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蠢了,何氏缓缓闭上眼,被赵明鸣气的头晕。
她做了十几年的将军府主母,对赵明鸣和赵璇的矛盾一清二楚。
两人差三岁,年纪尚小时相处融洽,大了后赵明鸣能听懂人话,耳边的风言风语便多了。
小孩之前闹矛盾,赵明鸣口不择言骂赵璇“没娘养”,赵璇是个二话不说动手的主。
两小孩打起来很凶,要三个大人一块拉开,事后大家依理站赵璇那边。
对赵璇,一个不到一岁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只要不犯大错,夫妇俩对她多有宽容。
谁知这种宽容成了赵明鸣更讨厌赵璇的理由,赵明鸣是将军府唯一男丁,赵将军对他很大抱期望。
从小又是读书又是练武,赵明鸣既无天赋又爱躲懒,赵将军总责骂他。
赵明鸣是个相当会推己及人的货。
眼里只有为什么赵璇不用干这些,为什么赵璇能常常玩乐。
脑子想得多,便愈发愤恨赵璇存在,一见面就要对赵璇恶语相向起来。
而宫宴上大多人不了解别府的事,真以为赵璇要献艺。
少数知道两人水火不容的,有的看戏,有的皱眉。
赵璇久混京城瓦肆酒楼,很多宦官子弟知道她是胸无点墨、只好玩乐的纨绔小姐。
而且她二十一岁嫁人,这在京城世家小姐中极少见了。
看戏的人少不了拿戏谑轻蔑的眼光把赵璇看了个遍。
“五皇子妃要如何献礼,往人身上倒酒吗?”说话的人是太傅之子,还是太子伴读。
“胡闹。”太傅看了自以为是的儿子一眼,又把目光挪到赵明鸣身上道,“小子莫要乱开口,国祭宫宴岂由你擅作主张。”
三皇子暗自瞥了赵明鸣一眼,站出来道:“太傅言重,说不定五皇子妃的确想献礼。”
赵将军以前是三皇子的教武师傅,三皇子想拉拢赵将军无可厚非。
可他对赵家了解实在不多,没想到赵明鸣是恨极赵璇的犟种。
宫宴看着一派和气,实际乱成一锅粥了。
都等着看赵璇是要在宫宴上和赵明鸣撕破脸,还是粉饰太平去献艺。
席间受人瞩目的赵璇撩起裙摆起身。
哎,事已至此,先宣传一下戏本杀馆吧。
走到殿中央,赵璇脸上依旧挂着笑,这笑假的大家都能看出来。
难道是要当场掌掴赵明鸣?何氏坐立难安。
迎着四面八方的打量揣测,赵璇道:“臣女这弟弟可能做了白日梦,臣女可不记得同他说过要献艺。”
话未完,赵璇又大大方方说:“不过承他所言,若能在国祭宫宴上献礼,乃臣女毕生所幸。”
上首的皇帝没说话,但太后和皇后相视后,皇后温婉一笑允赵璇上前献礼。
赵璇越过赵明鸣轻哼一声,嘲讽溢于言表,惹得赵明鸣紧握拳头。
宫人按赵璇吩咐很快准备好东西,众人一看,只是一些纸和笔墨。
那边赵璇清了两下嗓子,随即拿了一只细毛笔道:“相比在座各位都有所耳闻。”
“我闲时开了一家戏本杀馆,经营尚可。”
在席间不起眼的林笑章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经营尚可?排号都到一个月后,书塾学子都催着戏本杀馆多建几间包间。
“有人问了,这和我献礼有何关系?”赵璇话音一顿,抬起头边看众人边走两步,众人望着她不知所云,她继续道,“我有一日在戏本杀馆门口,碰见一挑菜的老妪,立在我那戏本杀馆门口的招幌处。”
“我当时就笑,问她‘老人家可要我帮你念上边的字’,没想到那老妪连连摆手,说自己认得。”赵璇慢慢踱步,脸上带着惊讶。
赵明鸣忍不住道:“认字有什么的?”
话一出口,赵璇满脸不认同地看了赵明鸣一眼,和众人道:“想来在座也有不知的,大晋自太祖建朝两百余年,可细算起来平安无战的日子不过五十载。”
“有话是暖饱而后知礼节,世家大族在乱世中勉强能自持清流,可平头百姓无暇顾及。”顺道,赵璇补了一句,“家父荀州草芥出身,我作为长女自是省得一卖菜老妪识字的难能可贵。”
“倘若没有如今的海清河晏,尚不知老妪是否要日日忧心温饱而不侍文字。若非陛下德政有方、勤政爱民几十载,老人家何能识字?”
上首的太后微微点头。
皇后看向一旁的陛下,几十年夫妻情分,她很容易看出陛下心中万分赞同这番话。
赵璇这马屁拍得脸不红心不跳。
几个朝堂老油条相互对视一眼,这话他们几个得学学,改日搁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那厢赵璇拿着一卷宣纸悠悠走到赵明鸣身边,她袖袍似轻风抚过飘逸,抬头望向神情愉悦的皇帝。
“也不怪臣女弟弟见识浅,那老妪走时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谁人能辨是老妪还是臣女弟弟更有见识。”
“你…”赵明鸣被侮辱似的,脸色难看至极。
赵璇不理会:“我说的不过是大晋盛世之景其中一道,两句话当献礼实在浅薄,我再献上赤雁一只。”
她将手中宣纸展开。
纸上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赤雁,不算细致但颇有神韵。
“何时画的?”“我没见她动笔墨啊。”
“我都不记得她手上什么时候多了张画。”
赵璇笑盈盈侧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声音突然犹疑:“是不是有些单调,这画上只有一只雁。”
“且容我想想。”她眉心微蹙,手指抚摸上宣纸,众人也跟着看去瞧纸上的赤雁。
单调吗?好像是有点。众人想。
只见细长手指轻敲宣纸,发出两声紧绷清脆的碰撞声。
众人屏声息气,感官不自觉被围困在她那张宣纸的方寸之地上。
突地,宣纸莫名震动起来,赵璇手指一动,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她两只手就空空如也了。
等会儿?纸呢?
赵璇笑了笑道:“这只赤雁也不太乐意孤零零困在纸里呢。”
宴上有人嗤笑一声,也有人惊异。
赵璇全盘接受,她动作有些夸张,从袖子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宣纸然后再众人面前再度展开。
起初不以为意的人一看,纸上居然空无一物。
“赤雁跑掉了。”赵璇说。
“怎么可能?”宴上有人道。
“换了张纸吧,雕虫小技。”
赵璇弹弹皱巴巴可怜的宣纸,那宣纸又震动起来,竟然比之前震的还要厉害。
在众目睽睽之下,宣纸忽然被扯出一个洞,赤黑鸟喙从洞中露出一角。
“唰”的一声。
纸破雁飞,翅膀大张将就近的赵明鸣吓得后退,摔了个屁股墩。
无人注意到他的窘境,都抬头张望那只威武壮美的赤雁。
赤雁在宴席上空绕飞,发出响亮短促的叫声。
祥瑞也好似庇佑了大晋,赤雁在众人惊叹赞美下,绕了六圈才离去。
给力啊老雁,赵璇心中给它比了个大拇指,打算之后送两车鸟食去雁落寺。
嗨呀,还好她卡剧本时,闲着没事干就练练小魔术,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她只能多学点啦。
赵璇等众人看完笑道:“今日祥鸟与诸位共画,天佑大晋,福庇苍生。”
皇帝望着赤雁飞去那点开怀大笑起来。
底下几个老油条见了,连忙跪拜大声道。
“天佑大晋,福庇苍生!”
宴上众人闻言也齐齐跟着念道。
“天佑大晋,福庇苍生!”
皇帝很欣赏赵璇作风:“赵大云真是有个好女儿。”
赵璇:“陛下谬赞了,臣女不善琴棋、喜好玩乐。偶有钻研民间奇巧表演,得道一二,能在今日国祭宫宴上将所学祝礼,臣女荣幸之至。”
“但臣女万万没想到,这祥鸟竟久久不离去。”赵璇加上一句。
这场国祭宫宴,赵璇可谓是大出风头。
所以权贵出宫后,有人谈论祥鸟,有人思索这赵璇拍马技巧。
隔着一道屏风,赵璇在里间换了参加宫宴的外衣。
一根羽毛从袖子里落到地上,赵璇拈起放在盘子中,又抖落抖落脱下的外衣,没有其它东西才挂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注意到谢渡安进屋了。
谢渡安走到桌前给自己灌了壶茶水解渴,赵璇将叠得四四方方的宣纸给他。
“你的赤雁画真好,可惜折了。”
铺开宣纸,里边是宫宴上给众人展示的赤雁。
多亏谢渡安画得快,赵璇胡编乱造故事夺人眼球时,乘众人不注意把画拿到手上。
至于老妪认字,有是真的有,但站在招幌面前还和赵璇有这么一番对话,纯粹是赵璇编造的。
溜须拍马嘛,她也是略知一二。
谢渡安把宣纸收起来:“折了就折了,在宫宴上画的匆忙,赤雁不甚细致。”
在宫宴上没吃什么东西,赵璇让府上人做几道菜来吃。
鸡和鸭是一定要有的,她还得吃调味重的。
先吃个大鸡腿,再夹两筷子素菜,风卷云残扒了一碗饭她才慢下来。
谢渡安对赵璇用饭习惯很是担忧,赵璇平日赶着写戏本杀,在吃饭一事上很难喊动。
好不容易喊动了,她坐下不到一刻钟就能吃完,应付了事一般。
吃太快对脾胃实在不好,因此谢渡安总要劝她。
赵璇想起谢渡安现在也是要上班的人了,问他那个闲职是个什么说法。
给谢渡安的闲职是司礼官,隶属礼部,这职位和礼部只有休沐的官员还不一样,只在国祭宫中盛宴一类的事前后去礼部。
司礼官在大晋没几个,都是食禄的宗室子弟,现在谢渡安也在其中了。
不巧,如今正是国祭,明日谢渡安的任书下来,后日他便要去礼部。
到了礼部,谢渡安从清早到黑天才回。
想到这,谢渡安为赵璇用饭习惯更是叹气,打算喊府上侍女多提醒提醒。
赵璇更关注以后写戏本时,没人在她旁边生产白噪音了。
她有时也会和谢渡安讨论新戏本中的内容。
谢渡安看书杂,某种程度上也是知识广博,为她提了许多有用的建议。
赵璇——剧本杀写手(×)/魔术大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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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事已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