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羡屿回到庄园已临近傍晚时分。
天际的火烧云红得发黑，紧密地凑在一起遮住灰蓝色的天空，车辆驶进雕花铁质大门的下一秒，庄园内亮起大大小小的灯。
死寂的山在此时像是注入生命力。
管家迎在了大门的位置，等车平稳停在不远处的草坪时，他走了上去，弓着身子打开车门。
季羡屿下了车，轻轻地瞥了管家一眼。
管家立即开口：“是关于嘉裕少爷。”
他走在季羡屿身后，两人走了庄园。
等季羡屿坐在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后，一旁的仆人迅速沉默地将托盘里的温水与茶水放在了他左手的小几上，再退回了厨房。
他倚在沙发上，接过管家递来的平板，点开视频扫了两眼就将平板随意地扔在了桌上。
“啪——”
金属撞击石制桌面的脆击声在空阔的空间乍起，年迈的管家呼吸不由得停滞了刹那，背脊僵硬了一刻后恢复正常。
他语气很淡，询问管家：“这是他打伤的第几人了？”
“第十二个了。”管家咽了咽嗓里的唾液，：“这位教练脾气好，在水里被嘉裕少爷打伤了几次也忍着，直到今下午嘉裕少爷玩水玩高兴了抢走教练的泳帽捂住了他的鼻息，直接将他捂晕在水池里，好在保镖赶来的及时，才将人送进医院抢救。”
“哼。”季羡屿冷哼一声。
不知道是对这位可怜的教练的惋惜，还是对季嘉裕的恼怒。
从十二年前海里的那场事故之后，季嘉裕的神经就出了问题，智力停留在了7岁的年纪也丧失了痛觉。
从医院抢救回来就日日吵着要去海里游泳，趁人不注意就往水里面跳，好几次险些溺水，季羡屿无奈只好找教练教他游泳，可季嘉裕性格实在恶劣，只要有教练待在水池里他就会想方设法地将他们脑袋往水里凑，直到教练缺氧才肯松手。
他们的父母早亡，仅有季家老爷子将俩兄弟抚养成人，季嘉裕又是个小的，格外宠溺，在家里除了会畏惧季羡屿，其余时间都是横着走路。
“这小子现在在哪儿？”
“还在室外的泳池里，现在保镖正守着他，但保镖们也不敢凑近泳池。”
管家走到季羡屿身侧，将茶几上的温水递到他身前，询问：“还需要给嘉裕少爷重新找个游泳教练吗？”
季羡屿轻呷了口水，眼睫微微翕动，视线停留在桌面的平板上。
平板里俊俏的少年眼里全是恶意的童趣，一只手撑在泳池的挂梯上，一只手死死扣在教练的脖颈处，往下压着。
即使智力有问题，可他的身量还是跟着时间的流逝长成了成年人健壮的款式，肌肉虬结的手臂还带着几分青涩的气息。
他莫名想到了下午遇见的少女，名字叫......
九泠？
她的力气似乎也格外大。
在泳池里，她钳制住他的腰间时，他感觉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机械手臂一样，坚硬又有力。
季羡屿将水杯放到桌面站起身，弯腰拾起平板后再进度条上滑动了两下，“找几个人把他看住，这几天别让他下水了，教练的事情你看着来。”
“是。”
管家心里默默叹气，退出了客厅。
客厅的水晶吊灯被窗外的夜风吹得伶仃作响，季羡屿往二楼的书房走去。
吧嗒——吧嗒——
亮堂的阶梯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一双轻巧的脚趿着黄色拖鞋往下跳动。
一会儿往下跳一层阶梯，一会儿跳两层。
等到了单元门口，直接从第五层台阶上一跃而下
双手朝天呈倒八字举着，九泠完成一次优美的跳跃！
下午办公室那个叫季总的男人让他助理给她转了一万块钱，她现在十分高兴。
她还是第一次在人类世界挣到钱呢，这说明她现在离成功型人鱼也不远了，毕竟水琦阿姨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一万。
成功型人鱼就应该得到奖励！
听懂掌声！
临近开学，原本冷清的校园外街也纷纷支起了小摊。
水琦为了保证九泠的安全，特意在校外靠近警局的位置给她租了个间套一的公寓。
公寓离小吃街只有两三百米距离，等她走到小吃街的入口，抬眼望去全是五花八门的亮闪闪的招牌。
男男女女的喧嚣声混杂着丰富而又凌乱的气息钻进她的鼻息，她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得跟个小灯泡似的。
之前上课时她就听同学说校门口有位阿姨卖得章鱼小丸子特别好吃，每次来买都需要排队，但现在还没有开学，人应该不多。
可等找到摊位时，还是有乌泱泱的一群人围在周围。
九泠仰着脖子，踮起脚对着人海数了数人头数，等数到20之后她就歇了心思，转身往公寓方向走去。
脚刚跨出去，她就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招呼声。
“九泠？”
顺着声音望去，她看见了声音的主人。
好像是她的同班同学，名字叫......南斐？
南斐与两三个年轻男人坐在摊边的木桌上，桌上还摆着三四盒章鱼小丸子。
霓虹灯与发光的店招照耀下，盒子里圆润的章鱼小丸子还冒着白色的热气，浅棕色的木鱼花点缀在小丸子上，随着人来人往带起的风飘来飘去。
南斐此时一只脚压在凳子脚上，一只长腿微微朝着她的方向耷拉着，黄色的灯打在他侧脸上，眉毛微微惊讶地上调，金棕色的眼瞳映入暖黄色的光线，嫣红的唇瓣似张非张。
九泠的视线从他的脸转移到他手里的木签上。
细细的木签顶着婴儿拳头大小的章鱼小丸子，小丸子被他咬了一口，露出白腻的面粉及紫红色的章鱼肉段。
它好香啊......
九泠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嗓里的唾沫，对着南斐挥了挥手。
“你好。”
南斐也注意到了她视线的重心，嘴唇闭上，划出一道似有似无的笑意，“你也来买章鱼小丸子？”
九泠点点头。
“但人太多了，我下次再来吧。”
“没事，我这儿多买了几份，你要是不嫌弃坐下来尝尝？”
南斐笑着看她，露出温和的神态，金棕色的眼眸下垂，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站在不远处少女露出的小腿与脚趾。
或许是低着头的原因，优越的眉骨投出短短的阴翳遮挡住他的眼瞳，而眼瞳里迅速闪过一道猩红。
“啊？”九泠看了看他身边的几位面生的男人，看样子应该不是同班同学,"这不太好吧？"
美人鱼虽然有人身，但是还是保持着动物的本能，喜欢找到安静安全的地方，独自进食。
“没事他们不会介意的。”南斐将头转向身侧的男人们，询问，“介意加个人吗？”
坐在他身侧的男生笑着站起身，“我们哥几个不喜欢吃着甜不拉几的东西，既然找到你同学陪你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那几位男生笑着对九泠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快来吧，不然东西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南斐对着她招了招手，语气诚恳：“你看桌上还有那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还需要麻烦你帮我一起解决。”
九泠这才往桌前走去，坐到了南斐的对面。
南斐收回左侧放在椅子上的手，将身前的一盒章鱼小丸子推到九泠面前后，又接着起身挤进人群，等他出来时手上多了两根竹签和一双筷子和一个塑封的塑料小片。等他坐回位置上将手上的东西全部放在九泠跟前时，她才看见塑料小片是未拆封的一次性手套。
她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干巴巴的说了句谢谢后，拿起了筷子。
用筷子艰难地夹起一颗小丸子，九泠凑到跟前拿鼻子嗅了嗅，差点将木鱼花吸进鼻子里时她才罢休，转动筷子往嘴里送。
人鱼没学过物理，不懂摩擦力与重力，才刚一张嘴，就听见啪的一声，章鱼小丸子掉到了桌上，或许是桌子不平，它还在桌上滚出了一条酱料的痕迹。
九泠：“......”
“噗嗤。”
九泠抬起头，就看见南斐忍俊不禁的笑脸。
或许是他觉得太无礼，撑起手肘将额头抵在手掌低着头，轻笑了两声后才抬起手来。
九泠微眯着眼，能瞧见男人眼尾嫣的眼角染上了水润的泽痕，在灯下像是闪耀的钻石黏在他眼尾上般。
妖娆。
是的，他给她一种狐狸精的感觉。
明明之前在学校上课时，她偶然瞥见他只会觉得他是个温润平静的男生，就像深夜后的海水般平淡。
桌上的章鱼小丸子还在往外滚动，在即将掉到地下时她用手里的筷子一把插-了进去。
球内顷刻间飞溅出滚烫的汁水。
星星点点的汁水粘在了她的手背上，可她没有动，而是歪着脑袋盯着南斐。
问：“你在笑什么？”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有时候她见到陆地上的人类捡到五颜六色的贝壳后惊讶地大呼小叫时她都不会取笑他们，那她就掉了个章鱼小丸子，南斐就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人类都是没有教养的吗？
她有点种-族-歧-视了。
南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骨节擦拭掉眼尾的泪水，再从桌面抽了两张餐纸，一张自己拿在手里，一张递给了九泠，问道：“我听说你期末考试挂了五六科？”
“哪有五六科,这简直就是造谣，是对我人格的污蔑！！”
九泠狠狠地接过纸巾，在手背上擦了擦。
她也不打算用筷子了，将身前的塑料小片撕开，她带上手套，从纸盒里舀出一颗热乎乎圆滚滚的章鱼小丸子往嘴里放。
刚咬上一口，鲜美的滋味从舌尖迸发出来，她餍足地眯了眯眼，就听见对面说。
“我这有复习资料你要吗？”
南斐好整以暇的托着下颌，笑眯眯盯着九泠，“刚好是开学补考的试卷哦，只要你做了试卷保你考过。”
这么好心？
九泠将剩余的小丸子一口包在嘴里，左边嚼嚼，右边嚼嚼。
对面男人眼里的笑意更浓。
等她嚼完吞进肚子里，才开口，“说吧你要多少钱。”
九泠虽然不和班上的同学交流，但她会刷大学论坛，经常看见有人发帖说什么有偿替考，有偿代课啥的。
南斐摇了摇头，“不要钱。”
“那你要啥？”
九泠眉毛一高一低盯着他，手慢慢爬向另一颗章鱼小丸子。
南斐垂下眼睫，盯着她的手，“要你以后每天帮我买章鱼小丸子。”
咸鱼vs甲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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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人鱼吃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