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江玉从文霜走到与她平行的那一瞬间，她被酒意熏得有些迷离的眼都清楚了。
她能清楚地看到她。
她头上帽兜猫耳茸茸，左手插在口袋里，短裙下的腿又直又长，就连她右手拎着的垃圾，江玉都觉得那是时尚单品。
明明只是几个小时没见，她怎么就变成超模了。
江玉有些晕了。
她打了个招呼：“好巧，师妹，你喝酒吗？”
“不怎么喝。”文霜走过来，坐到江玉的对面，与她隔着空掉的酒瓶相时。
文霜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爱喝酒的人。
她在江玉身上发现了自己讨厌的点，却讨厌不起来她。
“不过也可以尝试下。”
她低头，在桌上扫视一圈，发现了她朋友圈里拍到的第二个小杯子。
“师姐和别人有约？”
“没有。”
江玉咚得一下钻到了桌子底下，吓得文霜腿一紧，她毕竟穿的是短裙，虽说大家都是女孩子，但文霜还是感到怪异。
可江玉只是从桌下掏出个咕噜噜打呼的黑猫。
“那个杯子是这个小家伙的。”
江玉撸着黑猫，可眼底仍是一片白。
她发誓，刚才真的只是想把小黑抱出来，可钻到桌子下时，视线还是黏到了那双腿上。
她唾弃自己的龌龊。
小黑被吵醒，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凑到小杯子旁，舔了几口，又趴到了桌子上打起了鼾。
文霜怀疑，这猫不是困了，是醉了。
“想什么呢？里面是水。”
江玉觉得文霜很好猜，心里都摆在脸上。尤其是听到解释后悄悄松了口气的模样，太可爱了。
像小黑。
尤其是她还带着猫耳的帽子。
“你也喜欢猫吗？”
“要不要摸一摸？”
“轻轻的，小黑很享受被人摸的。”
江玉伸到小黑的下巴处，屈起指节轻轻扣着，舒服得小黑又打起了呼。
文霜笨拙地模仿江玉的动作，似乎不得章法，苦恼地望向江玉。
“你要这样……”
江玉言传身教，她垫在了文霜的手下面，指腹压着指甲，手指微屈将文霜直愣愣的手指掰弯。
一下又一下。
猫毛很暖，两人的手很近。
明明文霜没喝酒，却也像是醉了。
“看来师姐很会摸啊。”她说。
明知文霜只是赞赏她的撸猫技术，江玉却难以控制想歪。
她将话题拉回，抑制自己的燥乱：“还好吧，等你养猫了你也会的。”
文霜不置可否，她家有五只猫，自然也很会摸，只是有时，需要不会。
似乎被两人的谈话声烦到，小黑从桌上跳了下去，隐匿到了草丛里。
桌上的酒瓶渐空。
文霜也歇了想要喝酒的念头。
喝醉的人总是会惹是生非，果然，她的师姐，也不例外。
文霜盯着不知何时坐到她身旁的江玉。
她的眼眸偏长，唇色红润。
酒意把柑橘香蒸腾得更浓烈，争相恐后地扑到文霜脸上，扑过来的何止是香，还有人。
江玉凑得很近，歪着头看她。
“小黑？你怎么变成人了？”
“怎么做人做猫都这么漂亮哦。”
“我真是喜欢死你了。”
她的头轻轻搭在了文霜的肩上。
江玉不重，可文霜的半边身子依旧麻了。
心脏不知怎么空掉一拍，文霜觉得很难受，更让她难受的是江玉的体温。
酒醉的人都这么烫吗？烫得她好热，把她的脸都烧红了。
她才是太阳吧。
就算是太阳，夜深后也该睡觉去了。
文霜想把江玉扶起来，动作惊扰了江玉。
她直起身子，定了定地瞧了会文霜，突然抬手，魔爪揉捏着她帽兜上的猫耳朵，嘴里振振有词：“好软哦。”
指尖往下，在文霜的耳边，下颌线缠绵，从头顶一直撸到下巴。
“你是不满意我的技术吗？为什么不呼呼。”
喝了酒的人，连说话都慢吞吞的。
文霜耐心地等她说完，再将她不安分的手按住，她说：“没有，我很满意。”
江玉迷离的双眼亮了：“还会说话哦，好可爱，我亲。”
几乎是刹那间，她的脸距离文霜已不过十厘米。
在犯下更大的错误前，文霜捂住了自己的嘴。
江玉的唇便亲到了她的手上。
又软又烫，是文霜的第一触觉。
第二感觉便是沉重。
到底是喝了多少？
文霜盯着瘫倒在她腿上的江玉，她天天都这样吗？
正愁不知怎么办时，文霜听到有人在叫她。
“霜霜。”
她转过头，看到了她的室友，谢郁云。
“你一直没回来，我有点担心，所以下来找你了。”
谢郁云扫了文霜腿上的人一眼，什么也没问，只说：“我帮你。”
她一把将江玉拽了起来，动作有些粗鲁，但好歹是解救了文霜。
“等我一下。”文霜说。
她把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跟谢郁云一起把江玉搬回了她的寝室。
等从江玉的寝室出来，文霜才想起来问谢郁云：“你怎么知道我师姐住哪里？”
她刚才都不清楚，多亏了谢郁云指路。
“见过几次，一起打过球，你师姐很厉害。”
文霜这才想起来，谢郁云是体育学院的，主攻专业就是篮球。
她平常对运动不感兴趣，更别是女篮了，难得生出些好奇心。
“是吗，你们很熟吗？”
谢郁云摇了摇头：“她们打的是二级联赛，阳光组，我们是专业的打一级联赛，比赛碰不到，偶尔会一起训练，不过我刚来，也没见过她几次。”
这段话把文霜绕的云里雾里。
她费力理解的模样让谢郁云笑出了声，笑声格外爽朗：“我错了，你想了解的不是女篮，是你师姐吧。”
被戳破的文霜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索性问谢郁云：“那你知道我师姐有男朋友吗？”
二人一路聊着，已经走回了寝室，可谢郁云在寝室门口停住了。
文霜的脑袋差点撞到她的肩。
“怎么了？”文霜问。
谢郁云半侧过身，她的短发挡住了秀眉，却挡不住她的清爽：“你不知道吗？女篮又叫拉拉队。”
她盯着文霜，楼道里的灯光昏暗，将她的思绪藏于眉眼：“大家，基本都喜欢女生。”
可能是魔咒吧，她也逃不过。
谢郁云第一次见到文霜的时候。
她正在篮球场训练。
阳光很晒，她怎么也找不到状态，空心球不进，篮板球不进，她烦躁地坐在地上。
汗水将她的发丝打湿。
隔着网，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谢郁云。”
她以为有人在叫她，转过身只看到了陌生的文霜。
她坐在行李箱，上衣有些短，露出她细白的腰，她在笑，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嗯，是我的室友，我还是第一见这么好听的名字。”
“模样？还没见。”
“谢郁云！”又有人在喊她。
这次是她的教练，“你上。”
她应了一声，转过头正好撞上文霜的注视。
她一点没有被主人公撞破的无地自容，反而冲她挥了挥手，笑声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边：“见到了，我的室友，很好看。”
那是谢郁云第一次，初尝心动。
......
早上八点，文霜的闹钟响起，又被她按灭。
她贪了会懒，一睁眼便是十点。
手机里消息接连轰炸。
是导师发的：“来一趟。”“人呢？”“？？？”
文霜火急火燎地赶到实验室，在所有人默哀的眼神中走进了导师的办公室。
令她意外的是，里面还坐着江玉。
江玉单手拉开了身旁的椅子，示意文霜坐下。仅仅是两三步，导师的眼神如刀子般把她割了个遍。
导师韩阳闷了口茶，皱起眉头道：“啧，怎么都凉了，那个谁，文霜，你去给我打壶水。”
文霜起身，又被江玉按下。
“我和师妹还有内容要汇报。”
“你先别汇报了。”韩阳的脸沉下来，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得邦邦响，“我先问问你俩，上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来这么晚！”
“我和师妹昨晚在实验室做了很久，您先看下实验结果吧。”
文霜根本插不上嘴。
而江玉也没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把电脑连上投影，十几页的PPT，她井井有条叙述着，完全看不出宿醉的混乱，除了嗓子有些沙哑。
文霜坐得端正，她听不懂，只能装作认真的样子在本上记录。
不知不觉，乱掉的线条组成了师姐的脸。
好丑啊。
文霜忙换了一页。
江玉也翻到了最后一页PPT，她忍着有些头疼的太阳穴，问：“这些都是我和师妹昨天熬夜做的，老师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文霜的视线又移到导师身上。
她的导师敲键盘，发语音，打电话，半晌才把目光聚焦到PPT上。
“嗯，不错。”他又喝了口冷茶，把茶叶吐回了杯子，“你这个方向，我觉得还可以深挖一下，做点更有深度的，发个Nature子刊。”
文霜的手一抖。
她看向江玉，发现她的眸子波澜不惊。
不愧是师姐。
韩阳抖着腿，在电脑上翻找：“这样吧，正好明天有个学术会议，你俩去学习一下，回来给我写个报告，我们到时候交流一下。”
“你俩给我弹个消息，我把地址发给你俩。”
文霜打开消息框，打了1没发出去，红色的感叹号刺眼。
她被导师拉黑了。
文霜把屏幕拿给江玉，屏幕上恰好弹出谢郁云的消息：【你不是想买个电动车吗？我看了几款，你晚上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挑一下。】
她早上来的时候，比较急。
是谢郁云送她来的。
路上她说：“我们实验室离宿舍好远，我得看看买个电动车了，不过挑选好麻烦啊，想想就头疼。”
文霜把谢郁云的消息划走。
江玉冲她摆手，小声道：“没事，不用管他。”
她起身收拾电脑：“您发我就行了，我到时候带师妹去。”
“嗯。”韩阳点了点头。
江玉起身离开，文霜跟在她身后。
出了办公室，江玉说：“不用担心，等他用到你，就把你拉回来了。”
文霜也没再纠结，她说：“谢谢师姐，明明实验都是你自己做的，你还帮我解围。”
“我请你去吃饭吧。”
“好啊。”江玉应下。
她坐到工位上，文霜的位置就在她右手边，她在回消息，时不时被逗笑。
江玉瞥到了文霜的屏幕，太阳穴更疼了，她点开手机，想找些醒酒的方法，却不自觉地翻着微信好友，找到了谢郁云的名字。
那头像跟文霜手机里弹出的一模一样。
她鬼使神差地说：“师妹，我们今晚要去酒店住一晚，方便明天参加学术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