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德破天荒地在家待了一个星期,他甚至接送了纪长凌上下学。
也可能是因为六月是夜娩的忌日。
纪长凌很久前就问过他为什么不一起去看望夜娩,他爸说两人一起去的时间对不上,纪长凌也就作罢了。
从前纪长凌都是一个人去扫墓,他不知道,她母亲的墓碑旁永远放着一束白色雏菊,随风轻扬。
“爸,”小雨绵绵,微风抚动纪长凌怀中的康乃馨,他打着伞站在车外,“你不进去?”
“……你去吧,”纪文德降下车窗,“我前几天去过了。”
可是今天才是她的忌日。
纪长凌心中有疑,但自知说不动他,点点头朝身后墓园走去。
墓碑旁没有雏菊,空空荡荡。纪长凌把康乃馨放在地上,蹲在墓碑前。
“妈妈,我马上成年了。”纪长凌望着女人的照片喃喃道。
伞是透明的,雨水落在伞面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微撞击声,纪长凌看着水珠在伞面绽放,再与细小的水流汇成一体,落到地面,消失。
“高中还是挺好玩的的吧,不过我说的是跟同学待在一块的时候,”纪长凌笑了笑,“学校就算了,没人喜欢上学。”
“特别是有个叫傅知伦的,长得怪好看的,你应该会喜欢他。”
照片中的女人沉默地微笑,像是在给予肯定的答复。
“他老给我做饭吃呢,会给我买饮料,热的时候还给我扇风,”纪长凌说着说着,啧啧两句,“这个兄弟真没白交。”
“慧和瑶都挺好的,特别是阿慧,上高中之后除了上学期特别荒唐的期末考试,一直稳稳坐在年级第一的宝座上。只不过从来没见她真正开心过。”
“阿瑶也在努力学习。她每天都在桌子上拿个粉笔雕各种小玩意儿,雕好了就到处送人。哎妈我跟你说她雕可好了,还有人问她是不是美术生。”
“还认识了一些朋友,我跟你慢慢讲。”
……
“小罗,你不用去送了,我今天自己去。”
“好的,纪老师,”电话那头迟疑片刻,弱弱开口,“岑部长上午问我您什么时候回去。”
“她怎么不自己来问我,”纪文德坐在车里,拧了拧眉心,目送不远处的少年进入电梯,厌烦道,“跟她说明天下午的飞机。”
“好的,立马帮您改签。”
“嗯。”
人消失在眼前后,纪文德发动汽车,重新驶入车水马龙。
夏日小雨后的天气有些燥热,纪文德解开领口的钮扣,在墓碑前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照片上的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约莫二十来岁,羞涩地笑着。一双桃花眼满是深情,纪文德却觉得她的眼神冰冷无比。
“几年不见了,夜娩。”纪文德的指腹在女人嘴角两颗酒窝游走,他勾了勾唇道,“长凌跟你长得越来越像了。”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的这对酒窝迷得神魂颠倒……我曾经一度认为见到它们就能想起有关你的一切,不过,现在我想法变了。”
“你的眼睛才最漂亮,”纪文德收起笑容,目光中满是痛惜,“那些不堪在我一见到你这双眼睛,立马像走马灯在我眼前一帧一帧闪过。”
“以前我掌控不了你,”男人把怀中的雏菊轻轻放到墓前,捡走掉落的花瓣。
“未来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重蹈你的覆辙。”
乌云随风飘到墓园上方,小雨夹杂着微风无声滋润大地。
“卧槽怎么就要期末考了。”
林陈讯刚补完觉,听到一旁钟扬华的声音,猛得从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桌面日历上“七月三号”四个大字。
“大哥,你打机打傻了吧?”前面的傅知伦正在折纸鹤,闻言嗤笑一声。
“我打机怎么了?小凌凌跟我一块打,你骂我傻就是在骂他傻!”林陈讯叫道。
”……”傅知伦一下闭了嘴,带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理他”的眼神无辜地看纪长凌。
“我跟你打的可不是一个机啊,”纪长凌摇摇食指,“我每晚打的都是学习中国纸条范文高考直通车以及黄夫人一数。”
“……小凌凌,”林陈讯装模作样地抹着泪水,“你忘了那些我们美好的过去了吗,你说我是你见过打游戏最厉害的男生……”
“哦那你记错了。”
林陈讯:“……”
傅知伦在一旁笑出了声。
说实话,林陈讯刚才其实也说出了他的心声。明明上一秒还处于刚分班的兴奋之下,斗志满满,怎么现在已经是每天随时随地骂学校抱怨作业且上课忍不住睡觉的懒散状态?
“大概是要放假了吧。”陈□□在听过纪长凌的想法后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有些怠倦了呢,昨天都少做了一张数学卷子。”
纪长凌:“……”
放假是真,担心考试也是真。纪长凌上次期中考之后排名就没有再前进过,上月月考甚至退步了几名。
刘绮芳安慰说这是正常情况,进入年级前三十名名次是很难变动的,能维持在这左右已经很不错了。
纪长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内心克制不住担心。
考前他找身旁的大佬恶补了一下地理。分班过后,他的地理就没上过九十分,倒是傅知伦次次地理成绩稳定在九十五上下。
“你来讲一下为什么这个正大光明是自西向东。”
“我讲不清楚,”傅知伦摸摸鼻子,“我在京城旅游的导游说的。”
“好,讲下这题,为什么该地一年中六个月没有阳光?”纪长凌深吸一口气,礼貌微笑。
“挪威在北欧啊,这个地方挺有名的,我听本地人……”
“那为什么这个帕半岛表层水流动方向是由海向湖?”纪长凌又换了张试卷。
“……我说出来你别生气,”傅知伦咽了咽口水,”随便选的。”
纪长凌依旧礼貌微笑。
这几题其实他也选对了,不过不是很确定答案,见傅知伦也做对就想问个清楚。
不只这些,一连问了好几道,傅知伦的回答要不就是乱选要不就是凭感觉,最多的是我去过我听过,问到最后他都能抢答了。
运气太好又见多识广,他拿什么输。
“生气了吗?”傅知伦扯了扯纪长凌的衣角轻声道。
“哈哈,”纪长凌干笑两声,看着这个委屈巴巴的公子哥一字一顿,“没、有。”
傅知伦识趣地闭上了嘴。
任谁面对这种情况都会生气的好吧!
纪长凌自我安慰了一节课,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跟自己和解,同时心里对傅知伦的敬佩又深几分。
气有什么用?还是真正去找会的人问清楚吧。
比如陈□□。
然而陈□□这边根本轮不到他开口,林陈讯一下课就往她座位跑,一个问了接一个地问,每次都是林绪瑶忍不下去把人赶走。
纪长凌最后跑到办公室问老师。
“长凌啊……”地理老师抖了抖手上的卷子,娓娓道来,“其实我们地理这个科它在大学是工科,你不能用你理科的思维去理解它,得激发一下你的感性……”
“长凌,有没有问题要问我呀?”生物老师叫住门口的纪长凌笑眯眯问,“生物科就用你的理性思维去解决就好啦,对你来说没有其他科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同一办公室的地理老师:“……”
“谢谢老师,我改日来问。”纪长凌笑道,心说生物我还是手拿把掐的。
回到班里后,纪长凌发现桌子上多了一瓶桃子汽水。
“突然买饮料做什么?”纪长凌问傅知伦。
傅知伦正在一旁写英语,闻言抬头冲他一笑:“喝了甜的心情会变好。”
纪长凌心里那只爪子又开始挠了:“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没有生气,但你心情看上去好像不太好。”
“唔,”纪长凌挠了挠头,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其实你不用……嗯,这么……”
“宠?”纪长凌刚说完,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什么呢,立马呸呸呸,“马上期末考我我我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
“嗯。”傅知伦似笑非笑地看他。
“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纪长凌感觉脸上有点热,打开饮料喝了一口降温。
心情的确好了。
“这个吧,”傅知伦在桌肚里翻出一张数学卷子,“来讲讲这个十七题。”
“好啊,”纪长凌拿起红笔开始打草稿,“你画个辅助线……”
期末考后要再上一周才能放假,同时还要进行四门副科会考。
学校刚欢天喜地送走一批高考的人,校领导亲自在校门放礼炮庆祝。
今年新中成绩再创新高,除了一个清北生,一本率达到百分之七十八。
“我们慧慧以后就是清北生咯。”林绪瑶勾着陈□□的胳膊站在校门看热闹。
“但愿如此吧,我也想去北边。”陈□□笑着捏了捏她胳膊上的肉。
“啊??慧慧你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啊?”林陈讯在一旁捂嘴皱眉道,”我该怎么说服我爸妈让我考去北边?”
“考得起吗你。”林绪瑶白了他一眼。
“你毕业打算报哪?”傅知伦扭头问盯着礼炮发呆的纪长凌。
“中大吧,”纪长凌回视他,”我们这儿的人不都想去吗?”
“中大……”傅知伦转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呢?”纪长凌问。
“你去哪……大家去哪我就去哪,去认识的人多的学校。”
“那也挺好,”纪长凌扭头捅了一下钟扬华的胳膊,“你去哪?”
“我吗?”钟扬华眨巴着眼睛,“我想考警院。”
众人闻言皆竖起大拇指。
钟扬华挠着脑袋嘿嘿笑,林陈迅扑到他身上喊出自己的名言名句:“苟富贵,勿相忘。”
“当警察咋富贵……”
”可要保护好你这双眼睛啊!”纪长凌拍拍他的肩膀,“你可是我们这里边儿唯二完全不近视的了。”
会考按等级划分五级,不及格拿不到毕业证书。考前这段时间纪长凌掏出压箱底的历化书临时抱佛脚,同时还要接受亲爱的同学们的盘问。
“你知道苹果怎么催熟吗?”晚修下课,纪长凌神神秘秘地把同学们召集到一起围成圈,手中拿着一个半红半黄的苹果。
“跟熟苹果放到一起?”林陈迅说着就要掏自己放了两周都没吃完的苹果。
“不对不对。”纪长凌摇摇头。
“香蕉?”有同学提出。
“不对不对。”
唯一知道真相的陈□□在一旁微笑,沉默不语。
“快说快说。”周围的同学都等不及了,一个劲儿地催他。
只见纪长凌拿起一只勾线笔,在众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下,大笔一挥,苹果上出现了一条式子。
CH2=CH2。
一时班里鸡飞狗跳,纪长凌被追着满教室跑,把几个空桌子撞得歪七扭八,边跑边道歉边把桌子扶回原位,还得注意躲开前后夹击。最后他看到前门朝他笑的傅知伦,看准缝隙箭一般闪到人身后去。傅知伦这只大公鸡张开双臂阻挡前面一群虎视眈眈的老鹰,护着背后傻乐的小公鸡。
五天后,高一宣告结束。
夜娩wan第三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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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