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竹林深处的溪畔,斜斜倚着个玄衣人。
乌发未束,仅用一支素白竹纹玉簪松松挽住,几缕墨色碎发垂在冷白的下颌,被风卷着蹭过颈间。他穿的玄色锦袍料子极沉,领口袖缘绣着暗金云纹,在竹叶漏下的碎光里泛着冷寂的沉光,下摆随意垂在青石上,沾了点溪边的湿露也浑不在意。
侧脸线条利落如裁,眉峰斜飞入鬓,眼尾压着点天然的冷意,一双墨眸垂着看水面的鱼漂,瞳仁深得像浸了寒的潭。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时唇线锋利,唯有指尖捏着钓竿的动作轻缓,指节分明,冷白得几乎透明,与玄色衣袖形成极烈的反差。周身静得很,连竹风掠过他衣摆的声响,都似被这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压得轻了几分,只余溪水潺潺,衬得他像幅浸了墨的画,冷,却勾人得很。
孟西洲,大孟王朝的九王爷,先帝最小的皇弟,当今皇帝的小皇叔。
钓线静垂水面,周身静得只剩溪声。
崖边忽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随从听松立刻直起身去查看。片刻后便快步折返,凑到孟西洲身边低声回禀:“王爷,崖下溪岸边有个女子,穿的是囚衣,还有气呢。”
孟西洲这才抬眼,放下钓竿缓步过去。青石上,女子蜷缩着,粗麻囚衣被水浸透,紧贴着身子,衣料磨得发毛,却在领口、袖口隐约露出内里月白绫子的边角——那是官宦人家女儿常穿的衬里,想必是入狱时,外边的人设法给她衬在囚衣里的,留最后一点体面。
她脸上沾着泥污,半边脸颊红肿,发丝凌乱地贴在颈间,唯有攥着石缝的手,指节泛白,透着股不肯松的劲。
“南霁云的女儿。”孟西洲扫过她眉眼轮廓,语气平淡,像是在确认一件寻常事。
听松赶紧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又探了探鼻息,转头道:“气息弱得很,但还活着!刑场那边刚乱过,估摸着是逃出来时不小心摔下来的。”
孟西洲没说话,目光落在她那只攥着碎石的手,又想起多年前射柳宴上,那个扎着双丫髻、攥着石子不肯退让的小姑娘,倒都是一样的韧劲。他收回视线,转身要走:“既是钦犯,自有官府来寻,不必管。”
话音刚落,衣摆却被轻轻拽住。他顿步低头,见女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尾泛红,眼里竟无半分泪意,指尖紧紧勾着他的衣料,哑声吐出两个字:“救我……”
力道不大,却缠得紧。听松愣了一下,连忙道:“王爷,南家的钦犯,留着怕是……”
孟西洲垂眸,看着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都到这份上了,还能有这般求生的眼神。他抬头看向刚刚南知意滚下来的悬崖,沉默片刻,俯身,没去掰她的手,反倒伸手将人打横抱起。
听松赶紧上前,顺手接过孟西洲落在石上的钓竿,亦步亦趋跟着。
“王爷这是要带她回去?”
孟西洲抱着人往竹院走,步伐稳得没让怀里人晃一下,语气依旧平静,只尾音带了点极淡的意味:“人都滚到跟前了,总不能让她死在这儿。更何况——”
他低头,扫过她虽狼狈却难掩秀美的侧脸,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不冷,也无甚温情,只是一句寻常的话:
“本王看不得这样美的美人,香消玉殒。”
南知意是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的。
意识回笼时,浑身的酸痛先一步袭来——腰腹像是被巨石碾过,四肢百骸都透着脱力的疲惫。她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青竹屋顶,阳光透过竹隙漏下,在月白被褥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鼻尖萦绕着清冽的松墨香,混着淡淡的药气,与诏狱的霉味、崖下的水汽截然不同。
“南姑娘醒了。”
门口传来侍从的声音,南知意转头,见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站在那里,眉眼恭谨,正是那日在崖下帮孟西洲捞她的人。她刚要开口,喉咙却干得发疼,只能哑着嗓子问:“这是……哪里?”
“回姑娘,这是九王爷的西郊竹林别院。”少年上前,端来一杯温水,小心地递给她,“小人听松,是王爷的侍从。方才王爷还在院里钓鱼,我这就去禀报王爷。”
九王爷?
南知意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紧——她虽久居将军府,却也听闻过这位摄政王的名号。先帝最小的弟弟,少年成名的战神,如今大孟朝的实权掌控者,孟西洲。
他真救了自己?
不等她细想,院外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玄色衣摆扫过竹帘,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那日崖下抱着她的男人。他今日未束发,仅用一根玉簪固定,玄色常服衬得他肩宽腰窄,眉眼冷冽,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自带一股威慑力,让人心头发紧。
“王爷,南姑娘醒了。”听松躬身禀报。
孟西洲“嗯”了一声,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又落在她攥紧水杯的手——那手型纤细,指尖上的伤痕累累,倒哪里还像个娇生惯养的将军府大小姐。
“九王爷……”南知意撑着身子想坐起,却被腰间的疼逼得倒抽冷气。她不管不顾,仰头看着孟西洲,眼底满是急切,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求您救救南家!求您救救我爹!”
她不知道自己被劫走后,南家的人如何了。孟景然虽答应她“只要配合,保南家人平安”,可帝王的话,她如今实在不敢全信。如今落在孟西洲手里,这位摄政王倒是她唯一的机会——京中人人都说,大孟朝的实权,尽在九王爷掌握,他若想保,定能保得住。
孟西洲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嗤笑,俯身用指背轻轻碰了碰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摔下那么高的崖,还能活下来,南小姐的命,倒是比南家的兵权还硬。”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像在调侃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南知意却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她凭什么觉得,他会救南家?
她咬着唇,忍着疼,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王爷能救我,就一定能救南家。大孟王朝,王爷想保谁一定能保,您若想保南家,没人能拦得住。”
孟西洲没接话,直起身退开两步,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竹林。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他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愈发冷硬。
南知意见状,乘胜追击,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王爷肯定也不相信我爹会通敌叛国,对不对?我爹是大孟的骠骑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护着大孟的边境,怎么可能和云泽国勾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有人陷害他!”
她咬着唇,忍着疼,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王爷能救我,就一定能救南家。大孟王朝,王爷想保谁一定能保,您若想保南家,没人能拦得住。”
孟西洲没接话,直起身退开两步,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竹林。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他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愈发冷硬。
南知意见状,乘胜追击,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王爷肯定也不相信我爹会通敌叛国对不对?我爹是大孟的骠骑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护着大孟的边境,怎么可能和云泽国勾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有人陷害他!”
她的声音发颤,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孟西洲侧头看她,——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替罪臣父亲喊冤,倒是有几分南霁云的硬气。
“本王可以保南家人在诏狱里平安待三个月。”他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冷硬,“衣食不缺,无人敢动刑。”
南知意刚要松口气,却又被他接下来的话浇了冷水:“但三个月后,你若拿不出证据证明南霁云清白,便是本王,也护不住。”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若久久不处理,朝臣揣测,民心动荡,本王不能因一个‘可能清白’,赌整个朝局。”他看着她,“本王与南家,还没到那个交情。”
南知意攥紧了被褥,指尖泛白。三个月,对她来说,是绝境里的生机,也是机会。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孟西洲,语气坚定:“多谢王爷。三个月内,我一定找出证据。”
孟西洲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却见南知意突然愣住,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猛地拢紧了衣襟,警惕地看着他。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想起她身上穿的不是囚衣,是别院的月白软缎寝衣。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点漫不经心的调笑:“救你命,保你南家三月无虞,恩情不用还?”
温热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耳畔,南知意的脸颊瞬间涨红,又羞又恼。她是将门大小姐,何时被人这样直白地讨要“回报”?可她偏又无法反驳——孟西洲说的是实话,这份恩情,她确实无以为报。
见她咬着唇、眼底冒火却不敢发作的模样,孟西洲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转身便走:“好好养伤,伤不好,怎么找证据?”
脚步声渐远,听松才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过来,轻声道:“姑娘别多心,这两日是云容郡主府的桃花姑娘过来照顾您的,衣裳也是郡主府送来的干净衣物,王爷并未让人碰过您。”
“云容郡主?”南知意皱眉,她在京中多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是云泽国送来的质子郡主。”听松将药碗递到她手中,声音压得更低,“当年王爷在边境与云泽国的楚凛萧将军竹林比试,赢了之后,云泽国按约定送郡主来大孟为质,王爷念及楚将军的情谊,对郡主多有关照,郡主的别院就在这附近,离这儿不远。”
南知意握着药碗的手猛地一紧,滚烫的药液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云泽国?父亲被诬陷的,正是“通敌云泽”。这个云容郡主,还有那个叫桃花的丫鬟……孟西洲让她们来照顾自己,真的只是“顺手”吗?
这是故事的开篇,如果有不足之处请多多包涵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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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