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通传,孙洁进入书房内,恭敬地向上首的皇帝行礼之后,转向长乐在的方向躬身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他并未见过长乐的正脸,不过这个年纪和身上所穿着的服饰,再加上能在皇帝议政时如此随意地坐在一旁,想来必定是那位长乐长公主无疑。
得到示意起身时,孙洁借着余光第一次看清了这位长公主的样子。
只能说,当真是得天独厚的外表,蜜罐子里长大的性格。
就算有皇帝在一旁,但他也能感受到长乐公主没有丝毫遮掩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
长乐盯着孙洁看了片刻,倒也看不出什么,只觉得这个鸿胪寺卿看起来挺年轻,长得斯文端正,即使没有表情一双眼睛也自带几分笑意似的。
孙洁垂首面向上座站定,向皇帝汇报关于各国来使新岁贺礼之事,长乐在一旁听着都觉繁琐,难道每一次新年都要向皇帝一一确认这些礼节事项吗?
那也太麻烦了吧。
确认完接见使者的事宜,孙洁这才说出自己求见皇帝最要紧的一件事:“陛下,穷漠国王子公主已至京城,他们希望能够提前觐见陛下。”
“哦?”皇帝有些意外,“来的人是王子公主?何时到的?”
“回陛下,是穷漠国的四王子和五公主,三日前入京。”
“那便见吧,安排在后日。”他倒是有些好奇,穷漠国第一次作为附属国来大昭朝拜,会搞出什么动作来。
“是,陛下。”
孙洁见皇帝已经没有事情吩咐,便对着皇帝行礼告退。
长乐见他退至自己身边时又对着自己颔首行礼,便也撑着脸对他随意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孙洁的表情似乎愣了那么一下,但随后很快低头转身退出门去。
在孙洁之后,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也相继前来议事,不过长乐见他们的次数多了,完全没心思听他们汇报的什么今年哪里哪里用了多少钱,明年哪里哪里需要修缮之类的事,他们显然也对议事时旁边坐着一个公主接受良好。
要知道更早几年的时候,皇上都是直接把小公主抱在怀里同他们议事的。
等到送走两位尚书,长乐已经无聊到开始在宣纸上画王八图,孔雀图,各种图了,就连皇帝已经走到她后面都没有察觉。
看到长乐在宣纸上乱画的孔雀乌龟,皇帝真觉得妹妹有些不对了,往日里要是觉得议事无聊,长乐早就一溜烟跑了,哪有那么好的耐心在这画王八。
长乐并不擅作画,平日里更没有那个耐心作画。
“长乐,你……”皇帝突然出声,把长乐给孔雀上色的手激得一抖,花青色的颜料迅速晕染开来。
长乐面无表情地抬头,眼含控诉地看着自己的皇兄。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完成的巨作,还特意叫小太监去取了颜料为它上色!
皇帝看着宣纸上那只绿油油的鸡,心道这一笔对整幅画的影响还是太轻了,就算他再怎么看自己的妹妹哪里都好,承认这画是一只孔雀也还是太难了。
“活灵活现,孔雀开屏的姿态描绘地甚好。”皇帝矜持地夸赞道。
起码还能看出是只孔雀呢!
“是吗。”长乐一幅被夸得很高兴的样子,把画着孔雀的那一张宣纸递给皇帝,“那我把它送给皇兄。”
说着伸手假意拍了拍皇帝的肩,鼓着脸忍笑说:“皇兄一定要好好欣赏。”
皇帝接过画,哭笑不得看了看画上的绿……绿孔雀,扶额过后还是差人把画挂上了。
闹过之后,皇帝也没有继续之前想说的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长乐想好后日要同皇兄一起去哪里玩了吗?”
“嗯嗯!”一说起这个长乐瞬间就来劲了,一阵噼里啪啦报了一堆地名,还兴致勃勃地说了好多的活动。
皇帝笑听着,没有提醒说要是逛完这些地方怕是宫门落了锁都赶不回来。
出去玩总归是要尽兴才好,宫门难道还锁得住皇帝和公主吗。
在乾元宫用过晚膳后,长乐高兴地哼着歌走在回青玉阁的路上。
青芍跟在身后,见长乐如此开心,笑着说:“公主要同陛下一同出宫玩,可是看着比之前出宫高兴多了。”
长乐闻言理所当然道:“出宫还不简单么,同皇兄一起出宫玩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之前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是有过的,但长乐那时也不过几岁大,只略有一些模糊的记忆。
绿檀提着灯在前面引路,也回头打趣道:“公主明日怕是会更加高兴。”
长乐正要疑惑什么事让她高兴,就见不远处青玉阁外已站着一个身影。
她几乎立刻知道了这是谁。
“花懿!”长乐惊喜的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个人影。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花懿了,前世花懿因养母亡故需回雍西省为其治丧,又因后来新帝登基恐穷漠国有所异动,所以自请留在雍西省雁北城内守边。
花懿轻轻搂住怀里的人,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下:“不过是回了雍西一趟,一月未见公主便如此想念我,花懿甚是欢喜。”
长乐抬头瞪了她一眼,“好好说话。”
“公主这么想我,我可太高兴了。”花懿从善如流改口。
花懿的养母从小就试图把她教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可惜花懿在被养母捡到之前那几年已经摸爬滚打沾了一身市井气息,无论养母怎么“掰正”都都没用。
也就是养母年纪大了,花懿现在每每回雍西都得在养母面前装装样子,生怕一不小心给人气撅过去。
绿檀在一旁颇为惊喜道:“我当花大人明日才会到京城呢。”
长乐从花懿怀中探出头,肯定地说:“花懿一定是想早点回来见我呢,对吧对吧。”
“公主殿下说的都对。”
花懿就着这个姿势给人提进了内室,把人放在榻上。
长乐两腿一蹬就把鞋子脱了坐进榻里,青芍和绿檀将鞋和刚脱下的裘衣放好后便安静退出了室内。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发问:
“花懿,你走过那么多地方,有没有见过有什么病是从初显到爆发在一年内,患者一开始是面色略有苍白,易疲倦,之后血气俞失,畏寒严重,最后离世的。”
话音顿了顿,长乐接着说:“或者是,什么毒。”
花懿回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怎么,你见过这样的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长乐摇头,花懿见她不想多说也没有再问,只思索说:“我在雍西认识一名大夫,她医术高超,也许会了解这种病症。”
“不过她四处行医,居无定所,我也不知她如今在哪。”否则还可以去信一封询问。
长乐也没报太多希望,连太医院那些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病,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无名大夫。
但是她素来相信花懿,既然花懿说她医术高超,那定然确实不错。
“那便派一些人找找她吧。”
“行。”花懿应了,一边手捏捏长乐的鼻子,长乐的头随着她的手微微晃了晃,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哈哈哈哈哈。”花懿大笑,“小孩子还有那么多心事呢。”
“哼。”长乐心想,你可不知道公主我要肩负着怎样揭开皇室阴暗秘密、拯救千万人于水火的的重大使命。
“公主要睡了!你出去吧!”
不再理她,长乐直接从榻上往地下一跳,踩着软毯就往床边走。
花懿被养母教育多年也算有些成效,眼皮一跳当即把人一抱就要带她去沐浴。
“冬日!两日一沐!”
长乐奋力挣扎,“我刚刚在乾元宫洗漱过了!不脏!”
花懿哄她:“是我身上脏,公主刚刚屈尊抱了我,就洗一洗吧,啊。”
公主的毛就这样被顺好了,美滋滋沐浴一番,裹着被子倒头就睡香得很,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
因为惦记着明日要出去玩,皇后却不能一同出宫,于是长乐一整天都在承乾宫围着皇后当漏风小棉袄,晚上干脆宿在了承乾宫。
这天一早,青芍记着长乐前一天晚上说的话,辰时刚到就把长乐喊醒,开始给人梳妆。
长乐神采奕奕地坐在镜子前,对正在为她梳头的绿檀提要求:“给我梳一个方便活动的发型,紧一点。”
绿檀柔声应好,双手灵活穿梭在发丝中间,先是在头顶挽一个主髻,再把剩余发分两侧梳成垂发束,用钗子卡牢,不一会儿就扎出了一个成型的垂挂髻。
长乐晃晃脑袋,满意地看着没有丝毫松散的发髻。
换好衣服先去主殿,长乐穿着特意制成的新衣在皇后身边挨挨蹭蹭地转了几圈,得到皇后和身边宫女们一篓子话的赞美,这才兴致高昂地跑去乾元宫。
乾元宫外,皇帝身穿墨色常服,肩披玄青斗篷,长身玉立,正站在马车旁边和身后的承喜吩咐着什么。
见大老远一个身影正往这处跑,姬尚不由得扬声提醒:“长乐,慢点跑。”
长乐根本不会听,一溜烟就到了近前。
姬尚无奈地说:“道上雪水湿滑,跑这么快。”
“不会摔!”长乐前世那几年也算是和花懿正经学过武的,自信自己下盘稳地很。
很少见姬尚穿宫外的常服,长乐大感新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皇兄,你这样穿好显年轻啊。”
旁边候着的承喜和长乐身后站着的花懿闻言都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
姬尚伸手点了一下长乐的额头,似笑非笑道:“你皇兄本来就还年轻。”
长乐的头顺势往后一仰,绕开姬尚一骨碌爬进了马车里,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咦,太子都十三了,还说自己年轻呢。
哼,好吧。三十二也算不得老。
等姬尚也坐进马车,驾车的侍卫轻甩马鞭,御着马车慢悠悠地朝着宫门走去。
皇宫占地本来就大,离闹市区也远,足足驾车半个多时辰长乐才听到外边传来些喧嚣的人声和车马声。
长乐当即把门帘一掀,扯着姬尚的手就要下马车去。
“皇……哥哥,我们走着过去吧。”
姬尚倒也任由她将自己拉下马车,心里暗自琢磨着哥哥这个对他来说有点新奇的称呼。
后一辆载着其它人的马车同样停了下来,花懿、承喜等人下了马车朝着他们走近,等候在二人身后。
长乐刚要牵着姬尚的衣袖往前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着身后人说:“绿檀、青芍,你们两个不用跟着我,替我去各处书坊搜罗些有趣的话本子来,戌时候在宫门口就成。”
绿檀和青芍大喜,忙俯身应是。
昨夜公主让她们在身上多备些钱财的时候她们就有所料想,想着公主许是会放她们回家看一眼,却不曾想公主直接给了她们一整个白天同家人相处。
姬尚就站在那等着长乐吩咐,倒也没发话。
承喜心下暗自羡慕,身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是一日离不得身,他也是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亲人了。
没想到长乐转头就对着自己说话:“承喜公公你……”
他赶忙向前一步恭敬敛眉等公主的吩咐。
结果公主大手一挥决定了:“你也去给我买话本子去吧。”
承喜几乎立刻不受控制地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
姬尚脸上并未露出不悦,只瞥他一眼。
“怎么,你是想给我也挑几本吗?”
承喜立刻低头称不敢,只脸上不可避免的带出几分喜色。
“去吧。”姬尚轻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走咯!”长乐欢呼一声,不再管他们几人,扯着自己皇兄的衣袖就往街道那儿走,花懿和几名随身侍卫随后跟了上来。
长乐边走边作势凑到花懿面前桀桀地笑:“绿檀青芍不在,要为难花大人伺候本公主咯。”
花懿轻轻推开长乐凑过来的脸,声音轻柔温和:“属下的荣幸。”
等皇帝不在的,回去就练哭你。
长乐假意哆嗦了一下,发出了“咦~”的声音。
姬尚看见花懿也想起了一件事,笑问道:“前几月不是说要和花侍卫学习武功么,可有成效了。”
长乐扬脸得意道:“卓有成效,等着看我春猎时大显身手吧!”
花懿在一旁听得直咋舌,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
“哦?”姬尚倒是一副听得很高兴的样子。
“那我可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
长乐的心却已经被街道边各色的铺子勾住了,顾不得自己皇兄的期待,快步走入一家包子铺内,对着跟过来的姬尚说:“哥哥,我之前吃过几次它们家的包子,味道很不错的!”
包子铺老板看出两人身份不凡,忙笑道:“贵客好品味,我们这一家包子铺可是京城顶顶有名的。”
说罢小声道:“昌平郡主吃了都说好。”
听闻此言,姬尚含笑看了一眼长乐,长乐重重点头表示对的就是昌平带我来的。
“买?”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姬尚已经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付钱了。
“嗯……那我要一笼小笼包,三个灌汤包!”
热腾腾的包子到手后。
“怎么样怎么样呀,哥哥?花懿?”长乐自己吃的很是满足,就也特别希望自己喜欢的美食得到别人的认可。
姬尚自然不会作出不好的评价:“虽然外表不如宫里的精致,倒的确别有一番滋味。”
花懿就简单直白多了:“好吃。”
“嘿嘿。”长乐很满足。
“我们午时就在居酒楼用午膳,现在就去那儿找个好位置听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