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煦帝本想留覃麟儿再叙片刻,忽想起他今日尚未炼化体内神力,便温声问道:“你今日还未化解神力吧?需不需先回舱歇息?”覃麟儿闻言点头。
返程时,范黎已按旨意将神守的住处安排在甲板上层内仓,紧邻着与锦煦帝的后舱。
“早些去歇下,若有不适即刻派人通报。”皇帝亲自送他至舱门口,才转身离去。
范黎伺候锦煦帝安歇,刚熄灭烛火,前舱突然传来一阵呻吟。传问后才知,是覃麟儿体内几股神力相互冲撞,正闹得厉害。锦煦帝接连遣人去探,传回的消息皆是“神宫弟子正设法化解”。他暗自思忖,定是白日赶路耽误了炼化时辰,心下愈发不安。
忽听得前舱的呻吟声戛然而止,锦煦帝竟顾不得披外衣,便往覃麟儿的舱室赶去。一推开门,床前的遥宁子连忙跪下行礼,他却径直冲到床边。覃麟儿面色惨白如纸,额角的冷汗浸透了枕巾。
“麟儿,你怎么样?哪里难受?”他伸手想去探少年的额头,却怕惊扰到他,指尖在半空顿住。
“陛下,我没什么事……”覃麟儿勉力开口,刚说完便剧烈地喘了口气。
锦煦帝哪里肯信,转头逼问遥宁子。
“回陛下,师父已将寻空神镜赐给小师弟,寻常时候他自能化解神力。只是今日神力异动格外猛烈,他独自支撑不住才出了岔子。”
遥宁子说着,抬手指向床帏上方。一枚流光溢彩的古镜正悬浮在半空。
“既如此,便让他睡过去再化解吧,可以少受些苦楚。”锦煦帝的声音不自觉放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遵命。”遥宁子立刻掐诀念咒,一缕柔和的仙术拂过覃麟儿眉心。少年紧绷的眉头缓缓舒展,终于沉沉睡去。
锦煦帝立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遥宁子以神镜为引,将覃麟儿体内乱窜的神力一丝丝导出、炼化,直到那枚古镜的光芒渐渐平稳,才稍稍松了口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遥宁子躬身禀报:“陛下放心,小师弟已无大碍。”
锦煦帝俯身掖了掖覃麟儿的被角,见他呼吸终于均匀,才轻手轻脚地离去。
可回到自己的舱室,他却辗转难眠。眼前反复浮现的,全是覃麟儿苍白的面容,窗外尹漓河水静静流淌,锦煦帝望着舱外的月色,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锦煦帝在船舱中徐徐醒来,刚抬手揉了揉眉心,便听得舱外轻响,范黎躬身立于门口:“陛下,船已抵蕖予县城码头,神守穿戴妥当,一早就候在舱外请求觐见。”
“传他进来。”锦煦帝披衣起身,话音刚落,便见覃麟儿缓步而入。少年身着神宫纯白常袍,面色虽仍有几分浅淡,却已无昨夜的惨白,锦煦帝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大半。
“参见陛下。”
“免礼。”锦煦帝抬手示意,“正好传了早膳,陪朕一同用。”
早膳摆上四方小桌,粥品清甜,点心精致。可覃麟儿只舀了几口粥便放下玉勺,锦煦帝看在眼里,暗自思忖定是体内神力未稳,仍让他周身不适,自己也没了进食的兴致,搁下银筷细细打量少年。
纯白袍服衬得覃麟儿气质愈发肃静,只是料子偏薄。
“麟儿,等下下船风大,你带了外袍么?”锦煦帝问道。见覃麟儿轻轻摇头,他立刻转向范黎:“去取朕那件玄色貂皮大氅来。”
“陛下,这味重,我不喜欢。”
“倒是朕考虑不周。”锦煦帝失笑,转而吩咐,“那取朕的织金披风来,你本就受神力反噬之苦,可不能再着凉。”
说着目光扫过覃麟儿发间——只插着一支发簪,与他即将到来的身份愈发不符。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范黎道:“把朕的金冠取来。”
范黎脚步一顿,见他犹豫,锦煦帝有些不高兴了:“册封大典就在这几日,难不成过两天,朕还能换个人当神守么?”
蕖予县码头人头攒动,各级官员等候得整整齐齐。队伍最前,两位皇子并肩而立,下首则肃立着端木晟裕、端木晟炣两位世子。锦煦帝的庶兄,每年围猎都以病为由留居都城,却总会遣世子前来,让皇帝安心。
两日前奏报,说陛下亲赴玄武神宫,两位世子不敢耽搁,立刻带人手赶至蕖予县坐镇。正焦躁地等着前方消息,忽听得江面上传来号角声,抬眼望去,四艘大船正劈波斩浪往码头驶来。
众人便看见锦煦帝率先迈步而出,右手却牵着一人。皇帝身着玄色织金披风,发间金冠熠熠生辉;而他身旁的少年,竟也穿着一模一样,玄色料子衬得他肤色胜雪,眉眼清俊如月下寒松,只一眼便让岸上众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玄武神守?”有官员低声惊呼,话未说完便被身旁人用眼色制止。“臣等参见陛下!”顿时黑压压跪了一片,声音震得江波微荡。
尹州府已经准备好了车马,锦煦帝一看为首马车,是自己当初从行宫行至蕖予大营的四架马车,后面几辆都是二架,于是问范总管车马如何安排。
“陛下,神守还未册封,车马只能跟着皇族后面的。”
“这如何行,到行宫还有几十里地,路途颠簸,”他一看旁边那孩子,“神守上朕的马车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