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开戏本杀馆爆火了》 第1章 居然没钱 达官显贵的佳苑周围向来讲究清净肃穆,只有一处被桂花树遮挡住的高墙巷口不同于往日平静。 赵璇正扒在围墙上蛄蛹着“越狱”时,府里嬷嬷找到了她。 她两条胳膊和一条腿死死挂在墙顶,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在半空中飘摇, 往外跳时,她余光瞥见嬷嬷喋喋不休的嘴。 赵璇不在乎对方说什么,左不过是媒妁之言的车轱辘话。 穿来这陌生王朝的几月里,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今日怎么也要出将军府上外面透透气。 她步履轻松惬意,若她知道自己没带钱的话,一定会掉头回府。 而不是等着被人讹上时才反应过来。 一群人围着摊位吵吵闹闹。 赵璇与摊主争论被她戴上后突然碎掉的玉镯到底是被摊主动了手脚,还是她不小心摔坏。 赵璇没论赢。 她气呼呼地伸手向裤腰带打算息事宁人。 心里痛恨人言可畏,周围人都和墙头草一样向着摊主,害她咽下苦果。 她摸了好几下,终于反应过来身上分币没有。 五大三粗的摊主虎视眈眈,赵璇觉得自己是没法走为上计了。 她尴尬地清清嗓子,打算低下头颅。 就说自己是来京城打秋风的赔不起八两银子。 她正要发挥能屈能伸的好品德,如泉水叮咚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居然有人讹上赵大将军的女儿,也不怕被赵大将军回来一枪杵死。” 赵璇打量来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容貌不凡、气质出众,手中镶金缀玉的笼子里有只大公鸡。 一看便知是哪家权贵养出的纨绔子弟。 少年又是出言调侃,又是一副惹不起的样子。 赵璇眼前一亮,想起她本人也是个有名的纨绔,还有个当官的爹。 手一叉腰,她冲摊主道:“你去打听打听我赵璇在摘星楼花多少钱,为区区八两银子说谎,岂不坏我父亲的威名。” “若我损坏店家东西,我按价赔偿,要是别人讹我,这钱就算扔了也绝不赔偿。” 话说的铿锵有力,全然让人忘记她的手刚刚着急忙慌在裤腰带上摸索。 不过赵璇的名字在京城确实响亮。 周围人噤声,赵大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主。 摊主气焰小了不少,“怎么,你爹当官你就能不赔钱?” 赵璇啧啧两声,正要旗鼓重整与摊主争论手镯上的疑点,她被那纨绔少年拦住 她那双狗狗眼泛着疑惑的光,少年瞅了她一眼,往摊位上放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我出二十五两买下碎镯。” 在少年示意下,摊主把碎镯给了少年,一脸贪婪拿走钱袋。 二十五两银子赶上她两个月的月例了,赵璇蹙眉,想着帮忙解围也不是这样帮的啊。 而少年摩挲两下玉镯后,嗤笑一声道:“你的镯子果然有问题,断裂处有异物粘连,且并不像刚断裂时粗糙膈手,反而似滑似黏,不信来个人摸一摸。” 一路人上前一摸,说确实不对劲。 少年毫不留情戳穿摊主:“这镯子又干巴水头又短,即使没碎也值不到半两银子。” 摊主顿时面红耳赤,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赵璇一见摊主露出马脚,她叉着腰就开始骂摊主奸商骗子。 谁料摊主大喊一句“钱货两讫”,凭着强壮身材冲出围观人群。 赵璇还想去追,就被少年拦下。 “赵璇,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吵架功夫烂成这般。” “我原以为你养病就不赴约了,没想到你还记着呢?” 一通话把赵璇砸得头重脚轻,她穿来后脑子里关于原身的记忆不全,将军府的人只当她掉河里磕脑袋忘了点事。 行为举止上,原身向来出格,她穿来后反而没引起怀疑。 怎么今日撞见个想不起来的人,反倒看出她有古怪。 难道她和这人很熟?别是情郎吧。 “我这不磕了脑袋,有些头昏影响我发挥口才。” 说罢她伸手指着额头上一道细细的疤,看起来快好全了,不细瞧发现不了。 少年扫过她那道疤,又看见她头上几粒香喷喷的桂花。 挠挠鼻尖,少年后撤一步回她:“既是好友,怎么会怪你。” 听了这话,赵璇松了口气。 朋友好啊,朋友好。 少年还挺体贴,考虑赵璇生了场病,喊遮风严实的马车载两人,这就是去“赴约”。 赵璇没敢细问到底去干什么,怕被少年发现她是个假冒的。 等到了场地,有人喊少年五皇子,她想起五皇子曾经出现在刚穿来时,她对婢女的套话里。 在婢女口中,五皇子是唯一和她关系不错的皇子,大名谢渡安。 别的皇子不像谢渡安靠天天斗鸡捉猫、在酒楼撒钱出名,都想当皇帝很有志向。 物以类聚,她和谢渡安以及一堆纨绔子弟便凑在一起在摘星楼饮酒作乐。 谢渡安也没有皇子派头,出宫和人玩互相都直呼其名 赵璇本人可不善饮酒,好在这回赴约是京郊一赛马场。 那么多匹马她还是头一回见,场子快赶上三个赵府大了。 她跟着谢渡安走进专门预留的看台,傲气着一张脸,尽量不露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偶尔偷偷往四周看两眼。 这时赛马还没开始,看台上人不多。 谢渡安蓦地转身,把赵璇吓了一大跳。 她很不爽,依着纨绔人设恶声恶气:“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平日见你周围热闹非凡,怎么今日独自一人,没和人一块来赛马场。”谢渡安道。 没想到谢渡安的问题那么多。 赵璇端详谢渡安的表情片刻,谢渡安俊俏脸上表情自然,不像是在怀疑她。 赵璇接住话头反问:“你不也是一个人,堂堂皇子身边也不多跟几个鞍前马后的侍卫。” 牙尖嘴利,反而彻底打消谢渡安之前心中对她的疑虑。 谢渡安摊手:“等会郑兄他们来,要是带着宫中侍卫可不美,坏了雅兴。” 这预留的看台,原来是给赵璇这些权贵子弟搞团建呢。 赵璇看见谢渡安说完后挠挠鼻尖,眼中透出几分惆怅,欲言又止,好似不止一个原因。 不同寻常的动作,让赵璇嗅到八卦的味道。 果不其然,谢渡安告诉她,皇后第三次试图给谢渡安做媒。 这次是皇后老家侄女,正坐船在来的路上。 人一到就要给谢渡安和这姑娘赐婚。 “我连人鼻子眼睛都记不住,何况这人还是岭州来的,说的岭州官话,若真成婚,岂不每日鸡同鸭讲。” 大抵因为两人都是苦于被做媒的沦落人,谢渡安和她诉起苦来。 提起包办婚姻,赵璇穿来后深有同感。 她脱口而出:“谁还不是呢!” 在谢渡安视线下,赵璇竖起三根手指说:“我成功搅黄了三次媒婆的相看,加上今天逃出来这回便是四次” 这般战绩,让谢渡安对她肃然起敬。 他从躺椅上坐起以表尊重。 反抗家里做媒的不少,还真没有像赵璇如此勇猛的,大多人挣扎两下,便在长辈和身边侍从的劝说下随波逐流了。 能搅黄两回相看的人都实属罕见。 谢渡安因为是其中之一,火烧屁股一样,日日出宫,就怕被皇帝看见找了骂。 赵璇一本正经道:“我这个年纪,正是游山玩水、大吃大喝、好学不倦的年纪,怎么结的了婚!” “况且和面都没见几次的人躺一张床上去,我才不干。” 一开始谢渡安听她的话还猛猛点头,听到后面“躺一张床”时耳朵泛红,但仍相当赞同。 赵璇没注意到,她接续说:“但这就是命啊,咱俩不缺钱财生活滋润,代价是被家中束缚不能自主婚事” 那厢谢渡安还在回味赵璇得一番话,就听赵璇问他这当皇子的月例多少。 他答每月一百五十两。 可把赵璇震惊坏了。 她向将军府打听过,知道赵大将军一个月月例不过一百三十两。 新爹戎马半生,归来月薪居然没超过小天龙人,难怪谢渡安不追那二十五两银子。 突然赵璇诡异笑出声来。 她一副吊诡模样,把旁边谢渡安惊得身子后仰。 赵璇却是唰的一下凑近谢渡安。 她满眼放光看着谢渡安道:“你跟我假成亲吧。” 谢渡安艰难开口:“为何…” 假成婚的理由,赵璇已经完全想好了。 她开始忽悠:“我是三品大将军之女,身份配个皇子绰绰有余,殿下觉得呢?” 谢渡安一想,的确如此。 赵璇又道:“咱俩名声也是半斤八两,我在摘星楼泼酒,你在摘星楼撒钱。” 迟疑片刻,谢渡安想不出反驳的话。 “我带着嫁妆嫁给你,你开府成婚还能涨月例,咱俩也算志趣相投,成亲以后照样当朋友处,后半辈子直接躺平。”赵璇一合掌满意道。 她说完之后,见谢渡安耳朵仍旧红得要滴血,脸上浮着一层薄霞。 赵璇觉得莫名其妙,她和蜜蜂一样围着谢渡安问怎么回事。 面对她热情关怀,谢渡安沉默半晌憋出来一句“于礼不合”。 赵璇一时语塞,觉得自己找错人了。 谢渡安张口,还要说什么,就听有人喊赵璇。 赵璇转头,一长脸妇人冷着脸看她。 这妇人是赵夫人身边的掌事,利落地把赵璇揪回了将军府。 继续搅黄媒婆相看吧,赵璇垂头丧气。 虽然她觉得假成婚一劳永逸,但看谢渡安的样子,八成没戏。 然而,在赵夫人与赵璇的相亲拉锯战到了十一月份时,皇帝的赐婚旨意下到将军府。 目瞪口呆的赵璇接过赐婚与五皇子谢渡安的圣旨。 后面的日子和开了倍速一样。 过完年天气稍暖,宫里和将军府做主,忙不迭把她和谢渡安的婚事办了。 留下两少男少女在红烛下面面相觑。 抛去两世头婚的尴尬,赵璇自信,她完全躺平的咸鱼生活即将来临。 作为名正言顺的五皇子妃,管家将各项府中账本和嫁妆单子交给她。 赵璇笑呵呵接过,原本只打算看两眼应付了事。 看完后她觉得有什么隐隐不对。 秉承着风险预估的理念,她算了府上每月日常开销和礼节往来,与每月大致总收入对比。 赵璇嘴角渐渐放平。 因为她发现谢渡安府上收支踩在财政赤字的边缘。 不太对劲。 赵璇头皮收紧。 她又看向自己厚厚的嫁妆单子,再次露出欣慰的笑容。 据说她嫁妆在京中一众贵女里算不错,皇帝赐婚时还收了赏赐。 笑容消失在她脸上。 她翻呀翻…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小金库怎么会在未来保持入不敷出的状态。 她不是富有的纨绔吗? 对她来说,不应该是每天起床,两眼一挣钱就变多了吗? 她这几间号称在京城中面积数一数二的铺子怎么要倒贴那么多钱,贴到她小金库缩水。 赵璇神情恍然从案桌前抬头,两只手扒住脸颊肉,张大嘴巴无声呐喊。 整改,一定要整改这些亏钱铺子! 夺回她咸鱼生活。 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居然没钱 第2章 玩刺客杀 日头晒,赵璇幽幽从树下躺椅后冒出。 她单手去摇椅子把手,把瘫在上面翻看杂记的谢渡安晃晕。 赵璇拿出一沓字迹密密麻麻的纸,从纸后露出脸看谢渡安,乌黑瞳仁里的波光一点点儿跳动。 “你瞧瞧府上账本,月月赤字实在不好,要不然你给我的铺面投签,保管你赚大钱!” 她几乎将纸贴在了谢渡安眼前。 上面写着几个丑字。 《戏本杀馆营造》 戏本杀,也就是剧本杀。 赵璇体察了亏钱铺面,发现都是酒楼或成衣铺。 不幸的是她毫无厨艺,更不会服装设计。 她抬头望着宏大古朴的落寞酒楼,决定开办一家剧本杀店,这个在现代社会广受年轻人喜爱的娱乐活动。 而在大晋,一折戏本杀,几个身世迥异性格鲜明的角色粉墨登场,诡谲刺激的情节轮番上演。 来者入梦似扮演他人,融入其中,为此嬉笑怒骂、悲切感伤。 这就是赵璇所想营造的转世换生般的戏本杀体验。 可惜她资金匮乏,这才拉谢渡安入伙。 谢渡安一页页翻看那沓宣纸,这是戏本杀馆的提案。 详尽写如何玩、怎样运营、以及所需银两。 他眸色微深,指尖拂过一个个字眼,半晌抬眸看赵璇。 “我愿作为朋友,送你两百两修缮戏本杀馆。”谢渡安开口,似乎不为这份提案触动,“若你不过是一时兴起,我也就当送你件礼物,亏了便亏了。” 赵璇的戏本杀不夺人眼球吗?当然不是,只是她从未经营店铺,贸然与她合伙砸那么大笔钱,谢渡安想都没想拒绝了。 听了谢渡安的话,赵璇并未觉得被看轻,她只道。 “我会证明我的戏本杀能让你投一笔大钱。” 京中胜名已久的摘星楼,寻常难见的珍馐佳肴与靡靡之音变成席间佐料,今日最打眼的莫过于许久未见的谢渡安与赵璇这对新婚夫妇。 席中穿金戴银的公子小姐要不全部靠吃家里,要不借着族荫领了闲职,每日全是琢磨如何吃好玩好。 赵璇也打算吸引这些有些小钱的闲散子弟做戏本杀馆第一批客人。 应对声色靡靡,赵璇自有她的法子,先拉着谢渡安给打趣他俩的众人“赔罪”。 自罚三杯果酒,说两人不该瞒着朋友暗度陈仓,又道她最近忙开戏本杀馆,因而几月未和众人把酒言欢,好生抱歉。 此话一出,众人自然将注意力转移到那闻所未闻的“戏本杀”上。 好奇地拉着赵璇问这又是什么新的玩乐。 赵璇只简略说了几句戏本杀如何顽,在场之人就无不被“戏本杀”钓的心痒痒。 死亡案中疑云密布、布阵沙盘一般的大晋富商经营、神仙间也有世俗红尘… 哪一样都足以让众人奇也怪也。 赵璇见缝插针提出玩一新游戏,保管有意思。 她让侍女去拿了一个花纹精致的盒子,打开后露出里头几种不同的木牌。 分别刻着问官、药师、捕快、白丁、刺客。 各自对应着狼人杀里的预言家、女巫、猎人、平民、狼人。 在某种程度上,剧本杀算狼人杀的变体,都是以社交为基础,通过发言来选择相信或淘汰他人。 若是大晋人玩的好转变来的“刺客杀”,并觉得有趣,那她也更有把握“戏本杀”不会在大晋水土不服。 “问官每晚能知道一人的身份,药师有一剂毒药和一剂解药…刺客可选择每晚除去场上任意一人…” “…” 赵璇“刺客杀”规则介绍给席间众人。 加上赵璇和谢渡安,场上共有九个玩家,正好组成三狼三神职三民的配置。 金玉阁楼里烛火闪动,丝丝凉风从大开的窗外钻进来,飘到每个人裸露的脖颈上。 为了营造氛围,众人挥退弹唱的乐师,只有一个主持“刺客杀”的侍女娓娓低语。 莫名紧张。 “一夜”过去,重新睁开眼,众人看向侍女。 有人端起酒杯手不知为何打颤,明明只是局游戏,却真的担心被“刺客”杀死。 好在,无人出局。 大家都松了口气,有人试探开口。 “怎么?是那个药师用了解药吗?” 所有人看向这人,把他看的心惊肉跳,连忙否认自己只是猜测。 众人刚刚被鬼寂安静冻住的思绪才活了起来。 谁是药师?谁是刺客? 又是谁被救了。 在座一粉衣少女环顾四周,惊觉周围人都变得可疑诡异。 好友稀松平常的一举一动都让她草木皆兵。 两轮“日夜”过去,众人对“刺客杀”愈发了解明晰,有人或被“刺客”杀死出局,或被众人投票出局。 席间众人的紧张仍一分不减。 幸存的人开始唾沫横飞,证明自己清白。 向来自诩风雅稳重的小林兄涨红着脸辩驳拉票。 温柔无害的世家小姐也变了样,她自称“药师”,把自个推测有理有据说出来,打众人个措手不及。 而时辰一至,“夜晚”降临,席间煎熬闭目的各位手心冒汗,祈祷“活”过去。 最后一场游戏结束,赵璇刺客身份惊呆众人。 毕竟谁也想不到,她第一晚就刺客自刀,骗了药师解药,第三轮时和另一人同时自称问官。 她巧舌如簧,一招离间计,一招狸猫换太子,拉票如吃饭喝水。 等各人身份水落石出时,众人拨云见日,心道原来还能这般玩。 拿好人牌的心里又是可惜又是蠢蠢欲动,边暗自复盘边想着下回势必要赢。 拿刺客牌的赢了之后更是浑身舒畅,虚汗都冒了出来。 小林兄一拍桌,大喝:“再来一局。” 席间专精玩乐的权贵子弟,无一不乐在其中。 几人后面又玩了几局,每人都各有输赢,酒意微醺,玩的更加尽兴。 众人酒水都多喝了一些,离去时小林兄还把这幅刺客杀的木牌借走,说赵璇和谢渡安不出门,这副牌给他借去和人玩才不浪费。 赵璇大方将牌送给了小林兄,因为“刺客杀”新奇有趣,席上纷纷道之后去她戏本杀馆玩。 要看看赵璇还有什么妙想天开。 赵璇不知道,她一时兴起用来活跃气氛“刺客杀”,将成为她戏本杀馆打响京城的第一块板砖。 散宴时,赵璇喝多了酒,醉的站立不住,还是谢渡安手忙脚乱扶着她回府。 谢渡安换了身衣服回来,就看见她站在茶桌上,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赵璇雄赳赳气昂昂看着谢渡安大声说:“如何?投不投钱给戏本杀馆,有没有感受到多人交互游戏的魅力。 什么游戏?谢渡安没听明白。 但他的确愿意个戏本杀馆投钱了,他从“刺客杀”里看见赵璇的决心。 赵璇有“刺客杀”这样的点子足以证明之前的戏本杀不是空想。 此刻,谢渡安还有另外一纠结。 “你下来,我问你些事。”谢渡安握住赵璇手腕,怕她一头载下去。 赵璇扶着谢渡安肩膀跳下来,摇头晃脑:“什么事!” 谢渡安垂眸,睫羽落下一片不断颤动的阴翳,他想到赵璇去开店去写戏本杀,仿佛有数不完的点子,是赵璇以前从未提及的。 言行虽然和以前很像,可相处久了,谢渡安却觉得赵璇身上有数不清的谜团。 如同两个性格再相似的人,内里仍然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谢渡安捏着赵璇的手腕,隔着布料感受到经脉在有力跳动着。 谢渡安趁人之危般问:“你是赵璇吗?” 赵璇认真听了,望着谢渡安重重点头。 谢渡安问详细些:“你不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吗?” “我不是鬼。”赵璇大声否认,接着说,“我是可怜是社畜,每天起好早去地铁,好晚回家…” 她撇着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谢渡安把耳朵凑到她嘴边也听不见。 下一刻,赵璇就捧着谢渡安的头左看右看,又对谢渡安一顿蹂躏。 谢渡安隐隐眼熟这样的摸法,好像之前赵璇摸小马驹的头。 谢渡安把头救下来,卡住赵璇胳膊道:“你看清我是谁。” 打量半晌,赵璇盯着人说:“好俊的谢渡安。” 谢渡安被闹了个红脸,晕头转向觉得自己糊涂了,明明自己之前本就不了解赵璇,还硬要往好端端的人身上套鬼神之事。 赵璇根本不是孤魂野鬼,她现在只是个满口胡话的醉鬼。 谢渡安又听她说。 “你知不知道你睡床上的时候,脸都紧紧的,有下颚线。” 谢渡安松开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你怎么偷看我” 赵璇还想问谢渡安是不是天天吃猪蹄美容,一听有人说她偷窥,她立刻反驳。 说自己是光明正大看,顺带又夸了谢渡安好看好几句。 她看人时,眼里似有道水湾,清澈不加一点谎言似的,直把人夸脸红心跳。 “你为什么选我成婚。”谢渡安不知不觉换了话题。 赵璇:“感觉我们两个会成为灵魂伴侣。” 高山流水觅知音,最好的朋友。 赵璇细数谢渡安知道她想开戏本杀馆,会陪她创作,教她练字,装睡着不打扰尴尬起夜的赵璇等等。 里面似乎混进奇怪的事,总之在赵璇心中,谢渡安是好人。 灵魂伴侣什么,谢渡安不太懂,他觉得是喜欢的意思。 谢渡安捏捏酸涩的鼻根:“你这般看待我吗?虽然我和你成婚了,可不太熟…” 赵璇一听“不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谢渡安袖子说:“哪儿不熟,我们会一辈子在一块。” 一辈子好朋友,赵璇昏着头望门外暗沉的天想,有朋友人生才有意义啊。 闻言,谢渡安后撤两步,正要说自己不是良人劝她放弃,就看赵璇直挺挺向后倒去。 谢渡安一个箭步过去拉住她,让赵璇的头幸免于难,没撞上桌角。 竖日醒来,赵璇还未从醉宿昏沉中完全清醒,管事领命将谢渡安的私库钥匙给她。 说是修缮铺面所用银钱,赵璇可尽从谢渡安私库取。 赵璇被这喜讯砸得更加头晕,连忙喝了两口茶水叫人去多请一些匠人。 全面开工吧,戏本杀馆! 她野心勃勃,一边写戏本,一边去监工。 府里府外两头跑。 府里另外一头,谢渡安在书房多了几日后发现赵璇根本没来寻他,他按耐不住问了管事。 “殿下问夫人啊,夫人日日去监工修缮的铺面。”管事挠挠头道。 2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玩刺客杀 第3章 开店大吉 叮叮当当尘土飞扬的馆里,赵璇沾了一身灰。 大动工对周边铺面房屋有影响,赵璇给东边花肆、西边茶馆…但凡挨得近,都送了礼打点。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免了有人去官衙告她扰民。 太平盛世下,大晋对市律更为重视,给足自由的同时对商贩规范严苛。 马车驶过动工地界,较之京中各家权贵这辆马车十分简朴,并未引人注目。 谢渡安犹豫许久,直到车夫路过那处好几回,才喊停要下去。 他一身崭新的湖蓝袖袍衫,袖口衣摆上是飞鸟游云的纹饰,腰上佩连串玉环,搭上一副俏生生的少年相貌。 好一世家大族的俊后生模样。 谢渡安站了没多久,又后悔了想回马车,就听见熟悉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要上来喝茶,顺便瞧瞧这里吗?” 二楼玉窗边,赵璇同谢渡安招手,谢渡安没做声,踱步进去了。 赵璇头上围着一块遮灰布,穿着粗布衣衫在乱糟糟的里间往一张长板凳上一坐,拿着图样指点铺面一亩三分地的江山。 里间东西杂乱,板凳只放了一条。 她招呼谢渡安和自己坐在唯一一条长板凳上,并让人上了壶新茶。 “你怎么来了?”赵璇问。 谢渡安心底埋着事,见她面上毫无异色,开口道:“你…这几日为什么不来找我?” 赵璇疑惑:“胡管事说你犹如顾凯之附身,要在书房闭关作画,叫人不要打搅啊。” 这的确是当初谢渡安害怕面对赵璇,阻止她来找自己的由头。 可那时谢渡安也做好书房被赵璇夺门而入的准备。 谢渡安感到隐隐不对,问:“那日醉酒你还记得什么吗?” 此言一出,赵璇拿脚指头想也知道谢渡安闭门不出定是另有原因。 她顿时感觉不好。 赵璇知道自己喝酒断片,酒品还差。 别是她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才把谢渡安逼去蹲书房里生气自闭。 “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是不是我醉酒摔了你什么东西,把你惹火了不想见我。” 赵璇悄咪咪看到谢渡安脸色不好,试图转移话头,“你要不戴个头巾,头发落灰很难洗。” 谢渡安坐在板凳另一头,长袍软软搭在满是泥灰的地上,赵璇斜了一眼。 她眼尖,又看到谢渡安袖口勾了好几条丝,心中对好友有些抱歉。 在赵璇赤诚目光下,谢渡安嘴里蹦出两字。 “不用。” 谢渡安又道:“没摔东西,没发生什么。” 赵璇对此持疑,看谢渡安有苦难言的样子,她定是哪里惹毛了谢渡安。 这可是“投资方”兼她在大晋为数不多的朋友啊,不哄两句说不过去。 赵璇伸手在谢渡安面前晃,五根细白手指上沾了不少灰。 她跟哄小孩一样,同谢渡安说:“我要是做错了你告诉我,我给你赔礼道歉嘛。” “不用。”谢渡安已经心如死灰,平淡着一张脸蛋,看她手指在眼前左摇右摆。 “用的用的。”赵璇合住五指,又比划一根手指道,“我请你吃满楼的奶月酥?” 谢渡安:“不…” 赵璇很快竖起第二根手指:“那请你去运河游船?” “算了吧。”谢渡安抬高声音。 赵璇立马又给出一个赔偿:“那我送你一匹好马,咱俩一块去郊外骑马采青。” “…” “这应该是你自己想去。”谢渡安忍不住说。 被连着拒绝三回,赵璇看上去有些失落,合上手掌叹了口气。 正当谢渡安心软要说点什么,赵璇“啪”地打了个响指。 “有了。” 只见赵璇目光微凝,袖口下的手掌朝他翻转、又迅速张开,带着一点点未知的香气朝他袭来。 顷刻间,方才空空如也的手心里奇迹般多了两朵粉白旺盛的月季花。 饱满的花瓣直冲谢渡安的脸颊,软软凉凉,花瓣上面还有细小的水珠。 大脑一片空白,馥郁花香让谢渡安话卡在喉咙里,他自己也忘了要说什么,脸上只剩下呆愣和不知所措。 刚刚还一脸落寞的赵璇笑眼明亮,嘴角弯弯看着谢渡安道:“我再送你两朵最好看的花。” “你别气了,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谢渡安眨眨眼,琥珀色眼眸里倒映着鲜嫩欲滴的月季,不自觉地接过花来。 朋友…吗? 脑子钝钝的,谢渡安顺着赵璇的话点头,捧着花看向她。 “东家,我进来拿拌料!” 外头进来一个壮汉,走进来几步就和里面两人面面相觑。 赵璇潇洒指着屋内角落那堆杂物对工头说:“请。” 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混着匠人们乒乓修缮的声音,嘈杂而火热。 如今还未入夏,赵璇感到热意。 两人一个穿粗布,一个穿绸缎,蹲坐在正动工的戏本杀馆附近的树下,滋溜喝着冰镇饮子。 谢渡安左手端碗,右手手里还拿着那两支粉白月季。 看起来不太方便,赵璇想帮谢渡安拿,对方摇头说不了。 赵璇哦了一声,见谢渡安瞧着心情不错,她放下心来,望着人来人往喝饮子。 对周边事物观察入微是创作者的美好品质。赵璇是这么觉得的。 稚童跳着伸手向糖葫芦树、市井里高声讨价还价、鸟儿翅膀挑过屋檐下的风铃。 这些都是她眸中记载的东西。 在某一日,变成笔下热情的文字。 “…门一开,刘夫人看见里边惨状,吓得大叫摔在地上!” 一十五六岁的瘦小丫头踩在西侧茶馆外边一高高的石阶上,绘声绘色和旁边几个男男女女说话。 “你们是不知道,真是奇也怪也,刘京兆书房是朝内锁的!”“啊?” “他死状凄厉,两眼流出血泪,惊恐怒瞪,简直如被厉鬼索命!”“哎哟,骇人呐!” 这丫头片子一唱一和,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扮成所述之人面露恐惧,犹如亲临其境过一般。 直把阶下几人听得一惊一乍,连连惊叹这一奇案。 丫头余光边瞧着几人情绪,边打腹稿。 底下一人恍惚:“难怪大理寺还没查出凶手,若真是厉鬼索命,**凡胎岂能窥见真相。” 丫头轻咳两声,向阶下几人伸手示意。“一人五文钱。” “五文钱?!还一人五文钱!”那几人立马从诡谲的故事中褪出,四散离去。 小丫头哎呀叫着,又说只要两文,那几人不理会只往外走,弄的小丫头也不知追谁。 气得在台阶上跺脚。 茶馆里走出一管事,见了小丫头就把她往外赶,不让她搅和生意。 “这是我自己打听出来的!” 小丫头被驱至街上,要无功而返了。 “那边说书的…那个妹妹,来一下。” 小丫头四下看了看,和端碗的赵璇对上,有些犹疑。 “就是你,快来!” 见赵璇真是喊自个,小丫头小跑过来,站在赵璇和谢渡安面前。 小丫头问:“两位找我有事?” “你把刚刚讲得故事再说一遍,我给你五十文。”赵璇掏出鼓鼓的钱袋子抛了两下。 丫头盯着钱袋道:“这不是故事,这是真事,我哥哥在大理寺当帮厨和我讲的!” 接着,丫头把那个骇人听闻的悬案又给赵璇讲了一遍。 这悬案在赵璇脑里打了个弯,随后她上下打量丫头一番,眯着眼点点头。 又有新灵感又有主持戏本杀的可造之材,赵璇满意极了,记下小丫头的名字,拉着谢渡安回府写新戏本杀。 谢渡安拿的两支月季像她以前给的报酬,让谢渡安又扮尸体又当嫌犯。 忙了半个多月,月季枯萎在玉瓶里,赵璇总算写好她的灵感之作。 紧锣密鼓开工到小满时节竣工了,门口挑起一串爆竹。 噼里啪啦热闹下,她办的第一家剧本杀馆正式营业。 这日正是休沐的日子,赵璇前头打过招呼的闲散子弟、在附近学肆读书的学子、路过的街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 她新雇来的吴管事在打了十几二十文的封红给消息灵通闲汉们,叫他们逢人便提一嘴新开的戏本杀馆。 七八俩辆马车停在棚下,这会儿又来了一辆,伞盖绘彩花卉,四角挂雕镂圆盘铜饰。 温顺马匹稳步停在一柳树下,微动车帘穗子静下来,一个靛青长袍的公子缓步下来。 林笑章回头对马车内剩下一人道:“大哥你为赵京兆的案子殚精竭虑数日,今日休沐,不如和我一同去这新开的馆子玩玩。” 马车内响起疲惫的声音:“你自个去玩吧,我已领了卷宗,回府整理看看案子有没有头绪。” “这馆子是传出刺客杀的赵大小姐开的,指不定比刺客杀更加有趣。”林笑章试图劝那人,“大哥不是觉得那刺客杀挺有意思吗?”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与林笑章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庞,只是更加沉稳、且倦容满面。 林和焉手上还握着一份卷册,他看了眼极雅致的牌匾和闹哄哄的人堆。 正要说不去,林和焉利眼捕捉到糊在招幌上的几张麻纸。 「密庄往事」 “…” 「神秘山庄主人惨死密室寝房,是厉鬼索命还是旧人仇杀」 「百花难解寒风意,冤家不忘旧年仇」 回过神来,林和焉已经立于招幌前,盯着这张麻纸有些时候。 “那便看看这戏本杀如何。” 在林笑章诧异下,林和焉丢下一句话后走进馆中。 林笑章很爱玩刺客杀,常常呼朋引伴聚一块玩。这回爱屋及乌,约了和他关系好的友人来瞧瞧这戏本杀馆。 戏本杀馆前身是三层的酒楼,十分宽阔,修缮后多了不少包间。 包间外边并不宽敞,布局却十分用心,花木雅趣,烛台字画精致。 林和焉进来后闻到淡淡花果香,令人心安。 一起六个人,正好能玩密庄往事这一戏本。 无他,血腥奇异的推理案总能第一时刻引起最多人的好奇。 侍女引他们去特定布置的包间。 入目是六个漆木椅子围着红木桌子,写着“欣木山庄”大字的灯笼或大或小四散放着。 还有地屏、绛色架格和插着盛开花儿的朱丹圆瓶,所有以红色为主调的器具在烛光热意下,如同被封印的血附在木头里流动。 明明都是很常见的东西,在赵璇对灯光与陈设的刻意布置下,变得阴森起来。 看了包间内室后,林笑章心如中空了一半,隐秘微恐的情绪伺机爬进来。 六人坐下后,都被装潢唬的起鸡皮疙瘩。 其中一人看了周围人,抬手整理衣衫嗤笑道:“装神弄鬼,有什么好惊讶的。” 侍女引来一戴鹿面獠牙面具、着艳丽短衫的女子。 “各位客人,本场密庄往事由这位主事来维护,并辅助各位找出真凶。” “祝各位客人玩的开心。” 侍女声音冷冷清清,在安静的内室如瑟瑟寒冬侵入几人心上,待侍女退去才回魂来。 鹿面獠牙面具之下。 赵璇那双狡黠明亮的眼睛将众人或惊或不以为然的表情尽收眼底。 3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开店大吉 第4章 戏本杀—密庄往事 毫无疑问,主打戏本杀《密庄往事》是本格推理本。 她为座上六人分发扮演的角色剧本,并说了翻看戏本杀的规则。 众人大致了解,便开始看手上剧本。 打开剧本,林笑章细细查看,视线落在“剑客”二字上,心里默念一旁的名字“萧逍”,这就是他的角色。 很快,在下首六人的注视中,獠牙面具里发出轻快到怪异的声音。 “日安,我是欣木山庄庄主最信赖的大管家。众所周知,我们庄主是名扬江湖的侠士,他身上不仅有令人趋之若鹜的武功秘籍,还有经年不衰的恩怨情仇。” “而你们都是近日来山庄的客人,我理应代庄主以礼相待。” 赵璇音调变得沉郁,腰上彩绳挂的银铃晃出利响。 她手里突然多出一盏无光的“欣木”灯笼,又变出一火折子点上,上面黑色的“欣木”两字渗出一块块血红。 朦胧烛光映照在獠牙上,面具愈发狰狞。 原本还算平静的林和焉手也不自觉抖了抖。 进来时还不屑的姜家公子变了脸,腿一抖,木椅后退,发出“滋啦”刺耳长声。 赵璇见状,默默把为了吓人往众人靠去的身体撤回来,继续道:“可就在一刻钟前,有仆人发现庄主死于密闭的寝房,凶手就在你六人之间,你们若找不出来…” “山庄机关启动,你们将埋葬于此。” 比起姜家公子硬撑、林和焉沉稳,林笑章的紧张和迫不及待溢于言表。 众人开始磕磕巴巴介绍自己的新身份,既要因为角色隐瞒一些事,又要尽力让自己在凶杀案中显得不那么可疑。 轮到林笑章,他是最代入的一个,看了剧本开头后就十分满意这新身份。 “我是要成为江湖第一高手的萧逍,最年轻的剑术大师,庄主请我来山庄做客。”林笑章看起来很高兴。 他神采飞扬,像是真成戏本众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 等看到后面的剧本时,林笑章明显安分了许多,或者说其他人同样如此。 林和焉拿到的清寒书生、姜家公子拿到的富商友人,还有来历不明的药谷弟子和命途坎坷的庄主新欢,以及才华横溢的乐师。 都有各自的沉重秘密或不齿过往,皆与欣木山庄的庄主脱不了干系。 看似行善积德的仁义庄主,却是踩着无数无辜血肉登顶的忘恩负义之辈。 一场精心晚宴结束后,第二日庄主的尸体跪地,头上一根细箭,面朝窗外烈日。 曾经装着武林秘籍的匣子空空如也,被扔在尸体旁边。 场上众人的明任务就是抓出凶手并找到武林秘籍。 为了摆脱嫌疑,六人轮流阐述晚宴那天,各自整日的行径。 在密集的线索里,林和焉提起桌上置备好的细笔,蘸取墨水在空白宣纸上记下众人身上的疑点。 林和焉官任大理寺主簿,日常也会整理案卷,因而记录起来还算得心应手。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记录自己认为的案件疑处。 “我觉得,药谷弟子居心叵测下药导致庄主先一步死亡,而不是机关细箭致死。”姜家公子道。 姜家公子本来不爱侍弄笔墨,他原以为“戏本杀”不过只是开头那点故弄玄虚的。 等他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关于《密庄往事》的东西。 当他搜证拿到药室里隐藏的毒药时,他飘飘然到了头皮发麻的地步。 像是找到宝藏箱子一样,又去找药谷弟子的杀人契机和时辰。 林和焉更为保守,想的更加全面。 毒药真的是药谷弟子的吗?药起效的快慢如何?有无相克之物? 林和焉一条条列在纸上,随着探讨深入,在灯笼微微晃动的光下,又把其中几条划去。 墨汁拂过「山庄机关」和「武林秘籍」。 更多辛密在六人或清晰或模糊的描述中披露。 山庄庄主早年治好的病症复发,并失去了武功,拼尽全力隐瞒下来后,寻医问药,请人做客实求庇护。 为了活命,愿意将武林秘籍交由剑客萧逍帮其成为天下第一的高手。 年轻剑客萧逍久慕庄主前辈胜名而来到欣木山庄,却发现庄主混迹江湖犯下的种种罪孽,他利用机关杀死了庄主。 面对庄主怀中那本令他、令无数江湖人士趋之若鹜的武林秘籍,剑客萧逍并没有去拿。 因为在剑客萧逍眼中,这本引起腥风血雨的武林秘籍已孽障难消,而萧逍练就一身剑术只为惩恶扬善、不愧于心。 在六人指任出“凶手”后,不论“凶手”是否是剑客萧逍,萧逍都会站出来承认自己杀死庄主,叫大管家放过剩下五人。 「白日昭昭祭生灵,执剑还天下交代,盖世又何妨,余命二十载,且向奸贼讨。」 林笑章愣怔看着剑客萧逍戏本里的最后一句,心中莫名激涌,整个人似被重击一般顿在原地。 如此坦荡荡又心胸壮阔的剑客萧逍跃然纸上,仿若和他对视了一眼,轻笑一声洒脱转身步入灰雾蒙蒙的欣木山庄。 不知怎么离开了戏本杀馆,也不知怎么回到林家,林笑章更不记得何时与林和焉分开,只在屋内望着窗外露出的明月发呆。 主打江湖恩怨的《密庄往事》一经推出,就掀起京城各人士讨论。 京城学风盛笃,几十年盛世平安,上至五旬老太、下至五岁稚童,都会认些字。 大家都爱听点看点话本,但才子佳人的故事哪儿都有的是,大家反而对快意恩仇的江湖无比好奇。 而《密庄往事》中经久不衰的推理情节与有血有肉的戏本角色,足以让读书人们和精于玩乐的士族子弟对里面内容津津乐道。 连小孩都知道有个戏本里写了表面乐善好施、实际灭人满门夺人秘籍的大坏人。 两书塾弟子刚从戏本杀馆出来。 “药谷弟子云苓也令我惋惜,她祖母救下庄主结下了因。” “她得知庄主为自救以人命入药,毅然决心去山庄,宁愿被毒药控制也要了结庄主性命。” “可惜毒药深入骨髓,即便从山庄出来,云苓也时日无多。” 说者长叹一声,旁边同行之人也是面露伤感,好似这戏本里的角色是真的一般。 两人走到戏本杀馆门口,前头摆了个摊位,一个个盒子整整齐齐码在一处,上边是刻着“刺客杀”三个大字。 同行之人喜道:“居然卖刺客杀的戏牌,你可是不知,我之前在林笑章那边玩过,总是玩不够。” “这回好了,我自行买来找人和我一起玩,省得找林笑章玩还要等。” 其实只要知道刺客杀规则后,任何人拿几张纸写下不同身份也能玩。 因此赵璇造的不同刺客杀戏牌售卖价格相差很大,卖的数量也不多,赚不了什么钱。 材料和制作简约的便宜,市井小民也能买去瞧瞧,样式精巧用材昂贵的价格也不简单,多售卖给有钱的公子小姐把玩或留作纪念。 最重要的是,赵璇在知道刺客杀广受好评后,就有借刺客杀给戏本杀馆子引客的想法。 如此大张旗鼓卖刺客杀戏牌盒,也是给刺客杀这个游戏打上自己的标签。 别人来买刺客杀戏牌会斟酌要不要玩一下戏本杀。 久而久之,玩戏本杀的受众扩大。 除了将戏本杀市场拓宽这个令赵璇头疼的问题,还有一些问题是戏本杀馆的重中之重。 一是培养合格的主持人来控场每一局戏本杀,二是戏本杀需求量远远不够。 她雇了几位口条顺畅有学堂经历的人做主持,在开店前训练了近一月,应付《密庄往事》这样只要求主持人把控游戏流程的戏本杀倒是没问题。 可若以后要主持带着身份控场的“机制本”、“阵营本”,又或是要主持人扮演有戏份角色的“还原本”、“情感本”之流,定然需要培养更厉害的主持。 再者她身兼多任,八爪鱼似的照看戏本杀馆。 即便她不睡觉写新的戏本杀,也接不住市场扩大导致戏本杀需求量变大。 赵璇看着戏本杀馆门口滔滔不绝的来客,欣慰的同时忍不住叹气。 道阻且长啊。 姜家公子睡觉时都想着《密庄往事》。 诶这戏本杀怎么这么令人上瘾,他晚上在姜老爷面前都茶饭不思,盯着米粒儿出神。 娘亲唤姜家公子回神,他砰的一下站起来大喊。 “原来如此,我这富商午时挟恩要庄主的秘籍被剑客偷听,才使庄主夜里查看秘籍触发了木匣机关。” “哎!要不是富商友人,庄主肯定是被毒死的。” 姜老爷朝这龟儿子头上来了一巴掌,“什么死不死的,好好吃饭。” 姜家公子低头变鹌鹑,扒了几口饭又回房去想。 一大清早,姜家公子便出门去了戏本杀馆。 “管事,我还要玩《密庄往事》。” 管事礼貌拒绝:“公子,我们这儿同一套戏本杀,一人只能玩一回。” 姜家公子刚要说什么,就听管事温声道。 “戏本杀短短两个时辰得见他人一世行径,对错分明,尘埃落定,就如这人生只有一回。” “不若公子看看咱其他戏本杀。” 沉默片刻,姜家公子不情不愿指着招幌上另一戏本杀。 姜家公子:“那我玩这个。” “好嘞!”管事笑弯眼,递给他一刻字木牌,“您过三日再来,要是有一块玩的客人咱也能安排上。” 姜家公子瞪大眼:“什么意思,还得等。” 管事一拍大腿,说道:“您还不知道啊,咱戏本杀馆几日前在大理寺出名了,帮人破了大案。” “客人一下多了起来,馆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 “哎!哪里接待得下。” 管事指着背后那三层楼高、占地赶上好几个铺面的戏本杀馆如是说。 4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戏本杀—密庄往事 第5章 京中悬案 自打林和焉玩了《密庄往事》后,对刘京兆身死悬案有了新的见解。 他想了一整夜,决定找了戏本杀的东家。 依旧那张鹿面獠牙的面具和鲜艳短衫,素手将面罩掀开,露出赵璇的靓丽脸庞。 赵璇在面具里憋久了,面色酡红,很有活力生机。 林和焉觉得眼熟,看了好一会猛然反应过来,认出她行礼道:“见过五皇子妃。” 正热得扇风的赵璇一听,对这称呼干笑两声,那些狐朋狗友还喊自己赵家大小姐,这还是头一回在外头被叫五皇子妃。 她装模作样让林和焉不用多礼,对这位不请自来要求见面的林和焉,她不太熟。 只记得是小林兄的大哥,大林兄。 比之林笑章闲散不事家业,林和焉显然是不在“狐朋狗友”范围内的好好君子。 在林家培养下,争气考取进士,进了翰林院磨炼没几年,很快被吏部分去了大理寺。 妥妥别人家的孩子。 林和焉找她正是因为“刘京兆惨死”一案,与《密庄往事》中的命案多有相似。 赵璇没有隐瞒,承认《密庄往事》确实有一些地方是受到“刘京兆惨案”影响。 密室杀人、空无一物的匣盒都是两件虚实案子的共同之处,至于其他地方就没有什么相同之处。 毕竟真实的杀人案件哪能传出那么多细节供她参考,还是得靠编造。 因而角色戏本背面,她都注释了故事全为编造虚构这一点。 林和焉也没想到写下《密庄往事》的赵大王,竟然就是戏本杀馆的主人、赵家大小姐、五皇子妃、弟弟的好友赵璇。 纠结半晌,在遵循礼法离开和勘破案件之间,林和焉选择了后者。 “我对刘京兆的案子已经有头绪了,不过还是想请你一块去刘府看看。”林和焉强调道,“可以伪装一番,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 赵璇惊讶:“要我和你一起去刘府吗?” 她边说边利落解开手腕上的道具铃铛,嘴里嘀嘀咕咕一会儿,最后望向林和焉。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还要带上一个人。”她说完,抬抬下巴向门口示意。 目光移到门口,谢渡安立在那儿,两手各拎着几包点心看着屋内两人。 “不是要去游船吗?”谢渡安平静道。 赵璇双手合十,语气抱歉:“明日去明日去,游船常在,亲临命案现场的机会却少有,一起去吧。” 三人在马车里,赵璇咬了一口四四方方的甜糕,又塞给谢渡安一块,谢渡安只拿着糕点一动不动。 面对林和焉的视线,赵璇摇摇头。 “不好意思,这是给我和谢渡安吃的。”她说完偷偷撇了眼一旁的谢渡安。 林和焉刚想说自己并没有想吃,就见谢渡安把糕点放在嘴边吃了一口。 “…” 林和焉:行吧。 马车一路畅通,行至刘府门口。 刘京兆是圣上重用之人,圣上得知其死讯后重怒,下令彻查刘京兆死因。 因而刘京兆死去的那间书房至今被人把守,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受命调查此案。 月余过去,案件仍然毫无头绪,刑部官员已把此案当做是刘京兆自裁。 只等陛下龙怒平息,在叫刑部的人一脸遗憾告知调查出的结果。 大理寺也多是这样的想法,查了几十天没出路,就把案子转交给刚来不久的林和焉。 让林和焉去主理案子,若是圣上不满大理寺办事,也会看在林家的份上轻罚。 可这对林和焉亦是机会一桩。 “此案奇就奇在里面上锁刘大人的脖子被插入利刃而亡。”林和焉打开书房门,侧身请两位进来。 赵璇一下明白其中关窍。 “正常人给自己胳膊划一刀都难过心关,更别提将刀刃活活刺入脖颈中。”赵璇说着,扶着门边,事无巨细观察起来。 林和焉眼神庄重:“没错,所以城内有刘大人被鬼神俯身自戕的传言。” “可我见了你的《密庄往事》之后,更加坚信所谓‘鬼神附身’在于人为,而非浅显归结于虚无缥缈。” 屋内只开了一道门,刘京兆尸体早已入殓,可鼻尖似乎还能闻见从人脖颈出喷涌而出的血腥味道。 赵璇听林和焉同她讲述案件细节,她走到刘京兆横尸的位置,细腻的花梨木扶手椅上留着乌黑的斑斑血迹。 接着视线又落在桌上陈设、笔墨纸砚。 林和焉跟在她后面开口。 “这是刘大人被发现的地方,但依我所见此处并非刘大人丧命之地。” “就如山庄庄主一样,刘大人也是在死后,尸首被人故意挪到另外地方。” 闻言,赵璇并不说话,先看了四周地面,虽有血迹,却并不是因为刀入动脉后的喷溅状。 “那可就麻烦了。”她蹲在地上喃喃道。 赵璇执拗肃穆的眼神望向林和焉。 她语气肯定,陈述道:“除了这间房,刘府其它屋子都被清扫过了吧。” 屋外传来阵阵嘈杂,赵璇方站起身来,有人径直走进这书房。 为首那人嘴上八字须,一身刑部官服,后边跟着一大片人,来势汹汹,不太友善。 林和焉离门处最近,率先喊了一声胡大人。 八字须的胡大人并不领情,张口就斥责林和焉。 “林小弟好大官瘾,三番五次来上刘府叨扰,我妹妹同我说了好几回。” 后边跟出来的刘京兆的夫人胡氏,她装模作样拦胡大人:“二哥别这样说,人家林大人也是为了查案。” 这话堪比火上浇油,那胡大人更火冒三丈。 “哼!查案?!”胡大人甩袖往里走,边道,“刑部没查出来,就凭他在这儿进进出出查案?怎么,要把刘京兆三魂六魄吵醒来问?” 被帘子挡住的赵璇听了这番话,翻了个白眼吐槽。 “查不出来难道不是因为自己能力有问题吗?多关心自己少操心别人吧。” 赵璇拱了拱一旁谢渡安,谢渡安不置可否。 两脚往前走几步,胡大人瞪着眼看里面两人是谁。 诶,胡大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林和焉揉着突突跳的眉心出言:“这是五皇子妃和五皇子,我请来帮忙查案。” 辨出赵璇和谢渡安,胡大人倒没再骂了,而是阴阳怪气起来。 胡大人:“刘府可不如摘星楼好玩。” 刑部盖棺论定此案是刘京兆自戕,文书折子都写好了,只等陛下消气呈上去。 在刑部负责此案的胡大人自然对林和焉看不过眼,更别说大理寺态度模糊,俨然将林和焉抛出去当挡箭牌。 林和焉一说案件有了进展,胡大人立刻反驳。 “门是朝内锁的,桌上还有刘京兆绝笔信,没人听见刘京兆喊叫,这足以证明刘京兆是自杀。”胡大人冷笑一声,目光睨睥。 “好!”赵璇掷地有声送了胡大人一个字。 在众目睽睽下,赵璇缓缓上前,逼视着八字须老头。 她的瞳孔漆黑,在屋内看不到一丝亮色,冷着脸仰头。 对着比她高一头的胡大人,却有一股子俯视的意味。 “胡大人,那我问你。” “死者只有左手有血迹,他如何只用左手将刀刃插入动脉且不喷溅血液。” “死者正面偏右侧中刀,如何解释他既不是左利手,中刀姿势也不方便左手借力,却选择这等别捏姿势自裁。” 言至于此,胡大人冷汗淋漓,他如何知道这些,这些都交给下面的人做。 莫说他不知道,皇帝也不用知道这些,皇帝更不会问这些问题。 “我再问你胡大人。”催命符似的,赵璇再度开口。 “绝笔信写完后封入信封沾上血没问题,信封背面有一块血,正对着的正面却没有。” “请问是刘京兆把自己捅死后,洗干净了右手再拿纸笔写信,信碰巧沾上桌上的血吗?” “不知胡大人秉公办案上折子时,会不会这样同陛下讲。” 满堂人被质问弄得惊慌,赵璇一通话说完,门口听完的钱少卿走进来拍手两下。 钱少卿环顾众人一圈,不疾不徐道:“既然胡大人和林公子他们两边各执己见,不若我请刑部王侍郎一同来评判。” 钱少卿看了看黯淡落灰的书房:“也好给这案子做个了结,给陛下一个交代。” 瞧这意思,是要今日就将疑案定下——刘京兆是凶杀还是自戕。 一群人浩浩荡荡对簿公堂,王侍郎擦着汗就来了。 再看对面三个人,一根筋的林家公子、天天闯祸的赵大小姐、没什么本事的五皇子。 也行,这么多证据指向刘京兆自戕,还能让这几个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弄得反转啊。 王侍郎自信挺起胸膛,胡大人见上官这幅模样,也不流冷汗了,腿也不打颤。 赵璇又把话说一遍,王侍郎比之胡大人,老油条多了。 王侍郎:“信上笔迹刘府上下都认出是刘大人的,总不会有假。” “你说那些,无非是空谈、是猜测,哪有实质证据…” “我当然有!”赵璇打断王侍郎的话。 紧接着,刚才趁赵璇讲话时隐出人群的林和焉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林和焉拿着什么东西,头发散乱,眼神却亮的出奇。 他对众人道:“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密庄往事》这一故事。” 周围人不明所以。 林和焉继续道:“那山庄庄主有一令天下人觊觎的武功秘籍,他因为秘籍名震天下,也因秘籍死于密闭的寝房中。” “林公子,你到底要说什么?”有人大声质询。 林和焉充耳不听:“庄主眉心中箭而亡,却不是在寝房死去,而是在一暗室。” “刘京兆同样如此,而且刘京兆的‘暗室’就在刘府众多房屋之一。” “凶手杀了刘京兆,却没找到刘京兆的‘武功秘籍’。” “这本‘秘籍’就在我手上。”林和焉举起手中那封染血的绝笔信。 场上众人听了这话,抬头仰望那封绝笔信,莫名大气不敢喘一下。 只有赵璇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依旧平静看着林和焉。 仔细想想,刘京兆的死很不寻常。 陛下龙颜大怒命刑部和大理寺彻查却又不跟进也很不寻常,刑部对此案敷衍了事和大理寺模糊的态度更加加剧这种不寻常。 一看就很有拔出萝卜带出泥的阴谋味道。 赵璇就这么看着二傻子一样的林和焉。 二傻子把信给她,她打开那封信,盯着那封信使劲看。 是的,赵璇只偷偷和林和焉说信上肯定有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她压根没见过信纸,当然不知道。 林和焉不亏和林笑章是亲生兄弟,看着比林笑章聪明沉稳一万倍,实际身上多少带些冲动上头的性子。 赵璇能感受到身上来自林和焉和其他人的强烈视线。 她鬓角渗出汗液,似要将信纸盯穿。 哎,得之也不一定是幸,失之也并非坏事一桩。 要是真的解不开谜题,那就认命吧,赵璇。 你又不是欣木山庄里那个探知到一切,制作机关只等庄主中招的天才书生。 况且天才书生后面还有个剑术大师,是真正摘取庄主性命的黄雀。 原本静下来的人群又窃窃私语起来,全都用质疑眼光看着赵璇,赵璇都想退到一旁先让脚趾扣扣地。 赵璇紧张地摩挲信纸,指尖湿汗在信纸上留下印子。 她突然愣住,挺直腰走到堂外阳光普照的空地上,抬手将纸放在炽光下。 太不透光、太硬、颜色和书房里的其它宣纸不对。 作为长期和纸张打交道的创作者,赵璇能感受到这张信纸的不平常。 她试探性拿指甲刮了刮信纸侧上方。 一点破洞,一点露出透光的另外一层纸张。 原来如此。 赵璇转头,看着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孔,拿着信纸道:“这确实是你们刘大人的‘武林秘籍’。” 胡大人眼前发晕,要是赵璇真的让案子反转,刑部办事不利受罚的口谕肯定会下来。 新的内容从信纸中剥离出来,短短几个字指向刘京兆一小妾院内的石榴树。 钱少卿带人挖出一个布包的木盒。 打开后里面有两本书册,钱少卿翻看后脸色一变,只对赵璇说此事会帮三人为陛下讨赏,他需进宫一趟。 赵璇见刘京兆的夫人胡氏脸色有异,揉揉发痒的鼻尖。 这是挖出大事件了啊。 5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京中悬案 第6章 甘岭商帮 刘府上下全下狱了,连带着胡氏的哥哥刑部胡大人也牵连进去。 两本刻意埋入树下的书册,其中辛密,本不是赵璇和谢渡安这两个远离权势的人能知晓的。 好在林和焉当时猫猫祟祟跟在钱少卿身后,偷瞄了书册几眼。 也因为这一举动,钱少卿拎着林和焉一块进宫面圣。 回来后,赵璇和谢渡安还在大理寺喝茶。 面对两人打探,林和焉语焉不详,只说书册和南方一地的私盐有关,刘京兆曾出任那儿的知州。 看来刘京兆在那边当蠹虫贪了不少。 这些事显然不是大理寺小小林主簿能参与的,他在宫里站了一半,就被赶回来。 但林和焉破案有功,回头少不了赏,之后在大理寺中晋升也肯定比旁人快。 “此番我林某欠五皇子妃一个人情,将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当竭尽全力。”林和焉拱手向赵璇。 赵璇谦虚地收下人情:“言重了,倘若我没看出信纸异样,你也少不被上官责问。” 翰林院内。 几个大理寺官员与关系好的翰林编修讨论起刘府案。 命案发生时,大理寺和刑部只注意让刘家人辨认字迹,根本没想到信纸中还内有乾坤。 再加上赵璇前头把刑部问的狗血淋头,钱少卿一定会添油加醋告诉陛下,让刑部栽跟头。 几颗脑袋凑在一块蛐蛐。 有个编修就说,他听过赵大小姐的名头,就往人身上倒酒水的那位呗,林和焉怎么让她掺和进来。 大理寺的官员啧啧两声,说这个编修埋头苦干,现在是落伍了。 “你知道最近新开的戏本杀馆吗?那就是赵璇开的,听林和焉说他坚信案子有问题,就是因为去玩戏本杀馆的《密庄往事》。” “林和焉就去请了赵璇来帮忙,没想到真破案啦!” 这个编修听这讲得神乎其神,转头和其他编修说了,翰林院又是学士聚集之地,一传十十传百。 又有世家办学请翰林院的人去讲学,这下又百传千。 陛下赏赐终于到赵璇身上时,戏本杀协同大理寺破案已经不知传了几个版本。 赵璇和林笑章几人再聚时,要玩《密庄往事》的人排号都排到一个月之后。 此回聚宴,林笑章对赵璇是刮目相看,没想到她和自家大哥干了桩大事。 赵璇顶着众人探究视线,放下手中茶杯。 “各位不妨有话直说。”她道。 其他人也不客气,一个接着一个问,赵璇和颜悦色回话,脾气看起来极好。 大家吃饱喝足快离席时,一粉衣女子坐到赵璇旁边轻声说:“姐姐。我有话和你讲。” 赵璇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她有了猜测。 这位粉衣女子华祥银并非官宦子女,而是甘岭两州商帮总头的女儿。 因为与京中大族子弟的婚约,十二岁就来京城亲戚家定居。 找她无非是谈生意。 果然,她跟华祥银去了摘星楼,见到甘岭商帮在京城的掌柜。 茶气氤氲中,掌柜单刀直入说要同赵璇合伙,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开戏本杀分馆。 不仅给分红,还让利了不少,态度极诚恳。 也不是没有其他人找赵璇合作,只是大多要求买断戏本杀在京城以外的使用。 且点名道姓要《密庄往事》,对其它戏本杀不感兴趣。 按这群人的想法,便是戏本杀他们自己也能做出新的来。 赵璇当然是礼礼貌貌把人请出去,祝他们早日写出名震天下的好本子。 可华祥银打小混迹商帮,眼光毒辣,她看出戏本杀其中关窍。 戏本杀馆的经营不同大晋其它作乐的地方,上到戏本下到迎来送往,是全新另类的东西。 既然是新的,还是别家想出来的,你没个一年半载怎么能摸索出来? 摸索出来后,你还要花时间建馆找好本子,又是要一年。 华祥银也想分一杯羹,最好最快的法子就是和赵璇合作。 赵璇调侃:“给我这么多成,你赚什么?” 她并未看向掌柜,而是望向华祥银。 能到赚钱是一回事,赚几成又是另一回事。不了解行情,但她见过其它商帮贪利不愿少吃一口肉的样子。 华祥银眨眨眼,似是不好意思微微低头说:“被你看出来了,这的确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商帮自是不会做这样的生意,但我可以借甘岭商帮的名头,自己出钱同你合伙开馆。” 华祥银被当做耳目和棋子放在京城。 一边帮甘岭商帮在京城打探消息,一边等着履行婚约后被家族彻底抛弃在京城,华祥银并不甘心这样下去,在其中不断挣扎。 华祥银能让利如此多,因为钱对她不是首要的,盘旋在身边的筹码才是。 没有人敢小瞧狠心割舍大半利益的人,赵璇知道能给自己这么多,对方肯定有别的要求。 赵璇单手托腮,问道:“你需要什么?” 华祥银回:“需要赵姑娘多给些能到新店撑场面的人。” 合着是要她出劳务派遣主管,赵璇自己也缺人,但这样好的合伙人,实在是机会难得。 思虑片刻,赵璇还是答应与华祥银开分馆。 培训主持被提上日程,赵璇还要继续写新的戏本杀。 * 在戏本杀馆刚开没两天时,华祥银对此并不在意。 她知道背后东家是赵璇,想着无非是这位大小姐心血来潮了。 生意有多难做华祥银清楚得很,往上要打通关节、往下要查勘民需。 彼时她身负商帮托付,正与礼部下的小官打交道,要把甘州新织料用在皇家祭祀上。 只要新织料在皇家祭祀上露面,卖出的价格就不会低。 因而礼部员外郎的儿子请她去戏本杀馆,她戴着假面微笑应下。 黑红的欣木灯笼下,她轻轻翻看落在手中的戏本。 一位名叫寻亭女子,从豆蔻年华前到花信之年后的画卷徐徐为她展开。 另外几个光鲜又宏大的戏本。 傲气正派的剑客、颖悟绝伦的书生、自负使命的药谷弟子… 比起其它角色。 寻亭的一生始终被浸泡在难以脱身的阴雨绵绵里。 她出身江湖名门,门丁兴旺,作为家中大姐敏感又温柔,对弟妹多有照看。 但寻亭并不快乐,她要帮双亲打理寻家,又要接待外客应付弟妹。 双亲的友人见了她,夸她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可她从没踏出过寻家外门。 寻亭多希望对方能开口,收她为徒带离寻家。 友人只带走了寻亭一对双胞胎弟妹。 她好恨啊,恨自己付出比旁人多那么多,却什么都得不到。 如同被困在华家的华祥银,寻亭富足的同时,愧疚于自己的恨意。 她怕脱口而出的请求,让家人失望,变成指向自己成为“白眼狼”的证据。 她是门外人都知道那位聪颖的寻家大小姐,她却没见过门外的人。 花树凋谢,寻亭便慢慢数着院内檐边的瓦片。 寻家满门被屠时,几个年幼的弟妹哭喊,寻亭惊恐之余升起绝望。 不是因为她死到临头,而是因为她死之前还要拖着寻家一切用力挣扎。 寻亭成为唯一活下来的人,走出烧毁的寻家外门却背上灭门之仇。 双亲的友人收养了寻亭,贴在她耳边低语,要寻亭记住欣木庄主,记住无数恩怨中属于寻家的那道仇。 「我知道我身上关于寻家的印记无法磨灭了,我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寻家。」 华祥银翻页的手微抖,兔死狐悲的伤感浮上心头。 她何尝不是进退两难的“寻亭”呢,在私情与家族仁义间不断牵扯。 看着寻亭成为了欣木庄主的新欢,遇见曾经有过婚约的剑客萧逍,华祥银皱眉。 剑客会帮寻亭吗?会像以前话本里讲得那样,将军从天而降般解救被欺负的孤女? 出乎意料,在寻亭以旧情请萧逍杀死庄主的请求下,剑客萧逍拒绝了寻亭。 所谓的儿女私情不是萧逍杀死惯有“仁义”之名的庄主的理由,萧逍说能带寻亭走。 寻亭没有为寻家报仇,她能去哪儿呢?寻亭没有武功,便去药房替换庄主的药,计划毒死庄主。 「只要让庄主命丧黄泉,我就自由了。」 寻亭这般告诉戏本前的华祥银。 寻家成为捆住寻亭最后一道枷锁。 耳边二楼窗边风声像是寻亭细细的哭声,华祥银知道了寻亭并没有成为杀死庄主的那个人,即便寻亭是最想成为凶手的那个人。 当众人解开《密庄往事》的谜底,华祥银知道是剑客杀死了庄主。 华祥银想,为什么不是寻亭呢? 那道纤细坚韧的身影乘着黑夜潜进庄主寝房,探知药效是否在庄主身上起作用,这应该是寻亭最轻松的夜晚。 寻亭看见庄主额上的箭,又茫然地捡起庄主死死拽着的武功秘籍,一个从未觊觎过秘籍的人却得到了它。 是谁杀死庄主,寻亭不知道。 她翻开的秘籍告诉她,练就此功后,寿命减半。 寻亭退出寝房,这本秘籍会是她新的开始吗?还是她永远也不能释怀自己不是凶手? 华祥银眼眶微红,睫毛轻颤,无声微喘着气。 与寻亭而言,最重要的只是心之所向的自由。 无关风月和道义。 只想浮在身上的连绵阴云尽散。 结语戏本只写一句。 「外人只道寻亭幼年家资殷富,横遭灭门后命途多舛,不敢忘家仇。」 到头来,知寻亭内心所望之人寥寥。 只有寻亭和戏本前一个又一个红粉面庞。 华祥银几日后与京中友人喝茶。 《密庄往事》必然被提及,大家互问对方拿了那位的戏本。 轮到华祥银,她温柔一笑说拿的是寻亭的戏本。 问的人说寻亭好啊,最后拿了秘籍成赢家,离开山庄后岂不快活。 华祥银只点头笑笑,她也想拥有摆脱泥沼的“秘籍”。 看着手边侍女买来的刺客杀盒子,她想自己已经找到了。 6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甘岭商帮 第7章 皇家祭祀 参加皇家祭祀的前一晚,赵璇挑灯熬夜写戏本,天色蒙蒙亮时她复盘完写好的部分戏本。 头疼地把戏本扔进装废稿的木箱里,写不出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的戏本,她怨气很大。 旁边一夜没睡的谢渡安努力睁了睁,安抚似拍拍她的肩,走出房门叫人安排早膳和进宫的车马。 一辆辆衡饰精致的马车在晨曦天际线下驶进皇城正门,赵璇在马车中小憩半刻,随后跟着谢渡安出来步行至祭坛。 香火直熏赵璇昏昏欲睡的脑袋,她半眯眼看僧人拿着念珠嘴上一刻不停念佛经。 因为成了皇子妃,赵璇的位置比将军府还前面一些,她能看清四周的皇亲贵胄无不跟随皇帝的背影向中间刻纹巨石和念经主持跪拜。 皇帝自是站着祭祀的。 赵璇脸上用力,努力把眉毛往上抬,企图不然眼睛闭上。 一边想东想西,不让自己睡着。 比如要是僧人念错经,会不会有一个人发现。 反正不会是她发现。 她鼓着腮帮子,把哈欠憋下去。 待宫中侍卫将象征祥瑞的飞鸟走兽带到祭坛祈福,赵璇微微睁大眼眸。 这些兽身上绑着绣了大晋历代皇帝和功臣名讳的绸带,祭祀后便解开放归。 这日除了祭祀,还有宫宴。 走下祭台石阶,赵璇看见带着面纱的华祥银在祭坛门口和礼部交谈。 走近后华祥银也看见了她,冲她略一点头。 “能瞻仰国祭已是我毕生之幸。”华祥银同她耳语,“我家中并无入仕的,宫宴自是去不了。” 赵璇对华祥银无法去宫宴表示遗憾,但并不信对方嘴中的“毕生所幸”。 在她看来,这场国祭除了能看到一群珍稀动物,没别的意思了,宫宴就更别说,就是一吹嘘拍马大会。 虽然赵璇很想和华祥银一样离宫,但依她身份是无法离开的。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华祥银上了马车,赵璇同谢渡安走去宫宴。 往常只有受重视的几位皇子公主和大臣们有皇帝派的软轿抬去,他俩显然不在此列,没走两步却被陛下身边的黄公公喊住。 谢渡安有些警惕,挡在前头说:“公公有何贵干。” “陛下念及五殿下身体不好,特派了轿子送殿下和皇子妃。”黄公公笑出一脸老褶子。 赵璇眉头微挑,看向谢渡安,一副‘你平常有这待遇吗’的表情。 自是没有,谢渡安望着赵璇神色微动,说的是‘无事献殷勤…’ 赵璇眨眨眼表示赞同,她和谢渡安进了轿子。 轿子没去宫宴或东园,而是直接去了皇帝批折子的太丞殿。 她同谢渡安走进去,看见刑部王侍郎和同样穿着刑部官服的中年男子。 赵璇老老实实行了礼,上首的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又去瞄旁边两个刑部的人,中年男子冷冷斜了她一眼。 赵璇:这是? 还没搞清状况,她就听皇帝先是问了两句谢渡安身体如何,然后才开口:“孙爱卿对五皇子妃破刘京兆案有异议。” 下首的孙尚书向前一步,上下审视一番赵璇后道:“臣疑心五皇子妃与刘京兆涉私盐一事有关。” 赵璇顿觉头大,刑部和她是过不去了吧,怎么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 她只想赚个小钱,没想当某点爽文主角天天打脸打到手抽筋啊。 话虽如此,但人若犯我我必还之降龙十八掌,赵璇轻哼一声,准备看看孙尚书怎么给她扣帽子。 “臣探查过所谓破案的戏本杀,其中凶案确与刘京兆一案相似,可微臣觉得里面种种隐喻故意指向私盐案,令臣不寒而栗。” 孙尚书补充:“且五皇子妃祖籍正是私盐一案的荀州,故臣怀疑,五皇子妃同样涉及荀州私盐。” “这般看,五皇子妃写下关于荀州私盐的戏本杀,简直不将朝堂百官和陛下放在眼里,臣请彻查五皇子府,封查那戏本杀。” 《密庄往事》的内容的确参考了刘京兆案,可两者人物情节上大相径庭,也就满脑子破案的林和焉能想到一处去。 赵璇冤枉啊,她能知道私盐还是林和焉偷摸告诉她的。 “请问孙大人,我的戏本杀如何就指向了盐矿?”赵璇很不客气,拿鼻孔看孙尚书。 一边谢渡安要说什么,赵璇将谢渡安往后扯,她倒看看孙尚书怎么说。 孙尚书讲了一通对《密庄往事》的见解。 什么书生代指了当朝太子、乐师是荀州某个监税的官员、庄主新欢有两桩姻缘也暗指前朝投降给皇帝后再荀州避世的世族。 乍一听,赵璇都要信自己写了个不满本朝执政、弃明投暗偷矿养前朝遗族的戏本杀。 她听得一愣一愣,顺便喊一旁宫人给这问六旬老人倒杯热茶润润嗓子。 赵璇面露难色,像是听了什么荒谬之事,过一会,她便问:“这戏本杀的内容,孙尚书可是听旁人所讲的。” 稍一犹豫,赵璇看着从始至终没说话的官场老油条王侍郎。 “王侍郎做了孙尚书的耳目?”赵璇见王侍郎脸色微变,她心下微动,凛声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孙尚书对此可有话讲。” 做人不吃亏,吃亏不做人,赵璇自不会放过任何给她穿小鞋的人。 孙尚书一顿,随后甩袖声色俱厉:“五皇子妃不若先替自己说清。” 见人上钩,赵璇认真起来,再瞧座上的皇帝面色不变,她心中多几分真章。 她微微歪头,语气平缓而有力:“陛下,孙尚书说我暗投前朝、沾染私盐,全乃无稽之谈。” “且不说我赵家只家父一脉留存于世,还是武官,举家定居京城,哪有那么多附庸替我赵家在荀州做事。” “想来孙尚书平日喜好做穿凿附会之事,下官也多附和强解。”赵璇道,“而我赵家留在荀州的只有几张祖辈草席,对大晋对陛下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她眼里似有团火,两腮鼓鼓,眼眶通红含着血丝,一副不信她就要以头撞柱的样子。 谢渡安一撩衣摆跪下启声。 “禀父皇,儿臣与赵璇一同开办戏本杀馆,一来是因为府中开销大,二来儿臣耽于玩乐挥霍无度。” “戏本杀馆绝非孙尚书所说那般另有用心。”他开口先卖惨两人只领月俸度日,接着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叫皇帝脸上难看。 最重要的是,总不可能皇帝的儿子去暗投前朝吧。 孙尚书脸色难看,这回不仅没打压到草莽出生的赵家,恐怕还要搭上他自己。 步履轻轻的宫人给皇帝换了毛尖新茶,茶杯轻碰间,孙尚书看见皇帝掀开眼看他。 孙尚书说不出话来反驳了。 皇帝咳嗓两下:“既如此,那算孙尚书…偏信则暗。” “空口无凭追责皇嗣,国祭后孙尚书和王侍郎暂且革职闭门思过。” 赵璇对上皇帝讳莫如深的眼神,总觉得她被当枪使了。 她低下头,如果真是皇帝拿刑部开刀,才纵容孙尚书信口雌黄。 万一她是个笨蛋被诬陷还不出口怎么办? 许是无母族无宠的五皇子和武将家的纨绔赵璇对皇帝来说,是顺手的棋子而已。 赵璇和谢渡安一齐出太丞殿后,谢渡安身上挂了个拿钱的无权闲职,她则涨了月例。 “你好端端跪什么,把我吓一跳。”赵璇戳戳谢渡安,见没人看他俩道,“我自己也能把孙尚书辩倒。” “我瞧你…” 没等谢渡安说完,赵璇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劳累红肿的眼眶终于渗出一滴泪。 “困死了,昨晚熬的我眼睛疼。”赵璇红着眼问,“什么?” 谢渡安:“…没什么。” 宫墙上站了好几只寓意祥瑞的鸟,赵璇认出是祭坛那边放归的。 路过东园,两只毛发亮丽的兔子飞驰过石子路,赵璇目送至另一头草堆,这皇宫和动物园有的一拼。 东园的熟人不少,要说熟悉的陌生人,当属赵将军府上的人。 赵大将军常年在外,轮驻军营,因而只有年节回京。 将军府来参加宫宴便是续弦赵夫人何氏与一对儿女。 赵璇亲娘是赵大将军的原配,只生下赵璇一个女儿就病逝了、 续弦何氏为人板正,除了催婚拉媒这事,对赵璇这继女颇为宽容。 何氏小女儿赵明熙和母亲一样言行清正,见了赵璇后,依礼问候两句便离去。 不过何氏的大儿子赵明鸣和赵璇是天生仇家。 他跟在赵璇身后,见四周无人,恶意满满道:“哟,这不是我们金尊玉贵的五皇子妃,怎么当上皇子妃还干那等商贾贱业。” 赵璇白了赵明鸣一眼。 “被我说中了?没脸了。”赵明鸣贱兮兮说。 赵璇转身踹了赵明鸣小腿一脚,赵明鸣想躲,但赵璇的身法比赵明鸣灵活许多。 她脚稍微一偏,赵明鸣被她击中半跪下来。 “我今日心情一般,不愿多讲。”赵璇长舒一口气,平复心情,“只说一句,要不是你娘带着嫁妆铺子,你以为凭赵大云那三瓜两枣养得了你这废物。” “蠢货一个。”赵璇撂下四字,转身走去,没理会赵明鸣怨毒眼神。 本来赵璇没把赵明鸣这个插曲当回事。 宴席开场,赵明鸣代将军府献了礼,不怀好意看了一眼一旁的赵璇。 “臣姐与臣说,望献艺颂陛下德政。”赵明鸣蹭了赵大云功绩,身上挂了个武官虚衔。 不亏是父荫虚衔,不但功绩是假,嘴上也不真。 赵璇捏紧筷子,在众人面前扯出笑来。 其实我们赵姐是打脸狂魔来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皇家祭祀 第8章 事已至此 实在是太蠢了,何氏缓缓闭上眼,被赵明鸣气的头晕。 她做了十几年的将军府主母,对赵明鸣和赵璇的矛盾一清二楚。 两人差三岁,年纪尚小时相处融洽,大了后赵明鸣能听懂人话,耳边的风言风语便多了。 小孩之前闹矛盾,赵明鸣口不择言骂赵璇“没娘养”,赵璇是个二话不说动手的主。 两小孩打起来很凶,要三个大人一块拉开,事后大家依理站赵璇那边。 对赵璇,一个不到一岁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只要不犯大错,夫妇俩对她多有宽容。 谁知这种宽容成了赵明鸣更讨厌赵璇的理由,赵明鸣是将军府唯一男丁,赵将军对他很大抱期望。 从小又是读书又是练武,赵明鸣既无天赋又爱躲懒,赵将军总责骂他。 赵明鸣是个相当会推己及人的货。 眼里只有为什么赵璇不用干这些,为什么赵璇能常常玩乐。 脑子想得多,便愈发愤恨赵璇存在,一见面就要对赵璇恶语相向起来。 而宫宴上大多人不了解别府的事,真以为赵璇要献艺。 少数知道两人水火不容的,有的看戏,有的皱眉。 赵璇久混京城瓦肆酒楼,很多宦官子弟知道她是胸无点墨、只好玩乐的纨绔小姐。 而且她二十一岁嫁人,这在京城世家小姐中极少见了。 看戏的人少不了拿戏谑轻蔑的眼光把赵璇看了个遍。 “五皇子妃要如何献礼,往人身上倒酒吗?”说话的人是太傅之子,还是太子伴读。 “胡闹。”太傅看了自以为是的儿子一眼,又把目光挪到赵明鸣身上道,“小子莫要乱开口,国祭宫宴岂由你擅作主张。” 三皇子暗自瞥了赵明鸣一眼,站出来道:“太傅言重,说不定五皇子妃的确想献礼。” 赵将军以前是三皇子的教武师傅,三皇子想拉拢赵将军无可厚非。 可他对赵家了解实在不多,没想到赵明鸣是恨极赵璇的犟种。 宫宴看着一派和气,实际乱成一锅粥了。 都等着看赵璇是要在宫宴上和赵明鸣撕破脸,还是粉饰太平去献艺。 席间受人瞩目的赵璇撩起裙摆起身。 哎,事已至此,先宣传一下戏本杀馆吧。 走到殿中央,赵璇脸上依旧挂着笑,这笑假的大家都能看出来。 难道是要当场掌掴赵明鸣?何氏坐立难安。 迎着四面八方的打量揣测,赵璇道:“臣女这弟弟可能做了白日梦,臣女可不记得同他说过要献艺。” 话未完,赵璇又大大方方说:“不过承他所言,若能在国祭宫宴上献礼,乃臣女毕生所幸。” 上首的皇帝没说话,但太后和皇后相视后,皇后温婉一笑允赵璇上前献礼。 赵璇越过赵明鸣轻哼一声,嘲讽溢于言表,惹得赵明鸣紧握拳头。 宫人按赵璇吩咐很快准备好东西,众人一看,只是一些纸和笔墨。 那边赵璇清了两下嗓子,随即拿了一只细毛笔道:“相比在座各位都有所耳闻。” “我闲时开了一家戏本杀馆,经营尚可。” 在席间不起眼的林笑章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经营尚可?排号都到一个月后,书塾学子都催着戏本杀馆多建几间包间。 “有人问了,这和我献礼有何关系?”赵璇话音一顿,抬起头边看众人边走两步,众人望着她不知所云,她继续道,“我有一日在戏本杀馆门口,碰见一挑菜的老妪,立在我那戏本杀馆门口的招幌处。” “我当时就笑,问她‘老人家可要我帮你念上边的字’,没想到那老妪连连摆手,说自己认得。”赵璇慢慢踱步,脸上带着惊讶。 赵明鸣忍不住道:“认字有什么的?” 话一出口,赵璇满脸不认同地看了赵明鸣一眼,和众人道:“想来在座也有不知的,大晋自太祖建朝两百余年,可细算起来平安无战的日子不过五十载。” “有话是暖饱而后知礼节,世家大族在乱世中勉强能自持清流,可平头百姓无暇顾及。”顺道,赵璇补了一句,“家父荀州草芥出身,我作为长女自是省得一卖菜老妪识字的难能可贵。” “倘若没有如今的海清河晏,尚不知老妪是否要日日忧心温饱而不侍文字。若非陛下德政有方、勤政爱民几十载,老人家何能识字?” 上首的太后微微点头。 皇后看向一旁的陛下,几十年夫妻情分,她很容易看出陛下心中万分赞同这番话。 赵璇这马屁拍得脸不红心不跳。 几个朝堂老油条相互对视一眼,这话他们几个得学学,改日搁陛下面前说道说道。 那厢赵璇拿着一卷宣纸悠悠走到赵明鸣身边,她袖袍似轻风抚过飘逸,抬头望向神情愉悦的皇帝。 “也不怪臣女弟弟见识浅,那老妪走时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谁人能辨是老妪还是臣女弟弟更有见识。” “你…”赵明鸣被侮辱似的,脸色难看至极。 赵璇不理会:“我说的不过是大晋盛世之景其中一道,两句话当献礼实在浅薄,我再献上赤雁一只。” 她将手中宣纸展开。 纸上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赤雁,不算细致但颇有神韵。 “何时画的?”“我没见她动笔墨啊。” “我都不记得她手上什么时候多了张画。” 赵璇笑盈盈侧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声音突然犹疑:“是不是有些单调,这画上只有一只雁。” “且容我想想。”她眉心微蹙,手指抚摸上宣纸,众人也跟着看去瞧纸上的赤雁。 单调吗?好像是有点。众人想。 只见细长手指轻敲宣纸,发出两声紧绷清脆的碰撞声。 众人屏声息气,感官不自觉被围困在她那张宣纸的方寸之地上。 突地,宣纸莫名震动起来,赵璇手指一动,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她两只手就空空如也了。 等会儿?纸呢? 赵璇笑了笑道:“这只赤雁也不太乐意孤零零困在纸里呢。” 宴上有人嗤笑一声,也有人惊异。 赵璇全盘接受,她动作有些夸张,从袖子里掏出一团皱皱巴巴的宣纸然后再众人面前再度展开。 起初不以为意的人一看,纸上居然空无一物。 “赤雁跑掉了。”赵璇说。 “怎么可能?”宴上有人道。 “换了张纸吧,雕虫小技。” 赵璇弹弹皱巴巴可怜的宣纸,那宣纸又震动起来,竟然比之前震的还要厉害。 在众目睽睽之下,宣纸忽然被扯出一个洞,赤黑鸟喙从洞中露出一角。 “唰”的一声。 纸破雁飞,翅膀大张将就近的赵明鸣吓得后退,摔了个屁股墩。 无人注意到他的窘境,都抬头张望那只威武壮美的赤雁。 赤雁在宴席上空绕飞,发出响亮短促的叫声。 祥瑞也好似庇佑了大晋,赤雁在众人惊叹赞美下,绕了六圈才离去。 给力啊老雁,赵璇心中给它比了个大拇指,打算之后送两车鸟食去雁落寺。 嗨呀,还好她卡剧本时,闲着没事干就练练小魔术,学到用时方恨少,所以她只能多学点啦。 赵璇等众人看完笑道:“今日祥鸟与诸位共画,天佑大晋,福庇苍生。” 皇帝望着赤雁飞去那点开怀大笑起来。 底下几个老油条见了,连忙跪拜大声道。 “天佑大晋,福庇苍生!” 宴上众人闻言也齐齐跟着念道。 “天佑大晋,福庇苍生!” 皇帝很欣赏赵璇作风:“赵大云真是有个好女儿。” 赵璇:“陛下谬赞了,臣女不善琴棋、喜好玩乐。偶有钻研民间奇巧表演,得道一二,能在今日国祭宫宴上将所学祝礼,臣女荣幸之至。” “但臣女万万没想到,这祥鸟竟久久不离去。”赵璇加上一句。 这场国祭宫宴,赵璇可谓是大出风头。 所以权贵出宫后,有人谈论祥鸟,有人思索这赵璇拍马技巧。 隔着一道屏风,赵璇在里间换了参加宫宴的外衣。 一根羽毛从袖子里落到地上,赵璇拈起放在盘子中,又抖落抖落脱下的外衣,没有其它东西才挂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注意到谢渡安进屋了。 谢渡安走到桌前给自己灌了壶茶水解渴,赵璇将叠得四四方方的宣纸给他。 “你的赤雁画真好,可惜折了。” 铺开宣纸,里边是宫宴上给众人展示的赤雁。 多亏谢渡安画得快,赵璇胡编乱造故事夺人眼球时,乘众人不注意把画拿到手上。 至于老妪认字,有是真的有,但站在招幌面前还和赵璇有这么一番对话,纯粹是赵璇编造的。 溜须拍马嘛,她也是略知一二。 谢渡安把宣纸收起来:“折了就折了,在宫宴上画的匆忙,赤雁不甚细致。” 在宫宴上没吃什么东西,赵璇让府上人做几道菜来吃。 鸡和鸭是一定要有的,她还得吃调味重的。 先吃个大鸡腿,再夹两筷子素菜,风卷云残扒了一碗饭她才慢下来。 谢渡安对赵璇用饭习惯很是担忧,赵璇平日赶着写戏本杀,在吃饭一事上很难喊动。 好不容易喊动了,她坐下不到一刻钟就能吃完,应付了事一般。 吃太快对脾胃实在不好,因此谢渡安总要劝她。 赵璇想起谢渡安现在也是要上班的人了,问他那个闲职是个什么说法。 给谢渡安的闲职是司礼官,隶属礼部,这职位和礼部只有休沐的官员还不一样,只在国祭宫中盛宴一类的事前后去礼部。 司礼官在大晋没几个,都是食禄的宗室子弟,现在谢渡安也在其中了。 不巧,如今正是国祭,明日谢渡安的任书下来,后日他便要去礼部。 到了礼部,谢渡安从清早到黑天才回。 想到这,谢渡安为赵璇用饭习惯更是叹气,打算喊府上侍女多提醒提醒。 赵璇更关注以后写戏本时,没人在她旁边生产白噪音了。 她有时也会和谢渡安讨论新戏本中的内容。 谢渡安看书杂,某种程度上也是知识广博,为她提了许多有用的建议。 赵璇——剧本杀写手(×)/魔术大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事已至此 第9章 戏台恩怨 两日之后,赵璇过上没有蓝颜在书房添茶倒水的日子。 她在书房一个人死磕新戏本。 到底该怎么写呢? 赵璇瘫在太师椅上,手边木箱里是捆好的废稿。 里面有她一时兴起写了大半人物设定的情感本,也有她写到一半放弃的推理本。 甚至有已经写完、但她觉得不合适发行的本子。 大晋是个太平、繁盛的王朝,可依旧是封建社会。 有时写好的设定与情节,她觉得不会被人接受,就放进废稿中。 她除了赚钱躺平,还很苟,断不会去干明目张胆碰底线的事。 所以新戏本对京城众人来说,既要有新意,又不能太独树一帜了。 要在生活平静安康的大晋人中放入一条合适的鲶鱼。 赵璇要把握好这个度并不轻松。 没有灵感她便走街串巷,数日后,戏本杀有了新眉目。 既然有快意恩仇的侠义江湖,怎么能没有下九流的小江湖呢。 一搭戏台恩怨,两缕水袖青丝愁,台上台下容颜老去,徒留在人间。 新戏本杀在赵璇笔下诞生了,比起《密庄往事》,新戏本杀中角色的关系更为错综复杂。 横跨两代人的恩怨围绕展开在落寞已久的老戏班子里。 之后便是准备各种道具,让新戏本面世尽善尽美。 早前因为资金匮乏、时间紧迫,《密庄往事》在道具置备上并不算精美,除了场景布置和线索卡的制造,其它基本没有。 连主持都是教了没几天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这回《密庄往事》大卖,钱包鼓鼓,赵璇肯定要准备充分再让新戏本杀面世。 首先让她想到的便是给角色画人物图。 赵璇找谢渡安按照她的描述画了一张,也许是因为谢渡安只擅长画鸟兽草木,不擅长画人,赵璇觉得画的不太行。 面对谢渡安的殷殷目光,赵璇残忍否决了这张画纸,还是没靠谢渡安的画省下一笔钱。 京城有名气的作画大师不少,可要价也高。 赵璇也去看了大师的画,大多和自己想要的风格不一样。 到后来她都提笔自己上了,可且不说她画技水平一般,就她刚学会控笔须写字,这画画对她来说更为难。 在赵璇绝望之时,一日她看戏采风,一布衣青年坐在台下,对着戏台上一唱角画像。 一笔画出秀气眉眼,再几笔画出琳琅美丽的头发。 布衣青年旁边坐着一个商人,商人看两眼戏台,又看青年的画。 每隔一会儿,商人就提些芝麻大小的要求让青年改画,青年也好脾气应了。 赵璇眼前一亮,等台下人散去,她拦下那个替人画画的布衣青年。 见赵璇看起来不是寻常人家,布衣青年有些惶恐,畏畏缩缩问找自己有什么事。 赵璇便提起青年给唱角画像这事,青年才安心,以为也是找他画像的人。 “那位商人是燕州人士,偏好刚刚那出《魂梦莲》,尤其对这一唱角十分喜爱。”青年声音柔和,“他此去离京回乡,不会再来了,便和唱角商量,雇我画了张唱角的像。” 听后赵璇问青年能不能给她自编的角色画像。 青年顿了顿,点头说能。 “要画几张?”青年背着画箱和架子问。 赵璇眨眨眼:“很多张,大的小的都要,至少几百来张是要的。” 这数目可把青年惊到了,他纠结片刻,先问赵璇要不要去看看自己以前的画。 这么一说,赵璇也想着确认一下青年水平如何,就跟着去了青年家中。 给两人开门的是一位步态袅袅娉婷的女子,眉目动人,年纪看着比青年大一些,见到赵璇有些意外。 青年把缘由说清,女子这才点头。 院子有三间屋子,赵璇被领到靠门一间,也是最小一间,里面全是画。 大多是飞禽走兽,零星几副画的是人,画上能看出青年对人服饰和神态细节画法极为擅长。 桌上有一副半开的画卷,青年见状要收起来。 倚在墙边的女子轻声道:“没事,你让人家看两眼。” 赵璇见到画上是戏台上穿戏服的女子,画师像是把所有技艺堆在上面,风流神态栩栩动人。 赵璇看着有点眼熟。 女子走进来:“那画上是我,画的好看吧。” 确实好看,赵璇点头,又问女子真的唱过戏吗? “之前靠这个吃饭,后来年纪大了,又有新的好嗓子,便让我离开了。”女子笑意盈盈道,“这一行都是这样,离开后我也找不到什么事干,全靠年生买画养我。” 年岳微红着脸挠挠头,实事求是道:“你不要这么说,买院子时都是你掏的钱。” 停之停之,这不是赵璇在意的。 她还算满意年岳的画技,问年岳是否要接她的单。 青年赶忙道:“我接,但能不能先预支一些钱用于颜料笔墨…和劳酬。” “实不相瞒,我和青玉的女儿生病,她吃药需银钱,再继续下去,恐怕院子要先卖了。” 那么大的单子,赵璇肯定会给定金,她和小两口商量好价钱,让府上送去一笔银两。 除了角色画像,戏本杀的场景布置较之之前更为讲究,这些都需要赵璇亲自在戏本杀馆和工匠这边两头跑。 既然是发生在戏班的事情,屋里定要有象征着戏班的各种东西。 缩小的戏台、形似的演奏乐器、各种唱角佩戴的冠饰和绒花。 在灯光上,赵璇更是瑕疵必究,在主要靠火和日照做光源的古代,营造一间合适氛围的戏本杀包厢难上加上。 《密庄往事》的室内装潢都是赵璇不断推翻再重做才敲定下来的。 比如蜡烛比油烛更亮,但油烛的不稳定反而能增加室内静谧之感,不过油烛气味比蜡烛浓。 在戏本杀馆的包厢里,对外的窗口偏小但量多,且窗口故意做的比平常屋子要低。 一来保证通风透气,二来将玩家与外界隔开。 还有一点,蜡烛贵。 赵璇在布置装潢时,还要控制成本在预算之内。 那个在茶馆附近说悬案的小丫头,名叫文豆芸。 虽然有心培养她做主持,可年纪总归太小,才十二三岁。赵璇给她一份工钱,让她在店里多看多学。 本不要求她能做什么,这次找工匠却帮了大忙,文豆芸家离工匠家不远,她和左邻右舍都很熟。 小嘴叭叭,沾亲带故攀扯老工匠,文豆芸硬是把价格压下来。 一批批道具进了戏本杀馆,在经由赵璇布置变得和谐起来,她挺喜欢文豆芸这小孩,会和文豆芸说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布置戏本杀包间。 这些天,赵璇有空就召集几个主持来戏本杀馆的后院参加培训。 和《密庄往事》不同,新戏本杀对主持的要求更高,主持将扮演戏份更多的NPC戏痴与玩家互动。 为此赵璇雇了年岳的妻子青玉,一位真正在戏台上演出过的女子和她一块培训主持。 赵璇也会和青玉商议主持在戏本杀中该如何表现,才能拉进与玩家距离。 这些主持能力不一,青玉会教两句唱词,有的人学不出来,赵璇就灵活变通换另外的要求。 在两人对几个主持不倦教导时,戏本杀馆门口,管事看着人将新戏本的海报张贴在招幌上。 立刻便有路人驻足围观。 毕竟戏本杀馆可是出了大名,除了破案,据说皇帝也对戏本杀另眼相看。 类似的传闻数不胜数。 张贴好后,几个路人看去,皆倒吸一口气,不为别的,只为这纸上精美细致的人物画像。 共有七张人物画像。 中间那张画的是位身着华丽戏服、体态窈窕的女子,背着身子只露出小半张脸,让人看不见容貌。 连微翘发丝都透着冶丽张扬的气息,而她周围的藤蔓自下而上,从她裙边上爬,绽放出茂盛的凌霄花。 这是极为神秘又摄人心魄的美人与花,凑近看甚至能见到极繁的戏服纹饰。 新戏本杀《望江寻月》的名字赫然在画中,与藤蔓勾连。 周围人连连惊叹,细细观赏这画卷。 与戏服美人紧挨着的两张画,分别画着一女一男。 一位是身姿飒爽、眼神锐利的劲装女子,站在草丛和松叶林里,连草上蚂蚱都画的一清二楚。 男子样貌年轻俊朗,气质清隽,手捧着书卷,冒出的柳条与他云纹发带交融。 另外几张画也不遑多让,同穿戏服相貌清雅的唱角、眉眼带着愁绪小摊摊主、抛着钱袋笑眯眯小喽啰似的角色、拿着一串钥匙与纸外过客对视的四旬男子。 几张画中的角色形神俱备似要跃出纸面,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此处。 “这画好奇特,我还未曾见过这般画法。”“你知道是谁画的吗?” “怪好看的啊,画的是谁?”“你刚来京城不知道戏本杀吧。” 不远的街口转角,一辆马车驶来停在戏本杀馆门口,里面急匆匆跳出个人影。 姜家公子下来后先是看了眼海报,和第一回看的人一样倒吸一口气。 随后他脚步极快走进戏本杀馆。 “管事,快快给我安排包间玩新的戏本杀。”姜家公子面色激动地说。 来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戏台恩怨 第10章 黑玉珠子 为了第一时间玩到新戏本杀,姜家公子先订上包间,之后才拉人组局。 可现在… 六人正等着主持来包间,林笑章尴尬至极地东摸西摸。 他斜对面是赵明鸣,还有两位是三皇子和熙玲郡主,旁边是同样不知所措的华祥银。 只有姜家公子一心等着主持来。 这都什么事啊。林笑章见三皇子看向自己,呵呵干笑两声。 原本姜家公子姜弥条先喊了林笑章来玩,林笑章一问有两个女角色,立马叫上华祥银,还托她再找位女子来。 华祥银就找了熙玲郡主。 熙玲郡主国祭宫宴时卧病没去,后来听说赵璇献礼的事,对戏本杀起了好奇心。 林笑章本来要找林和焉一块玩,林和焉正公务繁忙,说自己之后和翰林院的同窗一块去。 正当林笑章要另寻他人,熙玲郡主乐呵呵跑来说找到人了,加一块刚好凑一车队。 那可真不错,林笑章都快喜出望外了。 等剩下两人一来他傻了眼。 熙玲郡主带来的是三皇子和来势汹汹的赵明鸣。 到来的郡主还一脸兴奋高兴,林笑章却恨不得钻进地里。 和好朋友不对付的人玩,这不对吧。 但凡三皇子和郡主没来,只要组局遇上赵明鸣,林笑章铁定跑路。 现在人已经到戏本杀馆门口,木已成舟了。 林笑章与华祥银两人对视,面容各带了一丝苦涩。 终于,两声敲门声后,一道身着橘红罗衫的女人走进来,明媚笑容掠过六人视线,徐徐走到戏台下边。 众人微侧头正好能看着罗衫女人。 一段规则念出后,罗衫女人问了六人几个问题,接着把戏本一一递给六人。 “请翻阅前半部分内容。”罗衫女人声音酥酥麻麻的,听得众人骨头有些发软。 每个戏本封皮上都画着不同角色,几人一下看出,这与馆外海报对应着。 林笑章这回变成了一个渴望考取功名的读书人。 而姜弥条表情一凝,他成了一个跑堂的杂役,还当过乞丐? 一瞬间,姜弥条想起那个抛起钱袋的粗鄙男子画像。 华祥银则是成了镖局的镖师,郡主是另一个唱角,三皇子成了戏班副班主。 那个一脸惆怅的摊主,便安在了风风火火的赵明鸣身上。 “什么啊?”赵明鸣不满地小声说了句,因着三皇子在他收敛了一些。 姜弥条对这种场面似曾相识,他瞥了眼。 摊主?这不比我杂役身份好吗? 不过姜弥条不气馁,据他经验,越是小人物背后可挖掘的东西就越多。 在戏本杀馆拿过十岁稚童角色设定的姜弥条如是想。 正式开始后,罗衫女人道:“各位好,我是林玥。” 有人一愣,林玥这个名字,在他们个人的戏本上频频出现。 并不像以往戏本杀那样,主持扮演的身份很少出现在戏本上。 罗衫女人轻笑一声说:“在座各位都是我多年认识的好友,如今我有一事相求。” 不知何时,罗衫女人站到那方戏台上。 浅红幔纱飘动,里边泛红的烛光斜斜透出,忽闪忽闪,打在女人一侧姣好面容上,另半张脸隐起泛着森森冷意。 看得人心中莫名发凉。 “我养了一只狸奴,你们都认识,叫它月儿,可最近我找不到它了。” “你们是我的好朋友吧?”罗衫女人笑着,目光却有些疑惑直直扫向众人,“如果是的话,请好好帮我找一下月儿吧。” 说罢。 六人开始盘自己戏本的时间线,发现有时自己的角色在同样的时间段,也许别人看见了自己,可自己戏本上只有一句“想不起来了”。 最要命的是,每个人都有要隐瞒的秘密和要需要知道的东西,尽管自己不清楚为什么要隐瞒。 负责给狸奴喂食的杂役要尽量隐瞒自己有百两银子,以及一套从妹妹那儿拿来的戏服。 姜弥条知道百两银子是借林玥的,但女装是谁的?他妹妹又是谁?他十九岁的记忆为什么空白一片? 华祥银率先盘出自己和赵明鸣的角色是养父女关系,但她还需要找出仇人。 六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紧张地来回试探后给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有关于狸奴月儿的事情露出一点马脚。 读书人曾说希望月儿能掉水里淹死。副班主总嚷嚷月儿不会抓老鼠,迟早把它掐死。 摊主被月儿打翻过砚台怀恨在心。杂役认为它畜生一只还要自己伺候。 镖师觉得月儿是只喂不熟的蠢货。唱角讨厌月儿总发出叫声。 而在戏班四处游荡的狸奴月儿轻巧跃出泥墙,竖日漂浮在池塘芦苇丛间死去。 拿了读书人戏本的林笑章菊花一紧,摆手说自己只是心中想想,没干坏事。 “你不是去害猫,那为什么频频出现在林玥房中?”郡主质问他。 林笑章道:“我时常住留在学堂,因此师傅把考教的书卷给林玥,托她交给我。” “我倒想问问杂役,为什么猫死前夜你深夜抱着包裹出戏班。” 姜弥条舔舔干涩的嘴说:“戏班没发工钱,我卖了戏班不要的绒花,不卖的话我吃喝什么。” 视线望向罗衫女人,本来只是随意一眼,女人却笑盈盈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局戏本杀可以问主持。 有过戏本杀经验的林笑章、华祥银和姜弥条很意外。 之前玩过的戏本杀中,主持不会回答他们戏本相关问题。 三人试探性问了罗衫女人好几个问题,罗衫女人有些回答了,有些则说不记得。 姜弥条摩拳擦掌,边记下罗衫女人的回答,边给其他几人说了这场戏本杀的不寻常之处。 华祥银留了心眼,在罗衫女人身上问不出读书人师傅的身份,她敏锐地把目光放在另外无人身上。 “有人册子里写了收徒的事吗?”华祥银问,“按年龄来看,我和学堂的乔礼同岁,其他人都有可能是师傅。” 赵明鸣挠挠头,翻开摊主的册子看了两眼,怪叫一声:“我我我,我有徒弟,还有个收养的孩子。” 一惊一乍的,华祥银平静说:“我就是那个孩子。” 另外几人笑出声,之后开始盘身份,发现赵明鸣和林玥还有一段旧情。 姜弥条奋笔疾书:“怪不得托林玥交乔礼东西。” 再往里抽丝剥茧,郡主和姜弥条两人是流亡兄妹,三皇子和林笑章成了父子。 “你偷了我首饰换钱供儿子读书?”郡主气呼呼看向三皇子。 一块糕点咽在三皇子嗓子眼里,三皇子灌了两口水顺下去:“不能完全怪我,要是不镖师弄丢运来的新戏服,我把钱搭进去买戏服之后没钱了,我怎么会干这种事。” 镖师华祥银一拍桌子:“怪我?箱子进仓房时好好的,是你们戏班自己弄丢的啊,谁看的谁管。” “那不就是杂役的错吗?”赵明鸣大喇喇道。 “等会儿,”姜弥条慌忙伸手制止,“有没有道理,什么都怪我,我都没工钱还看仓房。” 众人追讨下去,又回到狸奴身上,因为争论不休,几人都满腔激愤。 这狸奴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讨论声中,一向记性好不需要多翻个人戏本的姜弥条,罕见再度翻开自己手上的戏本。 「气煞我也,月儿抓破了一件旧戏服,原本那戏服倒手卖出去又是一笔…」 「月儿又在墙头往我这儿看…」 总觉得怪怪的,姜弥条翻到最前面去,盯着戏本开头第一句话。 「今日又是这方戏台,我好想离去。」 一开始看戏本,姜弥条以为自己想离去,是因为不发工钱或者妹妹留在了戏班。 如果是想离开却不能离开呢? 奇怪的主持“林玥”、零散的记忆、诡异的猫。 他霎时汗毛竖起。 抬眼看向吵吵嚷嚷的几人,他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华祥银注意到他奇怪之处:“怎么了?” 剩下几人也反应过来,看向姜弥条。 “就是,有没有可能,月儿不是猫是人。”说完,姜弥条急忙道,“我册子头一句是我想离开戏台,像是被困在戏班里一样。” 他腿有些发软:“月儿经常在窗台或者墙头看我,而且月儿弄坏了戏服,可大家都知道,戏服从来都锁在箱子里。” “一只猫应该做不到吧,哈哈。”姜弥条拽着册子道。 郡主咬着唇,轻声说:“不会吧,飘在芦苇里的是人,鬼把我们困在一处了?” 感觉身上凉飕飕的,三皇子看了眼窗户,发现只留了条缝,包间只有桌子这块异常明亮,但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 吵闹但安心的氛围被破坏,众人越觉得内容有鬼,反而越在意自己以外的事物。 话说回来,因为是自由讨论,“林玥”好像很久没和他们说话了。 林笑章本来低垂着眼研究册子,瞳孔一点点往戏台那边挪,看见在烛光下死寂的猩红裙摆。 刚刚这裙子是这个色吗?林笑章移开视线。 秉承着有难同当的道理,林笑章开口:“会不会‘月儿’就是‘林玥’啊。” 他没说“林玥”死了,也没说“林玥”是鬼,只浅浅提了一句,另外五人皆是心中一寒。 这“林玥”不就在包间戏台上吗? 离戏台最近的赵明鸣和姜弥条“哗”地起身,手脚并用怪叫着远离了戏台。 台上原本安静的“林玥”咧嘴露出笑容,眼睛眯成一条蠕动的黑缝。 咔嚓咔嚓如骨头碾碎的声音在包间里响起。 “嗵!” 戏台发出一声响,随之烟雾弥漫,六人心脏剧烈跳着,齐齐张嘴看戏台。 台上“林玥”不知所踪,一套华丽宽大的戏服吊在戏台中央,泛着蛇鳞似的诡异光泽。 领口处镶着的两颗反着光的黑玉珠子,如一对猫眼直勾勾盯着六人。 戏本杀(×),鬼屋(√) 赵璇:灵异本gogogo【嗑瓜子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黑玉珠子 第11章 人物小画 狭窄的暗室里,青玉换下身上的红色衣裙,套上改过的简易戏服。 “怎么样?”赵璇蹲在一旁咔嚓咔嚓剥核桃,一边小声问。 当主持真是有意思,青玉笑道:“几个人吓没神了,诶,你这儿正经当主持多少工钱啊?” 赵璇报了一个数,青玉若有所思。 不过听见有人被吓没神,赵璇便琢磨要不要改少恐怖元素。 虽然开始戏本杀前,都会和客人说,包间内发生的所有离奇景象都是假的,是戏本杀馆刻意为之,但架不住有的人不禁吓啊。 一个时辰前,赵璇看见姜家公子和人进来,还差人告诉姜家公子这回戏本杀比较吓人。 “这算什么。”姜家公子胆子小但爱玩,嘴硬这一块没谁能赢。 青玉再度出面,主持戏本杀到结束,姜弥条从包间出来看见赵璇。 他两腿颤颤和赵璇说这次戏本杀真不错。 行吧,赵璇目送姜弥条离开。 包间又出来了华祥银和林笑章,两人同样有些惊魂未定,同赵璇打了招呼。 林笑章和她说,原本他的角色乔礼以为自己是副班主和林玥的私生子。 林玥不喜欢副班主,所以和有旧情的摊主来往。 乔礼因此痛恨林玥。 后面林笑章发现乔礼根本不是林玥的私生子,摊主还因为无法忘怀有才华年轻的自己,而阴暗的恨着林玥。 而乔礼亲生母亲,是个奉茶扫地的妇人,被副班主毒害身亡。 “此人恶毒至极,乱揣测伤害别人,林玥对他多好啊。”林笑章在走廊和赵璇道,“乔礼用不好的墨水被人看不起,她还买了笔墨送他。” 林笑章看的是乔礼的视角,没忍住道:“哎,其实乔礼也很可怜,副班主总逼他,同窗也排挤他。” 《望江寻月》中的受害人林玥,是个过于善良的女子。 在浑浊的戏班染缸里,人人带着一副伪善面具对着林玥,只有林玥真心相信了其他人没有恶意。 各种隐秘的恶意与阴差阳错的误会下,林玥被一步步推到死亡边缘。 不再年轻的林玥待在没落的戏班里,她开始觉得慢慢变坏的人,是因为自己拖累了大家。 镖师朋友从劝阻她到对她失望至极、乔礼对她绵里藏针的话语、曾经青梅竹马的摊主指责是她使自己失去才华… 所有东西都在一点点压垮林玥,她多怀念年轻时的风光岁月。 林笑章和赵璇正说的起劲,赵明鸣和三皇子走出来。 赵明鸣脸上表情微僵。 赵璇用警惕目光看赵明鸣。 赵明鸣瞪她:“我陪三皇子来的。” “哦。”赵璇不痛不痒道,“记得给钱。” 赵璇堵在一边,赵明鸣绕开她。 在赵明鸣下楼梯时,赵璇心中数了一二三。 赵明鸣往下走的脚一弯,噼里啪啦从楼梯上摔下来,好不热闹。 赵璇吹了个口哨往下看:“不用给钱了,留着去看大夫吧。” 人走全了,她踩在一阶楼梯上,把一颗圆珠拈起埋在门外树下。 《望江寻月》,多么诗意文雅的名字啊。 再看看馆门口几副人物画,多么精致漂亮啊。 一定是个很感人肺腑的戏本杀吧。进来排号的大晋人这般想。 楼梯上有人扶着栏杆,腿抖如筛子从二楼下来。 “仁兄,新的戏本杀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刚进来的人问。 下来的仁兄看着来人,沉浸在女鬼锁困戏班的恐惧情绪慢慢抽离。 仁兄心下突然邪恶起来,腿也不软了道:“有意思的很,我敢说这绝对是我玩过最有意思的戏本杀。” 来人和跟在后面的几个友人对这评价很惊喜,高高兴兴进了包间。 几个时辰后,依旧是腿抖如筛子,扶着栏杆惊魂未定。 “不是,吊个戏服在那时,我胆子都吓破了。” “不过真过瘾,咱脑子好使,最后从女鬼戏班脱困出来,不知道别人能不能行。” 馆外又进来一波人,是熟人,见了几人惊喜打了招呼,问《望江寻月》好不好玩,有没有意思。 楼梯上几人对视几眼,脑中念头萌生,齐齐道:“好玩,不玩后悔一辈子。” 看着一波人轻快走上阶梯,几人互相狞笑几声。 走到楼下,管事托了个盘子,里面是几张画卷。 管事对几人笑着道:“这是给打通新戏本的人送的人物小画,诸位凭角色领取。” “只有前三百组通过的队伍才能领到。”管事强调道,“现在已经到第一百八十组了。” 《望江寻月》的人物画大受欢迎了,有人玩完杂役角色后,摸黑去偷撕走了馆门口的杂役人物海报。 害得戏本杀馆连夜托年岳加急画了一张补上去,在派人专门看守门口的巨幅人物画像。 而前三百通关赠送的人物画像,并不像海报那么大,只是正常大小,但依旧精致美丽。 为了画完三百套人物画像,年岳找了自己的师兄弟一块清早贪黑画。 给的报酬丰厚,但画上细节丝毫不能马虎,年岳几人勾着头画,脖子都快断掉了。 早通关的人纷纷高兴拿走了人物画像。 晚来的人玩的很尽兴,更加可惜自己没早点来玩,不然就能拿到赠送的人物画像。 书塾一学生在小聚时,特意带来自个通关后拿到的摊主人物画像,给友人展示。 这画像上几位角色的姿态和馆外海报上的不同。 海报上摊主是带着愁绪的不惑之年,而送的人物画像上,则是摊主十多年前意气风发的书生形象,捧着一臂迎春花要送青梅竹马的林玥。 看了直让人感慨物是人非,曾经摊主和林玥感情多么美好,却抵不过功名利禄给摊主的打击。 但凡得了人物画像的人,无不和友人聚在一块欣赏讨论画上内容,再回味那个虽然吓人一跳,可细究仍是可叹悲凉的戏本杀故事。 《望江寻月》凭着奇特的设定和意难平的故事在京城迅速传播开来。 一开始只是为了吸引客人来玩的免费人物画像,也被炒到高价。 稀缺性越强,人们就对这一事物更加好奇,更多人走进戏本杀馆想要看看《望江寻月》到底多有意思。 “你和蒙兄他们没通关?”“是啊,我以为就是个悲秋伤春的故事,谁能想到里头还有女鬼。” 前一个人说:“这真是骇人,你是不知道,我们当时盘出主持‘林玥’是鬼的时候,魂都飞了。” 后一个小鸡啄米般点头:“当时‘林玥’消失后,那屋子还有戏子哼曲的声音,我差点被吓尿了。” “我因为这已经一个月没听戏了。” 玩《望江寻月》那日,赵明鸣是一瘸一拐回的将军府。 作为将军府少爷,进府不到半个时辰,府上所有人都知道他腿折了。 大夫给赵明鸣上着药酒,何氏和赵明熙两个女眷便匆匆赶来。 一进门,赵明鸣就看见何氏那张隐忍怒气的脸,下意识动作要跑。 赵明熙握住他肩膀道:“摔成这样还乱动。” “我没有。”赵明鸣脱口反驳。 “你没有?”何氏落座在他面前的木凳,背直挺挺立着,“你说你今个上哪儿去了,你说。” 赵明鸣抹了一手药膏:“我能上哪儿去。” 说罢,赵明鸣撇过脸去,没一会儿大喊说烦死了天天看着他。 何氏深吸一口气,没绷住,往赵明鸣那里掷了个茶杯。 茶杯正好磕在赵明鸣头上,把他惹火了,他一屁股坐起来。 “做什么这么对我。” 指着赵明鸣鼻子,何氏怒道:“你今日上赵璇店里,你以为我不知道?” “人都嫁出去了,你还恨人这恨人那的,讨不讨人嫌。” “非得要和她作对,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大姐,现在更是皇子妃,你老寻她晦气干什么?” 桌子被何氏拍的砰砰响,赵明鸣紧抿着唇,等何氏停下的功夫,他大吼一声把两个女眷镇住。 去戏本杀馆是三皇子提的,不过赵明鸣货真价实讨厌着赵璇。 赵明鸣梗着脖子:“我就是讨厌赵璇,要寻赵璇晦气,她打我几回,你回回站她,我是你亲生的吗?” 话音刚落,何氏甩了赵明鸣一个响亮耳光。 “造孽啊。”何氏颤抖着声音,“君子厚德物载,赵明鸣,我不求你做个君子,但你也别当小人。” “你脾气恶劣,稍不如意就要戳人痛处。” “武官式微,你身为你父亲唯一的儿子,文学不出,武也要偷奸耍滑。” “你爹带你去军营三年,只落得你爹拿军功帮你周旋来的虚衔,你还有脸说你家中其他人?” 何氏厉声道:“整个家里,你得的最多还最不争气,几十年后我和你爹入了黄土,你就顶着赵家门楣喝西北风是吧。” “往回陛下河巡都有你爹回京,领兵护航,你知不知道今年陛下河巡,调回你父亲回京的旨意迟迟未到。” 这事让赵明鸣也是一惊,难道他们赵家真的要落寞了吗? 每六年一次的运河巡游,陛下都会点得圣心的皇子官员随行护航,赵大云虽是草莽出身,但因为率直很得帝心。 算是武官中排的上号的名将。 因而赵大云已有三回河巡,随行了陛下,这份殊荣足以让赵家在文官当道的大晋,昂首挺胸立于朝堂。 甚至于让文武不成的赵明鸣身带衔职,赵璇也依身份和赵家荣宠够做五皇子妃,赵明熙与年轻满腹才华的探花郎定下亲事。 可赵家并非几代积累,往后若不得陛下青眼,赵家在京城转瞬即逝。 日更中,求收藏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人物小画 第12章 老奸巨猾 在太丞殿卖惨五皇子府没钱时,谢渡安只是想升月例。 随着皇子公主长大,宫妃会去和皇帝吹吹耳边风,让皇帝给孩子涨月例。 谢渡安是个意外,他母妃早逝,自己半年也见不到皇帝两面,不过他倒没觉得钱不够花。 毕竟他身为皇子,不沾赌,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负债。 只是赵璇看着比较在意小钱钱,爱对着账务发愁。 她时不时就同谢渡安很严肃的说,如果不作为,五年后府上财政肯定跌入谷底。 五年后?五年后的事情还是等十年后在说吧。 谢渡安这般想着,没过多久和皇帝滑跪卖惨求涨月例。 最终谢渡安得到一份闲职,鸡鸣一响,就要起床上职。 以前赵璇睡得晚,所以她睡在床榻外侧,现在谢渡安起得早,为了不打搅睡得晚的赵璇,两人调换了位置。 虽知道苦了谢渡安早出晚归,但赵璇还是对谢渡安的工作内容很好奇。 房门打开,赵璇撂下笔,来精神了,问回来的谢渡安今日在礼部如何。 赵璇自己不爱上班,是个晚睡晚起的夜猫子,但喜欢听别人说自个上班的事。 最好是情绪激昂地说,还带着点八卦内容。 谢渡把外袍挂在架上,和赵璇一块吃夜宵。 瓷碗里的桂花酒酿小圆子窝窝囊囊挤在一处,赵璇用勺子搅动两下,先吃了盘里几根炸土豆条和炸红薯条。 赵璇叼着薯条含糊道:“那个屁事精今天找你了吗?” 谢渡安:“找了,礼部正准备河巡,龚习将随行侍者的箱件给我清算,要备置的草药也要我明日去核对,还托我去了趟户部报账。” 屁事精是赵璇给司礼官的司长取的外号,此人叫龚习,是二皇子母族那边的人。 据说二皇子对谢渡安态度极差,所以龚习也明里暗里差使谢渡安。 妥妥职场霸凌啊。 赵璇气哼哼说:“那是‘托你’吗?分明就是把活都堆你身上,其他司礼官都坐在礼部喝茶呢。” “早喊你进礼部时表现硬气些,你就不会被这样使唤,你可是皇子啊,居然让他们使唤的你满京城乱跑。” 龚习的姨母是贵妃,他爹是户部尚书,龚家是世族。 真论起来,谢渡安这个光杆皇子不一定斗得过龚习。 谢渡安也失落了片刻道:“没事的,反正在礼部也是闲着,不如多走动走动活跃筋骨。” 听谢渡安摆烂一样发言,赵璇恨铁不成钢看了谢渡安一眼,然后狠狠吃了一把炸土豆条。 其实她不是不能理解谢渡安的心态,她前世刚上班时,被前辈同事安排了好多任务。 那时赵璇还是个钝感力超强的小朋友,拿到多出的工作以为是别人对她的重视。 后来发现前辈同事纯粹想把工作丢给别人,让自己减负。 赵璇知道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开口拒绝别人把活丢给自己干。 拒绝了之后,赵璇还惶惶不安好一段时间。 对方会不会因此讨厌我,说我的坏话?拒绝那些文件会不会被孤立? 顿感的人一旦敏感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赵璇花了很多时间调理好自己,最终变成“去你的,我自己最重要”。 竖日,赵璇提溜着饭盒去渡口,谢渡安正看着人往官船上搬东西。 “咱俩一块吃。”赵璇打开盖子,搓着手说,“屁事精也是,饭点还给你派活。” 谢渡安替两人摆上碗筷,“不是让管事送吗?你怎么还跑一趟?” 渡口人来人往,全是在为皇帝河巡做准备,赵璇眼珠子滴溜溜四处乱看,觉得可有意思。 “暂时想不出新的戏本杀,出来逛逛,说不定能找到灵感。”赵璇嘴里满当当塞了好几块肉,嚼两下就咽了。 她指指自己脑袋:“人不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会变得无聊,创作一途,最忌讳变成无聊的人。” “保持积极向上的心,五皇子。” 筷子伸向鸭腿,被谢渡安抵住,赵璇用了力,筷子没动。 她嚼吧嚼吧,睁大眼看谢渡安。 谢渡安:“积极向上的同时,能不能对胃好一点,嘴里咽下去再吃新的。” “罗里吧嗦,老说这个。”赵璇戳了两下米饭,“对了,你往常会去河巡吗?” 谢渡安有些意外她说这个,摇摇头道:“不去,小时候太小,上船的话没人照顾我,大了之后陛下也想不起我。” 在年纪大的几个皇子里,谢渡安是最透明的。除了到岁数该成亲,被母仪天下的皇后想起来。 好的不灵坏的灵,赵璇暗道。 她一时间有些心疼,转念一想,就算谢渡安窝窝囊囊当透明人,一个月也有一百五十两,瞬间就不心疼了。 而且她刚和谢渡安见面时,谢渡安可是大手一挥,给了骗子二十五银子。 “那钱袋里面是石头,我没同你说吗?”谢渡安细致地挑着鱼肉吃。 赵璇:“什么?” 她声音大,几个挑箱子的壮汉都往这边看过来。 “我真以为你送了骗子钱。” 不喜欢凉掉的鱼,谢渡安把鱼肉塞在饭里。 谢渡安瞧了赵璇一眼:“我又不是傻子。” 某人真的以为谢渡安是个人傻钱多的二愣子。 赵璇悻悻地给自己再夹了个鸭腿。 赵璇又问:“那你当司礼官随行吗?” 谢渡安思索一会儿说:“不会,即便司礼官有随行的名额,但名额是龚习分配的,大概不会轮到我身上。” 那谢渡安今年也不会跟去巡河了。 记忆里,赵璇倒去过巡河,六年前赵大云随行护航,带着赵家三个小孩去过。 十二年前,何氏的孩子还小,赵大爷只带了赵璇。 这可算是赵家的殊荣,赵璇想着今年她不在赵家,就不用去了,赵明鸣和赵明熙估计还得跟着赵大云去。 她记忆中巡河并不如待在家里舒服,不光菜没有家中多,船身偶尔晃动还会影响睡觉。 还是待在京城好啊。 没几日司礼官随行名单出来了,没有谢渡安。 等巡河的船走了,赵璇估计两个人就能好好躺平在京城一段时间,毕竟势头大的、不好惹的都去了船上。 那剩下谢渡安和赵璇待在京城,怎么着也能算两个小霸王。 一切的变故,起源于熙玲郡主请赵璇去逛园子。 熙玲郡主和三皇子关系好,三皇子又和赵明鸣关系好,按理说赵璇和熙玲郡主走不到一块。 可华祥银是个能交际的主,熙玲郡主傻乐呵,赵璇更是随波逐流。 三人凑一块,在加上林笑章这个爱玩的,四个人推牌九都能玩一整天。 林笑章本是要劝赵璇改邪归正,少玩牌九,多写两个戏本杀。 谁知他顶了礼部员外郎儿子的位置,就一坐不起。 逛园子这项雅趣被牌九取代。 “等下,我去解个手。”赵璇实在不行了,嘱咐几人不要看自己牌,匆匆离席。 回来后便看见钱少卿绕着四人的牌桌挨个看,看完后啧啧两声。 见赵璇来了,钱少卿道:“五皇子妃牌技不在本官之上啊。” 开玩笑,钱少卿出了名的不沾牌,就是因为曾经输掉两个月俸禄被御史弹劾。 “我又不玩钱。”赵璇道,“玩钱的多伤朋友感情。” 熙玲郡主哼哼两声,表示赞同。 钱少卿:“没成本可没意思。” 熙玲郡主的父亲和钱少卿同宗,按辈分熙玲郡主该叫钱少卿堂叔。 众人都以为钱少卿来是要找人爹,然而钱少卿往林笑章后边一坐。 这可是大哥的上司的上司…… 林笑章回头对上钱少卿眼睛,边干笑边点头,转身向正对面的赵璇挤眉弄眼。 这情况,赵璇也搞不清啊。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钱少卿“哎”了一声。 “最近才知,国祭时刑部的同僚找了五皇子妃不快,真是抱歉。”钱少卿道,“若非帮大理寺查案,五皇子妃也不会收到牵连。” 事都过去快两三个月了,这时候再提? 赵璇不解,边看牌边说:“小事小事,大家都是为陛下分忧。” 钱少卿:“人人都说为陛下分忧,真正落到心上又有几人呢?还是五皇子妃大义,勘破悬案。” 前面这句是能说的吗?剩下几人心想。 赵璇感到不妙说:“也不是我一人功劳,那个谁,林主簿林和焉,对案子那叫一个上心。” “要不是他对案件的执着,这悬案指定破不了。” “特别有前途一小伙呢。” 看着赵璇把烫手山芋扔向大哥 林笑章:我还在呢… “五皇子妃谦逊了。”钱少卿又问,“听说五皇子被陛下任职到礼部去了,五皇子在礼部可还顺利。” 搞不懂钱少卿的意思,她道:“顺利,特别顺。” 钱少卿又提到司长龚习,赵璇没敢在外说人坏话,打着哈哈过去。 好不容易把钱少卿糊弄走,四人松了口气。 林笑章:“钱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熙玲郡主撇撇嘴:“谁知道他,最讨厌这种老奸巨猾猜不透的人。” 林笑章也点点头,赵璇很意外钱少卿在人眼中是这种形象。 牌九也不打了,林笑章说了件事。 之前在刘京兆悬案中,前脚赵璇把刑部问的狗血淋头,后脚钱少卿带着账册把这事添油加醋和陛下说了。 刑部的小鞋被钱少卿上了好几个档次。 赵璇:“怪不得他和我道歉呢。” 不过她和谢渡安在京城一众权贵里,算是好捏的软柿子了,有必要为此特意来找她一趟吗? 华祥银捏着下巴:“依我看,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想不出来,赵璇放弃了,招呼几人继续玩。 没过几日,赵璇在书房憋字,一道身影飞速闪进门内。 谢渡安快步走到赵璇面前,表情难辨。 这还是头一回看见谢渡安动作这么快,赵璇数了数,从进门到案桌前谢渡安仅用两秒。 “你见鬼了走那么快。” 赵璇黑亮的瞳孔在烛火下,有种静谧的天真。 想到未来几个月,赵璇将与大半种类的糕点和菜色无缘再见。谢渡安估计她不会高兴。 “父皇把我加进司礼官随行名单了。”谢渡安说。 “呃,恭喜啊。”赵璇拿毛笔棍棍搔头,又道,“那你好好去,多准备点牛肉干打发时间。” 谢渡安:“你也去,父皇口谕让我们两个一起随行。” 什么?赵璇一下子头疼起来。 待家里不香吗,她一点儿也不想出远门。 赵璇:出远门采风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老奸巨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