔓便悄然缠绕上来。
他那句“盛槿”,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确认?他站起来靠近他,那审视的目光,是不是已经穿透了他这身可笑的伪装,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个名为“盛槿”的、放浪形骸的存在?
那他为什么不拆穿?像猫捉老鼠一样,看着他拙劣地表演,享受着猎物垂死挣扎的乐趣?
想到时岳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哦?”,以及他眼底那抹难以言喻的玩味,沈酌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如果被认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总裁和下属的权色交易?潜规则?无论哪个标签贴上来,都足以让他在灵犀科技身败名裂,他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站在“风暴中心”了,这个念头勾起了他在灵犀科技最不愉快的回忆,又硬生生的被他压了下去。
更重要的是,他害怕自己苦心维持的、将工作与私生活彻底割裂的平衡,将被彻底打破。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在“沈酌”和“盛槿”之间自由切换,享受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两种可能性在他脑子里激烈交锋,让他坐立难安。每一次内线电话响起,他都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一颤;每一次有脚步声靠近行政部,他都会下意识地缩起脖子,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确认不是总裁办的人。
他甚至在去洗手间的时候,都刻意低头疾走,生怕在走廊里来个“命运的邂逅”。
这种惊弓之鸟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下班铃声响起。
当代表着解放的旋律回荡在办公区时,沈酌几乎是第一个抓起背包冲出去的。他一路目不斜视,脚下生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了公司大楼,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直到挤上回家的地铁,沈酌狂跳了一整天的心脏,才稍微找到了一点落回原处的实感。
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上眼,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捞上岸暴晒了一天的鱼,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回到家,反锁上门,将那个属于“沈酌”的世界彻底关在外面。他踢掉鞋子,扔掉背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再次冲刷而下,洗去的不仅是奔波一天的尘埃,更是那种浸透到骨子里的紧张与焦虑。氤氲的水汽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也暂时模糊了现实的荒谬。
他挤了一大坨沐浴露,揉搓出丰富的泡沫,涂抹全身,试图洗掉昨晚留下的、属于时岳的气息。然而,当他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脖子以下的肌肤时,触感却并非一片光滑。
他愣了一下,关掉花洒,抬手抹去镜子上的水汽。
清晰起来的镜面,映照出他此刻的身体——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暧昧不明的红痕。从锁骨一路向下,具体到哪里要靠读者自己想象。
这些痕迹,如同某种狂野的宣言,无声地记录昨日的疯狂。那些被他强行压抑了一整天的画面,伴随着这些清晰的证据,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鲜明得可怕。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锁骨处一个颜色较深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亲吻时的微痛和麻痒。
遗憾。
一种清晰的、无法忽视的遗憾,如同细小的藤蔓,从心底悄然滋生,缠绕上他的心脏。
这难以言说的契合感。
无论是物理意义上的考量,还是生物学中的极致体验,都堪称完美。这半年来,他们之间和谐得不可思议,每一次都像一场探险,总能抵达意想不到的巅峰。
这是他唯一一段长期的“限时关系”,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打破规则的人,更是唯一一个让他在每次date前都会有所期待的人。
以这么可口的美食,以后……恐怕不能再好好享用了。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地空了一块。
“TMD……”他低骂一声,不知道是在骂时岳,还是在骂那个居然会对一段“限时关系”感到不舍的自己。
他猛地打开冷水开关,冰凉的水流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激得他浑身一颤,也瞬间浇醒了他那点不合时宜的旖旎心思。
沈酌,你清醒一点!
不管时岳有没有认出他,这段关系都必须结束了!
继续下去的风险太大了。一旦暴露,他失去的将不仅仅是这份工作,更是他小心翼翼维持的生活秩序,甚至可能面对难以想象的流言蜚语和职场困境。他不能为了一时的身体欢/愉,赌上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他看着镜子里那个浑身布满“罪证”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必须断掉。彻底地、干净地断掉。
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他要彻底忘记时岳带给他的那些极致快乐。安安分分地做沈酌,那个低调、透明、只想安稳拿工资的行政专员。
他要更加小心地避开时岳,如果避无可避,那就用最职业、最疏远的态度应对。他相信,只要他表现得足够正常,足够“沈酌”,时间久了,无论时岳是没认出还是故意不拆穿,都会失去兴趣。
毕竟,对于时岳那样身份的人来说,一个床伴而已,有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呢?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找到新的、更符合他身份的“盛槿”。
想到这里,沈酌心里那点遗憾似乎被一种更强烈的、自我保护的决心所取代。
他擦干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家居服,刻意忽略了身体那些痕迹带来的微妙触感。他走到客厅,打开电视,让嘈杂的声音充满房间,试图驱散脑海里那些纷乱的思绪。
然而,当他窝在沙发里,眼神放空地看着电视屏幕上闪烁的画面时,指尖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锁骨下的吻痕。
仿佛那里,还残留着昨夜疯狂的余温。
这个夜晚好像格外漫长,而属于“沈酌”的考验,显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