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文屿兰就再也没有跟楚宴安的朋友们一起出去过。
每次再碰到的时候,她就用各种非常“正当”的理由拒绝。
但拒绝也不能太过明显,以免像上一次宋淳熙那样的“打抱不平”。
是以在拒绝一两次后,她就会转换别的理由,然后顺势邀请一下。
“额,我现在要去喂公园里的小鸟,你们一起吗?”
文屿兰拿出包里常备的鸟食问道。
这么突然的邀约,又不是很熟,自然没什么人去——不过楚宴安倒是每次会应。
“你为什么会喜欢小鸟呢?”
在一次走去的路上,楚宴安笑着问她。
阳光漫撒在林荫道上,看着身旁的人,文屿兰突然觉得他美好得好像是电视剧里的画面。
被问得回过神来,文屿兰只能挑挑拣拣地回了一句。
“没有为什么啊?小猫小狗都有人喂,小鸟也应该有人喂啊”
“那倒也是”
楚宴安双手插兜,笑着看了她一眼。
“不过你好多次都说要来喂小鸟,我还以为你除了读书就这一个爱好呢”
“噢……”,文屿兰有些尴尬。
“也不算吧,只是放松一下,我的爱好应该是种树,小的时候种了很多,可惜长有些大后都被砍了”
“为什么被砍呢?”
“因为那是租的房子啊,房东收回的时候要恢复原样的”
走到平常喂食的地点后,文屿兰拿出了包里的鸟食,分了一把放在楚宴安的手上,然后就走过去蹲在地上。
一只只小鸟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手边。
文屿兰以为这样的闲聊是聊完就过的,却不料在第二天的下课时分,她又看见了楚宴安。
他等在教室门的走廊对面,一出门就可以看见。
慵懒的身影很是引人注目。
文屿兰原想随便打个招呼走的。
没想到楚宴安见她出来后,便也直起身走到她的旁边和她并行。
“嗨,你怎么在这?”
文屿兰没话找话,心中哀叹逝去的独处时光。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楚宴安却颇为兴致勃勃道,“我想你会高兴的”
文屿兰刚想开口拒绝,余光瞥见宋淳熙和那天几个跟在她身边的人,又只好点了点头,“好啊,去哪呢?”
“暂时保密噢”,某人调皮一句。
文屿兰无语,但也只能跟上。
从校门口往市中心步行一阵后,一座幽谧静美的庭院别墅出现在了面前。
楚宴安站定,将铁闸门打开。
“你带我来这干嘛?”,文屿兰拧眉,很是不解。
“你不是喜欢种树吗?”,楚宴安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轻推着文屿兰的肩膀入内。
“这是我家,你种在这的话就可以一直长下去了”
被推着进到庭院的文屿兰很是震惊。
毕竟她也是随口说说而已,却没想到楚宴安如此重视。
有些愣住,想起现在拒绝也没用后,文屿兰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那你有树苗吗?还是需要我去买呢?”
“我准备好了”,楚宴安笑着,非常真诚,“是雪松,我想和你一起”
文屿兰的笑容有些卡住,幸而楚宴安反应过来。
“噢,不是,我的意思是第一次我想和你一起种,下次就你自己选……”
“好啊”
文屿兰闻言,笑容才又展开,点了点头应下。
对于以后回到这看自己种的树她没期待,但种下以后,不管多久,只要她想,就能远远地看一眼它的存在,那便是值得欣喜的期待。
像是也想到了以后,楚宴安在和文屿兰一起挖坑的时候,笑着转头看她。
那距离有些近地,他的眼睛亮着。
“我真希望你可以每天看着它长大”
文屿兰直觉这话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可能是心有些乱了,不知该回什么的人只能笑着打个哈哈。
许是那表情太过敷衍,楚宴安倒是认真起来。
“我说真的,如果你能每天见证它的成长就好了”
文屿兰有些无奈了,“我是很感谢没错啦,但怎么可能每天看嘛,偶尔来看一下就很好了”
“你可以过来住啊,这边也有空房间……”
要不是楚宴安长得不差,人不也算油腻,文屿兰高低没这耐心——换个普通点的人来,还真有那种被骚扰到窒息的感觉。
鉴于楚宴安背后的“粉丝团”,心情有些不耐的文屿兰只好半真半假地“威胁”。
“你就可劲说吧,我说不过你,以后玩你的孩子赚回来”
她一铲子用力挖好最后一下。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楚宴安闭嘴,没想到他却好笑地看了过来。
“你舍得吗?”,然后看了一眼她的腹部。
文屿兰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
基于那张脸很符合她的喜好,文屿兰有点好感,但说不清是宋淳熙还是其他原因——她并没有希望任何发展。
毕竟她的人生本就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位置。
于是文屿兰只是挑眉。
“你现在舍得我就舍得,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说罢,她便认认真真栽树,用手捧土。
楚宴安无言,只能甘拜下风,也拿起铲子盖土。
一起种下了象征友谊和尊重的雪松树苗,期末考试也随之而来。
文屿兰考完最后一科,走出教室,就又看见了靠在走廊墙壁上的人。
“楚楚,你怎么会在这?”,她走了过去。
“我在等你啊”,白皙的人笑着。
“怎么?”
“你这是最后一科了吧?”,楚宴安微笑。
“放假有什么安排吗?”
文屿兰听着这话就像是要邀请自己的样子,思绪一敛,只拉着书包带子。
“嗯,我要去比赛噢,全美建筑设计大赛”
“设计大赛?那不是明年六月份才开始的吗?”
“平常的联赛是六月份”,文屿兰解释,“但还有一种闯关赛——这种是不限时间的”
“所以你要一个州一个州比过去?”,这貌似超出楚宴安的预料,他很是震惊,“我以为你比较倾向于保守的……”
“额……,我也并没有很想——如果输了的话,会很丢人吧”,文屿兰道,“不过,这是老师应下的赌约,我也想努力看看的”
一说起赌约,楚宴安倒隐约有些记起来了。
年初的时候,听说东区有所知名大学来挖建筑学院的院长,说是呆在这小地方有什么前途?也没啥好苗子可以传承。
气得院长就和那人吵了起来,然后订下赌约。
扣除地区发展的差异,还有一个就是,他们现在的学校亚裔较多,这样被嫌弃的话,倒不光是想排名亦或是成绩的争气,也有捍卫尊严的必要。
院长让文屿兰参加闯关赛,并且把东区那所学校放在最后一位挑战,其意味不言而喻。
楚宴安虽然长相身材都偏西式,但身上也有亚裔血统。
如果文屿兰这个纯亚裔能够争胜的话,不免与有荣焉。
是以他笑了起来,眼里亮亮晶晶,“你肯定可以的”
文屿兰被如此眼神注视,倒不好意思起来。
有些尴尬地,她抿了下唇,只微微一笑。
顿了一下,她看向人已经走的差不多的走廊,作势欲走,“要一起吃个饭吗?吃完饭我就要出发了……”
“你这还是第一次邀请我共进晚餐呢”,楚宴安也站直身体,笑着看她。
“不过这听起来像是最后的晚餐,还是算了,我就等你——”
他凑近文屿兰的脸庞,眼睛亮闪。
“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吧!再一起吃晚餐”
楚宴安一个大喘气停顿,害文屿兰把前面的“再一起”听成了“回来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吧!”
喉咙有些干涩,有些晕乎的文屿兰只下意识抬了下嘴角。
“好啊”,她点了下头,
“回来的时候我再和你一起吃吧”
说罢,扯紧书包带子的人挥了挥手,“再见”
“一路顺风”,楚宴安也挥了下手,风清云霁地目送。
一切都仿佛那么美好。
文屿兰的出战果真如楚宴安所佑地一帆风顺。
在她挑战第五个州的时候,她的账号火了。
虽然每次的页面只有简简单单的自己,和每个大学大门合影,及后面再发一张站在台上的获胜照片……
但,那可是挑战赛!
看热闹谁不爱啊?
而且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败绩。
是以,虽然建筑设计也不算大热门,文屿兰也仅仅是个成绩优秀的普通大学生——但她还是渐渐引起了一定层次的全网关注。
不得不说,文屿兰是有些锐气与实力的。
她从西区的学校一路闯到东区,其中的艰辛和日夜自不必说,但得赖于一定的天赋和她非常想要一件盔甲的缘故。
直至本次比赛的最后一关,纽约州浮本学院——这里就是当初想要挖走老师的那所学校。
她还是没有输过一次。
别的不谈,反正这抗压能力杠杠的。
照例在浮本学院大门前给自己拍了张照上传后,文屿兰往酒店方向走去。
她到的时间有些晚了——大概**点的样子。
寒风呼啸,匆匆拍张照片,有些蜷缩着走的人疾步快走,想早些回酒店休息。
却没想低头走的时候,原本空荡的街道突然缀了两三个人在身后。
文屿兰大感不妙,却也只能加快脚步。
果不其然,不一会,几个人围住了她,手上还拿着刀子。
这可不是在学校那样的欺负。
文屿兰不由地捏紧了口袋里电击棒,很是紧张。
“呦,这里有只小鸡崽”
一个看似为首的人道,他旁边、文屿兰身后的一个人也诘诘地笑着,颇显阴森。
不知所图,文屿兰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动手为妙。
略想想又觉得难以操作,只好安静地站着。
“抓住他”,为首的那个人道。
万幸的是,英文中的称谓有男女之分,电光火石间,文屿兰突然意识到他们把他当做男生——是了,因为天冷,她把卫衣帽子戴着。
个子不高,穿衣也是很基础的保守款,自然像个男的!
那么,文屿兰顿时想出了打算。
她矮下身子从包围中跑了出去,然后把钱包里所有钱掏出来放在地上,疯狂地转身就跑。
跑了好久,终于将人甩脱后,文屿兰靠坐在路旁的一棵树下,直喘着气。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一个高大的人影覆盖了下来。
逆光的身影令人看不清来人面上的神情,但文屿兰看清了那人身上穿的警服。
如同神祇。
正欣喜间,文屿兰想爬起来求助。
却不想那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掏出一把匕首。
一下就将她撑在地板上的手给扎了个对穿。
“啊”,文屿兰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赶忙起身躲避接连挥过来的匕首。
但筋疲力尽之际,又怎么能躲得过呢?
意识最终模糊的时候,文屿兰始终也不明白。
那个人是谁,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
说不得幸运还是不幸。
足足被扎了几十刀的文屿兰居然没死!
不过遭受到重创的她手上脚上身体里都留下了一点后遗症——虽然看起来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她几乎不能跑步,也不能做精细的活——更别提绘制设计图这种高精度的工作。
第二天的比赛,文屿兰自然没有参与,对方不战而胜,成为冠军……更可笑的是,当天早间新闻还发布了纽约州上一季度平安季度的推文。
呵,真是讽刺!
有关注最后一场比赛的人数不少,刚开始他们以为文屿兰怯战,还好好嘲讽了一番,但后来发现真相后,却不免震惊唏嘘。
一颗流星,还未升起却已坠落……
老师飞过来看了她一眼后,又返回学校,他气冲冲地想要联合学校为她讨回公道。
而网络上也有很大一部分压力,逼迫着纽约州做出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文屿兰一路由西到东,跨越整个国家啥事也没有,最后却在这里几乎被杀死了呢?
不过那些对于文屿兰来说都不重要。
那的确不重要。
因为她已经生不如死了。
稍微好一些后,文屿兰就离开医院躲了起来。
她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再流泪了。
找到真相对她开始并没有意义,就像被夺走的贞操无法复原那般。
她光明的人生怎么也回不来了……而她也,没有再重新开始的勇气了。
冰冷的湖水里,浸泡的是她的灵魂。
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式,是因为文屿兰小时候溺水过,她也非常惧怕,如此便无法后悔。
不幸的是,不知何时赶来的楚宴安将她拖了出来,还做了心肺复苏。
文屿兰一睁开眼,看见的又是这个肮脏的世界。
她的眼看了过去,无波无澜。
可不晓得为什么,在看到楚宴安那担心的眉眼时,她的眼泪就溢了出来。
“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像是呜咽。
哭了许久,她的委屈也慢慢扩散。
“从小在外婆家,我就没有自己的房间,他们又喜欢戏弄我,我只能躲在床下,或是在台阶上做作业……建筑,应该是一个最令人舒服的地方”
文屿兰几不成声,眼泪也一滴滴落下。
“可是我连这点用处也没有了”
“不会,你怎么会没用呢?”,楚宴安和声细语,轻柔地将躺在地上的文屿兰拥入怀中。
他的唇吻在她的额角发髻,“你那么厉害,把全部的关都闯了过来,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了……而且”
楚宴安顿了一下声色冷冽,却很是坚定。
“不光是我们学生,校长和老师也带着法律学院一起来为你讨回公道——伤害你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文屿兰闻言并没有感到欣喜。
她想哭的是她的未来,楚宴安却以为她在觉得冤屈。
是的,她是觉得冤屈,但更令人绝望的,是她的理想破灭——她并不想找任何人报仇,只想以死来纪念这浓烈的悲伤。
但楚宴安的关爱是好心,就算她并不在乎那公道也要接住。
是以浑身湿漉漉的人勉强点了下头。
“嗯……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