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星星》 第1章 第 1 章 那是一个凉爽的秋季下午。 阳光明媚,清风送乐。 空气里弥漫着热烈而又清新的青草气息。 正值下课,草坪上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簇簇年轻男女,或讨论,或欢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不多时,一个身材中等、样貌偏古典圆润的年轻女性从教学楼走了出来。 女人普普通通,穿衣打扮也如同学院派般保守,看上去就是个“原汁原味”的亚裔人士。 按理说,这副模样在这白人土地上应该是格格不入的,但因为身处国际学校,所以状况还好的文屿兰打算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要说她这运气也是有够衰的。 本来一直选修的通用美学鉴赏,简简单单,轻松过关。 没想到这学期选课的时候网络卡得半死,落了个古希腊建筑学——她现在连不同时期庙宇门柱上的花纹都要识记辨别,学得兼职一个头都两个大了。 正苦恼间,穿过草坪的时候,一只球直直地朝她飞了过来。 球的旋力很大,认真走路的文屿兰直接被砸了个趔趄,一下子扑倒在地。 “呀!真不好意思,你还好吗?”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脸庞隽秀的年轻男性跑了过来。 颇为不好意思地,他想扶起文屿兰,却一下被文屿兰躲开,只好又尴尬地站在原地。 “我没事” 站起来的文屿兰很快收好了自己掉落在地的包和书本,然后低着头往前。 “等等”,那位年轻男性出声阻拦,然后绕到了文屿兰的前面,微微露出笑容,且声音柔和。 “我很抱歉刚刚不小心砸到了你了,如果可以的话,让我请你一杯咖啡以示歉意吧!” “不用了,谢谢” 文屿兰盯着他的眼认真,然后移开了视线。 她有些不悦了。 这个人,明明是他撞到了她,最后却要她跟他说谢谢? 那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种影响心魂的魔力,且她的拒绝也如此决绝,以至于令人不由沉浸在它波澜当中的人,难以生出反抗之心。 好在年轻人只怔愣了一下就恢复过来,他挠了挠头仍是笑着,“好吧,那真是……” 没等他说完,文屿兰便一低头径直走了,只留下那年轻人在原地无措。 这尴尬的经历并没有在文屿兰的记忆中留下很多印象。 不曾想没过几天,他就给她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 再次见到楚宴安,是在一节公修课上。 这次的课就是文屿兰深恶痛绝的古希腊建筑——她需要做很多笔记。 一般文屿兰都会占据第一排的中间位置,睁大眼睛看大屏幕的讲解。 只不过这次的好位置却被楚宴安给占去了。 但公共课嘛,座位都是随意的。 见状,文屿兰只好舍弃了一贯的位置,坐在最末尾的角落。 在她看来,这也是最稳妥的处理办法…… 但,文屿兰错就错在没预料到台上的老师居然还会找她! “呦!我的课怎么突然来了大帅哥?你是陪女朋友来的吗?我的得意门生又去哪儿了?” 公修课老师的大嗓门在阶梯教室内回荡,简直振聋发聩。 讲真,如果有个捧场王,而且的确看得出来是真爱学习的捧场王,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有些呆愣,也还是不妨碍成为自己的得意门生的。 毕竟课堂氛围和老师的威信能在与之互动的过程中推进,还带来成就感——是以大多数老师都挺喜欢文屿兰这种学生的。 那么自然,没看到得意门生,这课,也暂时不会上的。 原本不想吸引注意、但还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文屿兰只好果断举起了手。 “老师,我在这……”,她暂时还没想好借口,一下有些犹豫。 前头的楚宴安也看了过来,他似乎猜出什么,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座位。 “噢,原来这座位是你的嘛!不好意思呀” 随后他转向老师微笑。 “老师抱歉,我是因为好奇您的课才来的噢,很多同学说很有收获,我刚好感兴趣,也想多了解了解,拓展自己,请您不要介意” 楚宴安说着,立刻起身让了开来,显然是想把那个座位还给文屿兰的。 “哈?真的吗?” 上首的老师闻言惊奇,没说什么,倒是随意和他调侃了几句,然后招呼文屿兰上前。 为了避免场面尴尬,无奈之下,文屿兰只好赶紧收拾东西上前,然后坐了进去。 楚宴安在她坐下后,也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他还试图想要道歉——但文屿兰那旁若无人的认真态度打退了他的想法,于是他只好在一旁也认真听了起来。 艰难结束课程后,文屿兰收拾好东西想尽快离开。 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这个之前砸到她头的人是冲自己来的。 “等等文同学” 果不其然,年轻的人开口,然后微笑。 “嗨你好,嗯……我姓楚,名宴安,我们前几天见过的,因为我和朋友打球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你了……” 楚宴安说话有些温吞,却是一顶一的翩翩君子模样。 其实不用他的自我介绍,文屿兰也认得这位经济管理学院的有名人物——有钱有颜还有风度。 擅长记忆的她能够很清楚记得绝大部分事情,甚至有的时候想忘也忘不的那种。 但她深谙装呆的好处,于是只微微皱起了眉头,略思索了一番后颇为不解。 “啊我记得,但那时候我们不是都讲清楚了吗——你道歉,我也接受了,所以现在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歉意,没有别的意思……” 楚宴安试图解释,不过当他发现那打动不了眼前的人后,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泄气。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好坦诚。 “不晓得你对朋友的定义是什么,我的定义就是随心而动,我觉得你很,额,我不懂怎么说,所以我……” 这般说着,楚宴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文屿兰便帮他补充完整。 “所以你是感兴趣想了解一下,然后再看情况要不要和我做朋友对吗——因为上次的事?” “虽然被你一讲有些奇怪,但,我的意思就是这个”,楚宴安抿了下唇,大大的鹿眼旋即含笑看她。 “嗯……”,沉吟了一下,而后文屿兰微微一笑,“那很抱歉,我有很多事需要做,没有时间噢” 她的笑容转瞬即逝,然后拎起包就要走人。 这个人想要怎么做是他的事,而她要做出的什么决定也是她的事。 总不可能他想跟她做朋友,她就必须得接着吧? 天底下没这道理! 电光火石间,楚宴安也get到了这一点,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绅士得让开了路。 “抱歉,我不会再打扰你的” 楚宴安倒是说到做到,没有继续打扰。 但他没动静,可不代表文屿兰的生活平静下来。 前面说的,楚宴安是经济管理院的明星人物,这意味着他真的像出众人物般拥有粉丝团、爱慕者那般奇幻--明明只是她与楚宴安的事情,但没过几天后,文屿兰却被堵在了厕所。 华人也有华人的圈子,尤其是在异国他乡,同样的种族一般都群居而存。 虽然他们所在的这个学校是国际学院,但因华人的比率很高,人名常用的也都是汉语,环境和唐人街的样子相似——都直接称为“小唐人”的。 文屿兰认得带头的那个女生,貌似是音乐学院的院花宋淳熙来着。 文屿兰刚从卫生间的隔间出来的时候,这个漂亮到极其明艳的女生已经靠在洗手台上。 而自己甫一出隔间门,左右两边站满了她的拥簇,且面色不善。 很明显是奔自己来的。 文屿兰楞了一下,然后径直看向最中间的宋淳熙正色。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瞧这话说的,敢情要不是现场气氛紧张,她好像还能上去握个手似的。 “呵!你想知道?”,宋淳熙也有些愣,但反应过来后明显气笑了。 她皱着眉头,而后挑了下眉。 “好,那我问你,我听说楚神要跟你做朋友,你觉得他不配是吧?那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有多高贵” 明艳的人笑了一下,笑容有些邪恶,“上” “等等”,文屿兰伸手制止两旁想要一拥而上的拥簇,然后对着宋淳熙解释。 “楚神?楚宴安吗?额,很抱歉,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我想一定是有人理解错了,而且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相信我,如果我说出理由,我想你也能够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 宋淳熙果真停了下来。 文屿兰赶紧澄清,“是这样的,流言蜚语嘛,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很怕相处到最后,要是相处得来的话,那别人还不得说我和他在一起了?这也解释不过来,所以还是从源头制止最好......” “借口,全是借口” 宋淳熙愤然打断。 “那照你这么说,这世界上的男女都不能做朋友了?而且,谁说你一定会跟他相处得好的?真是自恋” “你说的很对--但”,文屿兰诚恳接受,但还是尽力说明。 “就是因为情况特殊嘛,所以需要特事特办——你看,他这么受关注,仅因为一时的误会,你们就过来找我,那么不管到时候相处如何,我都没好下场不是吗?若是相处得不好,那我岂不是会被骂到死了” 宋淳熙沉默了。 文屿兰希冀地看着。 最终,前者还是冷笑了一下。 “抱歉,那是你的事情” 随后她一个眼神示意,两个身强力壮的女生就上前抓住了文屿兰的手臂。 文屿兰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还是习惯于面无表情的。 “看你这变脸的模样” 宋淳熙嗤笑,另一个眼神示意,一个拿着拖把的女生就用带布条的那头狠狠砸向文屿兰的头。 湿的脏的全兜头上,令她看上去很是狼狈。 “不管怎么说”,文屿兰还是开口,试图挽回,“只要到此为止,我出了这个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吗?” “晚了,你让他的面子全无,又凭什么想保全自己的面子” 宋淳熙很是冷漠。 “那你把我带到主席台上丢面啊”,文屿兰认真道。 “那样不是杀伤力更大?看吧,你自己也知道这是不能被人看到的事情,所以为什么要做不对的事呢?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文屿兰背上又挨了一下,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说真的,要是我是小孩肯定会被你吓到,按照你所想的痛苦挣扎,但很可惜,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用这样小学生的方式,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啊” 又是一个棍击,文屿兰的膝弯被用力敲击,她先是单膝跪了下去,然后双膝跪在地上。 冷汗渐渐冒了出来。 宋淳熙低下头看她,笑得很有韵味。 “原本是想扇巴掌的,但我怕被看出来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听着,这次就不碰你的底线——如果你敢说出去或者趁机报复的话,那么下次,我就会用手机拍你下面或者去找几个男人过来哦,你有胆子就去做嘛,看下谁的脖子更硬” 宋淳熙用力戳了戳文屿兰的眉心。 “所以,为什么要去想那么多,你现在无能狂怒的样子不是很搞笑吗?小学生的手段又怎样,我喜欢就行” 说着,宋淳熙收回了手指,旁边拥簇的手下立刻递上湿巾,她慢条斯理地拭净刚刚戳文屿兰的手指,然后冷笑一声走了出去。 余下的人也纷纷放开手脚,跟着走出了门。 只剩无力支撑的文屿兰趴在地上,浑身痛楚。 啊,真是烦啊,爬坐起来的文屿兰心想。 刚刚的事无论怎么解决都不合适。 宋淳熙摆明了要收拾她,听自己咧咧几句可以,也只不过看心情。 说要打,还是会打。 就算刚刚自己胡掰说喜欢女生,甚至说喜欢的人是宋淳熙也没用。 若说自己待会要去老师那里,让她打得轻点——她估计又会以为是威胁,反而打得更重吧? 所以宋淳熙的确没说错,她想怎么就怎么。 毕竟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的计谋都无济于事。 至于说文屿兰接下来的处理,去所有人面前哭,不顾一切装病装心理受伤不来学校? 呵!那时候的宋淳熙可能会丢面,老师们看在自己能为学校争光的份上可能也会站自己这边。 但,万一她又带来了绝对性的压制力量那怎么办呢? 等待自己的只会是人生的全盘崩溃。 万幸宋淳熙这次没有带男生来。 那么,就像她临走前说的,她没有踩自己的底线,那么自己也不能踩宋淳熙的底线。 既然宋淳熙喜欢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处理问题,那么她也会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 她们各得各的欢喜。 第2章 第 2 章 不过以上并不是文屿兰的自我逃避行为。 她并非第一次遭受到这样的特殊待遇,所以对此还算挺有经验的那种。 在很小的时候,非常亲近的人曾给她上过一课。 大概是在七岁,那时候她和自家的兄弟姐妹一起刚上小学。 不同种族之间有歧视这很正常,但在家族里搞就很没意思了。 文屿兰犹记得外婆家的表姐--那个被大舅妈收养的女孩。 外婆家一直阳盛阴衰,父辈就只有母亲一个女孩,在孙辈的时候,除却自己以外,愣是一个孙女也没有。 是以喜欢女儿的大舅妈便去福利院收养了个亚裔女孩。 诚然,那之后那个人也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 现在想来,那个女孩简直聪明得过分。 或许是为了尽快融入这个家庭,也或许是转移注意力。 原本她才是被收养的“外人”。 可文屿兰却亲耳听到她同自己的表哥表弟们说,他们才是同姓氏的一派,而自己是别家的人,姓别的姓氏,叫别的人爷爷奶奶....... 那些表哥表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傻,亦或者后来有没有后悔过,居然真的按照那个女孩说的那样做了。 呵! 是以,已经被白人歧视一轮后,文屿兰又在自己的同族内被歧视了一轮。 有人可能会说,那就告诉爸妈呀! 但事实就是,从遥远大洋彼岸过来谋生的家族,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奢望,哪里又顾得了许多? 至于为什么还能给他们读书,只不过是骨子里对知识改变命运的根源渴求、或者说想要在未来获得更大的投资回报而已。 再加上外婆能为妈妈挑的对象有限,爸爸的谋生也需要仰仗外公——本就困难才把她放外婆家里去养的还想计较什么? 所以说无论文屿兰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她注定要遭这么一劫。 刚开始的日子很是艰难。 她被迫做了许多、这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丑事,然后被迫“欠下”了很多需要子虚乌有的债务,虽然到最后也不了了之。 可那一切发生的根源本就是错的。 在家里的时候他们比较隐蔽,可到了学校后,就会越发猖狂…… 而那些老师也可恶得半死,明明知道她被堵到甚至连去厕所也不敢地尿了裤子,更被所有人耻笑,却也还是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忽略了她。 就这么地,文屿兰经常装肚子疼地不去学校,连最简单的加减计算卷子也只能得个二三十分,加上麻木,倒真的像个弱智一般。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大概所有人都觉得她废了吧?是个累赘,所以才会在她最后一次在外婆家过年时,连在房间被剃光了头也不管的那样,他们看到时只是惊讶了一下,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那个时候的文屿兰还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可却无数次想过去死。 或许是那次她眼里的绝望终于打动了妈妈,她选择带自己到她工作的地方上学--虽然也只是上寄宿的学校,而且是小学最后半学期的学习。 那是个以白人为主的社区学校,妈妈花了很多力气才做到的。 虽然她进去后也是被所有人无视、避之唯恐不及的待遇,甚至还被老师嫌弃拉分的针对。 但她还是很感谢那次转变。 因为就在那样虽无人关注,却没有压迫的地方,她自己都学得蒙蒙的,但在毕业统考的时候,她竟然考到了全州前十! 这是什么水平? 换句话说,就相当于是一个野人,突然紧急培训一下,然后就比一个从一出生就精准配比、且花费无数时间、金钱、精力的优渥子弟考得都好那样。 在登上报纸那天,爸爸妈妈的欣喜落泪,和外公外婆家的惴惴不安形成了强烈对比。 从那个时候,原本还活得一塌糊涂、被生活席卷着走的文屿兰就突然明白了。 只有实力和地位才是自己的盔甲,如果不干脆去死的话,就势必得强大、舒舒服服地活着。 而如果她还是受伤了的话,那就证明,她的盔甲等级还是不够。 她需要特别努力,才能再保护自己。 不过在得到更厚的盔甲前,她还需要把自己的小命保住,至少让自己好过一点。 至于报复,那就是等更强大后看她心情的事了。 是以,当楚宴安再次出现在文屿兰眼前的时候,她没有选择无视。 那天的她正坐在校门口咖啡店的露天座位,死磕接下来要考的建筑学。 旁边突然哗啦啦进来一大串的学生,看样子也是刚下课,或正要买咖啡去上课。 文屿兰没有在意。 为了避免与人纠葛,她特地选择了最旁边的位置,面前除了一排栏杆,就是栏杆外川流不息的车道。 刚开始还好,没成想不多时,两个男生就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站着,与她同个方向朝着街道,另一个明显更高的男生则转身靠在栏杆上,才同好友说话私下开口。 他们的距离不近不远,但为了避免碰到认识的人,文屿兰的头更低了一些,一副沉迷学习的模样。 “真的没关系吗,不用我去找她?” 站着的男生有些气愤。 “话说那个文屿兰真是耶,她以为她是谁啊?而且刚刚都有人嘲笑哥你--什么这就是连交朋友都被拒绝的人啊!都怪那个女人,真是矫情” 低头的文屿兰捕捉到这些字眼后有些尴尬,意识到靠在栏杆上的人可能是楚宴安后,她不禁抿唇,不知是不是该走的好。 看来,她之前的拒绝的确给他造成困扰。 可.....那她的损失又有谁能弥补呢? 偷偷瞄了一眼,靠在栏杆上的人果然是楚宴安。 他的声音轻柔,整个人也风轻云淡地,“说这个干嘛,或许是我太唐突的原因,才会让人戒备” 随后他叹了口气,视线一转,不经意和文屿兰抬起的视线对上。 两相一顿,还是文屿兰率先反应了过来。 “额……嗨”,她抬手打了个招呼,尽力平和。 楚宴安面前的男生也看了过来,看清人后他的眉头立时皱起。 “噢,你就是那个文屿兰……” 他立刻上前想要质问,却被楚宴安伸手拦住。 “你先回去吧”,他说。 男生还想坚持,却最终败下阵来,走回座位。 “真抱歉” 楚宴安转身微笑。 “请不要介意我朋友的失礼,如果可以的话……” 楚宴安似乎想说出什么弥补,但又想起之前文屿兰曾经的拒绝,不由停住,竟不知该说什么。 文屿兰犹豫了一下,合上书本。 “对不起。之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不相信有人会真心想和我做朋友,所以不想浪费时间……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不会……”,楚宴安眨了眨眼微笑,仍站在原地注视着她,他想了一下。 “那我还能和你你做朋友吗?” 文屿兰抬眸,“你不怕我再拒绝你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能很明显地听出。 于是楚宴安也笑了,他走了过来,站在桌子的旁边两手撑着垂眸。 “反正先问嘛,被拒绝了再说” 阳光从他的背后倾撒,映衬得他的笑容更加明媚。 文屿兰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的呼吸只停滞了一下,便微微笑着。 “我恐怕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虽然感觉很多人喜欢我,但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楚宴安回道。 “我不喜欢说话” “那我们就先从打招呼的关系开始好了” “我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是很喜欢交朋友的,但并不代表我会强迫别人喜欢”,楚宴安声明。 文屿兰沉吟了一下,也开始了她的“免责声明”。 “讲真,我有强迫症,任何事情我都想做到尽善尽美,但我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可能按照一个人所想而成的,所以如果最后闹不愉快的话,请你原谅我的不妥——并且我想再解释一下,我上次的拒绝的确没过脑子,我只是想专心后面的考试和比赛……并没有别的意思” 楚宴安的眼睛弯了起来。 “嗯……所以你是因为没时间、也怕烂尾才不交朋友的吗?但我想,你会觉得烂尾的话,是对开头和过程的最大赞美噢!而且,如果你不想的话,直接拒绝我就可以了——至于我的想法你不需要考虑,因为我认为,如果这就是上天给我考验的话,那他肯定是因为我有能力跨过才会给我的” 楚宴安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文屿兰能说什么呢?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嗯”,她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旁边的座位。 “那,我的朋友,请问你要一起坐下晒晒太阳吗?” “谢谢邀请” 楚宴安闻言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过你现在好像忙着看书,我就先不打扰了,再见” 他直起身子,然后便踏着晨光又回了朋友那边。 文屿兰顺着楚宴安的脚步看去,那个身形极好的人挺拔地走着,然后融入那团喧嚣,浑然天成。 她顿了一下,睫毛微颤,然后便收回视线又落在纸处。 管他什么,谁都不能阻止她的脚步。 说实在的,第一次跟楚宴安一起出去玩,文屿兰就知道不行。 她实在无法与他成为朋友。 都说朋友是一个人的镜子,那天,她或许无意中触碰到了真实的他,但很可惜,当时的她没有办法及时止损,所以也只能坠落。 照常下完课后,文屿兰匆匆忙要往回住处去。 获得全额奖学金的她并没有常去兼职,而是致力于更高层面的发展。 临考前导师已经跟她确认了,接下去的建筑设计师巡回比赛就由她来参加。 如果一路踢馆成功的话,不要说一步登天,至少整个国家都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自己的未来起步也会是片坦途…… 那成功诱惑到了文屿兰。 她情愿拼上一切。 快要到住处的时候,文屿兰拐进一家蛋糕店,打算买些甜品,等奋战完今日的学习任务后好好犒劳自己。 不期然,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施施然站在那的楚宴安。 彼时的他正侧身和另外一男两女说话。 一瞬间,文屿兰浑身僵住。 她控制住想转头就走的举动,微微笑着走近了些。 “嗨,楚……楚” 不知该如何称呼的文屿兰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叫楚宴安还是楚同学的好。 前者太过郑重,后者又太过生分…… 毕竟他们是朋友嘛! 而叫宴安? 算了,那还不如让她死的更有价值点好。 这头文屿兰还没想好怎么称呼,那边回身的两个女生当中,短发的那个就惊讶出声了。 “楚楚?”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然后定格在文屿兰的脸上。 “你们都有专门的称呼啦?” 文屿兰说不出话。 楚宴安看了一眼便旋即笑着点头。 “是啊,她叫我楚楚,我叫她小屿——一座孤单的小岛屿” “噢,那你呢,你是因为楚楚动人吗?”,那短发女生反问。 “额……”,楚宴安顿了一下,反而不好接口。 文屿兰此时也反应过来。 见此情形,当然只能艰难点头。 “是,因为……很漂亮” 语毕,她的脸一热,顿时有些羞耻。 冥冥之中,文屿兰突然有些明白自己当初的果断拒绝——那或许不是怕浪费时间,而且怕自己心生向往。 另外一个长发女生取好蛋糕后,便交给她身旁的男生,然后笑着开口邀请。 “你是宴安的朋友?那就一起来我的生日餐吧!” “我叫林雅,这是我男朋友李启明” 长发女生林雅挽起旁边的俊秀男生介绍,又挽起那个可爱的短发女生。 “这是我闺蜜齐飞鸢,怎么样,一起吗?” 文屿兰就算想要拒绝,有楚宴安在也不好开口,只能应了下来。 在餐厅刚开始的一切都还好,文屿兰也挨到了切蛋糕的时候。 只不过许愿的时候,林雅吹灭蜡烛,齐飞鸢就亲昵地笑着。 “哎呀,笑得这么甜,许什么愿呢” 林雅无奈。 “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着,她看了楚宴安和文屿兰一眼,像是告诫又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一瞥。 “嗯,某个人那么喜欢宴安,作为好闺蜜,我当然希望她梦想成真啦” “讨厌……”,齐飞鸢突然害羞起来,没再说话。 令人一看就知道喜欢楚宴安的那人是她。 楚宴安抿了抿唇,然后微微一笑。 他稍等了一下,便站了起来。 “时间不早,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先去结账,在外面等你们噢” 说着,他便施施然走了出去。 林雅闻言也站起来跟了上去。 “说好了我请耶!每次不都是这样吗……” 文屿兰坐着,正想开口同对面的两人说那就一起走吧。 却不料抬头的一瞬间,就看到那个短发女生齐飞鸢靠在了李启明的肩上。 她亲了一口男生的嘴唇,然后看向文屿兰玩味。 “你会告诉他们吗?” 文屿兰愣了一下,有些不能理解,“你不是喜欢楚……楚吗?” 齐飞鸢笑着点头,“是啊,而且我身旁这个还是我闺蜜的男朋友呢” “那你怎么……”,文屿兰欲言又止,感到很是凌乱,又非常惶恐——她在自己面前这样,是要干嘛? “什么怎么?”,齐飞鸢道,而后笑着。 “我是喜欢楚宴安没错,但他一直不肯接受又能怎么办?我也需要身心健康啊,况且,就算跟启明在一起,也丝毫不影响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啊——所以,你会告诉他们吗?”,她又问。 文屿兰有些头皮发麻,只能艰难道,“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呢?我其实不太了解……” “因为你的选择将决定我们是否拿你当真心朋友啊”,齐飞鸢眼睛弯了起来。 一直没开口的李启明也看了过来。 文屿兰原想说不会的,因为她决定这就是最后一次同他们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话一出口时,却变了样子。 “如你所愿,你想让我说我就说,你不想,我就不说……但我觉得你是想我说的,因为你想要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就需要挖掉腐肉——而我就是一个契机” 齐飞鸢愣了一下,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嘲笑我?” 文屿兰认真道,“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幸而齐飞鸢刚想开口的时候,林雅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还不下来?楼下都没什么人了” “马上就来了”,林雅回道,旋即起身走了出去,没再多说一句,像是随文屿兰处理。 而后者只感到庆幸,庆幸过后又是一股忧惧。 短暂见面,楚宴安给她的感觉并不愚蠢,那他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而如果他知道的话还选择和他们成为朋友的话。 那,他对她所谓的友谊又算什么? 第3章 第 3 章 从那以后,文屿兰就再也没有跟楚宴安的朋友们一起出去过。 每次再碰到的时候,她就用各种非常“正当”的理由拒绝。 但拒绝也不能太过明显,以免像上一次宋淳熙那样的“打抱不平”。 是以在拒绝一两次后,她就会转换别的理由,然后顺势邀请一下。 “额,我现在要去喂公园里的小鸟,你们一起吗?” 文屿兰拿出包里常备的鸟食问道。 这么突然的邀约,又不是很熟,自然没什么人去——不过楚宴安倒是每次会应。 “你为什么会喜欢小鸟呢?” 在一次走去的路上,楚宴安笑着问她。 阳光漫撒在林荫道上,看着身旁的人,文屿兰突然觉得他美好得好像是电视剧里的画面。 被问得回过神来,文屿兰只能挑挑拣拣地回了一句。 “没有为什么啊?小猫小狗都有人喂,小鸟也应该有人喂啊” “那倒也是” 楚宴安双手插兜,笑着看了她一眼。 “不过你好多次都说要来喂小鸟,我还以为你除了读书就这一个爱好呢” “噢……”,文屿兰有些尴尬。 “也不算吧,只是放松一下,我的爱好应该是种树,小的时候种了很多,可惜长有些大后都被砍了” “为什么被砍呢?” “因为那是租的房子啊,房东收回的时候要恢复原样的” 走到平常喂食的地点后,文屿兰拿出了包里的鸟食,分了一把放在楚宴安的手上,然后就走过去蹲在地上。 一只只小鸟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手边。 文屿兰以为这样的闲聊是聊完就过的,却不料在第二天的下课时分,她又看见了楚宴安。 他等在教室门的走廊对面,一出门就可以看见。 慵懒的身影很是引人注目。 文屿兰原想随便打个招呼走的。 没想到楚宴安见她出来后,便也直起身走到她的旁边和她并行。 “嗨,你怎么在这?” 文屿兰没话找话,心中哀叹逝去的独处时光。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楚宴安却颇为兴致勃勃道,“我想你会高兴的” 文屿兰刚想开口拒绝,余光瞥见宋淳熙和那天几个跟在她身边的人,又只好点了点头,“好啊,去哪呢?” “暂时保密噢”,某人调皮一句。 文屿兰无语,但也只能跟上。 从校门口往市中心步行一阵后,一座幽谧静美的庭院别墅出现在了面前。 楚宴安站定,将铁闸门打开。 “你带我来这干嘛?”,文屿兰拧眉,很是不解。 “你不是喜欢种树吗?”,楚宴安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轻推着文屿兰的肩膀入内。 “这是我家,你种在这的话就可以一直长下去了” 被推着进到庭院的文屿兰很是震惊。 毕竟她也是随口说说而已,却没想到楚宴安如此重视。 有些愣住,想起现在拒绝也没用后,文屿兰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那你有树苗吗?还是需要我去买呢?” “我准备好了”,楚宴安笑着,非常真诚,“是雪松,我想和你一起” 文屿兰的笑容有些卡住,幸而楚宴安反应过来。 “噢,不是,我的意思是第一次我想和你一起种,下次就你自己选……” “好啊” 文屿兰闻言,笑容才又展开,点了点头应下。 对于以后回到这看自己种的树她没期待,但种下以后,不管多久,只要她想,就能远远地看一眼它的存在,那便是值得欣喜的期待。 像是也想到了以后,楚宴安在和文屿兰一起挖坑的时候,笑着转头看她。 那距离有些近地,他的眼睛亮着。 “我真希望你可以每天看着它长大” 文屿兰直觉这话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可能是心有些乱了,不知该回什么的人只能笑着打个哈哈。 许是那表情太过敷衍,楚宴安倒是认真起来。 “我说真的,如果你能每天见证它的成长就好了” 文屿兰有些无奈了,“我是很感谢没错啦,但怎么可能每天看嘛,偶尔来看一下就很好了” “你可以过来住啊,这边也有空房间……” 要不是楚宴安长得不差,人不也算油腻,文屿兰高低没这耐心——换个普通点的人来,还真有那种被骚扰到窒息的感觉。 鉴于楚宴安背后的“粉丝团”,心情有些不耐的文屿兰只好半真半假地“威胁”。 “你就可劲说吧,我说不过你,以后玩你的孩子赚回来” 她一铲子用力挖好最后一下。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楚宴安闭嘴,没想到他却好笑地看了过来。 “你舍得吗?”,然后看了一眼她的腹部。 文屿兰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尴尬。 基于那张脸很符合她的喜好,文屿兰有点好感,但说不清是宋淳熙还是其他原因——她并没有希望任何发展。 毕竟她的人生本就没有给任何人留下位置。 于是文屿兰只是挑眉。 “你现在舍得我就舍得,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说罢,她便认认真真栽树,用手捧土。 楚宴安无言,只能甘拜下风,也拿起铲子盖土。 一起种下了象征友谊和尊重的雪松树苗,期末考试也随之而来。 文屿兰考完最后一科,走出教室,就又看见了靠在走廊墙壁上的人。 “楚楚,你怎么会在这?”,她走了过去。 “我在等你啊”,白皙的人笑着。 “怎么?” “你这是最后一科了吧?”,楚宴安微笑。 “放假有什么安排吗?” 文屿兰听着这话就像是要邀请自己的样子,思绪一敛,只拉着书包带子。 “嗯,我要去比赛噢,全美建筑设计大赛” “设计大赛?那不是明年六月份才开始的吗?” “平常的联赛是六月份”,文屿兰解释,“但还有一种闯关赛——这种是不限时间的” “所以你要一个州一个州比过去?”,这貌似超出楚宴安的预料,他很是震惊,“我以为你比较倾向于保守的……” “额……,我也并没有很想——如果输了的话,会很丢人吧”,文屿兰道,“不过,这是老师应下的赌约,我也想努力看看的” 一说起赌约,楚宴安倒隐约有些记起来了。 年初的时候,听说东区有所知名大学来挖建筑学院的院长,说是呆在这小地方有什么前途?也没啥好苗子可以传承。 气得院长就和那人吵了起来,然后订下赌约。 扣除地区发展的差异,还有一个就是,他们现在的学校亚裔较多,这样被嫌弃的话,倒不光是想排名亦或是成绩的争气,也有捍卫尊严的必要。 院长让文屿兰参加闯关赛,并且把东区那所学校放在最后一位挑战,其意味不言而喻。 楚宴安虽然长相身材都偏西式,但身上也有亚裔血统。 如果文屿兰这个纯亚裔能够争胜的话,不免与有荣焉。 是以他笑了起来,眼里亮亮晶晶,“你肯定可以的” 文屿兰被如此眼神注视,倒不好意思起来。 有些尴尬地,她抿了下唇,只微微一笑。 顿了一下,她看向人已经走的差不多的走廊,作势欲走,“要一起吃个饭吗?吃完饭我就要出发了……” “你这还是第一次邀请我共进晚餐呢”,楚宴安也站直身体,笑着看她。 “不过这听起来像是最后的晚餐,还是算了,我就等你——” 他凑近文屿兰的脸庞,眼睛亮闪。 “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吧!再一起吃晚餐” 楚宴安一个大喘气停顿,害文屿兰把前面的“再一起”听成了“回来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吧!” 喉咙有些干涩,有些晕乎的文屿兰只下意识抬了下嘴角。 “好啊”,她点了下头, “回来的时候我再和你一起吃吧” 说罢,扯紧书包带子的人挥了挥手,“再见” “一路顺风”,楚宴安也挥了下手,风清云霁地目送。 一切都仿佛那么美好。 文屿兰的出战果真如楚宴安所佑地一帆风顺。 在她挑战第五个州的时候,她的账号火了。 虽然每次的页面只有简简单单的自己,和每个大学大门合影,及后面再发一张站在台上的获胜照片…… 但,那可是挑战赛! 看热闹谁不爱啊? 而且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败绩。 是以,虽然建筑设计也不算大热门,文屿兰也仅仅是个成绩优秀的普通大学生——但她还是渐渐引起了一定层次的全网关注。 不得不说,文屿兰是有些锐气与实力的。 她从西区的学校一路闯到东区,其中的艰辛和日夜自不必说,但得赖于一定的天赋和她非常想要一件盔甲的缘故。 直至本次比赛的最后一关,纽约州浮本学院——这里就是当初想要挖走老师的那所学校。 她还是没有输过一次。 别的不谈,反正这抗压能力杠杠的。 照例在浮本学院大门前给自己拍了张照上传后,文屿兰往酒店方向走去。 她到的时间有些晚了——大概**点的样子。 寒风呼啸,匆匆拍张照片,有些蜷缩着走的人疾步快走,想早些回酒店休息。 却没想低头走的时候,原本空荡的街道突然缀了两三个人在身后。 文屿兰大感不妙,却也只能加快脚步。 果不其然,不一会,几个人围住了她,手上还拿着刀子。 这可不是在学校那样的欺负。 文屿兰不由地捏紧了口袋里电击棒,很是紧张。 “呦,这里有只小鸡崽” 一个看似为首的人道,他旁边、文屿兰身后的一个人也诘诘地笑着,颇显阴森。 不知所图,文屿兰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动手为妙。 略想想又觉得难以操作,只好安静地站着。 “抓住他”,为首的那个人道。 万幸的是,英文中的称谓有男女之分,电光火石间,文屿兰突然意识到他们把他当做男生——是了,因为天冷,她把卫衣帽子戴着。 个子不高,穿衣也是很基础的保守款,自然像个男的! 那么,文屿兰顿时想出了打算。 她矮下身子从包围中跑了出去,然后把钱包里所有钱掏出来放在地上,疯狂地转身就跑。 跑了好久,终于将人甩脱后,文屿兰靠坐在路旁的一棵树下,直喘着气。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一个高大的人影覆盖了下来。 逆光的身影令人看不清来人面上的神情,但文屿兰看清了那人身上穿的警服。 如同神祇。 正欣喜间,文屿兰想爬起来求助。 却不想那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掏出一把匕首。 一下就将她撑在地板上的手给扎了个对穿。 “啊”,文屿兰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赶忙起身躲避接连挥过来的匕首。 但筋疲力尽之际,又怎么能躲得过呢? 意识最终模糊的时候,文屿兰始终也不明白。 那个人是谁,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 说不得幸运还是不幸。 足足被扎了几十刀的文屿兰居然没死! 不过遭受到重创的她手上脚上身体里都留下了一点后遗症——虽然看起来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她几乎不能跑步,也不能做精细的活——更别提绘制设计图这种高精度的工作。 第二天的比赛,文屿兰自然没有参与,对方不战而胜,成为冠军……更可笑的是,当天早间新闻还发布了纽约州上一季度平安季度的推文。 呵,真是讽刺! 有关注最后一场比赛的人数不少,刚开始他们以为文屿兰怯战,还好好嘲讽了一番,但后来发现真相后,却不免震惊唏嘘。 一颗流星,还未升起却已坠落…… 老师飞过来看了她一眼后,又返回学校,他气冲冲地想要联合学校为她讨回公道。 而网络上也有很大一部分压力,逼迫着纽约州做出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文屿兰一路由西到东,跨越整个国家啥事也没有,最后却在这里几乎被杀死了呢? 不过那些对于文屿兰来说都不重要。 那的确不重要。 因为她已经生不如死了。 稍微好一些后,文屿兰就离开医院躲了起来。 她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再流泪了。 找到真相对她开始并没有意义,就像被夺走的贞操无法复原那般。 她光明的人生怎么也回不来了……而她也,没有再重新开始的勇气了。 冰冷的湖水里,浸泡的是她的灵魂。 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式,是因为文屿兰小时候溺水过,她也非常惧怕,如此便无法后悔。 不幸的是,不知何时赶来的楚宴安将她拖了出来,还做了心肺复苏。 文屿兰一睁开眼,看见的又是这个肮脏的世界。 她的眼看了过去,无波无澜。 可不晓得为什么,在看到楚宴安那担心的眉眼时,她的眼泪就溢了出来。 “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像是呜咽。 哭了许久,她的委屈也慢慢扩散。 “从小在外婆家,我就没有自己的房间,他们又喜欢戏弄我,我只能躲在床下,或是在台阶上做作业……建筑,应该是一个最令人舒服的地方” 文屿兰几不成声,眼泪也一滴滴落下。 “可是我连这点用处也没有了” “不会,你怎么会没用呢?”,楚宴安和声细语,轻柔地将躺在地上的文屿兰拥入怀中。 他的唇吻在她的额角发髻,“你那么厉害,把全部的关都闯了过来,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了……而且” 楚宴安顿了一下声色冷冽,却很是坚定。 “不光是我们学生,校长和老师也带着法律学院一起来为你讨回公道——伤害你的人,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文屿兰闻言并没有感到欣喜。 她想哭的是她的未来,楚宴安却以为她在觉得冤屈。 是的,她是觉得冤屈,但更令人绝望的,是她的理想破灭——她并不想找任何人报仇,只想以死来纪念这浓烈的悲伤。 但楚宴安的关爱是好心,就算她并不在乎那公道也要接住。 是以浑身湿漉漉的人勉强点了下头。 “嗯……但愿” 第4章 第 4 章 十年后。 坐在通往海边园区的专属公交上,文屿兰昏昏欲睡。 按照她个人来说,因为非常惧怕水的缘故。 尤其是小时候溺水,和后来楚宴安救她的那次。 若是能自己选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到海边附近的。 可惜这是分派的工作,她也只能老实照做。 迷迷糊糊间,耳旁的音乐轻柔,文屿兰不免思绪孤独泛滥。 十年前那个将她人生毁灭的警察最后也没有找到,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她的悲剧最终也被定性为一场意外。 令人感到无助又极为讽刺。 她的人生无以为继,不过毕竟“死”过一次,被楚宴安救回来后,文屿兰又莫名不想死了。 即使她真的很想。 但,死都不怕了,她也好像也没理由必须要死…… 那就只能将就活着。 不过文屿兰不想面对返校后,那种会令她感到难堪的一切,所以坚持申请提前结业。 老师无奈,只好找了校长特事专办,提前为她颁发了毕业证书,还帮她找了一份老师的工作,算是对她参加闯关赛的补偿。 虽然当一名老师并不是文屿兰所想的,但以她现在的手脚,体力活或者稍重的工作都难以负担。 即使老师也需要写字那些,不过精度要求不高,她的学习能力一向不错,自然能够胜任。 那工作的确蛮适合的。 原本她也想一直坚持下去,但没办法,因为身体因素,连体检也过不了关的文屿兰如同“废人”一般,所签的合同也“低人一等”,她的价格低廉,经济也实在窘迫。 是以就算她教书的成绩不错,也很喜欢和单纯的学生相处,但她还是选择了离职…… 离开后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在外婆家时候一样。 她卑微到了尘埃里面,需要面对的,又是整个世界。 离职后,文屿兰找到了这份兼职的政府外包工作——工程质量监督员。 要求要有建筑背景和相关执照,幸好当初老师帮她办的是毕业证书。 文屿兰拿着证书和之前考的执照,面试过关后,便代表第三方去各个谁都不愿意去的地方驻扎,当个背景板监督人员。 说实在的,她这样的存在就像是个“吉祥物”般,走个流程的替人坐镇。 幸而工资比之前的要好许多,她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如此便安。 不过很奇怪地,即使现在的情况好些,但文屿兰还是感到灰暗。 她的生命里仿佛总有一根名为焦虑的神经钉在脑海,是以就算现在这样无人关注的时候,她的眉头也始终紧憷。 真的好孤单啊! 文屿兰不禁想着。 看着车窗外的川流不息,眼睛里是沉然垂眸的湿润。 她突然很想妈妈。 但想到比自己没差几岁又备受宠爱的弟弟时,那种想念却又不自觉放下。 她的妈妈不需要她,所以只要按时打钱回去就好了。 有些难受,但也还好。 毕竟,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的生活都一样烂。 而学会接受,也是一种生活。 长久以来的孤单生活和过往经历,使文屿兰的头脑单纯却又十分戒备。 她有脑子,却又时不时会被性格给拖了后腿……总之,她看起来像一个正常却又不正常的人。 文屿兰认定自己这一辈子是不会跟任何人生活或者相爱的。 但基于生理的本能,见到帅气或漂亮的异性、同性,她还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缪卿辰于她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朗早晨。 **点的初阳升起,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气勃勃。 被安排住在酒店的文屿兰头脑昏沉地拎着早餐正穿过广场。 她要去工程办事处那边坐班。 文屿兰住的酒店很靠近施工区,每天都能看到对面毫无防护人们在外面顶棚上工作,晚上又围聚着喝酒耍闹。 对声音和光线十分敏感的人简直夜不成寐,熬了一阵下来,整个人都是丧的。 打着哈欠,她快要走到广场中央的位置。 不远处,一堆被敲掉的建筑废墟后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声音。 一群人走了过来。 来的人们里分成三派。 一个是本地负责管理招商引资的官员及其助理,另一个则是现在在这边施工的负责单位老总,还有一小撮跟在他身后的拥簇——以及,走在他们前面的一个高大男人。 几人在沉声交谈着什么。 为首那男人是文屿兰没见过的。 不过通过站的位置可以猜出,他估计是这片海边建筑的主人,或者是那主人的代表。 基于男人样貌出众、气质绝尘——很奇怪地,他的美好像已经不能用帅来形容,只能说是一种很复杂的美感。 他长相俊美、气场却带着十足的攻击性,眉眼里有一丝阴翳、但整张脸又显得浩然正气,就像是那种一脸霸气,却又会非常冷淡沉静地说自己性格很活泼的那种…… 因为那样的脸,文屿兰觉得那个人应该就是最大的boss。 只不过一瞬间这样想后,下一秒她又否定了自己。 毕竟,真的大老板的话,怎么可能会来这个偏僻的地方?尤其是在工程才刚开始开工的时候! 真要来的话,最多也就是开发前期或竣工后期还差不多吧。 带着这样的疑惑,文屿兰不禁又看了几眼,根本收不回目光。 没成想就这么再走了几步后,不期然踢到个坚硬的什么,一下子失去平衡的人便掉进了广场中央的喷泉水池。 “扑通”一声巨响,在这冷寂的清晨不亚于黑暗中的灯火,一下将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那池子不深,但因为文屿兰怕水,还是折腾了好一阵才爬起来。 甫一起身的时候,顿觉非常羞耻的文屿兰根本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只顾捡起飘在水上的早餐,飞也似的往来时的路又跑了回去。 天呐!她又不是16,也不是26,而是再过几年就36的人了,在这边扭捏羞涩个什么啊? 幸亏她一向默默无名,又毫不起眼。 刚刚应该也没被注意,所以只要等他们走了以后,她就可以继续在这边“替他们”“监工”了。 狠狠地拍了自己脑袋几下,竭力抚平羞耻的文屿兰快速冲了个澡,换好衣服,这才又偷偷摸摸赶过去上班。 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文屿兰翻看了下昨天的文件。 确认无误后,就要专门送往政府那边留存一份。 有强迫症和洁癖的人做事一向很有条理。 那些文件其实她昨天就整理、也分门别类弄好,现在也只不过再做一次确认而已。 快速的对着单子过了一遍,她将所有文件都装进箱子封好。 还在封口的时候,敞开的办公室门突然被人敲响。 “文” 建筑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长亨利站在门口。 “卡尔顿酒店的老板来了,想要确认后续的进程——原本想说有这里招商部的部长,和我们建设部的部长就够,但他也想同州政府派来的监督员见见,所以现在需要麻烦你去……额,你是在打包什么吗,要走吗?” 那位也接待过自己的人力资源部长疑惑道。 “噢,这是需要送去州政府留存的项目确认书” 文屿兰回道,“我只是想说先装好,待会再送” 她说着,然后站了起来,有些无措。 “请问我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作为监督员,文屿兰一般对接的都是承建的建筑公司和当地政府,这种关系就有点像是甲乙方的对比。 对建筑公司来说,他们是妥妥的乙方,文屿兰这个州立派来的监督员就像是甲方——但对于公司里较为高层的干部来说,文屿兰又是平级,或者是略低一点的存在。 对当地政府来说,文屿兰的来源是州政府,名誉听上去会更大,但实际上谁都知道,真正州立政府的官员根本不会在外四处奔波,就算会,也不会到不发达的地区,所以文屿兰这根伪鸡毛也不能当令箭使,只能尽力平衡关系——在监督的期间,最高紧闭嘴巴,但又不能闭得太紧,以免州立政府那边认为自己渎职。 而于两者中的卡尔顿酒店,则是甲方中的甲方——当地的招商部自然大行便利,以期待这海边连锁酒店的建成,带来丰厚的旅游收益,而建筑公司投标争取到这项工程,肯定也会兢兢业业,事无巨细地为“金主爸爸”服务好一切事物,自不必操心。 文屿兰除了前两者和本身州立政府的人物需要关注,并不需要对其他人负责。 是以,当亨利对她说卡尔顿酒店的老板想要见她的时候,文屿兰的确不知道该去干嘛。 拿招商的标单?那是招商部负责的。 还是拿设计稿图和成本预算?那又是建筑公司应该负责讲解的…… 啊,她只是个保管一切的npc而已啊! 所幸,亨利只是道,“嗯,你什么都不用带,只要过去确认一下就好了,应该吧!” “额,好的”,文屿兰闻言照做。 不过刚要出门的时候又感觉真的这么空手不太好看,又随手在桌上抓起空白的一叠纸张和一支笔,抱在怀里跟在亨利后面。 到会议室的时候,文屿兰就发现,果真,早上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卡尔顿的老板。 且不巧的是,她一进门就对上了主位那人的目光。 莫名不敢直视,文屿兰的眼眸垂了下来。 “各位,这位就是州立政府的工程监督员,安娜.文”,亨利介绍了一句。 文屿兰微微欠身,“各位早上好!” “请坐”,居中的那人朗声道,声音还算温和。 文屿兰闻言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只有他面前的座位有把椅子。 有些犹豫,但她顿了下还是坐了下去。 “你好,我是路易斯.卡尔顿,你可以叫我路易斯” 男人道,然后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她的抱在手里的那一叠纸。 “我们有一些问题想和你一起当场确认,但在那之前,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带那份杂志来是什么意思呢?” “哈?” 犹自坐下的文屿兰疑惑,然后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白纸。 因为以前经常画稿或者做笔记不可避免有出错的缘故,而一旦出错,她就会忍受不了地把纸撕掉,造成一本笔记本或画册撕得坑坑洼洼,所以比起用本子,她更喜欢直接拿A4纸,一旦做好所有的一切,就用资料袋或夹子归置成本。 她记得刚刚自己拿的那叠就是白纸啊! 看了眼前面,是白的没错,但当看向后面——哦吼,居然是一本她闲暇时从大办公室拿进来的一本经济杂志。 很是尴尬,文屿兰抿唇,将杂志抽了出来。 “抱歉,我拿错东西了,额,如果您想看的话,可以拿去,据说很多人都看这份杂志……” 说着说着,有些紧张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文屿兰自动消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后面一句——好像说了就不那么尴尬一点,但事实却让场面更加尴尬。 就在文屿兰想着要不要道歉的时候,对面的人又开口了,像是闲聊。 “真的很多人看吗?” “当然啊”,文屿兰回道。 “我觉得它的受众还蛮广泛的,可能有人认为这是一个缺点,但分板块看的话,不懂经济学的青少年和女性能从中树立较好的消费观并学会管理自己的金钱、避免网贷,光说服饰购买的经济学推荐当中,我就从知道了买什么衣服更合适自己,不说提升涵养吧,至少我确定了自己的风格,不会再花冤枉钱……” 觉得自己好像推销员一通安利似的文屿兰,在意识到这点后立马收尾。 “那懂经济学的人看了肯定是更受益匪浅,也收获颇多了,因为的确很好,所以我才会说很多人看过” “噢,那我没看过耶”,卡尔顿先生回了这么一句。 文屿兰一下顿住,然后有些磕巴。 “您这么有品位的人,当然不需要看啦” 莫名尴尬的人有些碎念,“已经这么成功了还要再怎么成功啊” 只是讲着讲着,文屿兰的脸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余光看到亨利震惊看过来的脸,一副“没想到你这么会拍马屁”的表情,文屿兰更加羞惭,只把头低了下来,错过了那俊美脸上漾起的笑意。 四周一片“扑哧扑哧”的声音,不是在放屁,而是很多人都在忍笑,又没有成功。 接下来的会议就很简单了。 简单来说,就是招商部提出需要补充确认的条款文件,卡尔顿先生旁边的男助理在示意下负责“过过过”。 而后是建筑公司的人也发言,阐明后续的施工方案和预计的截止日期,卡尔顿先生的男助理也是一气儿的“过过过”。 简直顺得不能再顺。 在如此快的进程当中,文屿兰终于感到了一丝解脱的曙光。 她在最后三方确认的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那份文件就由卡尔顿先生的男助理收好,放进公文包里。 事情完毕,众人也起身走出。 卡尔顿先生对于招商部部长和建筑公司一干领导的寒暄回应得体,是那种既不敷衍,却也没说什么的点头致意。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文屿兰有些犹豫。 其他人肯定是会跟着一起下去的,甚至会送到车上,亲眼看到车子离去为止。 但自己也要跟着下去吗? 那会不会太谄媚了? 又或者说,要是没跟下去的话,反而会不会太不尊重了? 正纠结中,不成想,跟在那边的亨利就堂而皇之地开口了。 “文,你不是要把前期的文件送到州立政府留存吗?刚刚都封好了的,卡尔顿先生他们正好也要去州立政府办事,不然你搭先生的车去好了——噢,不知这样会唐突吗,卡尔顿先生?因为文不会开车,所以想说免得她奔波” 最后一句,亨利转向卡尔顿先生询问。 “不用,这怎么好意思……”,文屿兰慌乱摆手。 不想那个高大身影的人闻言,目光却穿过人群看了过来。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亨利点头,“当然可以” 事情都到这一步,再拒绝就很不给面子了。 且文屿兰看上去就“一把年纪”,又是个“五分美女”——就是十个角度来看,只有五个角度看起来还算OK的人物,去幻想什么额外的关系发展,简直就是自恋…… 啊,不过问题在于,文屿兰并没有过同异**往的经历。 对于她的阅历来说,即使有在大学时遇见过楚宴安,她的情感的确如同少年时期那般纯真。 是以这般“见猎心喜”,也委实不能怪她。 克制住脑中胡思乱想的思绪,文屿兰微微欠身。 “那我现在就去拿东西,请稍等” 说罢,文屿兰快速回到了自己的小办公室,拿起包,抱起封好的小纸箱就往外走。 因为疾步,她的脚已经有些痛了,而抱着纸箱走到电梯那里的时候,之前被刀扎的伤口位置也开始隐隐痛了起来。 男助理已经先下去开车,亨利在一旁按着电梯,而卡尔顿先生则仍站在那寒暄。 见文屿兰来了,他一脚踏进电梯,然后朝门外的人点头微笑。 “就送到这里好了,合作愉快!” 那句合作愉快一出,仿佛有种不容置噱的镇压能力。 纵使再想继续送下去,外面的人也不敢再玩笑说些什么,只能齐齐欠身目送。 文屿兰彼时也进了电梯,见状安静,只抱着箱子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电梯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原本思绪还需要克制泛滥的人,因为手中重物的不断下坠,和手上的无力已经无法思考。 她只能拧着眉头,咬紧嘴唇,努力托紧已经摇晃了的箱子。 毕竟,全都是文件也的确蛮重的。 “哎呀”,文屿兰不禁低呼出声——因为她感觉撑不住了,箱子也将要滑落。 不曾想旁边的卡尔顿先生见此却没说什么,只伸出一只手将纸箱托住。 他看了一眼文屿兰鬓角微微出汗的脸,然后托着箱子的那只手往自己那边移动,另一只手一动,一下就把纸箱抱在前面。 “谢谢……”,文屿兰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 她很不想和别人出行之类的就是因为这样——非常虚假的“公主行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绿茶呢。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人帮忙! 不过要过来也是不可能的。 她拿不动,也来不及回酒店拿小推车。 与其要过来然后掉在地上,也只能先这样麻烦他了。 第5章 第 5 章 出建筑公司办事处门口的时候,男助理已将车停在那里,并在车旁的位置站着。 他看到卡尔顿先生的手上抱着箱子的时候,明显很是震惊。 但他却没说什么,只是快步上前将箱子接了过去,放在后备箱里,然后为其打开车门。 不成想走在前面的卡尔顿却让开了位置,还手心向上伸手示意了一下后面的文屿兰,“你先请吧” “好,谢谢”,不想拖沓的文屿兰抿了下唇,径直坐了上去。 高大的人随后也坐了上来。 车内的空间明明很大,文屿兰却一瞬间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车行一阵,旁边的人果不其然开口。 “安娜,我可以叫你安娜吧?” 像是一只老鼠和天鹅并排坐的那样。 羽毛洁白无瑕的天鹅开口,侧着视线看她,然后微微笑着。 “你有中文名吗?我外公给我取了个中文名,叫缪卿辰,绞丝旁的缪,卿家的卿,星辰的辰” 一瞬间触及某种高级知识的文屿兰瞳孔放大,嘴唇微张。 她不知道该说那名字好听,还是说自己只认得最后一个辰——而且她还不知道那是不是有个盖的宸。 但她只顿了一下,“额,我的中文名是文屿兰,岛屿上的兰花,那几个字” “嗯……”,缪卿辰沉吟了下,“不过你有知道我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吗?” “对,对不起”,文屿兰有些尴尬。 她并不知道。 “你好像复读机噢,只会说谢谢和对不起”,漂亮的天鹅道。 抱歉无聊到你了…… 文屿兰抿唇,眼眸闪了一下。 “而且跟刚刚在会议室的你很不一样”,天鹅又补了句。 正襟危坐的小老鼠脸一下子热了起来,背弯了下去。 “好啦抱歉” 缪卿辰轻笑了声。 “我只是想知道一下你的中文水平而已,因为待会到州政府要见的那位长官是个中国通,我不是很会,又想投其所好,所以想找个外援” “这样……”,文屿兰闻言松了口气,下一秒又莫名觉得羞耻起来,“那真抱歉,我的中文也很普通,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不会,是我冒昧了”,缪卿辰回了一句。 气氛正貌似有点尴尬间,前座的男助理开口了。 文屿兰一度非常怀疑那个助理就是在老板不想交谈时负责解围的。 那助理适时地轻咳一下,然后开口。 “先生,老先生希望您能找时间回复一下伊莲娜小姐的邀约,并在下次家庭聚会的时候带她一起回去……” 缪卿辰闻言,目光收敛,一下子有些冷漠起来的样子。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向窗外。 光影下的海天光景变幻,日光打在了他那线条坚毅的下颌,文屿兰偷偷瞟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虽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基于那助理的“提醒”似乎惹怒了身旁的人,即使这么说有些可耻,但文屿兰还是很庆幸,至少他们不用说话了。 毕竟,她是真的不习惯和他人相处。 车开到州立政府前面的广场长梯下。 男助理先下车为缪卿辰打开了车门,而后又绕到后备箱将装有文件的箱子取出,递给了也走下来的文屿兰手上。 “你走吧” 还没等文屿兰开口向男助理道谢,站在一旁的缪卿辰就道。 “额,好……,谢谢” 文屿兰闻言愣了一下,连忙向他欠身道谢,又着急接过男助理递过来的东西,显得很是慌乱。 微微叹了口气,缪卿辰朝文屿兰走了过去。 接过那小小的却有些重的箱子,他站在文屿兰的那侧,对着面前的助理重复了一遍。 “你走吧,我不需要一头猪来为我服务”,他冷冰冰道。 男助理想要辩驳,缪卿辰只一个眼神过去。 “没说你是狗是因为,狗在没有认主人之前都会摇尾乞怜没错,但它在认主后就会忠诚,可你呢,是谁救的你?你现在又是在为谁工作?我明明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滚” 男助理不禁脸色一白,而后难堪地后退了一步。 他低下了头,慢慢退开,然后往外跑去。 文屿兰也想跑的,可东西在缪卿辰手上,她还没跟他道谢,这么跑掉实在很不妥当,所以她只好安静地站着。 顿了一下,缪卿辰看向她。 “你的资料要送到几楼呢?反正我也要上去,一起走吧” “不用了啦”,文屿兰上前一步,将自己的箱子拿了过来。 “搭您的车来就很麻烦了,后面我自己可以的,多谢了!” 她不想和这个人继续一起走。 高大的人定定地看着。 就在文屿兰觉得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放开了手。 “OK”,勾了下嘴唇的人便朝阶梯走了上去。 长手长腿的人走得步子很大,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阶梯之上。 文屿兰有些迟钝地感觉缪卿辰好像在生气。 但他临走前的那一笑,又让她觉得好像也不是生气…… 啧!真是令人头疼。 不过手上的箱子实在有些重,文屿兰只好紧走几步,放在阶梯旁的花圃边沿。 稍作休息后,她抱起来往前走一段路——在这以后,就是不停地重复这项动作,直到很久以后才把那箱资料搬到档案室里,留存进去。 折腾了半天,好容易坐车返回海边的文屿兰在办公室刚坐下,还没多喘一口气,隔壁办公室的亨利就找了过来。 “你去这么久才回来啊?是和卡尔顿先生一起吗?” “没有啊,到了州立政府那里我们就分开做各自的事了,我等车等的久了一点” 虽然有些奇怪为何亨利会如此问,但文屿兰还是老实回答,稍顿了下,她反应过来。 “说起来还谢谢你了,让我可以搭顺风车办事” 即使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文屿兰还是诚恳道谢。 “啊,没什么啦”,亨利笑了一下。 “我是觉得说,在会议室里卡尔顿先生好像跟你还谈得来,所以就顺便搭他车上去……那你们上去以后就直接分开吗?卡尔顿先生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来?” “嗯……他要来的话怎么会跟我说呢?”,因为疲惫,文屿兰的大脑一下子负荷过重,一下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她笑了下。 “不过我们的确到了那以后就直接分开了——嗯,就是我说谢谢以后,他就走了” “就这样?”,亨利也愣了一下,有些迟疑。 “我还以为你们一路上也还有聊得……额,好吧没事,我没有别的意思啦,只是想说,如果能知道卡尔顿先生下次什么时候来,好做准备而已,没什么,那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好”,文屿兰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微微欠身示意了下,亨利便走了出去。 说是不可能说的,那个男助理和什么伊莲娜的事情。 不过她好奇的是,为什么亨利之前要主动问缪卿辰搭车,现在又找自己打探什么的样子——要知道他之前可并没有这么主动…… 还有缪卿辰和那个男助理也很让人不解,到底什么不得了的事,非要在她这么一个外人面前摆出来的? 文屿兰反应一向奇怪,有时迟钝得半死——被人当面骂了,一年半后才反应过来强烈的羞耻与愤怒,但有时她的直觉也也非常敏锐。 她觉得亨利是想借她的关系搭上缪卿辰? 毕竟有开会时他们相谈甚欢的错觉——而男助理的打断可能并不是缓解气氛,而是对她或缪卿辰的某种提醒——虽然那种提醒很没必要。 不过正是那提醒惹怒了他,所以缪卿辰才会在下车后说出那些话来…… 文屿兰的直觉如此,感觉大抵也真是这般吧。 不过自从那次被扎伤后的颓然,文屿兰对自己的很多判断都自信不了,略想了想,又丢了开去。 反正以后再见面的机会也是渺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呢? 还是过自己的日子罢。 波澜无惊的半个月过去,亨利带来了一叠上次她在会议室里夸过的那份经济杂志。 “这是卡尔顿酒店额外多送来给你的”,亨利走了进来。 “这份杂志是他们旗下自营的产品——大概是因为你很喜欢的样子,所以卡尔顿先生吩咐的吧,你还说没什么讲话呢,可他还记得你耶” 话尾,他还略带着抱怨的玩笑。 “这样啊”,文屿兰也有些惊讶。 站起来接过亨利递过来的杂志,她也不太确定。 “可能是因为我夸过他办的杂志吧,或许是夸到点子上了,所以有些印象” “那倒有可能”,亨利也赞道,“毕竟这份杂志可是他专门聘请世界一流的经济学家编写的——其中尤以一个叫缪卿辰的学者我最喜欢了,虽然他来自中国,但我觉得他的很多想法却超越了国别的局限——嘛,还有其他很多学者的观点我也喜欢,但总觉得他写得更深入人心些,所以我严重怀疑他也有写作来着……” 亨利犹自沉吟,文屿兰的脑袋却像是被弹了一下。 缪卿辰?来自中国的经济学者? 他不是路易斯.卡尔顿吗? 还是搞错了? 完蛋,一瞬间,文屿兰意识到,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了的事情,但基于亨利的狂热安利,却只能缄默。 亨利讲了有些多,文屿兰有些听不下去地走神。 她看了一眼亨利仍夹在手里的文件,于是开口。 “嘿,你那个是什么?需要我处理的文件?” “啊”,被打岔的亨利回过神来,然后醒悟。 “哎呀对了,这是接下来的项目工程图——我没拿错,这个季度州政府颁布新规,工程确认图不需要经过第三方机构审批,直接由监督员批复即可,所以我就拿来给你了,你只需要确认后再发还回去,就可以开始施工” 听清楚要求,文屿兰明了,当即点头,“好的,我会加紧处理的,到时候再送到项目部去” “好,那你记得噢!我去跟建设部的里奥说一声”,亨利笑着,点了下头,便退了出去。 建设部的部长里奥负责工程实施。 以往他是要去州立政府拿第三方确认后的工程图的,但政策这样一改,倒是方便了许多,直接到项目部去拿或者像刚刚文屿兰说的送过去就可以了。 亨利离开,文屿兰便坐下来,看起了工程的施工示意图。 原本她也觉得走个过场便可以的,更没打算细看。 只不过才刚看了手里的第一张图片,她就感觉有点奇怪。 再仔细看了一眼,还以为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拿起纸笔算了一下,还是不对。 想了想,她又拿出计算器算了一遍,得出的结果讶异。 沉默了许久,她继续往下面的图纸看去,果不其然,只要是建筑大楼类的工程图都是这样。 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这毕竟是她的职责,而且她怎么可能放任这样不安全的事发生呢? 是以犹豫了许久,她在除了建筑大楼类的图纸上都签上了同意并盖上自己的印章。 而其他图纸则用一张A4纸横包着,然后她放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建筑体积承重有误,应增加的字眼。 一通弄完后,也到了午饭时间。 文屿兰夹起那些图纸,去吃饭的时候,顺道就走到了项目部那,敲门进去。 项目部的人也几乎都去吃饭了,只有一个实习生模样的人在那边打印资料。 文屿兰问了一下部长的位置,便将设计图放在他桌上用一个镇纸压好,随后也下楼吃饭。 慢悠悠吃完饭的文屿兰困倦地上楼。 昨晚施工的声音太吵,她还是没能习惯,以至于失眠了很久,困得不行。 而现在刚好吃饱,日光又暖暖地照着,自然昏沉。 文屿兰打定主意,回到办公室就要关起门来午休。 不曾想才出电梯门的时候,就发现一堆人围在她办公室门口。 “噢,怎么了?” 文屿兰走上前去,闻声纷纷退开的人群末尾,映入眼帘的,就是站在她办公桌前面的丹尼尔, 一脸的怒气冲冲。 “你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为什么要这样侮辱我呢?这承重计算哪里出错了,你就不肯同意?” 还没等文屿兰走近,丹尼尔断然开口。 他身旁的也是项目部的人,一个个的也是怒视。 难以直视这样直白的目光,文屿兰的喉头一紧,“我没有意见,也没有侮辱……” “那你还写“建筑体积承重有误,应增加”!我连未来房屋里的装修、家具承重全部超额算了下去,怎么就会承重有误,还要增加呢?难道说是每个人都有一千斤重,还是说一套房里会住一百个人呢?” 身材结实有料,如花花公子般的丹尼尔朝她走来。 “不是”,一下被质问懵的文屿兰很是狼狈,艰难地回应着丹尼尔的步步紧逼,直到退到无路可退,然后不得已抬头看他。 “是……是建筑本身的,未来它可能会装外墙装饰、显示屏、反光玻璃,甚至因为是酒店,可能还要架大型的广告牌、建廊桥等等……” 丹尼尔闻言愣住,他手下的那些人也是。 是了,现在的流行不像以前那样刷个漆就够。 当工程建完,装修那些可是由另外的公司承建的。 一瞬间,像是一个重重的石锤砸在心头,他突然脸色煞白。 而被逼到角落里的人还在神情紧张地解释——她明显被吓到了。 “额,我知道每层楼的承重有算,但整栋楼叠加上去的承重地基也应该更深一些——外墙也是,就算是再轻薄……” “别再说了!”,丹尼尔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好家伙,文屿兰直接被吓打嗝了。 “嗝……好”,她闭嘴。 丹尼尔却尴尬起来,想明白过来的他面色通红,很是羞惭。 不明所以的文屿兰却以为他是气得。 就在他走到面前的时候,她一下蹲了下去,用手护住头部,一副怕被打又坚持的模样。 “我……嗝,不会……嗝……同意的” 丹尼尔这时候倒真是又气又急了。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亨利就从后面挤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 当事的两个主人公都没有开口,还是旁边一个其他部门看热闹的员工小声凑近,说了出来。 亨利是主管人事的,对这些也不是很懂,无法抉择谁对谁错。 但他很会圆场,只见他走过去拍了拍丹尼尔肩膀,同他低声说了几句,丹尼尔泻了口气。 而后看了文屿兰一眼后,便带着项目部的人离去。 随后亨利驱散围观的人,伸手将文屿兰扶了起来。 “谢……嗝”,文屿兰的打嗝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安啦安啦”,亨利在她站起来后就松开了手,只是笑着。 “这件事我会向老板和卡尔顿先生请示的,如果有委屈你的,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 “不用……嗝,改一……嗝下,就,可以了” “我当然想大事化小,但之前卡尔顿酒店的竞标我们也有拿到,如果你说的是对的,代表那些建筑也是——肯定是不可能不报的……” 亨利仔细想来,也十分头疼。 不过比起到时候被动,他宁可现在赶紧先说。 更何况——他看了一眼面前仍在打嗝的人,暗道庆幸。 幸好现在先找到问题了,就算最后证明不是,也更加保险。 就是不知道,若是对上卡尔顿先生的话,她是否仍是他们的幸运呢? 第6章 第 6 章 隔天下午,卡尔顿先生——也就是缪卿辰就来了。 文屿兰被亨利叫进会议室的时候,缪卿辰先是冷峻地抬头,在看到文屿兰后,他顿了一下。 垂眸摘下眼镜后,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亨利。 “亨利先生,我不是请你把项目部的人请过来吗?” “是这样的,因为日前出了新的规定,所以工程图的批复变为监督员审核,昨天拿给文以后,最先发现问题的也是文,所以在项目部的人过来前,我想请您先听一下文的意见可以吗?” 缪卿辰定定地看着亨利,直到亨利额上的汗渗了出来,然后他一字一顿道,“现在,我只想要项目组的人” “抱歉,我现在马上带他们进来” 亨利连忙鞠了个躬,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文屿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就在她想走的时候,缪卿辰开口了。 “安娜小姐,请坐这边吧” 说着,他伸手示意了下长圆桌的靠近他那边的一侧的座位,态度诚恳。 “这次还真是多亏你了,希望待会讨论的是你也能给点意见,帮帮我吧” 会议室里还坐着另外几人,分布于一左一右的两个圆面,看着像是他的手下的团队和第三机构的建筑机构的人们。 文屿兰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绕过桌子圆弧的部分,走到他的旁边。 才刚走近的时候,他身后的一个看着像是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上前,帮她把座位拉开。 文屿兰点头致意了下,便坐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建筑公司的老板率先走了进来。 而后亨利等一众高层,以及项目部的人员也跟着进来,乌压压的一片。 站在长桌前,建筑公司老板弯下了腰。 “卡尔顿先生,请给我们一次弥补的机会” 他身后的人也都纷纷弯下了腰。 那气势很是令人震撼,不过看缪卿辰倒是无感的样子。 大概两三秒过后,文屿兰感觉身旁的人沉下气来,语气由冷峻变为和缓。 “不必这样,请坐吧,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这件事解决——但在那之前,大家先签一份保密协议吧” 缪卿辰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助理就在所有人面前放下一份协议。 而那些站着的人,则由他引导,一个个上前,在桌子一旁签了协议后,才又坐在靠墙的那排椅子上。 文屿兰是在签好的协议被收走以后,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妙。 当地招商局的人都没有参与——这摆明了就是卡尔顿酒店和建筑公司的事,结果现在她却参与其中? 天呐,好想逃啊! 但她不能,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听完了全部过程。 会议主要讨论的点有三个,一个就是她说的关于建筑承重的问题,文屿兰后来再次解释了下,第三方机构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就变成了建筑公司的责任。 即使很多公司可能都是这样计算的——毕竟新兴的装修变革还没扩散开来,但卡尔顿酒店就是第一个吃螃蟹这样装修的产业,也正是靠着这样的前卫理念著称的。 若是被人知晓那些高大的酒店居然有如此严重的安全隐患,势必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确定了责任所在,接下来讨论的,就是如何弥补和赔偿的问题。 赔偿的问题缪卿辰说了,可以延后讨论,等现在的隐患全都解决后再行处理。 但今天最主要的,是必须要拿出一个可行且迅速的弥补方案,在这片海边进行的开发区要赶得上进度,且之前建好的酒店也需要马上改造——又不能太过大动,以免影响营业,或拖的时间太久,走漏风声。 建筑公司老板在一提到这个议题的时候,就说出了他的提议。 “我是这样想的,如果要双线进行的话,人手势必是不充裕的——其他的员工能招,但主设计师却没办法,既然这个问题是文女士先发现的,不然就由文女士负责其中一项,费用这方面不用担心,我们会……” 说着,老板的目光还看向她,面带祈求。 “抱歉” 在后半程一直默默无言的文屿兰突然忍不住开口。 “我有我的本职工作要做,参与进工程这方面、甚至在这边旁听其实都算是违规的,所以很抱歉,后续的会我就不参与了” 随后她站起身来,微微欠了欠身。 走之前文屿兰顿了一下,她看向侧眼过来的缪卿辰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地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的时候,文屿兰就靠在墙上抚着心口深呼出气。 真是太让人窒息了,他们居然想要她来帮忙设计! 若是真要那样的话,那么她势必要另一个人来帮她画才可以——其实那听起来也不会是一件很难以接受的事情,不然她肯定对金钱的忧愁会少一些的。 但她,就是一点都不想要这种难堪。 是的,那对她来说是一种难堪。 她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残缺,而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宁愿自己没有那样能力,这样便能较为平和地接受自己平庸至极的命运。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回到办公室后,坐在位置上的文屿兰是想过,建筑公司的人应该会埋怨自己的。 搞出这么多事,然后又不帮忙。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即使自己知道对错,也明理是非,但就是下意识会去责怪他人。 那么他们怨她,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文屿兰再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来找她的,居然会是丹尼尔的女友。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帮忙……” 那个短发女生一进门就扑上前去,将文屿兰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若不是后面有人拦着,她指定能扑到文屿兰身上。 “完了,都完了……” 短发女生委坐在地,悲从中来。 毕竟那之前的工程都是她男朋友负责的,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这次的工程弥补完后,公司跟卡尔顿酒店赔偿,然后公司向他追偿。 而若是在弥补期间,但凡出了一件因为建筑隐患而造成的的事故,他都有可能把牢底坐穿…… 多年的积蓄和心血毁于一旦。 甚至他们今年还打算结婚和备孕的啊! 越想越愤怒的短发女生挣扎着仍向上前。 她之前听过亨利对她男友的八卦吐槽。 一向很难和人亲近的卡尔顿先生很受用会议上这个州政府的监督员喋喋不休杂志推荐,且也没拒绝后来的搭车。 卡尔顿先生可不是什么随和的人! 即使在外人眼里很有涵养,但那也只在不触及他利益或心情的情况下。 更多情况下,他更擅长的是忽略,和维持自己的事业——不是看不起人的那种高高在上,而是眼里没你的那种高高在上。 普通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受他恩惠、却阻碍他目标的手下,自然是更加没好果子吃了。 基于以上对文屿兰的认知,短发女生决定向她祈求,看是否能将男友的若是降到最小。 再不济,如果她能帮忙的话,那男友也有更多时间可以在追责和追偿前想办法活动一下。 短发女生是想上前请求的,不料文屿兰以为她是想要动手,吓得只往后退,一个劲靠在窗台那边。 “这是在干什么?” 门口的声音制止了短发女生的动作。 原来是亨利和丹尼尔他们走了过来。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在亨利说完那句话后,丹尼尔便走进来将女友拉了出来。 临出门前,他在原地站定一会,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后,没等回应,便径直走了。 站在走廊的亨利朝里看着,他像刚刚的自己一样,貌似很想说些什么的,最后也只是勉强笑笑,然后跟着退出去的那些人一起,往前走去。 原本嘈杂的办公室转瞬间空无一人。 收拾好东西下班的时候,文屿兰的心情很糟糕。 因为是政府派来的监督员,她的办公室是在格子间大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小办公室里。 每天上下班都需要经过员工处,而旁边的办公室里又几乎都是建筑公司的高层。 原本以前的相处还好,可在她指出设计图纸的承重问题,害了整个公司后。 她的存在,就令人憎恶起来。 心情压抑的文屿兰沿着海边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在靠近大海的那侧,海风不时地吹来略带咸味潮湿的水汽。 那水汽穿过沙滩,又穿过椰树林的缝隙,拂在她的脸颊。 她的眼泪不由落了下来。 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 现在死了就好了。 死了就会很美好了。 死了真好,为什么没死呢? 死啊,死啊! 只要朝旁边的海里跑去,就可以解决这一切了! 解决她这毫无一次欢愉的人生! 孤独、委屈、心痛,通通在胸腔里炸开。 但文屿兰又担心今天哭得太厉害,明天眼皮水肿得难以见人。 请假也不可能,只能尽力想着别的事忍住不哭。 天色渐晚,深吸了口气,文屿兰决定回去。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正打算转身的时候,远远从停车场那边驶来一辆轿车。 而后就在她以为要擦身而过的时候,那辆车居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有些戒备,但在看到车窗降下来后的那张美丽脸庞时,文屿兰松了口气,然后有些尴尬地欠身招呼,又快速地抹掉眼泪。 “您好,卡尔顿先生” “嗨”,缪卿辰的脸上微微笑着,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我不是说过你叫我名字就可以?” 文屿兰倒是记得面前的人好像上次也说过这样的话,人家都这样说,一直拒绝也非常不好的感觉,但。 “路易斯?”,她尝试喊了一句,不由自语,“啊……好像有点奇怪”,而且要是在亨利他们面前这样叫就更加奇怪了。 “那你叫我中文名好了”,夜灯下缪卿辰的眼睛亮晶晶的。 文屿兰刚想喊的,却最终只想起个辰来,但光叫辰又好像太亲密了些,于是她抿了抿唇。 “那我叫你星星吧?辰是星星,抱歉,另外两个字对我来说太难了” “我的小名也叫星星” 缪卿辰掩唇轻笑,“这样也好” 顿了一下,他看了一下四周,“你这么晚还在外面散步吗?” “没有,我现在要回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缪卿辰退开位置,示意文屿兰上车。 “不用了,我住酒店,和回城的路不顺路的,我也想再继续走一下” 文屿兰委婉道,并不想和他继续待在一起。 “散步?”,缪卿辰沉吟了下,旋即关上车门,站上马路牙子。 “不介意我也一起吧?好久没散步了,你一人走不安全,然后我也有些事想拜托……要不要走海边呢?” “不走海边”,文屿兰连忙拒绝,发觉自己说得太快,顿了下她又解释道。 “海边太多沙子了” 说完,她便讷讷地低下了头,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转了个身,文屿兰往来时的路的回走。 缪卿辰见状没说什么,安静地跟了上去,缀在一旁。 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阵,助理也开着车在后面跟着。 文屿兰终于稳下心神,然后低声开口。 “那个,请问你想拜托的是什么事呢?如果是设计图的话请允许我拒绝,因为我的确没有办法……” “当然不是啊”,缪卿辰回道。 “你刚刚都说不想了,我怎么会再跟你说呢!是这样的,我想以私人的名义,请你为我在这里设计一座婚房可以吗?不需要设计图之类的,我跟你说我的要求,其他的全凭你来” “可是你没看过设计图,不怕最后呈现出来是你不喜欢的样子吗?” 文屿兰愣过之后有些心动。 但是这年头,设计师的绘图功底必须深厚——不然也没什么别的方式展现设计师脑中所想,连图都画不清的人,怎么有可能胜任建筑的设计呢? 毕竟房子动工后,可是真金白银砸下去,且还收不回的! “没关系呀,就算最后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出售出去,而且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会给我一个巨大的惊喜的” “我的能力?” 文屿兰停住,疑惑地看向身旁高大的人,目光审视。 难道这个人知道自己以前的事? “对啊”,缪卿辰也停下来看她,“你能一下子发现那些设计图的问题,就证明了你的能力啊” “这样”,文屿兰有些不好意思于自己的戒备,转瞬又才反应过来,“噢对,那你是要结婚了吗?恭喜啊!” “还没有呢”,缪卿辰笑着看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去,“不过等房子建好后,我应该就追到了” “额,好吧”,对此文屿兰感觉有些离谱,不过没什么立场,她也只能随便应和一声,然后也跟了上去。 “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怎么样?可以帮我吗” 缪卿辰说的是帮,并没有提到钱和雇佣的意思——而以他的情商和智商,绝对不会故意不说这个。 是以他没说,文屿兰也只能预设的是,他的确想请她帮忙,而且免费帮忙。 但因为他们连朋友都不是,所以这请求就有点让人为难了。 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被能设计房子的诱惑吸引,文屿兰笑着点了下头。 “当然可以啊,就当是感谢你送我的杂志了,那些杂志我很喜欢” “你很喜欢?”,缪卿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那就好”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酒店楼下。 缪卿辰站定,酒店大门的直立灯光有些暖黄饱满,将他的身影虚幻。 “那房子的事,就等我找好施工队再来和你商量噢”,他温声道。 “好”,文屿兰点头,“那……再见” “再见”,缪卿辰笑着,随后坐上了车,同她挥了挥手,然后离去。 第7章 第 7 章 缪卿辰对婚房的要求倒很简单。 只唯一要了个三层、庭院,还有二楼的主卧要超大,三楼的儿童房要多,其他就按照她所想的风格设计了。 好吧,听完要求后文屿兰不禁为未来的女主人、或许是那个叫伊莲娜的女人感到一瞬间的心疼——看来她可能要生好几个孩子的样子。 但当着缪卿辰的面她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下来,然后抿了一下放在桌上的咖啡。 房子未来的男主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笑着。 “这是我的助理欧文” 他看向上次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示意上前。 年轻人欠身打了个招呼,“文女士您好” “你好”,文屿兰点了点头,看向缪卿辰疑惑。 而后者也很快为她解答了原因。 “我近期都会这里,但为了工作方便需要住在市里,到时候就由他来接你到市里可以吗?” “接我去市里?为什么要去市里”,文屿兰震惊。 “噢,我没跟你说吗?” 缪卿辰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的,我上次说在这里建一座婚房,不是在这海边,是在这边的市里——如果是这里的话,直接在酒店固定留一间屋子就好了,不好意思啊,我没有讲清楚” 文屿兰一想也是,摇了摇头。 “没关系,都一样的,到时候我直接去就可以对吧?那你想什么时候开始呢?” “说到开始的话,不然我们边吃边说吧?” 缪卿辰看了下手表提议。 “现在是午餐时间了” “额……”,文屿兰感到为难。 犹豫了一下,她垂下眼眸,不知该如何措辞。 “不方便是吗?”,缪卿辰声音柔和,“那我待会上你办公室找你好了” “好的”,文屿兰松了口气,然后她站了起来,“待会见” 说罢,文屿兰想要走到吧台那结账,缪卿辰却抬起头笑了。 “嘿,你都免费帮我设计房子了,我还不能请你一杯咖啡吗?” “可是”,文屿兰闻言顿住,“那个我是为了答谢你每个月给我送的杂志……” “但我送你杂志,是因为你对它的赞美呀” “不不不,我那时候的话,只是在向你介绍那本杂志”,文屿兰道,“我并没有赞美……啊,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好吧”,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措辞的文屿兰突然又坐了下来,然后看他。 她有些难为情似的小声,“其实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哼?” “就是……你为什么会相信我,而且叫我帮你设计婚房呢?我再怎么想,也不觉得光是你觉得我能力好那个原因” 缪卿辰听后却是笑了一下,然后他双手交握撑在桌上,下巴也靠在上面。 “因为你对我没有**,而且也刻意不讨我欢心,当然值得特殊一点” “好吧……我不是不想,只是因为不熟,所以不想献丑而已”,文屿兰有些无语。 “那你好像跟谁都不熟耶” “这倒是……虽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但被你一说好像又很令人自豪的事情”,得出这样的答案,文屿兰有些泄气,但也坦然接受。 “OK”,她道,人又站了起来,肩膀却塌了下去,“我没有任何问题了,那我们待会见吧” 没有再看缪卿辰一眼,文屿兰状若呆滞地往前走去。 “噗嗤” 坐在原位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在某人回头望的时候又立马收起笑容。 只是那眼里的笑意却还是禁不住地溢了出来,如海上的碧波荡漾。 文屿兰之所以会拒绝与缪卿辰的共进午餐,不止是因为她的忐忑,更重要的,是因为她的颜面。 因为之前被扎伤的后遗症太重,文屿兰无法久坐久站,东西也拿不起很多,更别说吃饭这样也需要一定技巧的事情。 汤匙刀叉拿久了她都会手抖,到最后很是狼狈。 所以她一般不会在外面吃饭。 如果真在外面吃,则会选择三明治这些快速的食物。 可是三明治……啊,她实在无法想象跟着缪卿辰到了餐厅,然后她要三明治的情形。 而就算刚刚的咖啡店——因为这里还没有建成,很多商店餐馆还没进驻,所以就那么几个原来的居民开的店铺。 很容易碰到认识的人。 要是真碰到,那就更加尴尬了。 她没有必要,也不想同别人解释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吃饭。 不过缪卿辰的确很不同。 以往她找各种理由,拒绝和别人出去外面吃饭的时候,很多人或多或少都会生气,不然气氛沉闷。 再者就是需要推脱很多次才行,让人愧疚且有些难堪。 而缪卿辰,竟然不需要什么,就直接自己否决了,简直堪称体贴。 那让她莫名感到有些愧疚。 说实在的,她也不是不能再外面吃,但得人多一点啊,这样才无人关注,否则她是怎么都不想出去。 吃完三明治后,还等了好一会,缪卿辰这才上来。 门是打开的,年轻助理站在外面,高傲的天鹅坐她对面。 这时候,文屿兰倒不怕被人看见了。 一是有工作的掩盖,二是,他的身份可以给自己带来一些便利——而那便利,又不至于让别人以为自己同他关系很好,导致求情。 不过多时,文屿兰同缪卿辰确定了大致的预算,以及完工时间。 剩下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对于预算,缪卿辰没有要求,只要别随意烧钱就好。 倒是这个完工时间,要在两年之内,貌似是有点紧的,文屿兰想。 犹自盘算的人眉头轻皱,不期然被对面的人问了一句。 “嗨,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噢不好意思,我在想房子的设计”,文屿兰道歉,“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是说,你休息的时候一般都在做什么呢?”,缪卿辰的声音带着笑意,不疾不徐,并不唐突。 “除了电视、唱片机和书,一般没有什么了”,文屿兰谨慎回答。 “你没有想过去听音乐剧或是演唱会什么的吗?市里有一家新剧场开业,不知道有没这个荣幸和你一起去呢?” 缪卿辰大而温润的眼睛注视,文屿兰顿时难以拒绝。 吭哧吭哧几下,她垂了下眼眸,又抬了起来。 不曾想本来想拒绝的话,却变成了答应,“好啊,什么时候呢?” 话一出口,文屿兰顿时呆住,眼睛的瞳孔都放大几瞬。 天呐,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讲出的话跟自己脑袋想的完全相反! 但此时也不好改口,她也只能强装镇定,尽量笑着。 “哈哈”,缪卿辰发现了端倪,忍不住轻笑起来,眼睛都快泛出泪花,然后他站了起来,生怕对面的人后悔似的。 “就在这周五的晚上七点噢,我会让欧文提前来接你的,拜” 说着话的明媚天鹅一路笑着出去。 而原地咬唇的人则反应过来,一下子趴到桌上懊悔。 “啊……真是” 周五很快到了。 下班后,文屿兰就在办公楼下看到欧文等在一边。 一见到她,欧文便立刻上前打了招呼。 “您好,安娜小姐” “你好欧文”,文屿兰点了点头,说着就要坐上车去,“我们直接走吧” “您不先回酒店收拾吗?” “收拾什么?”,文屿兰疑惑。 “换身衣服,或者带点换洗衣物?因为周末两天可能会见工程队?” 欧文也不太确定,但就这么空着去,总感觉不太对的样子。 “噢对,周末两天是可以开工” 那也符合她的打算,不然赶来赶去的,完工时间肯定推迟。 “就从这周开始吗?那你等我拿些衣服” “好的”,欧文打开后座的车门,“这边请” “你太客气了,我自己可以的”,考虑到以后经常会搭车,文屿兰说了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欧文正色,“请不要觉得负担,卡尔顿先生很注重礼节,这样更好” “好吧,那谢谢了” 文屿兰只能坐了上去,车也很快到了酒店楼下。 简单收拾几件衣服,重新坐上车去。 一路无言,车又七拐八拐,最后到了……一家餐馆。 文屿兰的眉头皱起,正疑惑的时候,坐在门口位置的缪卿辰立刻提着袋子,起身走了过来。 拉开门上车后,车继续往前缓慢行驶。 路旁的灯色有些昏暗。 缪卿辰的身影高高地坐在一旁。 不知是夜色,亦或是那眉眼,文屿兰有些惴惴。 “这是三明治,你先垫一垫吧!待会等音乐会完,我们再看要吃什么” 缪卿辰说着,从纸袋里拿出一个三明治给她。 文屿兰伸手去接。 昏暗中,他的手撞在了她的手上。 那温热的触感令她一下收回了手。 不成想缪卿辰却又疑惑。 “你拿着呀” 他的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打开,然后将三明治放在她的手上。 “谢谢”,文屿兰低低道,只好将那三明治握在手中。 缪卿辰并没有回应,只是将纸袋连同最后一个三明治放在车前座上,朝助理示意了下,然后打开自己的那份吃了起来。 “嗯……还不错耶”,他品味道,然后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自己那份。 “要我帮你打开吗?” 回过头来,见文屿兰还没动静,他提议道。 “不用,我可以的”,文屿兰连忙拒绝,并打开三明治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到了地方,文屿兰的三明治也刚好吃完,两人便下了车。 缪卿辰似乎对这里很熟。 一进场,交了票后,他们便顺着人流,朝播放厅里走去。 剧场的灯光主要在舞台上,其他地方自然一片昏暗——不然也不会被堪称为“恋爱圣地”。 刚一走进剧场的时候,文屿兰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尤其是那种有楼梯的路。 她不想摔倒。 但后面的人又紧着上来,不好堵着门口,文屿兰便伸手摸索椅背,试图按着往前。 谁料就在她的手伸出去的那一瞬间,昏暗里,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握住她的。 随后他身子稍微后侧,护住她的背部,扶着她的肩膀向前。 “走吧,我扶你” 那声音几乎打在她的耳畔,令文屿兰不禁缩了一下。 她想拒绝,但看着面前的昏暗又下意识抓紧。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已经随着他的动作移动。 如此,文屿兰也只好默不作声,安静往前。 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了,文屿兰想。 不管是牵手,还是什么别的。 她承认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答应缪卿辰帮他设计的原因,只不过是想让他欠自己点人情。 因为卑劣的她无法靠实力取胜,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然后她也挺想在死之前设计一个房子的。 但,那也太自然了,这样的相处。 最重要的是,他是有喜欢的人的,这样很不对劲。 文屿兰的眉头皱着,看着台上的幕剧表演,瞳孔却渐渐失焦。 她感到头疼,那剧也显得吵闹,简直难以思考。 一阵疲惫涌了上来,文屿兰的眼皮越来越重,然后不由合上。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文屿兰是躺在床上的。 迟钝地四下环顾一圈。 一片昏暗,她无法得出身处何处的结论。 而在房间里另一边的沙发旁,一灯如豆。 身材高大的人侧着身子,就着台灯的光亮,拧眉盯着桌上的文件。 文屿兰收回目光,直直看向天花板。 呼吸里有些灼热的气息,令她的思绪不由陷入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当文屿兰生病时,她会跟外公外婆说难受。 有时候是真的难受到要死,但他们却没有回应。 她还以为是没有听到,再大声说了一遍后,其他人只是一愣,也还是没有反应,又各自做各自的事。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老鼠。 甚至在她感冒好了以后,他们又会在大老远回来一趟爸爸妈妈面前说她喜欢骗人,说什么明明没病,却要故意说有——地那样让人恶心。 所以后来不管有什么问题,即使再难堪、狼狈,她全部都是自己解决的。 她宁愿一个人坐在阴暗里,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示弱。 那倒不是不渴望那种关注,只不过是太过求而不得的执念,反而成为了永远不能触碰的伤疤而已。 她知道自己注定得不到那些美好。 连亲人都尚且如此,更别提在工作时候遇到烦心,简直让人绝望。 一瞬间,眼泪不由地从眼角滑了下来。 她咬紧嘴唇不发出声音。 她在警醒自己,不该贪图这一瞬间的感动。 像她这么自私又势利的人,就算缪卿辰待她一时这般的好,也不可能是一辈子的,所以她不该奢求。 而且,那怎么都没办法自圆其说——为什么缪卿辰会对她这样。 或者其实什么也不用去想,就当作她这个人贱吧,但凡对她好一点就疑神疑鬼、患得患失地,所以与其胡猜,还不如就跟以前一样,把自己当做老鼠。 那样,她就可以堂然地把自己所受的苦楚,归结于是她出身的缘故。 如此,就不会一直埋怨自己了。 第8章 第 8 章 许是哭了太久堵了鼻子,文屿兰忍不住醒了一下。 那边正在低头的缪卿辰立刻看了过来,“你醒了” 他微微笑着,目光如莹华般闪动。 不晓得为什么,文屿兰一下子想到了楚宴安。 那个她第一次心动的人。 或许她没有很喜欢他。 但不可否认,在漫长无边的岁月里,她很是思念,他曾经给她的温暖。 而此刻,他们一样的眼只盛着自己,让人既渴望又心生畏惧。 “是啊” 文屿兰将头埋进被窝,蹭掉眼泪后又坐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久病成医,做过大手术后的文屿兰身体需要十分精心保养。 可能一不小心着凉,或者劳累过度,就会感冒发烧。 以往她多喝水,或是吃一片退烧药就会好的。 但这次可能是在剧院里睡过去着凉,才会被缪卿辰带到这里来。 代入想想是很糟心,好好去看音乐剧本来是享受的,没成想最后还得花费心思来照顾她。 缪卿辰却不以为意。 暖光照映着他坚毅又有棱角的脸庞,竟显得格外温和。 他的一只手撑在扶手上,不禁手撑着下巴抱怨。 “天呐,你为什么要这么客气?这是我愿意的,如果我不想做的事,你觉得有谁能强迫我做吗?毕竟我也并不是会特别顾及礼义廉耻这种东西” 最后一句话有些涉及到她的底线了。 三观不合可是非常严重。 索性周围也只有缪卿辰的那一片光亮,文屿兰的眼浮在黑暗中,直接问出了口。 “那你会顾及什么呢?” “公平”,缪卿辰微笑,“我很喜欢公平” “公平?” “就是”,他微笑着站起走近,然后坐在床边。 他的手按在床沿,轻声道。 “如果你给我什么,我就会给你什么的意思” 这距离对文屿兰来说有些压迫了。 她藏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不由攥紧,触到掌心被一刀贯穿而过的伤疤时,又不免松开。 “可我觉得,那其实很难定义吧……虽然我也很喜欢公平” 她点了点头抿唇,一瞬间有些了然,为什么没有人喜欢自己——因为她没有办法给予给别人什么吧? 因为是个没用的东西,所以才无人钟爱。 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沉默。 缪卿辰却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文屿兰垂眸尴尬,只好转移话题。 “额……请问这里是哪,医院吗?” “这是我房间噢”,缪卿辰笑着,然后伸出食指噤声示意。 “请听我说完——我会这么做,是因为医生说你的感冒并不严重,只要注意休息就好,所以今天晚上就在我的房间,因为我可以在这里处理工作,明天的话,会有保姆来收拾房间和照顾你的,你的房间就在对面” 见他安排的如此妥当,文屿兰抿了抿唇,正想开口道谢的时候,缪卿辰却又开了口。 “嗯哼,可千万别说麻烦我咯,因为要不是为了帮我的话,你也不需要每个周末都到市里,我才感到抱歉” 他笑了一下。 “那我们之前说的时间就作废吧,你慢慢来就可以” 如此,文屿兰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缓慢地点了下头。 “你现在需要什么吗?”,缪卿辰又贴心地问。 难以应对的某人只是慌乱,“那个……我困了” 而某人的笑容也凝滞一瞬,随后更加温柔。 “好,那我不打扰你,有需要再叫我” 第二天,果真如缪卿辰所说,来了像是保姆的的中年女人。 “安娜小姐,请到对面休息吧!” 这是她对文屿兰说的第一句话,然后就搀扶着她到对面的床上休息。 短暂经过走廊的时候,文屿兰看了一眼,这是一套偏复古精致的法式建筑,不像这个地区的风格。 而到了对面的房间,中年女人去楼下忙活的时候。 无聊的文屿兰打开窗向外看去,发现这风格果真很不一样。 她手攀着的这扇雕花窗框,就和对面酒店的简明线条铁质窗框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这只是文屿兰没事干时下意识地观察而已。 缪卿辰不在,纵使她想去见施工队,或者去婚房的地址考察,也不知该怎么去,只好在这呆着。 看了一阵川流不息的人潮,她正要收回目光。 不料,彼时一辆非常身形非常流畅且华丽的轿车从远处开了过来,缓慢停在了酒店门口。 人总是会被艳丽夺目的东西吸引目光,文屿兰也不例外。 她正想看看这漂亮车上下来的人会是如何,却不料见到了久违温润目光的主人——楚宴安。 眼睛看到的那一刹那,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磅礴的情感便从心脏的位置涌了上来,像是通过堵塞的血管,鼓得人胸腔涨痛。 于文屿兰而言,比楚宴安更帅更高更有钱的人到处都有,但他就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只要眼含着微微的笑意看文屿兰一眼,她就会沦陷了。 在楚宴安回身之前,文屿兰就蹲了下去。 她的背靠在窗下的冰凉的墙壁,喉咙发紧。 不由地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心跳渐渐平息的时候,文屿兰这才醒过神来。 她撑着手想要爬起,却被眼前的那双眼睛吓倒。 “哎呀”,文屿兰捂着心口倒下,心脏不禁一阵紧缩。 “你干嘛吓我” 缪卿辰即使被埋怨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握住她的,将她拉了起来。 又来了! 被缪卿辰拉起来的文屿兰这样想。 这个人又是这样自然而然地牵她的手。 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说什么,却又好像太小题大做的样子。 让人为难。 “我刚刚有敲门——门是开着的,我就直接进来了” 缪卿辰解释了一句,然后又问,“但你刚刚在想什么呢?喊你都没有反应” “这样……”,跟着站起来的文屿兰眨了下眼睛,然后抿唇。 “嗯,我在想,既然这星期没办法开始的话,不然我就先回去海边好了,也免得在这边打扰……” “不会啊”,缪卿辰松开了手,双手插兜。 “我不会觉得打扰,如果你真的想回去,我可以送你——但我想说的是,身体不舒服再坐车的话,我怕你会加重病情,而且会晕车噢,所以还是明天再回,你觉得呢?” 缪卿辰的话成功地说服了她,文屿兰于是决定再待一晚。 不得不说,这一夜,的确改变了很多。 就算是有先知,她也说不准她到底会做怎样的选择。 但人生落子无悔,生命只有一次的话,就没有如果。 一个急剧的呼吸,文屿兰从黑暗中醒了过来。 简直难以想象,她居然……做了那种令人羞耻的梦! 将手覆在眼上,她的身体还是有些反应,呼吸也是喘着。 少顷,便又蜷缩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梦里的人,始终看不清脸,但基于昨天再次见到楚宴安的缘故,她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他。 至于缪卿辰的话,虽然昨天他也了她巨大冲击——毕竟她被吓到了。 但这怎么说,就像钱一样,是所有人都喜爱的。 她也喜欢。 但对她来说,她个人更喜欢的,是那种甜甜的无害。 譬如说像毛茸茸的小兔子、小猫咪、小狗狗那样,她也不一定要拥有,但她的头脑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喜欢。 天还没亮,她就爬了起来。 隔着窗帘的掩映,文屿兰紧紧盯着酒店大门。 她渴望,又觉得无望见到那个美好。 孤独、冷寂地,太阳升了起来,带来一丝暖意。 伴着清晨的一缕阳光,一身白衣白裤的白兔先生走了出来。 文屿兰见状不禁揪紧手里的窗帘。 她贪婪地看着,看着那阳光下的白皙面孔,和那鼻梁一侧的阴影。 眼里感到湿意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在她去参加建筑设计比赛前最后的那次期末考试,他站直身体,凑近自己的面庞,笑着说的那句——“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吧!再一起吃晚餐” 可惜她却再也回不去了。 不,目光随着转移的瞬间,文屿兰突然想起那棵他们一起种下的树,陡然生出了一股勇气。 虽然多年前她卑劣地不告而别,但如果她想的话,现在她就可以打开窗帘,迎着朝阳对他挥手,然后大声地说一句嗨! 生平第一次这么想不顾后果地做一件事。 文屿兰抓着窗帘的手刚要一动,一个窈窕的身影顿时将她定住。 那曼妙的身影从酒店飞奔而出,娇艳的脸上洋着笑意,她迎向那个对她敞开的怀抱,然后献上红唇。 是宋淳熙,那个漂亮至极的女人。 文屿兰全身的血液一下都往下流,头也沉重得很。 她转了个身,手撑在桌上靠着,泛白的指尖已用尽力气。 她跌跌撞撞往床上倒去。 是了,经济管理学院的翘楚和音乐学院万千瞩目的院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他们的结合是理所应当的天作之合。 就像现在她所躺的床铺、房子,像天鹅一样阳光俊朗的缪卿辰一样,都是她不可肖想的……她理应该为此感到羞耻的。 眼泪渐渐干涸冰冷,文屿兰深重地闭上眼睛,平息了许久后,长呼出气。 而后她起身,在桌上给缪卿辰留了张字条,便小心地出门,搭上了回海边的班车。 回到酒店的文屿兰心神俱疲,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傍晚,暮色昏沉,文屿兰木然地爬起来,去买些食物减缓腹中饥饿。 她在餐馆里喝了些热饮,实在吃不下那面包,只能打包带走。 从店里出来,原本按照她往常走的,该是隔着树林的林荫道路。 但她犹豫了下,转而穿过树林,卷起裤子,踏着海水沿海岸漫步。 文屿兰其实真挺怕水的。 尤其是那种失重呛水的感觉,简直梦魇。 可不知为什么,此刻脑海中却很想踏入。 虽然她不会踏入,也知道自己只是一时被情绪控制了而已,但她就是很想朝那深蓝走去。 边走的人思绪泛滥。 如果自己是条鱼,是只扁舟,或是一缕阳光的话,都不会这么难过而又悲哀的吧? 如果真的那样,生命于她而言,或许是另一种色彩。 混混沌沌地走着,潮水慢慢涨了起来。 原本只覆盖在她脚背处的海水,渐渐打湿她膝盖上卷起的裤脚,可文屿兰却仿若无知,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她人生存在的意义到底几何呢? 若要说亲情友情的话,她连母亲的疼爱都已失去,朋友也没有一个。 就算是同事的话相处的也极为别扭。 要说理想和生活的话,又一直过得窘迫,而且即使有梦想也永远无法实现,甚至于爱情也是。 而她的人生,在如此叠加的减法后,已经没剩下什么了。 她也不是不想热爱这个世界。 但真的太难了。 这种非常清醒地知道不被喜爱、也无能为力的状态简直像一种凌迟。 它把人变成了一个机器,一个只会否定的机器,直到否定完最后一项,她的人生就会来到终点。 而现在,文屿兰就感到了这种终点的召唤。 一个只能通过讨好老师来得到关注、不屑所有一切却又完美融入的人。 一个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窥视着别人的幸福、嫉妒又想疯狂毁掉一切的人。 这样的人,不死,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那软弱的渴望,还是那永远不可能发生的奇迹突降? 文屿兰是真觉得自己为不了任何一点,去留恋这人世间,可去死的话总要有个理由。 为什么想死呢? 而且,死了之后,又该是被取笑又嘲讽的存在。 一想到那种叹惋的啧啧,文屿兰就感到浑身难受,满心的怨怼不由闷发。 凭什么她要死? 凭什么她要这么凄惨又庸俗地选择绝路? 死了是很简单,可死了,她就真的输给生活了——它对她这么不好,那她怎么能如它的意的呢? 仇人相剑,即使是一瞬间的退缩,那也算输。 第9章 第 9 章 文屿兰提着面包和鞋子从海边走回林荫道上。 回到酒店的时候,还没进电梯前台就叫住了她。 “安娜小姐,卡尔顿先生说他在您办公室里等你” “好,谢谢” 文屿兰回了一句,便打算上去换身衣服再去办公大楼。 “小屿?”,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楚楚”,文屿兰回过身来只觉恍若隔世。 但照面只不过一瞬,她就反应过来,神色淡然,“嗨,你怎么在这?” “你……”,楚宴安的衣服仍是早上那套,只不过却有些皱皱巴巴的。 他的神情很是受伤,似乎为她如此的平静感到不解。 楚宴安上前了一步,还未抬起手,文屿兰就退后一步。 “我是来找你的……”,楚宴安的手垂了下去。 “有什么事需要这么大老远来找我吗?” 文屿兰不解,且故意如此生疏。 楚宴安一下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皱起眉头,几欲开口,却最后缄默,一整个无措。 叹了口气,文屿兰蓦然不忍起来。 她定了定,突然扬起笑脸,眼也弯了起来,“哈,我跟你开玩笑的……” 文屿兰说着,也感伤起来。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我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你——我很抱歉,当年的不辞而别” “你千万别这么说”,楚宴安也反应过来,一派温和。 “我能够理解,如果是我,我也想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嗯......”,文屿兰点头,沉吟了下抬眸看他,“所以你来这是有事吗?” 这边属于不甚多繁华的开发区,除了施工和来附近旅游,根本没有什么人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呀”,楚宴安道。 “找我?”,文屿兰震惊,“额,这么多年怎么突然找我?你是要结婚了吗?那我可要包个大红包……” 文屿兰尽量显得生动,不想去刻薄。 可芥蒂这种东西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所以只好垂下了眸,放缓语调。 “当然不是,说起来可能很难让人相信,但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楚宴安微笑道,温润的目光只看着她。 “我是来找你吃饭的——你还记得那次期末,我们约好你回去后一起吃饭的事吗?” 文屿兰记得,却感到更加疑惑。 “嗯,那倒不用……虽说是那样,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突然要现在兑现呢?” “因为老师现在才肯告诉我你的地址……”,楚宴安憷着眉头,“抱歉,我来迟了” “那倒没什么……额,你一个人来的吗?”,文屿兰也拧眉,“有别人的话我们一起吃也可以……” “当然没有”,许是怕文屿兰像以往那样觉得狼狈逃跑,楚宴安认真保证,“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文屿兰反倒难受起来。 她想问宋淳熙呢?可一瞬间又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他和宋淳熙真的很合适。 虽然很是不甘,但如果爱的人能得到那么好的对象,那么自己也应该感到幸福的才是。 这么一想,文屿兰就讽刺地发现自己为何如此善良起来。 但不得不说,她的确就没那么嫉妒了,所以还算平和。 这么老站着也不是回事,文屿兰正想去酒店大堂那边坐下的时候,不经意瞥见前台,她陡然想起缪卿辰还在办公室等着自己,顿时为难起来。 “抱歉”,她抬起手打断了一下,“办公室里有一个人等我,我可以先过去处理一下再回来找你吗?” “你不会就这样走了吧?”,楚宴安担心。 “怎么会,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跟我一起去啊!” “好”,楚宴安点了点头。 文屿兰倒是愣住,但话已出口,也只好应下。 走过去的路上,文屿兰本不欲多谈,楚宴安却不然。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种的树吗?”,楚宴安问道,“它现在长得好大,要不要找时间一起回去看看呢?” “我不是很想……” “可是你家不是在那吗?回去的时候顺便看一眼应该也很方便”,楚宴安碎念。 “很久以前我就没回去了” 文屿兰顿了一下继续。 “我爸妈在我手废了的时候就生了个弟弟,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回去” 若文屿兰对楚宴安还有奢望的时候,她是万万不会这样说的。 但正因为有宋淳熙的存在,她可以真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话让人难以应对,楚宴安只能道歉,“对不起,我……” “啊,没有啦,我现在讲话比较直接,是我不好意思” 文屿兰宽慰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了,毕竟人要往前看不是吗?” “那倒是”,楚宴安点头,并没有再提。 匆匆踏进办公室的时候,缪卿辰已经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听见入内的声音,还没转过来头来,缪卿辰就皱着眉头沉声,“安娜,我实在不喜欢你这样不告而别,你知道我……” 转过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文屿兰身旁站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缪卿辰消了声音。 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最后看向文屿兰,挑眉疑惑。 文屿兰只好为两人介绍了下,“卡尔顿先生,这是我大学时期的好朋友,亨利.楚” 而后她看向楚宴安介绍,“楚楚,这是卡尔顿先生,是我现在负责工作的……老板”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但还是礼貌地打了招呼。 而后楚宴安在小沙发上坐下,文屿兰则走向缪卿辰问候。 “你怎么会来?我不是留了字条说我先回来了,你可以打电话到酒店的” “你有留字条?”,缪卿辰震惊,而后醒悟,“噢,我还以为……没事” “你来这有什么事吗?”,文屿兰也有些明了,猜测那字条估计不知道掉哪了,缪卿辰找不到自己,才会到这里来等。 高傲的天鹅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并不坐下的文屿兰,和另一旁等待的人,莫名不爽起来。 他微笑看向安静等待自己开口的文屿兰,很是温柔,“我想和你讨论一下婚房的事?” “我们不是讨论过了吗”,文屿兰不解。 “婚房,什么婚房?”,楚宴安忍不住插入话题。 “额,是卡尔顿先生的婚房”,文屿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坐到了办公桌里面。 楚宴安这才又坐了下去,“抱歉……你们谈” 文屿兰转回视线。 缪卿辰道,“就是风格问题,我觉得也不要太复古了,就极简风,那种动线流畅的就好,这样方便,我想完工的时间更快些” “当然可以”,因为后来身体不便的缘故,文屿兰也是极崇尚极简风的。 又大致讨论了下颜色和材料等,文屿兰感觉设计的风格大概类似于希腊白色建筑和田园风的混合。 “嗯,这样的话,大概六到八个月就会完工了”,文屿兰在纸上边记录边说,而后顿了一下抬眸。 她微微一笑,“这样的话,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呀” “当然”,缪卿辰挑眉,也笑了起来。 缪卿辰走后,文屿兰看向坐在沙发那边的楚宴安. 虽然很想让他也走,但毕竟人家大老远过来,她也只能打起精神。 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文屿兰朝他走了过去,“嗨,你吃完饭了吗?” “还没呢,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有一家店意面很好吃,要送过来这边吃还是去店里吃呢?不过因为这边人口较少,店不会开到很晚噢……” 这意思是建议送过来了。 楚宴安闻言点头,“好呀,那就送过来吧” 文屿兰便去办公桌那边打电话,定了份意面上门,然后又拿了两瓶饮料才坐回来。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文屿兰问道,“你现在变成一位金融……额,相关工作者吗” “你的措辞真可爱”,楚宴安笑了起来。 “嘿,你有必要用可爱来代指愚蠢吗?” 这么一反驳,文屿兰找回了点以往同楚宴安在一起的感觉,倒是放松下来。 “原本我是要去金融街工作的,但毕业那年爸爸身体不好,所以我就回家帮忙了……嗯,勉强算个金融相关工作者吧”,楚宴安道。 “那你爸爸现在身体还好吗?” “还好”,楚宴安打开饮料喝了一口,“那你呢,一直都在做工程监督员吗?” “没有啊,之前我都在当老师,英文和中文老师”,文屿兰回道。 “英文?中文!”,楚宴安震惊,“英文我能理解,中文你也会吗?” “小学很简单的,随便教一下就可以了”,文屿兰道,然后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又解释了一下。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觉得那些内容很简单,而且小孩子都很聪明的,只要提起他们的兴趣就可以了” “这样,那你怎么提起他们兴趣的呢?” “也不光是提取兴趣啦,还有目标,就……我每次接新班级,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要开始一起认真了——因为认真后,读书好了,我得到现在,你们得到未来,如果不想,那么你现在就会过的不好,就像你的未来一样” 文屿兰娓娓道来,“然后提起兴趣嘛,可能性是人类共同话题吧?英文我就说,要读的懂,以后才懂看那些文章噢,中文的话,那就更厉害了,可以躺在爸爸妈妈中间看,还会被夸认真读书呢” “那有成效吗?” “当然,而且上课也很轻松” “那如果很轻松的话,为什么要换工作呢?” 文屿兰一下哽住,不想说出那经济和人际关系的窘迫,但他并不是需要掩盖的对象,所以她还是说了出来。 “因为我签的合同不是很好,加上那个学校里的老师关系有些乱,所以就想换一份工作” “待遇的话我也理解,但是关系有些乱是什么意思呢?抱歉,我只是好奇” 文屿兰有些惊讶楚宴安这样好奇,正想说的时候,突然又觉得如果认真讲的话,那样的话题会很尴尬,是以她只是随便说了一下。 “嗯,大概就是老师之间,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吧,我离开那个学校的时候,有个老师和他刚毕业的学生谈恋爱了,嗯.......他女儿还比那个学生大两岁呢” “哈?没有人管吗?” “那女孩自己愿意啊”,文屿兰默了一下,心里顿时很难受地站了起来。 “抱歉噢,我去下卫生间,你在这等一下外送可以吗?” “OK”,虽然有些突然,但楚宴安还是很好脾气地点头,眼神温润。 文屿兰的喉头不禁滚了一下,莫名纠结又不耐烦的情绪便不由泄了。 算了,不就是装吗,再努努力就好了。 “嗯”,文屿兰也温和地看去,而后向外走出。 在靠近卫生间的空会议室里坐下,文屿兰趴在桌上安静。 放在桌上的手指关节横纹上每个都有一条竖着的白色伤疤,刀刀伤痕绵绵地发痒,让人无时无刻都很烦躁。 那些伤口是小时候在外婆家的孩子们弄的。 他们抓住,而那个被领养的人用刀来割……噢,不对,那是在玩,他们只是在一起玩玩而已。 但为什么呢? 他们随心所欲地做了一次想做的事,她就得一辈子都要受那苦楚?更别提在伤口愈合时每次十指弯曲又会反复裂开的崩溃,简直让人想死。 文屿兰的眉头皱起,一时间更不想回去面对她办公室里的人了。 依照她不低的智商来看,楚宴安这么莫名其妙找来,就算最开始没说原因,但不久之后肯定也会……说不定还会说些似是而非、甚至暧昧的话。 如果她没见过他和宋淳熙那般亲密有爱的模样,她的确可能会接茬的,说不定还会傻傻地脸红。 但……明明最开始她会和他成为朋友,也是宋淳熙的“功劳”啊! 啊,真烦!怎么老是逃不开呢? 很小的时候她总是想过死没错,但也只是想想。 可现在呢,都怪那一次差点成功的自杀,令她有了退路。 于是,在感觉快要撑不下去、或是快要崩溃的时候,她就又老是想要自杀。 毕竟之前有过这样的经历,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会比往常轻易一些。 像她这样,天天吃不饱饿不死,如一个废人般又得掩饰地活,还得处理这些那些自卑自伤又或是他人眼光的事。 死亡于她来说,还真是如同触手可及的天堂呢! 犹自烦闷着,感觉时间有些久了,文屿兰也只好回去。 走回办公室的时候,楚宴安已经吃上了。 “果真很美味呢”,听见声音的人转过头道,“谢谢你的款待” “不客气”,文屿兰微微笑了一下,在他对面坐下。 “嗯……”,吃着吃着,楚宴安动作不禁迟缓下来,然后用叉子卷着意面,而后抿唇,“我感觉你变了很多呢” “噢,怎么说?” “总觉得待会你会问我住哪里,什么时候走的样子”,楚宴安笑着,却又像是试探的样子。 文屿兰一愣,原本纠结的心倒的确定了下来,于是眼睛都弯了起来。 “是啊,因为我发现委婉的话只会自己麻烦,而且容易造成误解,所以还不如直接一点好” 顿了一下,她看向他。 “那你晚上住哪?还是我们再聊聊呢?” 楚宴安似乎一下子辨别不出文屿兰是真心提问,亦或是送客的意味,登时愣在那里。 “嗯?”,文屿兰单音催促了下。 楚宴安垂眸,“我在市里住,待会开车回去”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文屿兰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目光瞥到那红滟的唇,和早上等待的身心俱疲,她点了点头。 “OK,待会我送你出去” “多谢”,楚宴安应道。 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一下荡然无存。 送走楚宴安后,文屿兰回到酒店。 没有约定下次见面,也没有要电话号码,但她就是莫名觉得,楚宴安到时还会来找她——而她也不能提前拒绝,简直让人心烦。 搭电梯上去时,文屿兰已经皱着眉头,等电梯门一开,她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无他,只因缪卿辰居然就站在她的门前。 实在很累,她慢吞吞地靠近,也像对楚宴安那般冷冽起来。 “嗨,怎么了吗?”,文屿兰实在不想不是很敢叫他星星,只好这样略过。 “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安全回来” 缪卿辰转过身来,浅浅地笑了一下,“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心里一丝怪异升起,文屿兰可以含混而过的,毕竟她也的确累了。 但不晓得为什么,她很不喜欢这样被蒙在鼓里、而他又好像在意图什么的感觉。 像被戏弄的耻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臂,然后抬眸,“你为什么要确认我的安全呢?” 这句话已然有些大胆,因为这仿佛在暗示缪卿辰对她是有企图、或是关心太过的意味。 而这是一向自贬的人绝不会做出的举动。 话一出口,文屿兰有些后悔,想要转移话题,又一下子想不出来地沉默。 缪卿辰顿了一下,也垂眸看她。 “你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很是低沉。 犹豫了下,文屿兰点头。 “你想要委婉一点的说法,还是直接一点的?” “额,你的委婉和直接是多委婉还有多直接?” 看着缪卿辰郑重的模样,文屿兰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她想要稍微判断一下再做抉择,既能知道真相而又不至于把场面搞到难以收场。 “你听说过鸿门宴吗?”,缪卿辰解释道,“委婉一点的解释就是,我对你的好是不怀好意,而直接一点的解释就是——我请你吃饭是想杀你” 文屿兰知晓了这两者的准则,于是果断选择后者,“那麻烦你直接点说吧!” 缪卿辰闻言笑了起来,他的手臂翻转,将她的手握在手心。 掌心传来阵阵温度,他的眼眸认真注视。 “明天你要交最新的工程简图到市区政府对吧?那之后到我办公室,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什么啊?就这!文屿兰颇感无语。 她原先还以为他对她有什么企图呢,才会这么晚还在她房门前等。 那看来应该是工程的问题,估计是在留底后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吧?还是他的婚房? 头疼。 不过有钱的便是老大,文屿兰自然点头答应。 “好,那我明天去市政府后拜访你”,说着,她收回自己被拉住的手。 缪卿辰却又拉了回去,“你一定要记得”,他郑重道,随后才轻巧地放开离开。 文屿兰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莫名感到奇怪。 但却因为太过困顿,难以思考的人只摇了摇头,而后进门休息。 第10章 第 10 章 第二天一早,文屿兰交完工程图后就到缪卿辰的办公室外等候。 这次的图纸较少,她装在包里就可以拿走。 过来的路也很顺畅,她一下就到市政府那边存放好了。 而现在在这边等待的时候,她也没等很久就被助理迎了进去。 总体来说,文屿兰还是很满意的出行,而且看样子今天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 因着心情不错,是以一进门,文屿兰就笑着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 “坐”,缪卿辰也抬头微笑,然后边批复文件,边抬头同文屿兰询问。 “来的路上还好吧?” “你昨晚睡得好吗?” “待会直接回去吗” …… 诸如此类的问题蜂拥而至,文屿兰一一回答后,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很想问,可是以往都失误以为缪卿辰喜欢自己很多次了,再要这么想真的很奇怪啊。 可能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寒暄的吧?文屿兰思忖着,所以又压下想法,同缪卿辰回复。 再问了两个问题,一下无话。 文屿兰顿了顿,正想主动开口问让她这次来是什么事的时候,缪卿辰却突然看向墙上挂的时钟——刚刚说话的时候他也看了几眼。 文屿兰看了过去,马上到中午下班时间了。 她本来想开口的,见状又缄默起来。 下一步,应该是去吃饭吧?他会邀自己吗? 啊,是要拒绝,还是不拒绝好呢? 还是先说一下原因,请他谅解自己可能的手抖? 文屿兰有些纠结,然后果真看到缪卿辰在发现下一刻已是下班时间后,将桌上文件合上,笔也推到一边。 他应该要开口邀自己吃饭了吧? 文屿兰有些紧张,也有些懵,然后在他开口说完第一句话后,就直接应了声“好”。 时间倒回三秒钟,具体是这样的: 缪卿辰推开桌上的东西,双手交握放在桌前,然后抬头。 “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他说。 听到声音根本没听内容的文屿兰一脸严肃地点头,“好” 时间仿佛停顿了几秒,然后文屿兰有些反应过来,她坐直起来,身体前倾,“哈,你刚刚说什么?” 缪卿辰也伏着身子前倾。 “我刚刚说——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然后你答应我了”,他的眼尾都染上点点笑意。 “啊……”,文屿兰抿唇,“我以为你要请我吃午饭的.......” 她有些尴尬,垂下眸,艰难想了想,又顿了下,然后才抬头扬起笑脸。 “你是打赌输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能够理解……” “不”,缪卿辰断然否决,“我的确喜欢你,如果说你觉得我说的不够委婉,也不够直接的话,那——我想和你一辈子待在一起?还是我想上你……” “嘿!”,文屿兰奋然打断,“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喜欢你”,缪卿辰道。 “可是,为什么?”,文屿兰感觉脑容量超负荷运转。 天鹅和老鼠? 他肯定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但却不会想要她这个累赘--而且他们之间还有生殖隔离呢! 文屿兰打定,无论对面的人怎么说,她都不会有一丝动摇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怎么能那么说呢? 在文屿兰发出疑问,不知所措的时候,缪卿辰开口了。 “你说为什么喜欢你?” 他也疑惑,只沉吟着。 “好吧,我感觉无论我说出什么理由,你都会拒绝我的——所以为了公平,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你哭了,你就要答应和我在一起,好吗?” “哈?我为什么要跟你打赌……” “拜托,如果我说出喜欢你的原因,又被拒绝,还要承担把柄被你捏在手里的风险,那我不是亏太多了吗?” 缪卿辰笑了一下,“不过,这样被逼着打赌,你又可能觉得很亏对吧,那我再加一个条件,如果你没哭,那我就一辈子都不会再向你谈起这个话题,当然--我们先讲好,如果你耍赖的话,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噢” 文屿兰倍感无语,这么幼稚,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你这么怕,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哭而不敢比吗?”,缪卿辰微笑。 纵然知道那是激将,文屿兰还是不由笑了。 “呵!真是,不是我说,自从十七年前,大概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再也没哭过了,最多是被气哭而已,如果要比的话你输定了,所以……” “所以我们是比咯?”,他确认道。 “额……嗯” 文屿兰原本还是想拒绝的,但看着那样直视的眼忍不住就点了点头,然后不禁抿唇,视线稍稍移开。 对面的人瞬间绽开了笑容。 “感谢你的自信,请原谅我必须要利用这点,才能赢取一点成功的几率——因为我实在不想,在开口的一瞬间、甚至还没开口就被拒绝了” 无语的文屿兰只想赶紧了结,直接开口催促,“你说吧” 缪卿辰被打断也没有动色,只是轻声道。 “我需要你的手”,说着,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 文屿兰顿了一下,然后将手放了上去。 他拉过她的手,然后注视着她的眼眸。 不知为什么,文屿兰躲不开那视线。 她静静地看着,不用任何言语,她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认真。 “我喜欢你”,他微微笑着,眼里全是温柔。 “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坐在我的面前,我就会喜欢你了” 文屿兰是想嗤之以鼻的,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早已不由自主地落下。 她哑口无言。 等情绪稍缓,文屿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那手却被紧紧捏着,无法动弹。 不由感到心慌,文屿兰着急起来,“你干嘛........” “我说真的”,缪卿辰道。 “你不需要讨好我,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不用什么理由,就只要静静地坐在这里,我就会喜欢你,就会爱你--你只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我就喜欢你” 心脏又像被猛猛一击,文屿兰即使咬唇也没办法止住眼泪。 “谁知道你的爱是真是假,还是在开我玩笑”,她想随口说些什么,然后拒绝。 “可我并没有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啊--这世界上的爱意都是难以测量的,大概只有时光和未来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也不知道这爱意以后会不会消减,但现在的我很爱你” 缪卿辰手上的温度干燥而又温暖。 “还是说,你那样说只是为了拒绝我而已?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噢--因为那是你先耍赖的” “不是”,被猜中心思的文屿兰有些尴尬,也不好掰扯是真是假,只能转移话题。 “可是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我们并没什么交集,而且你不是说有喜欢的人,还让我帮你设计婚房.......” 种种迹象表明,他很明显就是拿自己开涮嘛! 文屿兰越说越像这么回事,慌乱的心倒是平复了下来。 缪卿辰闻言反倒失笑了下。 “我喜欢聪明又认真的人,当然,也并不是这些原因,要说总是可以说出些什么的,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多理由,反正,我就是喜欢你--而且,我本来想追的人就是你,原本想不要那么突兀的,可是细水长流真的不是我的风格,怎么做都不对劲,所以我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想法来,希望不会太迟” 文屿兰无言以对。 因为身体和从前变故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非常矛盾。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有那种宠辱不惊的品性,可另一方面,她却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嫉妒、愤恨所有的一切,只不过很多时候都只因为无力才忍耐而已....... 她最开始的那份工作为什么辞掉的原因,其实种种的不平她都能够接受,毕竟那也有她自己的原因,而且这世界上哪里没有黑暗呢? 但就是,明明都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明明都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凭什么节日的花朵却因为她签的合同低等,所以她就没有呢?她所想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份尊重而已。 而缪卿辰刚刚给她的,就是那份尊重--是的,那就是她所认为的尊重。 只要她存在,他就喜欢她。 根本不需要别的理由。 文屿兰是很想忍住哭泣的。 可只要一想到在三十岁这样美好的年纪,她却过得这样烂,甚至还会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而忍不住流泪--她就感到难受。 她想要相信他的话。 但连自己亲身父母都做不到的事,她又怎么能信赖他? 不过,仔细想想,在仅有的相处中,他的确对自己蛮好的。 在别人出错、或让他不耐烦的时候,他不是冷淡就是贬低。 可他却从没有责骂或冷待过她,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 可她这一辈子都没被人喜欢过,要如此去想一个人会喜欢自己,简直是一件比不可能还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在稍微止住哭泣后,文屿兰仍想挽回,挽回刚刚失误的打赌。 “我觉得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不然我实在难以理解你的企图”,文屿兰再次想抽回自己的手,失败。 “那你觉得我会有什么企图?”,缪卿辰不禁反问,显得颇有趣味。 “同性恋?或者,杀猪盘........我不懂,类似这种”,文屿兰抿唇。 “没有冒犯,但你觉得以我的身价需要对你这样嘛?” “额,有钱人太没事干了,总会想七想八的”,文屿兰撇了撇嘴。 “那么恭喜你,我现在的确想七想八的了”,缪卿辰笑着,然后催促。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我还想早点和你吃饭呢” “我不答应会怎样?”,文屿兰慢吞吞地试探。 “也不会怎样,我应该会直接亲你吧,毕竟刚刚我们约定了,如果你耍赖的话,那么我做什么也不会怎样”--毕竟是你先失约的。 缪卿辰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文屿兰很好地领会了。 她不禁瞟了一眼对面那人滟色的唇,又一下子闪开。 实在无法想象那种情形的发生,而某人又显然跃跃欲试的样子。 于是她只好暂时先答应了下来。 “好吧,如你所愿--但我希望你能尊重我,比方说,首先,先放开我的手” “OK”,缪卿辰接受了这缓兵之计,他放开了手,然后起身邀请。 “那么我亲爱的女朋友,现在请给我一个和你共进午餐的机会吧!” 回到酒店的文屿兰一下就扑倒躺在床上。 她翻了个身,疲惫不已。 文屿兰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糊里糊涂地答应缪卿辰的赌约,然后成为他的女友。 好吧,其实也不算糊里糊涂。 可能的确只是被他那句话感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楚宴安和宋淳熙在一起了。 他有爱人,那她也没有必要单身了。 她怕忍不住觊觎别人的男人,所以最好自己也有束缚。 这样对谁都好。 无神望着天花板的放空里,文屿兰不禁想起多年前和楚宴安一起种下的树。 不知它长得几多高度,绿叶是否青翠? 那棵不知道算不算属于自己的树,现在仍会有自己种下的希望吗? 但想着想着她却失落起来。 就算她想回去看的话,应该也会碰上那庭院的女主人宋淳熙吧! 可她不想见到,一点都不想见到。 就像是外婆家那个被收养的表姐一样,因为那时候受到的伤害,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不想见到--虽然自己成功时,可以说是无视,而当自己狼狈时,便是一种逃避,但不管怎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不想见到她们。 一想起宋淳熙,就不可避免会想到楚宴安。 某个瞬间,文屿兰会产生一种邪恶的想法。 那就是--当他再来找自己的时候,若是自己”无意中“告诉他宋淳熙霸凌过自己,而自己最讨厌的人是她,那他会如何抉择呢? 但这样的假设非常幼稚,所以文屿兰还是湮灭了想法。 罢了罢了,没有他楚宴安的爱,她的日子也过得一样稀碎。 这世界上就算有人喜欢她....... 不,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她的,就像没有人喜欢老鼠那样--那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而她,也必须接受这样的正常,才能存活。 第11章 第 11 章 再次见到楚宴安的时候,是在市政府前的广场。 文屿兰坐在花圃边的椅子上,等着某人来载。 阳光倾洒,明明没什么烦心事的,但文屿兰却还是忍不住叹气。 等缪卿辰来找自己约会,这件事她并没有很想,甚至还有些愧疚。 不过也不令人讨厌罢了。 毕竟他很尊重自己,也并不让自己感到疲惫。 可不知为什么,在这等待的静寂里,她就不由焦躁起来,而且很想去死。 但死,怎么去死呢? 死了她就输了啊,虽然也不知道是输给谁,但就是很不甘心。 文屿兰闭着嘴抿唇,强自忍耐。 忽然,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呼唤,文屿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居然是久未见到的楚楚。 为什么仍叫楚楚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即使她已经故意忘记他好久了,但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仍还是会为他的楚楚动人而心生欢喜吧。 意识到这点,文屿兰更加厌恶起来。 眼眸缓慢眨了一下,文屿兰反应过来,“嗨” “嗨”,楚宴安跑得有些狼狈,却掩不住他的晶亮。 “我今天去海边找你,他们说你到市政府这来了,幸好我没有错过” 他喘着气,然后在文屿兰的身边坐下。 他的侧向她的那边,眼睛弯了起来,“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棵绿意盎然的大树,房屋的背景则是之前文屿兰去过他家的那栋--很显然,这棵树就是之前他们一起种的那棵。 “你之前说不想回去,但我想你应该会想看到的,所以我就先回去了一趟.......” 楚宴安解释了这几天的去向,“怎么样,我们一起种的树很好看吧?” “嗯”,文屿兰无意识地应了声,不禁坐直了身体,静静地看着那抹浓绿。 原来它长大后是这样啊! 真漂亮!漂亮得像是不属于自己这样。 它合该被种在那么漂亮的花园里的,而不是跟着自己在着居无定所的海边。 看着看着,不知为什么,文屿兰又很想哭了。 她觉得自己有病——明明想哭,却微笑起来。 “多谢了”,她说,目光眷恋地再看了一眼那浓绿后她垂眸,暗忖着要如何“不经意”间地说出自己不喜欢宋淳熙的话来。 但还没等文屿兰想好怎么措辞的时候,缪卿辰来了。 “亲爱的,可以走了吗?” 像天鹅一样的人站在车旁,撑着车门挥手,明媚而又亮眼。 不知为什么,文屿兰突然就不想同楚宴安再说了。 她也笑着朝那边挥了挥手,然后站起来向楚楚道别。 “我男朋友来找我了,我们到时候再聊吧” “那我呢?”,楚宴安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以找你女朋友啊”,文屿兰道,“她这几天不是都在这筹备演唱会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楚楚不禁失声站了起来。 “因为有海报啊”,文屿兰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其实你们来这里的那天我就看到了,就是住酒店的时候,不过很抱歉,那时候因为有一些事没办法上前打招呼……嗯”,她停顿了一下抿唇,“那再见咯” 说着,文屿兰便朝车那边飞奔而去。 一步一步,她在远离。 影子也一点点的变短,最终容于树荫。 坐上车后,缪卿辰开动了车。 他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直视前方的人,又落在那紧攥着安全带的手,然后移开。 “你喜欢他” 文屿兰沉默了,半晌,她才开口,“你介意?” “当然”,缪卿辰转动方向盘,似漫不经心。 “我说过,我最喜欢公平——我那么喜欢你,可你好像没有,所以,我要收回一点我的喜欢了” “那为什么不分手呢?” “因为我想要当你的星星啊——话说你很久都没叫过我星星了,好像就是在那个男人出现以后” “OK,那你不要叫我……亲爱的,我就叫你星星”,刚刚不好反驳,此刻文屿兰倒是想纠正一下。 “那,文文?”,缪卿辰倒是随和,直接换了个称呼,然后询问。 “额,no” “兰兰?我觉得屿屿不太好念,每次嘟唇想要索吻那样”,他解释道。 “就不能叫安娜吗?”,文屿兰忍无可忍。 “可我为什么要叫别人一样的称呼?” 缪卿辰的果断拒绝反倒让文屿兰失语,她不知该说什么反驳,只好塌了肩膀。 “你还是叫我亲爱的吧” “好啊亲爱的”,缪卿辰从顺如流,然后将车拐了个方向。 文屿兰的眉头轻皱了一下,“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为什么左拐……” “因为”,缪卿辰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我决定要吃你更划算噢” 文屿兰最开始以为缪卿辰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停下车后,却发现事情的确有些超乎她的意料。 他们的车停在文屿兰曾来过的房子前面。 在她还有些呆愣的时候,缪卿辰已经走到副驾驶旁,将门打开,然后拉着文屿兰的手就往里走。 “哎……你等一下,到底要干嘛啦?” 被拉着跌跌撞撞往二楼房间走的时候,文屿兰终于反应过来,试图挣开。 在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后,缪卿辰握着她的手转头看去。 “我说了,我想吃你啊” “我们不是要吃饭吗?”,文屿兰强调。 “拜托,吃饭要吃——可其他该有的享受也要有啊” 缪卿辰的眼眸深沉,声音也很是轻柔。 “我想和你做一些喜欢做的事,你不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只做快乐的事情吗?什么也不想地那样,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可以那样的” 像炎热的夏日里喝一杯冰爽快乐水、即使不考虑那之后可能会带来胃痛的那样不计后果? 好吧,这奇怪的说法又一次成功地说服了文屿兰。 她想开口答应,可是那么简单地妥协——或者说这种堕落沉沦来得如此轻易,总令人感到极为不爽,于是文屿兰倨傲地开口。 “好,我答应——你跪下求我就可以了” 她冷淡地看着,以为他们会不欢而散的。 不曾想,缪卿辰居然真的跪下了! 不是单膝跪地,而且双膝都跪了下去。 他的身子挺得笔直,因为身高傲人的缘故,即使跪下,他的视线也大概在她肩膀那处。 他将脑袋扬起,虔诚地望着,然后开口。 “求你……” 文屿兰低头看着,缪卿辰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汪汪清泉潺潺流淌。 文屿兰看的痴了。 可是这样的居高临下却并没有使她觉得自己高贵起来,她只感到惶恐,然后连忙拉着缪卿辰的手臂想将他扶起来。 “抱歉,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跪,我只是……” 她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所想,因为那样的羞辱倒是真的羞辱了,“对不起” “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我才跪下的” 缪卿辰笑着,却并没有起身。 文屿兰感到更愧疚了点,却也无法。 她实在说不出话来,只能在他的手扶住她的腰时沉默。 而后他的手伸进衣角,然后一寸一寸往上。 文屿兰也不明白那是愧疚亦或是心生向往,她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又浑身发软,简直让人想要晕倒。 承受不住那样眷视的眼神,文屿兰握住他手臂的手一下子收紧,只好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作乱的手…… 文屿兰是想履行着和缪卿辰的约定——见到他就开心的那样,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控制不住地会想起楚宴安、她的人生,亦或是这世界上宽泛而又让人无力的一切,然后她又会觉得苦闷,苦闷到想死的地步。 而那尝过一次“禁果”般死亡的美妙经历,对她来说又简直如同沙漠里伸手可及的甘霖——很多时候,她都很想伸手,可却又像偷窃一般莫名感到羞愧,反而更加痛苦。 她尝试尽量不去想这些东西…… 可是鼻头总是时不时地沉重,然后她就忍受不住那种酸楚,整个头脑都要炸裂。 越得不到楚宴安,文屿兰对缪卿辰就越感到愧疚。 越想放弃对楚楚的喜欢,就却越会蒸腾爱意的人--她这样一个恶心的人,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坦然地接受另一个人无条件付出的好呢? 这对高傲的天鹅来说,堪称羞辱。 难以忍受,文屿兰向缪卿辰提了分手。 “你知道那种爱也没用,没用也爱的感觉吗?像是一种飞蛾扑火的悲壮爱情……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却始终觉得对不起你,既得不到他,又贪图你的温暖,这样真的很不公平——所以我要向你坦白,然后分手,我怕你会厌恶我,但如果你厌恶我,或许我就可以毫无负担了” 她并不打算向他乞求原谅。 缪卿辰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片阴影,他出乎意料地风轻云淡。 “我知道,但我不想你毫无负担,我想你愧疚,就会对我好一点——你对他的心情,正如我对你的心情一样,所以我很心疼你” 文屿兰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边掉眼泪,边无力摇头。 “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好得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似的” 她真的感到无比愧疚,可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啊,又能怎么办呢? 缪卿辰拥住了她,轻拍她背。 “我以前也同你这样,一模一样,所以你不需要愧疚,因为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我自己那样……以前我是世界上最想杀死我自己的人,但现在我想爱他,我想变成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然后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只要也像我这样爱自己就好了,其他我什么也不要”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一个吻虔诚地落在额上。 爱,也生根发芽。 第12章 第 12 章 纵使文屿兰非常努力地想要爱上星星,可惜她却无法抵抗那种生理性的喜欢。 爱着的东西,大抵就是掉落污泥也还是不会放弃的。 或者也可以说,是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吧! 而且她也累了,在天鹅旁边跟着一起朝向阳光的日子…… 她只是一只老鼠啊,本来就是阴暗的。 这么努力地想要积极向上,只会让她更加难受而已。 像是蒸腾在云端之上,再一次在公园里漫步的时候,文屿兰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分手。 远远看到一个手枪射击木板,墙上是五颜六色的气球,旁边还有牌子标着--十美元二十次。 文屿兰于是笑着开口。 “看到那面气球了吗?如果玩一次就全部打破,我们结婚好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就分手吧” 缪卿辰很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第一次略带淡淡的嘲讽询问,“用你的手来打?” 如果是那双连吃饭吃得久了都会手抖的手来打,怕是一辈子也打不灭全部吧?那他们就注定分手了。 缪卿辰的喉头滚了一下。 但就在文屿兰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答应了下来。 “好,那你要说话算话” 这种万无一失的赌约,文屿兰自然会认。 “嗯”,她点了下头,然后朝木板那边走了过去。 文屿兰刚想付钱,缪卿辰却将十美元先递给老板,然后转头看她,“我出钱你出力——这很公平” 文屿兰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接过老板拿过来的□□,对准墙壁上的气球——她甚至连瞄准也没瞄地直接开射。 果不其然,她打到了木板外面好多,而木板上的气球,只零星打破几个。 结果显然易见。 文屿兰放下□□,正想转头说些什么,缪卿辰却睁大眼睛地看着那块木板旁的一角。 文屿兰也看了过去,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打到外面的几枪居然打到了绑住木条的左边绳子,而那绳子绷地一下断开,横在木板上的木条便逆时针甩下,直接把木板上的气球一扫而灭。 嗯? 旁边的所有人都震惊了,简直难以置信这也能够成功……虽然,只是某种另类的“成功”。 缪卿辰最先反应了过来,他看向文屿兰,眼眸里有悲伤,却还是微笑。 “看来我们要结婚了噢” 结婚?只要一想到这个字眼就感到喘不过气来的文屿兰只想逃避。 却无处可逃。 索性不久后,许久未见的楚宴安发来邀请。 他和宋淳熙要去海上航行,希望她能一起。 依照文屿兰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跟不喜欢的人一起去不喜欢的地方的。 但比起那样的难受,此刻她更不想煎熬的,是和缪卿辰的赌约--偏偏那还是她先提的,就更加让人头疼了。 依照缪卿辰的性格,这个赌约肯定是会生效的,但她又不是很想,也无法拒绝....... 最终,抉择无果的她留下一张纸条后可耻地逃了。 登上船的第一天,文屿兰就吐得昏天黑地。 好容易止住后,因为怕水--尤其是站在甲板上看着那几乎成黑色的无底深渊,文屿兰简直僵硬,便也没怎么出房间门了。 只不过文屿兰没有出门,宋淳熙却找上了她。 距离她们上一次单独相处,已经过去将近十年。 原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但宋淳熙一开口还是一样恶心。 “随便问问的,你还真的来了啊”,她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微笑。 文屿兰坐在床边,放在袖子下的手不由攥紧。 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很尴尬,垂了下眸,不知该说什么的人只是缄默。 “呵”,宋淳熙轻笑一声,走进了房间。 倨傲的靠近,美艳的人居高临下俯视,“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和阿宴在一起的吗?” 肯定是在毕业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的呗! 文屿兰心中这般想着,但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只不过一瞬,文屿兰就感到自己心里的嫉妒。 若不是毕业那年遭受重创的话,说不定,说不定她会和楚楚走到一起的........ “你猜错了哦” 宋淳熙在一旁的沙发坐下,靠在扶手那侧。 她单手撑在下巴上,然后微笑着揭晓了答案。 “我十六岁就和他在一起咯,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对方” 文屿兰闻言简直愣住,半晌后,她才有些反应过来,可又觉得绝无可能。 “你在说什么啊,那时候你找人堵我的时候,不还只是暗恋他的吗,所以才会在我拒绝和他做朋友的时候帮他出气.........” “你还真是天真耶”,宋淳熙只是失笑,显然颇为无语。 “要不是你拒绝和他做朋友的话,我也没必要那样,不过你这人可真听话,让你跟他做朋友你还真爱上了他--怎么样?被捅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在说什么啊?”,越说越被混乱了的文屿兰隐约有个可怕的想法,潜意识却拼命想要否认,整个人显得很是苍白。 “就是你在最后一场比赛前被捅的那次啊?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被捅经历吗?”,宋淳熙的眼睛弯弯。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你出去”,文屿兰下意识想要蜷缩起来,狼狈至极地只能维持暂时的体面。 智商不低的她有些勾勒出了全貌,只是那样的真相太过残酷,以至于她宁可糊涂的好。 宋淳熙却决意撕破那残存的伪装。 “你应该不知道你外婆家的历史吧?他们在远渡重洋的时候将最贵重的一艘船沉在了海底--只有直系的后人才能打开.......” “可是我不是直系的后人啊,我表哥那些才是”,文屿兰反驳。 “你是你妈生的,你妈是你外婆生的,所以你是绝对有血缘关系的,难道你不知道你外婆家是以女性传承的吗?”,宋淳熙反倒笑了起来。 “所以,你和楚楚......楚宴安是为了那艘船才出现在我面前的?”,文屿兰憷着眉头。 “对啊,我和阿宴就是以此为生的”,宋淳熙倒是爽快承认。 “做完你这最后一笔,我们就要去结婚生子了” 密密麻麻的酸楚涌上心头,文屿兰只得勉强稳住心神,“我不明白,那你们为什么不当初找我,而是时隔这么多年才来?” “谁叫你那时候突然去参加比赛了--要是你变得那么耀眼的话,再带你来这里,就不是个秘密” “就因为这个原因,你们才找人捅我?”,文屿兰简直不敢相信。 “不是啊”,宋淳熙思考了一下。 “额,当然这部分的考虑也有,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时候你要挑战的最后那个人是财政部长的公子,他放话,谁能够让他不战而胜,就给谁财政部的海外经销代理权,这么好的东西自然谁都想要啊--之前我们都在海外忙着--而你现在这样,这么多年过去无人知晓,就算死在这也没人知道吧?所以这么计算,时间刚好,希望你不要让我们白等一场噢” 这近乎威胁的话并没有令文屿兰感到恐惧,她陡然想起缪卿辰,心下有些安定起来,然后开口。 “抱歉,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进入你所说的那个海底船只,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些事情” “你绝对知道”,宋淳熙却非常笃定,“我们已经了解过了,只要你下去,就肯定会知道如何进入的--所以麻烦你现在做好准备,然后出来吧” 美艳的人这么施施然一句,然后起身。 “给你十分钟时间” 文屿兰静静地坐着,像失去了知觉。 她难以想象自己这一生都过得像个笑话--凄苦、悲惨、孤独。 就连生命中唯一救赎的光也只是虚假的幻象。 一想起自己那次从水里被救出来后的萌生的爱意感动,她就想要呕吐。 这世界上,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公平的事情? 她那么努力地活着,最后却只是一个笑话,一个跳梁小丑的存在。 一只丑陋的老鼠,以为凭借自己的付出,就会得到回报....... 没用的,没用的,谁让她只是一只老鼠呢? 她的怯懦、胆小,早已注定了她的人生。 不知何时,楚宴安静静地站在门口。 模糊的泪眼里,文屿兰居然还是觉得他很美好,但下一秒她又觉得恶心起来。 这两种情绪的交织,使她掐紧了自己的手心,竭力忍住想要吐出来的感觉。 楚宴安慢慢走了进来,单膝跪在了床沿旁边,然后伸手覆住她的。 “对不起”,楚宴安低低地道。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相信,但有些事我也身不由己,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我会救你出去的,只要等到........” “你不要再说了”,文屿兰嫌恶地甩开那手。 “不要再对我使什么美人计了,我曾经是很喜欢你,但现在我有更爱的人,就不要再这么恶心我了” “不,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楚宴安却不相信似的,又捏紧了她放在被上的手,然后吻了上来。 文屿兰一个不察,呆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情感上她很想相信他说的一切,但无论怎样的理智都告诉她。 永远永远,再相信一次这所谓的真诚,她一定会精神错乱,然后疯掉的,她的整个灵魂自我都将彻底消失。 温热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文屿兰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滚” 文屿兰被逼着下过海里几次。 他们停泊的海底倒真有一艘沉在海底的船体。 但基于她的怕水和身体不适,勘测的进程极为缓慢。 能够进入的方法其实很多,但最主要是船体里面有珍贵的字画,所以绝大部分方法便已淘汰。 因为在一打开密闭空间的时候,巨大的压强就会彻底将它们粉碎,而底部与海沟的嵌入,也使得将船只打捞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如果真的需要进入,只能等文屿兰找到所谓直系后人的方法解决。 无事的间隙,文屿兰会在甲板上边吃面包休息。 有的时候,她还会将面包撕出一些碎屑来喂鸟儿。 可能是之前就有在学校喂鸟儿的习惯,在这点上,楚宴安和宋淳熙倒没有管她。 而文屿兰也在无人在意的时候,偷摸将一些字条绑在鸟儿的腿上,希望能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这天,船上突然忙碌起来——据说是宋淳熙的干爹要来亲自督促一下进程。 不过这与文屿兰无关,照旧在抚摸鸟儿时弄好字条,轻拍小鸟的尾羽放飞,一转身,楚宴安却喊住了她。 文屿兰吓了一跳,不知他竟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冷淡。 不曾想这沉默却像给他带来巨大的折磨一般。 “他不会来救你的”,楚宴安轻声道,眼神只是痛苦。 就是这么一句,令文屿兰知道他肯定看到了一切。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还是缄默。 “他抛下你了”,楚宴安继续道。 “他也不想的,但在你消失后,他在到处找你的时候,出现了意外……对不起,你爱的人,他死了” 楚宴安一步步靠近,眼里的悲伤清晰可见。 “我不信,你在骗我”,像是天灵盖被重击一番,文屿兰整个人都无力起来。 她的眼泪滴滴滚落,只觉恍惚。 “我会照顾你的”,楚宴安试图拥她入怀,向她伸出了手,“等我们回岸上的时候,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一想起这个早上才从宋淳熙房里出来的人,即使只是他的手,不,是一根汗毛,她也不想触碰! 无路可退的地步,文屿兰顿时生出一股勇气。 她猛地转身往后,一向孱弱的身体却在此刻变得敏捷。 或许是勇气给予了她力量,爬上台子的她张开双臂,像鸟儿一样向下飞翔。 文屿兰以为自己会死的,不曾想一睁开眼,却又活着,只是身上插满了管子。 一个据说自己是政府机构的人坐在她的面前。 “楚是我们派出的卧底”,他先是这样表明身份,然后继续。 “他把救生圈套在你身上后,带着你漂流,直到没有力气为止……他的葬礼将在明天举行,但你摔进水里摔得很重,没办法到场的话,我想他也不会介意的——毕竟他很爱你” 躺在床上的文屿兰不想听,却根本无法阻止。 天呐!为什么又在骗她? 明明他就是和宋淳熙在一起了,还要扯谎说他爱她! 文屿兰的眼泪掉了出来,却只能闭上眼睛。 那个胖胖的男人见此没再多说,只是将一个信封放在了床边的柜上。 “这是楚给你的” 顿了顿,他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然后起身离去。 文屿兰在病床上一直躺了很久。 她也曾想过找缪卿辰的,但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哑巴了,所以再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春天来了,在文屿兰的手能动的时候,她打开了楚宴安留给她的信封。 “我不止一次想过,若要审判我的罪的话,那就惩罚我变成一棵树好了,那样我就可以被你种下,然后在你生活的地方,陪你度过一生”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选择,无父无母却不想游荡在街头,我只有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宋淳熙喜欢漂亮男生,所以他们选我接近了她” “她的干爹是个很有名的人物,拥有巨大的财富和头脑,国际上有很多大案都是他主导的,而我的目标是他” “在遇上你之前,我和她都是这样合作的,遇到女的我上,遇到男的她上……不过她的干爹有很多养子养女,即使我和她什么钱都赚,但因为数目不多,还是没办法得到他的青睐” “直到你的出现,不,或许该说是那艘珍宝的出现,才带给我们一线希望”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应该来说,我是对你一见钟情,你那么聪明、认真,谁都会喜欢上你的” “原本只要能够吸引到她干爹来就可以的,可你那时候却参加了比赛,还一路赢到了最后……财政部的海外经销代理权她干爹想要,所以她才会找人对你动手” “那之后我尽力想引开注意的,但他们还是想要,所以我才只好回来找你……抱歉,原谅我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后,还大言不惭地口说爱你,可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知道我的爱,而你身边也好像出现了另一个人” “我想要在这件事结束后用余生向你赎罪,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和我再在一起了,除非那个人抛弃你,或者他死去……正是因为那样,所以我会说他死了,因为卑劣地想要和你一起——只要这次行动结束后,我就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和你在一起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 “但,如果我没活下来的话,那你还是和他一起生活吧!他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而我,而我会变成海上的星星,永远不会再打扰你” 恍惚的间隙,文屿兰攥紧了放在桌上的手。 信封里有一串钥匙,是有着绿树庭院的那栋。 收好钥匙,在去找缪卿辰之前,她去见了宋淳熙一面。 监狱里的女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即使狼狈也还是非常漂亮。 “你到底想出来怎么进去了没?” 再没想到一见面宋淳熙问的竟是这个,文屿兰很明显愣住了。 顿了一下,她只是抿唇,“我不知道,或许和我的遗传的特殊脚骨有关吧,它只会在女性身上遗传,不过……你不想知道楚楚的事吗?” “知道又有什么用,他那种傻瓜” 宋淳熙的眼看了过来,非常冷漠又悲伤地。 “他要是真和你在一起也就算了,死也就死了,居然还输给一个不存在的人……” “不存在的人?”,文屿兰闻言有些生气,“你在说什么,他明明……” “指责我之前先好好看看你自己好吧?”,宋淳熙站起来上下扫视了眼。 “去找你所谓的卡尔顿先生前,先去精神病院里看一看吧!你以为真会有那么完美的人爱上你吗?简直可笑!” 说罢,她便冷地一笑,又走进监狱。 如遭电彻,像游荡般蒸腾的迷雾终于散去。 文屿兰的头低了下来,眼泪也一瞬间落下。 是了,卡尔顿是在她最想死的时候出现的…… 她这人可真是,明明想死,却又生出一个人来保护自己。 看来,即使就算现在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的世界也跟别人的不一样吧! 在她的世界里,天鹅会爱上小老鼠,星星也永远闪耀。 而现实的世界里,天鹅永远不会在她的身边逗留,而她也永远都会错过星星。 文屿兰这般想道,然后缓步起身。 跌跌撞撞地走出监狱大门,往左是去往海边的海滨大道,往右是前往市区的笔直道路。 文屿兰知道,她知道,只要一回到有人群的地方,她的卡尔顿先生就会来保护她的。 可,可她也向往海边的星星啊! 如若她这条命不是献祭了楚楚才又换来的,她肯定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走。 可是,她别无选择。 在日头下的马路上边哭边走着,文屿兰难掩心中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最后转身倒地的瞬间,她捂着心脏,一只手向来时的路爬着。 海上的星星会在日暮还未落的时候升起。 幸运的话,在死之前,或许她还能见到她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