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家都在忙项目，没时间带你，你先跟着江玉了解下她的课题方向吧。”
导师撂下这句话便把文霜扔在了实验室门口，连密码都没通知她。
文霜独自一人站了一会。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脚步声踏得她心里七上八下。
她吸了口气，惴惴不安地敲了敲门，像只流浪狗一般，等待着好心人类是否要收留她的判决书。
几秒后，房门被拉开。
大概是觉得手套被污染，来人摘下来丢到了废弃箱。
文霜瞬间觉得抱歉。
“不好意思师姐，打扰你做实验了，我是新来的研一文霜。”
“啊？你说什么。”江玉把耳机摘了下来。
动作勾到了她的耳环。
一颤一颤。
江玉并不在意刚才文霜说了什么。因为她的思绪也很混乱。
她听到了文霜和导师在外的谈话。
等待文霜敲门的时间，度秒如年。
她穿了实验室的白大褂，翻了副手套带上，又觉得不对劲，带上了耳机听歌，营造出游刃有余掌握科研实验的氛围。
她竟然想在师妹面前表演一番，真是疯了。
江玉把这种手足无措归因于第一次带师妹。
她说：“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
“好，谢谢师姐。”
文霜露出了乖巧的笑容，有几分机械与僵硬。
还好，暂时有人愿意收留她了。
“那我先去洗个手。”江玉转身往里走。
门没关，文霜的视线追着江玉的背影，她走到了洗手台，打开了水龙头，挤了些洗手液。
她的手偏瘦不算白，很健康的肤色。
指甲好粉。
哦不对，那是她的美甲。
水流从她的指缝中溜走，带走了丰盈的泡泡。文霜注意到，她两手各有两根手指没做美甲。
看起来像是刻意留的。谁会这么做美甲？
文霜盯着她的背影，猝不及防与镜中抬头的江玉对视。
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这个师姐，不笑的时候眼神好冷。
文霜率先移开了视线。
……
学校很大。
文霜刚来，还没买电动车。
她想着自己扫个共享单车算了。
吃饭应该也就在学校里。
刚打开手机，便听到师姐的呼唤。
“上车。”
她四处晃了圈，没看到人。
直到车开到她面前，文霜惊掉了下巴。
她弯了弯腰，与驾驶座上的江玉对视。
“这么远吗？还要开车去？”她问。
江玉：“你刚来总要吃点好的，毕竟我们组的生活还是很苦的。”
文霜被这一句充满八卦意味的话哄骗上了车。
“他有一次甚至凌晨两点在群里通知早上九点半开组会。”
“上午交代完任务，下午就会跟你要成果。”
“实验室里一会没人就会发疯。”
“……”
江玉讲了导师无数个的奇葩操作与无脑指挥。
文霜默默听着，后悔与震惊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她转过头，盯着江玉说话，盯着她的侧颜。
鼻梁高挺，英气十足，唇，很软的样子。
耳环上坠着小狗挂饰。
文霜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她是个感情有些淡漠的人，与父母交流不深，独自一人走到南方读研，父母也只是多给了些钱。
她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却难以移开自己留在江玉身上的目光。
控制不住细致地观察她，她的脸，她的饰品，她衬衫上解开的扣子，说话时神气的姿态，脖颈上的青筋和肌肉……
是她好奇的探索欲在作祟。
许是这注视太过灼热。
江玉的背宛如慢动作般挺直了。
文霜收了目光，初来乍到的紧绷神经稍有松懈，唇角也勾起了弧度。
“到了。”江玉说。
明明自己是师姐，是东道主，江玉却莫名感到害怕。
害怕文霜不想吃，不喜欢，甚至因此讨厌带她来吃的自己。
“你来挑吧。”她索性将菜单推给文霜，“工费报销，你随便选。”
文霜扫了一眼，点了两人能吃的量。
“对了，我们还没加微信呢。”
江玉主动提，文霜作为师妹便主动加了她。
两人默不作声，却默契地同时翻了对方的朋友圈。
文霜的朋友圈空无一物，反观江玉，玲琅满目。
酒吧，演唱会，旅游，会打羽毛球，排球，还是校女篮队长……
文霜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几秒的功夫，她加深了对江玉的印象。
她先入为主，认为江玉是那种爱玩，兴趣很广，家里有钱，朋友很多。
身边，女人也很多的拉拉。
文霜猜测，她的师姐是个拉拉。
她按灭了手机。
“师姐，你谈过对象吗？”文霜问。
她心平气和，模样淡淡，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多突兀，反而是江玉，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红了脸。
“没有！”江玉赶忙道。
她的耳根，脸颊，脖颈已然红透，江玉试图用手掌来降温，可手掌也是烫的。
她想不通自己为何莫名其妙被这个问题弄得脸红，只得囫囵灌了口水，又躲闪着眼神把问题丢回了文霜。
“你呢？师妹，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对象吧。”
“我没谈过。”
文霜心不慌脸不红，自然说的是真话。
不像她这个师姐，好像个小孩子，撒谎时还会脸红。
谈过就是谈过，遮遮掩掩，有必要骗她吗？
文霜：“是没遇到喜欢的人吗？”
担心她撒谎太多口会渴，文霜又把水给师姐满上。
江玉本想说“确实没遇到。”
可盯着文霜倒水时低垂眉眼认真的模样，话到嘴边打了个转，“也不是没遇到。”
“只是，遇到了也不一定会在一起。”
她话语说的不清不楚，文霜却勾勒出一副江玉跪在雨中哀求痛哭的场景。
想象力太丰富的后果就是会胡思乱想。
文霜为之惋惜：“那真是可惜，我是觉得，喜欢就一定会在一起。”
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不管对方喜不喜欢。
她又倒了杯水，把杯子递给江玉时，碰到了她的手。
很烫。
“你的手好冰啊。”江玉下意识感慨了下。
“是吗？”文霜挑起眉，轻轻攥了下江玉的半边手指。
只一下，便松开了。
“确实有点冰。”她神色如常，拿起筷子去夹菜。
“是吧，我的手比较热。”
江玉说完，后知后觉，师妹刚才是摸了她的手吗？
她告诫自己乱跳的心，只是摸手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可心却越跳越慌。
叮咚好几声，不是江玉的心炸了，是二人的手机消息在狂轰乱炸。
“人呢？？？都一点了？实验室里一个人没有？”
“天天只想着偷懒？”
“半小时内都给我过来！”
导师在群里发飙了。
“我就说我刚才怎么心越跳越慌，还有种不详的预感，原来是这老头要发颠。”江玉吐槽了句。
“你吃饱了没？”她又问文霜。
文霜刚来，哪经历过这种阵仗。
就算没吃饱，这个时候也没了吃饭的胃口，她点了点头，二人收拾东西往回赶。
半个小时后。
文霜和江玉匆匆赶到了实验室。
“导师给我发了消息，让我带你做实验，今天先简单给你介绍下吧。”江玉找了件白大褂递给文霜，“实验室目前没多余的，你先穿我的吧，洗过的，很干净。”
文霜点点头，套上白大褂亦步亦趋跟着江玉，听她介绍仪器的使用方法，注意事项。
“我现在研究的课题方向是光催化降解污染物，像亚甲基蓝，罗丹明B，微塑料......”
文霜心思渐渐飘走。
外套很香。
淡淡的柑橘调，早些时候，文霜在江玉的身上也闻到了。
正巧江玉讲完了，二人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
文霜便说道：“师姐，你的香水，很好闻。”
文霜自觉她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偏偏江玉的脸又要发红。
“我喷的不是香水。”
江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文霜：“它叫我不是香水。”
文霜对香水没什么研究，也不怎么用，盯着手中这罐是香水又不是香水的东西满脸疑惑。
“把手伸出来。”
江玉说着，文霜便照做。
她在文霜手腕处喷了一点：“放到耳后搓一搓。”
香气四散涌入鼻腔，文霜皱了皱眉：“好像和师姐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江玉问：“你闻到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文霜想了想，微微俯身，离江玉半米远的距离，轻轻嗅了嗅。
她说：“柑橘味，淡淡的，很好闻。”
闻久了甚至能感受到微妙的醉意，很上头，很喜欢。
但她又很困惑：“所以，为什么味道不一样呢？”
她淡淡的嗓音如同擂鼓击中了江玉的胸腔，她稳住心神，给她解释：“这个香水本身没什么味道，但它可以放大自己的味道，类似扩香。”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信息素。”唇有些干涩了，江玉舔了舔唇，声音染上了沙哑，“你觉得好闻的......其实是我的信息素。”
文霜恍然大悟，原来她喜欢的是师姐的……体香。
她好奇出声：“那我呢？师姐你闻到我是什么味道？”
“没有味道。”江玉说。
文霜有点失望，她低头嗅了嗅，明明有味道，只是她也无法形容。
兴致一扫而空，她将香水盖起来还给江玉。
手伸过去，悬在半空中被握住。
江玉没有把头伸过去近距离暧昧嗅闻，她只是抓着文霜的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喷过香水的腕间。
她松开了手，嗅闻着沾染了她味道的手指。
“没有味道，只有感觉，冷冷的却又很温暖的感觉，像冬日里的太阳。”
江玉从小在这座潮湿阴冷的城市长大，一到冬季，更是阴云密布，太阳是稀罕物。
偶有太阳出没，她必是爬到草坪上晒一整天，舍不得日落前的每一秒。
江玉说：“是我很喜欢的感觉。”
“太阳吗？”文霜喃喃道。
她很讨厌太阳。
太热，太晒，太烫，如同她掌背上还残留着的江玉手指的余温，烫的她莫名烦躁，却下意识起了购买这款香水的冲动，想留住她喜欢的这种感觉。
她记下了这个奇怪的香水名字。
回到寝室后，她自然地购买了一瓶。
寝室是四人寝。
大家刚认识，自然会彻夜长聊。
直到两个室友开始互称“老婆”，文霜才惊觉，原来她们是情侣。
“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她好奇询问。
谁知两人一个比一个吼得大声。
“什么鬼啊？”
“我们俩没在一起。”
“大家就是叫着玩而已。”
“都是好闺闺，怎么可能在一起？”
文霜盯着两人。
沈雪儿在刷视频，手指反复在点评论区。
苏剑月还在嚷嚷，可眼神却频频瞥向文雪儿。
臭情侣的把戏。
文霜趴回了床上，她又翻起了师姐的微信。
正巧看到她发了条朋友圈。
“读研之后果然是会变成酒蒙子。”
配图是宿舍楼下的小凉亭，桌上有两三瓶酒，还有两个小酒杯。
她起身下床，在衣柜里翻找，眼睛瞥到个吊带，犹豫再三还是抓过来换来，又套了个外套，帽子上是可爱的猫耳朵。
她说：“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你们有没有垃圾，可以帮你们扔一下。”
文霜如愿收获了一袋垃圾，心满意足。
她晃悠到楼下，远远看到江玉的背影。她扎了头发，细白的脖颈晃到了文霜的眼。
没看到第二个人。
垃圾桶在江玉前方几米处。
文霜把帽子戴上，她往前走，眼睛略过江玉折起的衬衫袖子，端着酒杯的修长手指......
哐当一声，垃圾被她甩进桶里。
她转过身，视线正好与江玉对上。
“师姐……”她轻轻叫了声，“好巧啊。”
简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