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把温云的骨灰盒抱在怀里,跟当年抱她似的,生怕碰坏了。纳雍一中的老槐树又开花了,雪白的花瓣飘到他肩膀上,可他再也听不到有人笑着说“槐花香真好闻”了。
温云走前一个月,脑子已经不太清楚,却偏要逼着他在病床前发誓。“肖云,你听着,”她抓着他的手,劲儿大得不像个重病的人,眼睛亮得吓人,“我走了以后,不准哭,不准耷拉着个脸过日子,更不准跟着我走!你得活着,好好活着!”
他当时哭得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点头,她却不依不饶,非要他一字一句念出来:“我肖云,保证好好活着,替温云看遍全世界,不准死。”他念得结结巴巴,眼泪掉得止不住,她倒笑了,伸手擦他的脸:“乖,这才对。”
她还留了个笔记本给他,封面是她画的老槐树,笔都握不稳了,线条歪歪扭扭的。“这里面是我想去的地方,”她把本子塞他手里,“你替我去,每到一个地方就拍张照,回来……回来给我看。”
温云走后,肖云把自己关在“云影”照相馆里,整整一个月。墙上贴满了他俩的照片,从纳雍一中穿校服的样子,到出租屋里挤着看电影的画面,每张都笑得傻乎乎的。他抱着那个笔记本,手指头摩挲着封面的槐树,眼泪掉在纸上,把墨迹都晕开了。
直到有一天,他翻开本子,第一页是温云的字,清清爽爽的:“第一站,云南大理,看洱海的日出。”他忽然想起,她以前总念叨,说想去看海,想看太阳从水里爬出来,想把那些没来得及看的风景都看遍。
他咬咬牙,收拾好行李,揣上相机,再把温云的照片塞进包里,出发了。
大理的洱海是真好看,日出的时候,金色的光洒在水上,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肖云站在海边,举起相机“咔嚓”一声。他对着照片小声说:“温云,你看,日出比咱们想的还美,早知道当初就该带你一起来。”
之后的日子,他就照着本子上写的,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跑。去了成都锦里,红灯笼挂了一整条街,小吃摊的香味儿飘得老远;去了敦煌沙漠,漫天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晚上的星星亮得像撒了把碎钻;去了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冰雕冻得人手指头发麻,他却想起她要是在,肯定会缩在他怀里喊冷;还去了厦门鼓浪屿,海浪拍着礁石,咸腥的风里都是夏天的味道。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拍好多照片,晚上回住处就一张一张理,对着照片跟温云唠嗑:“温云,锦里的糖油果子真甜,可惜你没尝到。”“温云,沙漠的星空能看到银河,你肯定喜欢。”“温云,鼓浪屿的猫都不怕人,你要是在,肯定要蹲那儿摸半天。”
他脸上的笑渐渐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的。照相馆的生意也慢慢好起来,他把那些照片挂在墙上,取名“云的足迹”,来拍照的人总问这些照片的故事,他就笑着讲,讲他和温云的事儿,讲他俩没来得及一起看的风景。
一年后,他终于走到了本子上的最后一站——西藏拉萨。站在布达拉宫前,天蓝得像洗过一样,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他举起相机,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
晚上回客栈,他手抖着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原以为会是另一个地方的名字,没想到上面写的是温云的字,墨迹有点模糊,像是写的时候哭了。
“肖云,等你看到这页,应该已经替我把全世界都看完了吧?是不是特好看?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做到。”
“我知道我走了以后,你肯定得难受,得想我,甚至可能不想活了。但我不准你这样!你是我拼了命也要护住的人,你得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我哪儿是真要你替我看世界啊,我就是想让你好好的,去吃你爱吃的火锅,去开咱们一直想弄的照相馆,要是碰到合适的人,也别委屈自己……别总惦记着我,我会难过的。”
“肖云,答应我,好好过余生,不准死。我在天上看着你呢,看你笑,看你开心,等下辈子,你再带我去看遍全世界,好不好?”
“爱你的温云。”
肖云盯着本子上的字,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他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却没哭出声。他知道,温云在天上看着呢,不能让她失望。
他把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对着窗外的星空轻声说:“温云,我答应你,我肯定好好活,替你活,活得开开心心的。下辈子,我一定带你走遍所有地方,再也不跟你分开。”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西藏特有的清冽,好像是温云在摸他的头。肖云笑了,笑得像当年在老槐树下那样,眼里有星星,有阳光,还有对往后日子的盼头。
他知道,温云没走,她一直都在,在他拍的每一张照片里,在他走过的每一条路上,在他往后的每一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