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沐泽握紧逆时环,符咒光芒在他腕间流转,云雾翻涌着将他裹入时光裂隙。
时光回溯,过往景象倒退着掠过眸底。逆风在耳旁呼啸,吹得鬓发翻飞,似在呼应法阵的余威。
他只留一身清俊凡人样貌。待落地时,耳边的风声已止住,他发现自己身处人间一座繁华都城的巷陌深处。
白沐泽低头看了眼腕间的逆时环,符咒微光闪烁,提示他此时是墨镜轩被天魔附身的三年前 —— 彼时墨镜轩还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镇守边关,战功赫赫,只是性情孤高,鲜少与人亲近。
这里是大齐都城上京,街巷人声鼎沸,与天界的清冷截然不同。白沐泽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目光掠过两旁林立的商铺。叫卖声、议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祥和的人间景象。
谁能想到,十三年后,此地会因那位少年将军堕魔,而陷入一片血火焦土?
他正欲打听墨镜轩的府邸所在,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一辆马车驰过,忽然从灌木丛里“唰”地蹿出个毛乎乎的小不点儿,险些滚过车轮。
“喵呜哇——”小花猫吓得魂不守舍,哧溜一下钻到车厢下方,小爪子死死扣住车轮,圆眼睛里盛满了惊惶。
一名身着银甲的少年将军从马车上跳下来——是墨镜轩。
少年身量与青壮年相当,身姿挺拔如松,银甲外罩着一件玄色暗纹外袍,腰间佩剑寒光凛冽,眉宇间带着军士特有的锐利。
他蹲下身子,将猫抱起来,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小花猫的头顶,企图安抚那只小可怜,眼底神色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
“喵~”小花猫低声呢喃着,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小爪子在他身上轻轻扒拉着,软乎乎的肉垫蹭得人心里发痒,尾巴还轻轻勾了勾他的脖颈,试图回应这份亲近。
“将军,您刚从军营回来,本该回府歇息,怎么反倒绕去仙鹤草堂?”他的随从阿福将脑袋探出厢窗查探情况,不解地问道。
“军营里有几个士兵前几日不慎被妖兽抓伤,军中常备的金疮药根本不起作用,伤口迟迟不愈,恐怕不是寻常的兽伤。那妖兽怕是已被魔气浸染,普通药材无效,需得仙家的灵药化去魔气,方能根治。”
“将军!这野猫不知打哪儿来的,还缠着您不放,把您的外袍都蹭得乱糟糟的。小的这就把它赶跑,别让它扰您清净!”阿福觉得那野猫难缠,就要躬身下车将猫拎走。
"不用。"墨镜轩打断他的话,将猫小心抱进臂怀中,连人带猫一起钻进了车厢里。
“原来墨镜轩他喜欢小动物啊?”
白沐泽躲在不远处观察墨镜轩,看到他抱起猫咪的怜爱模样,忽然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从乾坤袋里仔细翻找,最终掏出厚厚的一本话本装订合集,封面上赫然写着长长一串书名:《我家灵兽总想钓美人》。
“对呀!我先以灵兽的方式呆在他身边试探他,等确认他对我不反感后,我再与他结交。免得一见面,他就心生怨气,那不是更给人添堵吗?”
白沐泽自言自语道,正要翻书再次确认细节内容,墨镜轩的马车已经驶出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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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至繁华城区,被缓慢的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所阻,无法快速前行。
墨镜轩掀开侧帘查看路况,发现眼前恰好是老字号仙家医馆“仙鹤草堂”,门口摆放着各式珍稀贵重的修炼药材招揽生意。
店家服务周到,不仅有仙门名医会诊,还提供药物代煎服务。煎完药,他们将药渣倒在路边的秽坑,寓意让车马把病带走,期盼病会好得更快。
“停车。”他淡淡吩咐道。
不多时,阿福轻捷地跳上车,带回一大袋灵草仙药。
墨镜轩接过包裹打开检查,指尖触到一丝冰凉,下意识仔细翻看,发现草药下竟藏着一条拇指宽的小白蛇,略微有些吃惊——他在剿匪时见识过各种蛇妖的真身,却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蛇,竟有几分像水中蛟龙。
“可恶,父君居然真把我的龙身给封印住了,剩下这么点灵力只能变条小蛇出来……”
白沐泽回忆起《三生三世十米长蛇》这卷故事里,蛇仙男主受伤无法化成人形,女主小翠在采草药时发现这条流血不止的小白蛇,好心把它捡回家来治疗投喂,两人相处了三个月培养出真情实感。之后发现小翠原来是青蛇精,男主为了报恩夜闯锁妖塔救出女主,两人顺利成亲一起双修......
想到这里,白沐泽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他已经变成小白蛇,现在只要在墨镜轩面前委屈巴巴地受伤装可怜,他就可以被墨镜轩带回家,名正言顺地与他培养感情。
委屈点自己,把他哄好,一切都如他所愿,这样大概就能防止他产生心魔,继而不被天魔当猎物盯上。
抓紧时间完成任务,自己就能赶回天界赴宴吃席了!
实在是太简单了,完全没有难度!
他得意地摇摇尾巴,朝长满细长针刺的药材一甩尾,尖锐的木刺扎入尾部,密密麻麻的小伤口让鲜血如同细雨般喷涌而出,点点滴滴地落在药材上。
白沐泽痛得呲牙咧嘴,发疯似的找到止血草药大口吞咽,同时满怀期待地看向墨镜轩,内心激动地呼喊——
我受伤了你注意到没!快点把我捡回家!你帮我治外伤,我帮你治内伤,咱俩就能扯平了!
一旁的小花猫被白沐泽到处乱甩的蛇尾巴吸引住,仿佛看见了左摇右晃的逗猫棒,兴致勃勃地立起身子,伸出爪子就要去抓。
墨镜轩眉头一皱,嫌弃地将整个包裹连蛇带药提起来,往堆放药渣的秽坑狠狠一摔——白沐泽就这么在空中头晕目眩地自由转体三百六十度,然后“啪唧”一声砸到药铺的外墙上。
墨镜轩先前用力过猛,墙壁被撞出轻微的裂纹。白沐泽带血的蛇身挂在壁上,最后“呲溜”一下,沿着墙壁无力地往下滑落到地面。
秽坑里**的药渣发出一阵恶臭,呛得他差点又要跳起来。
说好的救治受伤的小蛇然后拜堂成亲,怎么不按套路来?不仅没成功,还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这故事走向好像有点不对啊!
白沐泽气得满地打滚直翻白眼,整条肠子都悔青了。
“全都扔了?会不会有点浪费呀?我们带的盘缠不多,重新买齐这些药材还要再花一大笔钱。”
一大堆贵重药材都还没捂热,就被弃为废料,阿福不舍地嘟囔道。
“那条蛇长相奇怪、来历不明,还可能有毒。我看它受伤时在草药堆里到处乱咬,那些仙药的药力数倍于普通草药,会加快体内真气运转促进毒液扩散,只要沾上少许蛇毒就可致人于死地。不丢,难道要留着赌上身家性命吗?”
墨镜轩俯身安抚受惊的小花猫,动作细致温柔,语气却冷硬如冰。
阿福若有所悟,立马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说的也是呢!”
接下来一行人重新悉数买完药材,畅快地继续前行,留下狼狈不堪的白沐泽独自感伤——
墨镜轩,你个没良心的!竟然完全不按话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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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沐泽恢复成人形,揉着受伤的腿脚坐在医馆旁边的巷口。他疼得实在走不动道,只能半躺着瘫靠在墙边,将墨镜轩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十来遍,胸口堵的一大口闷气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他并不情愿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上天庭复命,他可不想看见司命一副“果然如此”的嘲讽模样,只好继续翻出刚才那册话本,想瞧瞧里面还有什么法子可用。
“喂!那个谁……好狗不挡道,快给我们哥几个让开!”
白沐泽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叫骂声,原来是几个小叫花子嫌他挡了路,正凶神恶煞地抡起打狗棍指着他。
这几个小乞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衣衫破烂,眼神却凶悍无比,挥舞棍子的动作里透着一股狠劲儿,像极了话本里专门干抢劫敲诈勒索之事的小混混。
他忽然灵光一闪——有主意了!
要知道,小混混可是增进男女主角感情的关键人物啊!如果没有他们插手,女主角就不会遇到危险,男主角也不会舍命相救,两人更不可能因此擦出爱的火花……
眼下他没工夫去找真混混,但他可以请人假扮,再照搬话本里的经典桥段,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将墨镜轩手到擒来,早聚早散!
可是,眼下他们两人都不是柔弱可欺的女子——他和墨镜轩两个大男人之间,究竟该让谁充当好意出手的英雄,谁又是该被搭救的小美人呢?
还没等他琢磨透,身后这群小叫花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又开始大声嚷嚷:“前面挡道的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让你滚一边玩去!”
白沐泽不仅没有气恼,反而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通透灵玉,笑盈盈地扶着墙走过去,将宝贝递到这帮人跟前晃了晃:“诸位小哥,可否赏脸帮在下一个忙?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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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午时,炽烈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梢,斑驳地洒在附近酒家“醉食轩”的瓦面上。
烧鸡的香味从巷子口飘出,勾得人心神荡漾。阿福被香气吸引,不自觉地鼻子微动,想多吸几口烧鸡的香气。
墨镜轩见状会心一笑,对车厢前面大汗淋漓的车夫招呼道:“就在这路边停一下,我们到巷口的酒家用餐,你也一起来吧。”
车夫德贵是一名刚入军营的新兵蛋子,青涩的声音虽细如蚊呐,但态度坚决:“崔总兵交代我不得离开车马半步。若离开时马车被人破坏,将军因为我耽误了行程,我可要挨板子的。”
说罢,他摸出一块干硬的馒头,边啃边守着车,同时警惕地将余光瞥向路边来往的人流,一副忠诚守卫的模样。
墨镜轩也不勉强,抱着小花猫与阿福一同下了车。他注意到街对面有家卖热包子的小店,便让阿福带些给德贵,自己抱着猫在巷口等他。
“汪、汪汪……汪……”
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犬嚎声,如同半夜鬼哭,突兀急促,声声刺耳,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望和恐惧。
墨镜轩怀里的小花猫耳朵一动,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它害怕地蜷缩成一个毛绒团子,将头埋进主人怀中,后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栗,伸出爪子在墨镜轩臂膀的衣服上划来划去。
墨镜轩低头看了眼自己就要被它抓破的外袍,又转头扫视了一眼酒家后方萧索的巷道——
与别处不同,巷子两侧皆是青砖黛瓦的高门宅邸,每座府邸门前除了镇宅的石狮,都立着腰佩弯刀的守卫,显然大多是王公大户的居所,寻常百姓连驻足窥望都不敢。
晌午京城的喧嚣遮蔽了这座城大多数人的耳目,凄怆的犬吠声在窄巷里回荡,却并未引来过多的关注。
他皱着眉,循声沿幽深的巷道一路寻下去。轻风悄无声息地掠过人烟稀落的窄巷,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