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医院已经与外界隔离,无线防护网包裹住了其方圆三里内的土地。一旦有人想要穿越防护网,哪怕是一只鸟,也会触发警铃,被瞬时电击警告。不理会警告一意突破防护网者,将会被通报,告知警察。
中毒者呼出的气体中可能含汞等其他有毒物质。为及时且充分地排出含毒空气,同时输入净化后的新鲜空气,医院全面启用了新风系统。并增加了高效滤网的数量,提升了滤网等级。
“滴滴——您无权进入。”
已经全副武装的陈竟想要进医院,却被防护网入口的识别系统拦下。
“陈医生,来来,格只物事麻烦煞了!我来帮侬录进去。”从保安室小步跑出一个大爷,抬起老花镜,凑在识别屏旁照着说明书按了几下按键,识别屏旁伸出了一个小管子。然后大爷指着管口对陈竟说:“现在对准这个,吹一记好唻呀。”
陈竟半信半疑地照做了。识别屏立即亮起,显示出呼气中的重金属含量。
“含量正常,信息已录入。”提示音响起。
“好咧呀,侬每趟来还要重新吹一口气,老麻烦个呀,真格搞勿懂咧。”大爷摇摇头,对新鲜玩意儿很不认可的样子。
“嗯,就是麻烦呀,不过特殊情况,咱们先照着做也不碍事哈。”陈竟笑着安慰大爷。
防护网闪烁了一下,陈竟伸手,没有被电击,应该是可以安全通过了,于是大步迈进防护领域。
进入医院后的一路上,陈竟见到的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护面具。医生和患者以防护服的颜色区别:医生为蓝色,患者为粉色。
陈竟来的时候不知道,随手抓了一件白色的防护服,此时显得格外醒目,每一个路过他的人都会多看两眼。
“诶?陈大夫?”一个身着蓝色防护服的女生问。
“哎是是,穿成这样都能认出我呀?不好意思,我看不出来,你是?”
“当时值袁上将夜班的护士。”
“哦是你呀,你不是中毒了吗?怎么这就来上班了?身体怎么样,好了吗?”陈竟很担心,一个中毒患者跑来跑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只是轻微中毒,做了几次治疗,现在好多了。医院正缺人手,我想要帮帮忙。陈医生您要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小护士的声音听上去很有活力,让人放心不少。
“那好,辛苦你了哦。我一定向护士长好好夸夸你!”看到小护士恢复得不错,陈竟也很欣慰,或许这次中毒事件没有那么严重。
陈竟此番前来是要调查患者情况的,于是随便走进了一间病房。
“无关人员请不要进来。”护士说。
“陈竟,总部派来的医生。”陈竟向她展示工作证,护士接过看后,鞠了一躬,站在一旁。
陈竟走到一号床边,随手拿起上面的病床尾卡,看着看着,表情越来越凝重。
“张家树,53岁……三级护理……重度化学性肺炎……都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还只是三级护理?把他的责任护士叫来。”陈竟生气地把尾卡撂回去。
“陈医生,您找我。”
熟悉的声音。陈竟转头一看,“呦,怎么是你?我说你啊,是不是病还没好脑子昏了?重症患者至少要一级护理不知道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还很累,让护士长把这个病人调给别人吧。”
小护士急了,“不不,您误会了,这个病人虽然写的是重症,但吃喝拉撒能自理,精神也很好,所以我觉得不必密切关注他。”
“什么意思,误诊了吗?”
“没有,从检验结果来看,他的血汞检测超标了,肺泡也有水肿,确实是重度化学性肺炎。但没有一点儿胸闷气短咳嗽的症状,所以,可能就是自愈能力极强吧。”
陈竟眉头一挑,觉得很稀奇。
“欸这样的病人确实从没见过,他是不是本来身体素质就很好?”
“就是一普通工人,也一把年纪了。不过这岁数还肯干能干的,身体也不会差。”
躺在病床上的男子对着陈竟笑。他戴着呼吸面罩,看不到整个面部,陈竟是根据透明塑料之后的眼睛中的笑意来判断的。就从这一处来看,眼神清明,也是精神很好的表现。
陈竟点头,“嗯,继续观察。如果情况一直这么乐观,倒是个绝佳的疫苗样本。”
“好的,陈医生。”
口罩下,小护士的笑容无限放大。
陈竟又到别的病房巡视,发现情况都远比这个病人严重。
全身或局部的皮肤溃烂几乎人人都有。咽喉受损导致发不出声,肺水肿引起的呼吸困难是大众的症状。还有不少患者出现了精神疾病,说胡话、躁动不安、活动过度,以及幻听幻视。
有个患者看到陈竟就好像饿狼扑食一般,手指作爪状,面目狰狞地扑上来,死死抓住他。在其他护士和医生的帮助下,他才从他的魔爪下脱身。
“不好意思陈医生,这位患者一直精神不稳定。我们一小时前才给他打了镇定剂,您来之前他一直睡着,但没想到陌生人的闯入会对他刺激这么大。”
“这神经系统也太顽强了,连化学约束都不起效啊。”陈竟非常惊讶。明明从之前的检验结果来看,精神药物的含量并不高,为什么会引发这样的症状?
看来疫苗研发迫在眉睫了,回去得赶紧研究那个病人的血液样品。
傍晚,连轴转了好几天的李萧融实在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轻,睡梦中隐约感觉到肩头有点沉,于是醒了。
“啊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原来是有人给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
“嗯?”李萧融伸了个懒腰,衣服滑落。“是你啊。”又瞟了眼表,“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这话是对你说的吧。”姜宛舒慢慢捡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拍打了下灰,搭在了椅背上。
“我没事,喝杯咖啡就撑过去了。”李萧融揉揉眼睛,又准备打开电脑工作了。
“哎,”姜宛舒把手挡在电源键处。“能不能先别工作,我想跟你说说话。”她很少见地放软了语气,有点祈求的意味。
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李萧融也不忍心拒绝。
“好吧,你说。”他又瘫回到椅背上。
姜宛舒深吸一口气,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说:“我不想当主管了,我要辞职。”
李萧融吃了一惊,突然坐直。“为什么?”
“我没这个能力,我根本就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你也知道不是吗,我都是靠我父亲的。”她垂下头,绞着手指。
“不对,”李萧融手抵着下巴,摇摇头。“如果是这个原因,你早就辞职了,何必等到现在。姜宛舒,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跟我还不能说实话吗?”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是长久的寂静。
李萧融也不催促她,静静等待着。
“魏然……她来找我了……”
“找你做什么?”
“她叫我……‘赶紧退出,不要再做了。’”
“为什么,她不是从不参与你的事?”
“我也觉得奇怪,她说什么……是为了爸爸和弟弟好……也是为了我好。如果不退出,我们都会很危险……”
“‘我们’?是指你们三人?”
“嗯。”
“那为什么不让姜磊宸退出?这么说来,他不是也很危险?”
“我问了,‘凭什么磊宸不走让我走?’,她说‘弟弟不在漩涡中心,但你在。不要让大家为你负责。’我让她说清楚点,但她再不肯多说一句了。”
“你父亲知道吗?”
“她特别告诫我不能告诉他,否则我想他也一定会问个清楚的。”
李萧融靠回椅背,吸了口气。“那你怎么想?最近,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
姜宛舒摇头。“没有。勒恒投降了,最大的危险已经解除。除了战后的中毒事件,也没什么值得担忧的了。”
李萧融的指节从眉心刮到鼻梁,让微微的酸痛缓解疲倦。
“辞职吧。”
“什么?”
“我也不能确定魏然说的是真是假,她这个人……我一直觉得很怪。所以无论如何,至少不能拿你的生命开玩笑。如果她是认真的呢?”
“可她都不肯告诉我真相!”
“也许有难以启齿的理由,你不了解她,我也不,她肯定不想让你知道。”
“那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这些年我兢兢业业,付出了那么多,现在突然甩手离开,算什么?别人会怎么想我?”姜宛舒情绪激动。
“我会给你找好体面的理由的。”
“我要的不是体面!”
“宛舒,”换了个称谓,温柔的语气让姜宛舒有点不适应,但也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我理解你。带着这样的背景,作为主管,要是别人,肯定就把自己当太子公主,嚣张骄横,颐指气使。但按你的性格来讲,特别不容易。
从我认识你起,你就是一个很有气性的女孩。只要是你在意的方面,都不甘落于人后,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努力争取。从小时候到现在,你都好像憋着一口气,我不知道是因为……压抑,还是倔强。
还有夹在我们和你父亲之间,很多时候,你也不好抉择。但我说过,我和陈竟是一定不怕被得罪的,你完全无需考虑我们的感受。不过我知道,你还是不能做到。你太善良了。
你雷厉风行的样子很酷,但也一定不轻松。你不是神,不需要什么事都处理好。我希望你能交给我们一点,让我们分担一点。我希望你相信我们,听我的话,好吗?”
姜宛舒低下头,抿着嘴,眼泪还是没出息地掉了下来。
李萧融扭过头装作没看到,给她一点时间整理情绪。毕竟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么多真心话,连他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太自在。
“什么啊……把我说成什么了。相处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哪一次不是信任着你们……我要是不相信你们……还能相信谁。”姜宛舒鼻子齉齉的,自成年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
李萧融移近椅子,轻轻拍拍她一耸一耸的肩。
“好了好了,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门外正好路过的陈溜溜听到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