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皇家祭祀的前一晚,赵璇挑灯熬夜写戏本,天色蒙蒙亮时她复盘完写好的部分戏本。
头疼地把戏本扔进装废稿的木箱里,写不出环环相扣、严丝合缝的戏本,她怨气很大。
旁边一夜没睡的谢渡安努力睁了睁,安抚似拍拍她的肩,走出房门叫人安排早膳和进宫的车马。
一辆辆衡饰精致的马车在晨曦天际线下驶进皇城正门,赵璇在马车中小憩半刻,随后跟着谢渡安出来步行至祭坛。
香火直熏赵璇昏昏欲睡的脑袋,她半眯眼看僧人拿着念珠嘴上一刻不停念佛经。
因为成了皇子妃,赵璇的位置比将军府还前面一些,她能看清四周的皇亲贵胄无不跟随皇帝的背影向中间刻纹巨石和念经主持跪拜。
皇帝自是站着祭祀的。
赵璇脸上用力,努力把眉毛往上抬,企图不然眼睛闭上。
一边想东想西,不让自己睡着。
比如要是僧人念错经,会不会有一个人发现。
反正不会是她发现。
她鼓着腮帮子,把哈欠憋下去。
待宫中侍卫将象征祥瑞的飞鸟走兽带到祭坛祈福,赵璇微微睁大眼眸。
这些兽身上绑着绣了大晋历代皇帝和功臣名讳的绸带,祭祀后便解开放归。
这日除了祭祀,还有宫宴。
走下祭台石阶,赵璇看见带着面纱的华祥银在祭坛门口和礼部交谈。
走近后华祥银也看见了她,冲她略一点头。
“能瞻仰国祭已是我毕生之幸。”华祥银同她耳语,“我家中并无入仕的,宫宴自是去不了。”
赵璇对华祥银无法去宫宴表示遗憾,但并不信对方嘴中的“毕生所幸”。
在她看来,这场国祭除了能看到一群珍稀动物,没别的意思了,宫宴就更别说,就是一吹嘘拍马大会。
虽然赵璇很想和华祥银一样离宫,但依她身份是无法离开的。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华祥银上了马车,赵璇同谢渡安走去宫宴。
往常只有受重视的几位皇子公主和大臣们有皇帝派的软轿抬去,他俩显然不在此列,没走两步却被陛下身边的黄公公喊住。
谢渡安有些警惕,挡在前头说:“公公有何贵干。”
“陛下念及五殿下身体不好,特派了轿子送殿下和皇子妃。”黄公公笑出一脸老褶子。
赵璇眉头微挑,看向谢渡安,一副‘你平常有这待遇吗’的表情。
自是没有,谢渡安望着赵璇神色微动,说的是‘无事献殷勤…’
赵璇眨眨眼表示赞同,她和谢渡安进了轿子。
轿子没去宫宴或东园,而是直接去了皇帝批折子的太丞殿。
她同谢渡安走进去,看见刑部王侍郎和同样穿着刑部官服的中年男子。
赵璇老老实实行了礼,上首的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又去瞄旁边两个刑部的人,中年男子冷冷斜了她一眼。
赵璇:这是?
还没搞清状况,她就听皇帝先是问了两句谢渡安身体如何,然后才开口:“孙爱卿对五皇子妃破刘京兆案有异议。”
下首的孙尚书向前一步,上下审视一番赵璇后道:“臣疑心五皇子妃与刘京兆涉私盐一事有关。”
赵璇顿觉头大,刑部和她是过不去了吧,怎么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
她只想赚个小钱,没想当某点爽文主角天天打脸打到手抽筋啊。
话虽如此,但人若犯我我必还之降龙十八掌,赵璇轻哼一声,准备看看孙尚书怎么给她扣帽子。
“臣探查过所谓破案的戏本杀,其中凶案确与刘京兆一案相似,可微臣觉得里面种种隐喻故意指向私盐案,令臣不寒而栗。”
孙尚书补充:“且五皇子妃祖籍正是私盐一案的荀州,故臣怀疑,五皇子妃同样涉及荀州私盐。”
“这般看,五皇子妃写下关于荀州私盐的戏本杀,简直不将朝堂百官和陛下放在眼里,臣请彻查五皇子府,封查那戏本杀。”
《密庄往事》的内容的确参考了刘京兆案,可两者人物情节上大相径庭,也就满脑子破案的林和焉能想到一处去。
赵璇冤枉啊,她能知道私盐还是林和焉偷摸告诉她的。
“请问孙大人,我的戏本杀如何就指向了盐矿?”赵璇很不客气,拿鼻孔看孙尚书。
一边谢渡安要说什么,赵璇将谢渡安往后扯,她倒看看孙尚书怎么说。
孙尚书讲了一通对《密庄往事》的见解。
什么书生代指了当朝太子、乐师是荀州某个监税的官员、庄主新欢有两桩姻缘也暗指前朝投降给皇帝后再荀州避世的世族。
乍一听,赵璇都要信自己写了个不满本朝执政、弃明投暗偷矿养前朝遗族的戏本杀。
她听得一愣一愣,顺便喊一旁宫人给这问六旬老人倒杯热茶润润嗓子。
赵璇面露难色,像是听了什么荒谬之事,过一会,她便问:“这戏本杀的内容,孙尚书可是听旁人所讲的。”
稍一犹豫,赵璇看着从始至终没说话的官场老油条王侍郎。
“王侍郎做了孙尚书的耳目?”赵璇见王侍郎脸色微变,她心下微动,凛声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孙尚书对此可有话讲。”
做人不吃亏,吃亏不做人,赵璇自不会放过任何给她穿小鞋的人。
孙尚书一顿,随后甩袖声色俱厉:“五皇子妃不若先替自己说清。”
见人上钩,赵璇认真起来,再瞧座上的皇帝面色不变,她心中多几分真章。
她微微歪头,语气平缓而有力:“陛下,孙尚书说我暗投前朝、沾染私盐,全乃无稽之谈。”
“且不说我赵家只家父一脉留存于世,还是武官,举家定居京城,哪有那么多附庸替我赵家在荀州做事。”
“想来孙尚书平日喜好做穿凿附会之事,下官也多附和强解。”赵璇道,“而我赵家留在荀州的只有几张祖辈草席,对大晋对陛下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她眼里似有团火,两腮鼓鼓,眼眶通红含着血丝,一副不信她就要以头撞柱的样子。
谢渡安一撩衣摆跪下启声。
“禀父皇,儿臣与赵璇一同开办戏本杀馆,一来是因为府中开销大,二来儿臣耽于玩乐挥霍无度。”
“戏本杀馆绝非孙尚书所说那般另有用心。”他开口先卖惨两人只领月俸度日,接着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叫皇帝脸上难看。
最重要的是,总不可能皇帝的儿子去暗投前朝吧。
孙尚书脸色难看,这回不仅没打压到草莽出生的赵家,恐怕还要搭上他自己。
步履轻轻的宫人给皇帝换了毛尖新茶,茶杯轻碰间,孙尚书看见皇帝掀开眼看他。
孙尚书说不出话来反驳了。
皇帝咳嗓两下:“既如此,那算孙尚书…偏信则暗。”
“空口无凭追责皇嗣,国祭后孙尚书和王侍郎暂且革职闭门思过。”
赵璇对上皇帝讳莫如深的眼神,总觉得她被当枪使了。
她低下头,如果真是皇帝拿刑部开刀,才纵容孙尚书信口雌黄。
万一她是个笨蛋被诬陷还不出口怎么办?
许是无母族无宠的五皇子和武将家的纨绔赵璇对皇帝来说,是顺手的棋子而已。
赵璇和谢渡安一齐出太丞殿后,谢渡安身上挂了个拿钱的无权闲职,她则涨了月例。
“你好端端跪什么,把我吓一跳。”赵璇戳戳谢渡安,见没人看他俩道,“我自己也能把孙尚书辩倒。”
“我瞧你…”
没等谢渡安说完,赵璇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劳累红肿的眼眶终于渗出一滴泪。
“困死了,昨晚熬的我眼睛疼。”赵璇红着眼问,“什么?”
谢渡安:“…没什么。”
宫墙上站了好几只寓意祥瑞的鸟,赵璇认出是祭坛那边放归的。
路过东园,两只毛发亮丽的兔子飞驰过石子路,赵璇目送至另一头草堆,这皇宫和动物园有的一拼。
东园的熟人不少,要说熟悉的陌生人,当属赵将军府上的人。
赵大将军常年在外,轮驻军营,因而只有年节回京。
将军府来参加宫宴便是续弦赵夫人何氏与一对儿女。
赵璇亲娘是赵大将军的原配,只生下赵璇一个女儿就病逝了、
续弦何氏为人板正,除了催婚拉媒这事,对赵璇这继女颇为宽容。
何氏小女儿赵明熙和母亲一样言行清正,见了赵璇后,依礼问候两句便离去。
不过何氏的大儿子赵明鸣和赵璇是天生仇家。
他跟在赵璇身后,见四周无人,恶意满满道:“哟,这不是我们金尊玉贵的五皇子妃,怎么当上皇子妃还干那等商贾贱业。”
赵璇白了赵明鸣一眼。
“被我说中了?没脸了。”赵明鸣贱兮兮说。
赵璇转身踹了赵明鸣小腿一脚,赵明鸣想躲,但赵璇的身法比赵明鸣灵活许多。
她脚稍微一偏,赵明鸣被她击中半跪下来。
“我今日心情一般,不愿多讲。”赵璇长舒一口气,平复心情,“只说一句,要不是你娘带着嫁妆铺子,你以为凭赵大云那三瓜两枣养得了你这废物。”
“蠢货一个。”赵璇撂下四字,转身走去,没理会赵明鸣怨毒眼神。
本来赵璇没把赵明鸣这个插曲当回事。
宴席开场,赵明鸣代将军府献了礼,不怀好意看了一眼一旁的赵璇。
“臣姐与臣说,望献艺颂陛下德政。”赵明鸣蹭了赵大云功绩,身上挂了个武官虚衔。
不亏是父荫虚衔,不但功绩是假,嘴上也不真。
赵璇捏紧筷子,在众人面前扯出笑来。
其实我们赵姐是打脸狂魔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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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皇家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