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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作者:西洲知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辰时末近巳时,孟西洲与南知意的马车终至皇宫南门。孟西洲先行下轿,旋即立在车旁,伸手稳稳扶着南知意落地。今日的皇宫格外热闹——皇帝纳妃本就是大事,更何况新晋的绾妃,是一品太尉、文官之首沈敬之的掌上明珠,往来宫监、宫娥皆步履匆匆,空气中都飘着几分喜庆的熏香。


    另一边的沈府,却是另一番光景。内务府早在三日前便送来铜镀金册文、彩缎与玉佩等聘礼,沈绾天未亮便起身梳妆:换上玫红色绣兰草纹的宫装,梳成双环垂鬟分肖髻,头戴黄金发冠,层层叠叠的立体海棠花瓣,纹路精致透亮,泛出细碎的金光,发冠边缘垂着细密的金链流苏,中间坠着一枚小巧的“囍”字挂饰,头上簪着一支素雅绒花。


    沈敬之在旁反复叮嘱入宫后的规矩,语气里满是不舍与郑重,沈绾静静听着,最后拜别父亲,转身登上那辆朱漆描金彩轿——轿檐垂着月白描粉的软烟罗帘,银粉线绣的月下玉兰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巳时初刻,轿队准时从沈府出发。两名宫监持宫灯在前引路,四名轿夫抬着彩轿稳步前行,两侧跟着沈家女眷与内务府派来的宫女,全程无喧闹鼓乐,唯有轿角的銮铃轻响,清脆却不张扬。队伍沿城南昭华街而行,沿途侍卫肃立,街边百姓纷纷驻足围观,对着轿队低声议论,目光里有好奇,也有几分对“入宫为妃”的复杂揣测。


    花轿至皇宫南门外停驻,宫中嬷嬷上前掀开轿帘,引沈绾至侧殿行“盥礼”:用浸了花瓣的温水净手净面,洗去尘俗;接过宫女递来的青瓷宝瓶,瓶中莲子与桂花沉甸甸的,是“子孙绵延、荣华安康”的寓意。随后她踩着素色锦毯,先跨过小巧的铜火盆驱邪,又接过银质宝瓶,才踏着红毡从后宫偏门进入,最终停在和宁殿外。


    和宁殿内早已候着众人——皇室宗亲、高位嫔妃皆在,孟西洲与南知意立在殿侧,而皇帝孟景然,竟也亲自候在殿门口。按规制,纳妃只需皇帝在殿内坐等觐见,可“陛下看重沈家,故亲迎绾妃”。当沈绾的身影出现在殿外,孟景然上前一步,伸手牵住她,两人并肩向殿内走去。


    南知意立在孟西洲身侧,目光紧紧追着沈绾——她穿着玫红色宫装,鬓边绒花素雅,分明是嫁入帝王家,却连一件大红色的婚服都穿不得。曾经那个咬着糖葫芦,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姑娘,如今正被九五之尊牵着,一步步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沈绾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望向南知意的方向。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对着南知意浅浅一笑,眉眼间带着几分刻意的宽慰,却藏不住眼底的落寞。这一笑,反倒让南知意心头更堵——她懂这笑容背后的无奈,懂沈绾入宫的身不由己,更懂从今往后,那“跑遍半座城买糖葫芦”的自由,将永远被这高高的宫墙锁住,再难寻回。


    “看不出来,本王的皇侄也是懂怜香惜玉的。”孟西洲伸手搂了搂南知意的肩,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这到底是怜香惜玉还是将沈绾推上风口浪尖,南知意看着孟景然故作深情的姿态,只觉得装模作样,让人厌恶。


    这就是皇家的虚情假意么?南知意冷笑一声。孟西洲听状,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正冷眼的看着孟景然的背影。


    “你这般眼神看着本王的皇侄,是想叫别人误会本王的女人和本王的皇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事呢。”孟西洲看似无意的玩笑话让南知意忽的一僵,他只是字面意思么?还是他已经在意有所指?


    她转身抬头盯着孟西洲的脸,孟西洲浅笑一下,用手轻轻的将她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搂着她朝摆宴承乐宫的方向走去——那是平日皇帝召见大臣、与嫔妃共赏丝竹听戏的地方,亦是今日宴请皇亲国戚与赴宴宾客的殿宇,殿内早已设好席位,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与丝竹之音。


    “见过王爷。”见孟西洲到来,殿内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


    孟西洲身上有一种自带的气场,让人在他身边就感到一阵寒意。


    “不必拘礼。”孟西洲搂着南知意入了座,抬手示意众人不必拘束。


    众人再次入座,只是没了刚刚的那番畅所欲言,殿内的气氛因为孟西洲的到来,有些拘谨。


    孟西洲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将桌子上的酒推给南知意,示意她给自己斟酒。


    底下的人看着两人亲昵的举止,不禁窃窃私语,这九王爷与这新收的小情人真的是情意绵绵,这大庭广众也你情我浓的。


    “陛下驾到,绾妃娘娘驾到。”殿外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殿内的人都起身下跪行礼,南知意也起身跪下行礼,孟西洲自然是不用的,他依旧侧倚在坐榻上,饮着刚刚南知意给他斟的酒。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绾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景然牵着沈绾的手,沈绾已经换了一套朱红色的妃制华服,她跟着孟景然的步伐,一步步走进大殿,接受众人的朝拜。


    孟景然牵着她来到孟西洲面前,冲孟西洲躬身一拜,“皇叔。”


    沈绾随即向孟西洲行跪拜礼“见过皇叔。”孟西洲放下酒杯,起身也对着孟景然颔首,拱手祝贺道,“恭贺陛下,抱得美人归。”再看向跪着的沈绾,“绾妃娘娘请起。”


    孟景然和沈绾转身面向众人,“众卿平身。”


    “谢陛下,谢绾妃娘娘。”众人再次入席,场上丝竹声再次响起,歌舞升平又恢复了热闹。


    孟西洲伸手扶了南知意起身,孟景然和沈绾端坐于大殿正中央的上座,孟西洲、南知意坐在侧位。南知意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沈绾。她看着沈绾在孟景然面前的拘谨,看着她一杯杯饮下众人向孟景然和她恭贺的喜酒,怅然若失。


    “多谢皇叔能来。”孟景然端起酒杯,冲孟西洲说到。


    所以这样的纳妃宴席,孟西洲是可以不来的?所以这次他来,也是有自己的缘故?还是有别的原因呢?南知意心里想着。


    “皇叔的荣幸。”孟西洲的笑意不达眼底,端起酒杯回礼,二人一饮而尽。


    “皇叔竟对身边的这位美人,如此上心。”放下酒杯,孟景然看向梦西洲身边的南知意,像是聊家常一样和孟西洲搭着话。


    “难过美人关啊。”孟西洲轻轻抚上南知意的脸,虽是隔着面纱,脸上传来的温度也让南知意一顿。


    “哈哈哈,皇叔真是性情中人。只是孤也见了这美人两回了,还未一睹容颜,不知今日可有幸能看看是何等卓越的风姿,能让皇叔都如此上心?”孟景然饶有趣味的看着南知意和孟西洲。


    南知意看向孟西洲,用眼神在问他怎么办,沈绾也跟着紧张起来。


    孟西洲只是冲南知意笑笑,将空酒杯推给南知意示意她给自己倒酒,南知意顺从的给孟西洲满上。


    孟西洲端起单手酒杯向孟景然举了举,“想必陛下应当不想在如此热闹的大喜日子看,陛下以为呢。”他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波澜,但是孟景然听着,却听出来了好几层说不出来的意味。他这是什么意思?威胁他?


    孟景然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王爷,妾身可有这个荣幸能敬绾妃娘娘一杯酒?”南知意声音轻柔,带着一缕撒娇的语气。


    “本王应允可没用,得向陛下请示。”孟西洲再次慵散的靠着榻椅。


    “陛下,”南知意转头看向端坐高台的孟景然,话还没说完,孟景然就说“皇叔的女人,孤自然要成人之美。”


    南知意端着酒杯,看向沈绾,眼里有心疼,有担忧,“恭贺绾妃娘娘大喜,娘娘今日,甚美,娘娘定要……”千言万语,在此时只能汇作一句“珍重。”


    沈绾端起酒杯,笑着一饮而尽,眼底的落寞却在酒液入喉时浓了几分,轻声道:“借姑娘吉言,姑娘亦珍重。”


    两人如今已经无法再无所顾忌的谈天说地,而今两人,一个端坐高台,为家族困于宫墙,一个身负家族冤案,都是任重道远,今非昔比。


    殿内的丝竹歌舞吵的南知意心烦意乱,她向孟西洲说想出去透透气,孟西洲自然是同意了,只是提醒她这是皇宫,不要乱跑。


    宣和殿的内殿书房里,孟景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南知意,“皇叔待你不错啊,没想到南大小姐有这个本事。”


    南知意直视着孟景然的打量“陛下谬赞了。”


    “南知意,孤小瞧你了。”孟景然没想到南知意真能让孟西洲留下她,还三番两次带她参加宴会,甚至还为了她在宴席上当着众人驳了自己的面子。


    南知意没太明白他何出此言。是刚刚在宴席上孟西洲没让他摘自己的面纱么?难道他已经小意至此?


    “陛下有什么吩咐?”她不想与孟景然多周旋,冷声道。


    孟景然冷哼,一步步向南知意逼近,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和他说话。“你不过是孤安排在他身边的一条狗,注意你的身份。”他捏起南知意的下巴,示意她看着自己。“还是说,南大小姐沉溺在情爱之中,连诏狱里的家人都抛之脑后了?”


    南知意有些吃疼,看着面前有些戾气的孟景然,眼神又冷了几分。


    就是这个眼神,和孟西洲待了也才不过一个月,居然和他的眼神有了几分相似,就是这个相似的眼神让他烦躁让他甚至憎恶。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死死盯着南知意,冷哼一声“南知意,你说,要是孟西洲看到他的女人与孤行苟且之事,他是会护着你,还是杀了你?”


    说着,他的手往一点一点往下滑,南知意眼里闪过慌乱,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思绪,“陛下,王爷杀不杀臣女不重要,但陛下若是因此背负觊觎皇叔的女人的骂名,臣女百身莫赎。”


    孟景然眼里闪过一丝窥探,她倒是脑子转的快,他也学着孟西洲的样子撩了撩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到耳后,随即松开了手。


    “何况今日是陛下的大喜之日,绾妃娘娘还在等着陛下共度**。”南知意立刻跪趴在地上,企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南知意,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诏狱里的南家余族,”说着他转头看向南知意,带着一抹别有意味的笑“诏狱这种地方,若是走个水,即便他是孟西洲,也做不了及时雨。”


    “臣女明白,臣女谨记陛下隆恩。”


    “孤的皇叔最近可有什么异动?”孟景然坐到书桌前,盯着南知意。


    “回陛下,王爷近日,除了钓鱼就是在别院劈柴酿酒,基本上没有离开过别院。”南知意恭恭敬敬的回答。


    “你继续盯着他就是。”若他有什么安排会让她知道的,这话他上次就说过了。


    “是。”


    南知意从书房回到宴席,就感觉孟西洲在似有若无的审视她,让她很不自在。


    “刚刚去哪了?”孟西洲淡淡开口,语气冷了几分。


    “随便走了走。”南知意一边给孟西洲添酒一边回答。


    “当真?”这两个字带着浓浓的质问,让南知意倒酒的手微微一顿,但是随即立刻恢复正常,镇定的点点头。只是这细微的动作早已被孟西洲收入眼底。


    “陛下刚刚亲自送来的。”孟西洲从怀里掏出一支银白缠枝纹镂空发簪,正是她出门的时候戴着的那一支。


    南知意身子一僵——想必是刚刚在书房,孟景然趁她不注意取下来的,他居然直接拿给了孟西洲,他到底想做什么?又对孟西洲说了什么?南知意脑子轰的一声,乱作一团。


    孟西洲看着身子僵硬的南知意,冷哼一声,脸上的笑容也让南知意感到一阵寒意,“陛下说,是本王的美人落在绾妃娘娘那的。”说着,他轻柔地将簪子重新戴到南知意头上,顺势将她搂进怀里,“怎如此大意,劳烦陛下亲自送来。”孟西洲感受到怀里人僵硬的身躯,笑着端起酒杯,冲孟景然遥遥一点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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