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凌耳根子好久没这么清净过了。
距研学已经一月有余,他再也没在学校碰见过何冕。
准确来讲,是何冕一个月都没有再来骚扰过他。纪长凌从来没把这人放心上过,如果不是某天听钟扬华提起,他大概到这学期结束都不会想起这个人。
“诶何冕转校了你们知道吗?”
熄灯后的B308宿舍内准点开始每晚必备项目。
“好像有听过风声,”林陈迅被窝里亮光熄灭,他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一个多月没见着人了。”
“对啊,他那群兄弟换了个领头的体育生呢。”尤语靠在床沿,漏了半个耳朵在空气里。
“体育生?谁?”林陈迅来了兴趣,一骨碌坐直,震得床咯吱一响,上面钟扬华忍不住骂他安分点。
“大高个小白脸,长贼嫩的那个。”
“你咋知道?”
“九班的人告诉我的,”尤语顿了片刻,继续开口,“其实他们班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欢何冕。”
“怎么说?”纪长凌关掉床头的小夜灯,把手上的物理步步高放到床头,加入阵营。
“何冕家里票子多,时不时摆公子哥的架子,能当上大哥纯靠砸钱,背地里不少人说他小话喊他b哥呢。”
“重点班风气这样?”
“他的小弟不是重点班的啊,”尤语在上床扭动几下,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是那体育生班里的。”
“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经常把校服裤扎袜子里,走路一颠一颠,背着黑紫色耐克包的那个?”傅知伦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尤语问道。
“就是那个!”尤语一拍拳头。
“哥你别乱动。”底下的尤言忍不住提醒,新中这烂床过期大半年了,随便一个小动作就吱吱响个不停。
纪长凌跟这对双胞胎相处几个月,发现确实如傅知伦所说,两人性格都比较开朗,只是哥哥活泼过头,把弟弟显得文静不少。
“何冕现在已经不在学校了吧?”纪长凌问。
“应该是没错,”钟扬华在黑夜中点点头,叹了口气,“挺突然的,他本来是宣传部的,搞得我现在又要重新选人顶他的位置。”
“这种祸害早点赶走也挺好。”傅知伦把头埋进枕头里,说话声音有点闷闷的。
“的确,他老使唤别人干活来着。”
纪长凌心里有些奇怪,何冕转学转得一点由头都没有。按他的性格,如果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研学那晚指定会把事强硬告诉自己。
讨厌的人终于滚了,纪长凌不会继续细想,心里只有一个爽字,于是说明天请他们吃宵夜。
一群人怪叫起哄,声音就这么传到外面巡堂的宿管大爷耳朵里边。
“十一点半了还不睡觉?!”宿管大爷猛得把窗扒开,动作之大震得经久未修的窗打着颤又反弹回来,被大爷一手抓住,窗沿摩擦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声响。
强光手电筒照亮漆黑的宿舍,把每个床位都扫了一遍。
所有人屏气凝神,纪长凌心跳漏了一拍,把头蒙在被子里装睡。
“还装睡是吧?”
大爷的广普实在是太搞笑了,纪长凌抿着嘴巴憋笑,身体忍不住颤抖。
“哟,小年轻夜生活就是丰富啊,”大爷的手电筒光停在纪长凌的床位,啧啧两句,“动静整挺大,注意身体哈!”
“……靠。”纪长凌闻言,眼皮一合,眼珠子要翻到脑后去,忍不住轻声骂了一句。
“B308,”大爷收回手电筒,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在手中翻动几下把里面的手机掏出来,食指在上面点点按按,“放过你们好几次了,这回给你们班主任报告一声,让她来治你们。”
随即窗户重新合上同时又发出一声呲啦声,手电筒的光逐渐变弱,大爷晃悠着离去了。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陈迅率先爆发,在床上扭成蛆,“小凌凌他以为你在……”
“林陈迅你再动老子下来揍你了!”“闭嘴!”
钟扬华和纪长凌异口同声骂着这个幸灾乐祸的煞笔,小煞笔捂住嘴,还是挡不住他的声音。
“靠,傅知伦你笑什么!”纪长凌发觉上面有动静,恼羞成怒抬脚顶了一下木板。
”……”傅知伦笑得说不出话了,其实不只是他,整个宿舍除了纪长凌都在笑。
到最后纪长凌也气笑了,摇了摇头扔下一句笑死你们活该翻了个身面对墙睡觉。
眼里没有一点对明天将要面对暴风雨的恐惧,全是对同学被误会的无情嘲笑。
第二天语文课,刘绮芳夹着一本语文书就上了讲台,小蜜蜂都没带。
“B308所有人,我不管你们昨晚在干什么,这个月我们班那块菜地交给你们去种!”
新中高一有一节劳动课,学校给每个班划了一块菜地让学生自由发挥。菜地也就半个教室那么大,容纳一整个班肯定是不够的。
学生心里都不太喜欢顶着太阳下地,班里都是用希沃白板上不知道哪一届学长学姐留的的抽学号软件抽几个幸运儿担任这个重要的任务。过几天就是劳动课了,如今刘绮芳发话,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整挺好,要是咱种出来了你俩还能拿去烹饪社用,就当加菜了。”林陈迅拱着地里的土嬉皮笑脸道。
“你真觉得这能种出来?”傅知伦把一桶水提到菜地边,闻言白了林陈迅一眼。
这块地得年纪估计比他们还大,不知道被翻了多少回,沟壑纵横,完全不是能长东西的样。
“嗯,用我的地理知识解释一下……”尤语蹲在地里,指尖嘬起一块泥在手里磨蹭两下,装模作样地放到鼻子闭眼轻嗅,对着幼儿园小孩都能看出来颜色的土说道,“我觉得这是红土。”
众人:“……”
“长不出来应该没事吧?”纪长凌手里提着一袋肥料,犹豫要不要打开。
”新中成立这么多年,”钟扬华指着四周的寸草不生,“你看哪一届种出来了?”
“也是。”纪长凌点点头,把肥料拆开,撒了一点在塑料盆里。
上几次劳动课班里人已经下了种,几人重新浇了点水,又铺上一层肥,来来去去四十分钟转瞬即逝。
六月天气阴晴不定,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乌云下雨。这群人没带伞,冒着大雨跑回宿舍。
高一下马上迎来尾声,纪长凌暂时放下游戏,周末狂刷题背书。毕竟上学期落的课太多了,不能让缺失的知识点再跟到高二。
纪长凌放学回家,见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家门口。男人身着西装,身材笔挺,梳着大背头,上面有明显喷施过发胶的痕迹,一旁还立着一个巨大的黑皮行李箱。
“您好,找谁?”纪长凌站在几米开外,轻声问。
谁知男人转过身来,那张脸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只不过肥肉退去,胶原蛋白流失,衰老的痕迹重见天日。
“老纪?”纪长凌皱着眉头狐疑道。
“嗯,钥匙丢了,来开一下门。”纪文德回头看了他一眼,退至一侧。
纪长凌边向前走,边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眼中的惊讶呼之欲出。
半年前那个他推都推不动,一回家就喝得烂醉的肥仔老爸如今居然摇身一变重回气质非凡的正装绅士。
纪文德比他要高半个头,他皱眉看了一眼身材薄弱的儿子,大手用力在他肩膀上一捏。
“给你的钱不够还是学校饭菜不好吃?”
“呃,你儿子易瘦体质罢了。”纪长凌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门,又替身旁的老绅士把行李箱拖进门。
纪长凌好几年没这么心平气和地跟纪文德共处一室过,心下觉得尴尬,偷瞄一眼在玄关换鞋的老爸……老绅士,忍不住又开了口。
“你这是去爆改了?”
“升值需要。”纪文德甚至把换下来的皮鞋放进了鞋柜里摆好,勾身时西装裤勾勒出来的优美线条给纪长凌一种“我爹被换脸”的错觉。
他爸以前也不是没帅过,只是看这么多年看惯了,一时有些震惊。
纪文德绝对是健身瘦下去的,身高优势加上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从背后看去说这是二十岁出头小伙子都无人质疑。
“我定了午餐,你等下注意门铃,我去洗个澡。”
“好。”
楼上传来淋雨声,纪长凌拿到外卖后摆到餐桌上,取了碗筷等纪文德。
纪文德换上家居服,冲洗过后的头发贴着两耳下垂,发梢挂着的水珠一滴一滴浸润肩头披着的毛巾。延展在脸庞的细小皱纹随着面部肌肉拉动若隐若现,宣告他已经步入中年的事实。
纪长凌还是觉得震惊。
他爸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放暑假带你去见一下岑阿姨。”
“岑阿姨?”纪长凌眨巴着眼睛,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所有人,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的女朋友。”
“……”纪文德夹菜的动作停顿片刻,“已经领证了。”
“啊??”纪长凌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纪文德抬头看了他一眼。
“好吧,怪不得你要减肥,原来是要找对象,”纪长凌咽下嘴里的菜,心情有些复杂,“那岑阿姨应该也挺好看的。”
在纪长凌眼里他爸妈感情虽然说不上好,起码也恩爱过一段时间。夫妻之间不可避免的就是吵架,不过床头吵架床尾和,他爸妈感情还是比较稳定的,他妈也没有当他面说过他爸的不是。
如果不是妈妈英年早逝,现在应该也是一对感情和睦偶尔拌嘴的中年夫妇吧。
如果老爸有新的归宿了,那也还可以吧。
“不用把她当作亲人。”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
亲生母亲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在学校怎么样。”
纪文德说话没有起伏,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感。
对于这点,纪长凌认为是他这种从政人员久经官场练出来的。
“同学们都挺好,就是宿舍的床睡起来不舒服,太会没换声音很大。”
”知道了。”
“唔……还有网课,”纪长凌心里泛起了暖意,这些话向来都是对同学抱怨,现下有亲人能让他发泄一下,感觉很奇妙,“去年网课没怎么上,这学期学得有点累。”
“那暑假要补课吗?”家长总是关心成绩,纪文德也不例外,抬眼看他。
“不要。”纪长凌回答的毫不犹豫。
“你自己看情况来。”
纪长凌又兴致冲冲地说了些学校鸡毛蒜皮的小事,聊到研学的时候,纪文德打断了他。
“以后他不会再骚扰你了。”
“他都转学了,当然骚扰不了了,“见纪文德吃得差不多了,纪长凌把手边的纸巾推到对面,“爸你是不是把酒戒掉了?”
以前只要是纪文德在的餐桌,不可避免地会出现酒的身影。今天这顿午饭从头到尾,他爸都没有提到有关酒的一个字。
“伤身,戒了。”
“你这是去了一趟戒|毒|所吧……”纪长凌忍不住感叹,让一个长年与酒作伴的中年男人戒酒,就像让爱打扮的人丢掉衣柜里精挑细选的衣服一样难。
纪文德抽了一张纸抹嘴,看着他面前已经有大人样子的儿子,心中有股说不上的滋味。
不是父亲对儿子即将离开身边的宽慰与不舍。
盯了半晌,纪文德才幽幽开口:“你跟你妈妈长得越来越像了。”
“特别是眉眼,简直和夜娩一模一样。”这句话像是他的喃喃自语。
“当然了,”纪长凌扬扬眉毛,“都说儿子像妈女儿像爸,我妈那么美,长得像他你应该开心,有个这么帅的儿子。”
“哈哈,”纪文德进门后一直冷着脸,此时面上终于有其他表情,“你妈妈应该会很开心。”
不知道是哪个贝贝坚持看了好多章,请收下我的表白么么哒[爱心眼][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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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这还是我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