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为何不按话本来》 第1章 第1章 白沐泽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云海翻腾,凤翔鹤舞。远处玉宇宫阙林立,高悬于苍穹之上。天河倒映着朝霞,绯色金光如梦如幻。 这时,一只白鹰正展翼翱翔而来,羽若霜雪,眼如炬火,所过之处,云雾皆散。 这只白鹰身影一晃,瞬间化作一位身披白甲的天将,手持长戟跪在他面前:“副将鹏霄,恭迎上神历劫归来!” 白沐泽宛如犹在梦醒时分,眼角似有泪痕,犹未干涸,双瞳如深潭映星,却浸透了一层薄雾。 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致,他心中涌起一丝迷茫:之前历劫发生过哪些事?为何心头会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白沐泽心中疑惑。 罢了罢了,他本来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霖真君——既然是掌凡间雨水的神君,心情好最重要。 雨神心情好时,大地雨露均沾,世间风调雨顺;心情若是差了,下手难免不察,一点小差错就要旱涝成灾,可怎么是好。 众仙对这位掌雨的真君向来纵容。一来他是天帝幼子,身份尊贵;二来谁也不敢赌这位雨神的心情,万一惹得他撂挑子,在布雨时添点 “小脾气”,凡间百姓可要遭殃,到时候追责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偏偏他性格跳脱,没有半点父君的沉稳模样,向来是新鲜劲儿压过一切,总是不肯按常理出牌。 这不,白霖真君此番历劫归来,竟不急着回自己的水漓宫歇息,反倒又一路小跑直奔司命殿,留给目瞪口呆的鹏霄一个**的背影。 ** 今日司命殿的空气格外香甜。 水云天云海之上,一张巨大的桃木桌静立司命殿院落中,桌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 糕点上层的糖霜晶莹剔透,新鲜的仙果上还挂着珍珠般的甘露,仙酿美酒在霞光下泛着诱人的金色光泽,香气远远地就能令人陶醉。 白沐泽轻步走来,目光落在满桌佳肴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禁抚掌莞尔轻笑:“不愧是司命星君,居然早已算到今日我会来。” “听说你历劫归来,仙子们特意备了点心送到水漓宫。谁知你的副将一挥手,就将这些贺礼全部拒之门外。”司命星君放下手中的园艺剪,转身笑道,“她们只好转送来这里碰碰运气,反倒让我捡了个便宜,哈哈。” “可惜你修的是无情道,恐怕她们这番好意只能落得空欢喜一场咯!”司命星君叹了口气。 白沐泽自幼气质出尘,眉目间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尤其当他噙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时,那双潋滟夺魂的杏眸带着不谙世事的清澈与明净,让人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他从小就美得惊动了天界,自然成了众仙女眼中的宠儿。 长得帅还有错吗?可天帝偏偏就是这么认为的。 亲爹担心过度出众的容貌会耽误幼子的修为进展,于是先下手为强,趁他情智未开时,便授他无情道,教他断情绝爱。 不过,哪怕对情爱无知无觉,也挡不住白霖真君对八卦的喜爱,一得空就往司命殿跑,把命簿当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今日白沐泽心情格外好,他拍拍手,从堆在地上的命簿中抽出一本崭新的小册子,随意翻开一页,就着桌上的酒水点心,一边扫视一边像往常一样碎嘴道: “这假道士本想靠捉妖骗钱,结果反被妖精调戏,不仅连人带财全被拐走,还被押去妖族教他们如何识别骗术。哈哈哈,真是有趣!司命,你这些命簿当真比你收藏的人间话本还要精彩!” 刚品评完几本命簿,白沐泽目光又被旁边一本旧命簿吸引。这命簿页边角翻卷,书脊略有磨损,封面上还有几个茶杯印,想必是此簿常被翻阅。 难道这本命簿格外狗血离奇,所以颇受欢迎? 白沐泽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手中嗑了一半的瓜子顿时被遗忘。他将这本命簿换过来,怀着浓厚的兴趣翻开卷册—— “墨镜轩,在凡间修仙时被一薄情郎戏弄,因爱生恨走火入魔,恰好又捡到封印天魔之物。之后他与附身的天魔订立契约,在魔界自立门户,成为新一任魔君。” “区区一个凡人居然能将魔君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真乃奇人也!” 白沐泽不禁感叹道。 “墨镜轩?好熟悉的名字……那不是殿下此番历劫祸害的对象么?”司命星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你口中那位情债的债主就坐在此处,确实有点本事。” “你是说……那个玩弄他感情的薄情郎,是我——白沐泽?!”白沐泽指着自己,一脸震惊,难以再直视这本命簿。 “本仙君也未料殿下如此不谙情爱之人,下界历个情劫竟如此生猛。”拱火的不怕事大,司命星君执扇轻摆,继续摇头晃脑道,“天帝陛下曾对此命格十分不满,令我等帮忙修改你的命簿。但与天魔相关的运势非我等可控,既然无从下手,那就只能日日跟进,直到你历劫归来……” “所以你们之前趁我不在,每日都凑一桌人看我的热闹,吃我的瓜,还聊我的八卦!”想到平日里自己是怎么和这帮损友闲话别人的家长里短,白沐泽脸上立马挂不住了,愤慨道。 “正是。”司命一脸坦然。 “竟然在背地里嚼我舌根!” “非也非也!吾等不过奉旨执行公务,非有私心。” 白沐泽瞪大眼睛假装生气,手指颤抖地指向司命星君:“你、你、你们……假公济私,实在是太过分了!” ** 两人斗嘴正上劲时,水云天突生异象。 天边乌云翻涌,天际的金色霞光霎时变成暗红色血光。紧接着,一道血色流星划破长空,速度之快,犹如从天而降的利箭,直指大地。流星的尾迹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红线,仿若将天空撕扯出一道开裂的伤痕。 此兆不详,司命殿外立马噤声无言,气氛在刹那间变得压抑沉闷。 就在此刻,一个通传法阵出现在院落上空,天帝陛下的传音如洪钟响起:“今日星象异常,吾算出天裂将至,六界恐生变数。司命星君可否用法宝推演看看,这变数究竟因何而起?” 司命星君即刻会意,对着观星镜掐指演算一番,禀告道:“此乃天魔降世之兆。其附生之人情障未肃清,他的心魔持续加重,天魔从附身者处汲取力量,即将突破封印复活现世。天界如果不尽早干预,六界恐怕会走向难以挽回的乱局。” “此事听着有点耳熟……被附身者莫非与吾儿下凡历劫有关?” “这……”司命偷偷瞥了眼白沐泽,欲言又止。 白沐泽见二人表情透露些许复杂,知道他们不好当着他的面讨论此事,干脆一人做事一人当,把这差事主动揽了下来:“他的情障因我历劫而起,儿臣心中愧疚,自请下界解决此事。” “也好。”天帝思虑再三,谨慎交代道,“此事因天界而起,你要以普通人的身份悄悄解决此事,切莫声张。下界前我会将你的神力禁锢,以免显出真身打草惊蛇,坏我之后的布局。” “这逆时环是能让时光倒流的稀有法宝,只可使用一次。它能让你回到墨镜轩被天魔附身之前,改变他对你的心结,避免他再次成为被天魔操纵的猎物。” 言罢,一只闪烁着符咒光芒的手环从法阵中显现,飘至白沐泽手中,天帝的身影也随之消散。 见天帝已走,司命星君暗自松了口气,转身问白沐泽:“你有何妙计对付此般棘手局面?” “因爱生恨,自然是用爱化解。” “用爱化解?你修无情道,知道什么是爱吗?” “不懂。” “既然不懂,那你刚才出什么风头?!”司命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夸张地抚着胸口,摇头叹气道,“好好办你施云布雨的闲差,混个功德不好吗?尽给我瞎添乱。” “已经夸下海口,现在也收不回来了呀!那个……”白沐泽握拳轻敲额头,颇有些难为情,“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关于求偶之道的书册,或者借我几本凡间谈情说爱的话本翻翻,没准看完后我……多少也能懂点儿。” “这种事你找错人了,情爱之事应该去找月老。”司命两手一摊,无奈道。 “月宫离这儿老远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得快去快回——若运气好,或许还能赶上三个月后的仙桃宴呢。”白沐泽眨眨眼,向司命抛了个“你懂”的眼神。 这傻孩子居然还惦记着吃呢?! “我看,你就是在天上呆的闷了,想找个借口下凡间去玩玩。罢了罢了,这是凡间最新流行的几个话本小说,我废了好大劲才收集全,你可别给我弄丢了。”说罢,司命星君抛给白沐泽一个乾坤袋,摆摆手,留给他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 搞定! 白沐泽迫不及待地将乾坤袋拆开,然后猛地向桌上一倒—— “哗啦啦!” 袋中书物如同飞瀑般倾泻而出,封面上潦草地写着书名:《腹黑妖王的囚宠小狐女》、《魔君的契约娘子又想逃》、《重生后,宠妃踹了渣男凤帝》、《被仙君厌弃后,女弟子成了他的白月光》…… 白沐泽拿起几本翻了翻,脸上露出了困惑无比的表情:这些话本都是写给姑娘家看的,可墨镜轩是男子,也一样有用吗? 第2章 第2章 白沐泽握紧逆时环,符咒光芒在他腕间流转,云雾翻涌着将他裹入时光裂隙。 时光回溯,过往景象倒退着掠过眸底。逆风在耳旁呼啸,吹得鬓发翻飞,似在呼应法阵的余威。 他只留一身清俊凡人样貌。待落地时,耳边的风声已止住,他发现自己身处人间一座繁华都城的巷陌深处。 白沐泽低头看了眼腕间的逆时环,符咒微光闪烁,提示他此时是墨镜轩被天魔附身的三年前 —— 彼时墨镜轩还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镇守边关,战功赫赫,只是性情孤高,鲜少与人亲近。 这里是大齐都城上京,街巷人声鼎沸,与天界的清冷截然不同。白沐泽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目光掠过两旁林立的商铺。叫卖声、议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一派繁华祥和的人间景象。 谁能想到,十三年后,此地会因那位少年将军堕魔,而陷入一片血火焦土? 他正欲打听墨镜轩的府邸所在,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一辆马车驰过,忽然从灌木丛里“唰”地蹿出个毛乎乎的小不点儿,险些滚过车轮。 “喵呜哇——”小花猫吓得魂不守舍,哧溜一下钻到车厢下方,小爪子死死扣住车轮,圆眼睛里盛满了惊惶。 一名身着银甲的少年将军从马车上跳下来——是墨镜轩。 少年身量与青壮年相当,身姿挺拔如松,银甲外罩着一件玄色暗纹外袍,腰间佩剑寒光凛冽,眉宇间带着军士特有的锐利。 他蹲下身子,将猫抱起来,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小花猫的头顶,企图安抚那只小可怜,眼底神色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 “喵~”小花猫低声呢喃着,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小爪子在他身上轻轻扒拉着,软乎乎的肉垫蹭得人心里发痒,尾巴还轻轻勾了勾他的脖颈,试图回应这份亲近。 “将军,您刚从军营回来,本该回府歇息,怎么反倒绕去仙鹤草堂?”他的随从阿福将脑袋探出厢窗查探情况,不解地问道。 “军营里有几个士兵前几日不慎被妖兽抓伤,军中常备的金疮药根本不起作用,伤口迟迟不愈,恐怕不是寻常的兽伤。那妖兽怕是已被魔气浸染,普通药材无效,需得仙家的灵药化去魔气,方能根治。” “将军!这野猫不知打哪儿来的,还缠着您不放,把您的外袍都蹭得乱糟糟的。小的这就把它赶跑,别让它扰您清净!”阿福觉得那野猫难缠,就要躬身下车将猫拎走。 "不用。"墨镜轩打断他的话,将猫小心抱进臂怀中,连人带猫一起钻进了车厢里。 “原来墨镜轩他喜欢小动物啊?” 白沐泽躲在不远处观察墨镜轩,看到他抱起猫咪的怜爱模样,忽然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从乾坤袋里仔细翻找,最终掏出厚厚的一本话本装订合集,封面上赫然写着长长一串书名:《我家灵兽总想钓美人》。 “对呀!我先以灵兽的方式呆在他身边试探他,等确认他对我不反感后,我再与他结交。免得一见面,他就心生怨气,那不是更给人添堵吗?” 白沐泽自言自语道,正要翻书再次确认细节内容,墨镜轩的马车已经驶出巷口。 ** 马车行至繁华城区,被缓慢的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所阻,无法快速前行。 墨镜轩掀开侧帘查看路况,发现眼前恰好是老字号仙家医馆“仙鹤草堂”,门口摆放着各式珍稀贵重的修炼药材招揽生意。 店家服务周到,不仅有仙门名医会诊,还提供药物代煎服务。煎完药,他们将药渣倒在路边的秽坑,寓意让车马把病带走,期盼病会好得更快。 “停车。”他淡淡吩咐道。 不多时,阿福轻捷地跳上车,带回一大袋灵草仙药。 墨镜轩接过包裹打开检查,指尖触到一丝冰凉,下意识仔细翻看,发现草药下竟藏着一条拇指宽的小白蛇,略微有些吃惊——他在剿匪时见识过各种蛇妖的真身,却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蛇,竟有几分像水中蛟龙。 “可恶,父君居然真把我的龙身给封印住了,剩下这么点灵力只能变条小蛇出来……” 白沐泽回忆起《三生三世十米长蛇》这卷故事里,蛇仙男主受伤无法化成人形,女主小翠在采草药时发现这条流血不止的小白蛇,好心把它捡回家来治疗投喂,两人相处了三个月培养出真情实感。之后发现小翠原来是青蛇精,男主为了报恩夜闯锁妖塔救出女主,两人顺利成亲一起双修...... 想到这里,白沐泽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他已经变成小白蛇,现在只要在墨镜轩面前委屈巴巴地受伤装可怜,他就可以被墨镜轩带回家,名正言顺地与他培养感情。 委屈点自己,把他哄好,一切都如他所愿,这样大概就能防止他产生心魔,继而不被天魔当猎物盯上。 抓紧时间完成任务,自己就能赶回天界赴宴吃席了! 实在是太简单了,完全没有难度! 他得意地摇摇尾巴,朝长满细长针刺的药材一甩尾,尖锐的木刺扎入尾部,密密麻麻的小伤口让鲜血如同细雨般喷涌而出,点点滴滴地落在药材上。 白沐泽痛得呲牙咧嘴,发疯似的找到止血草药大口吞咽,同时满怀期待地看向墨镜轩,内心激动地呼喊—— 我受伤了你注意到没!快点把我捡回家!你帮我治外伤,我帮你治内伤,咱俩就能扯平了! 一旁的小花猫被白沐泽到处乱甩的蛇尾巴吸引住,仿佛看见了左摇右晃的逗猫棒,兴致勃勃地立起身子,伸出爪子就要去抓。 墨镜轩眉头一皱,嫌弃地将整个包裹连蛇带药提起来,往堆放药渣的秽坑狠狠一摔——白沐泽就这么在空中头晕目眩地自由转体三百六十度,然后“啪唧”一声砸到药铺的外墙上。 墨镜轩先前用力过猛,墙壁被撞出轻微的裂纹。白沐泽带血的蛇身挂在壁上,最后“呲溜”一下,沿着墙壁无力地往下滑落到地面。 秽坑里**的药渣发出一阵恶臭,呛得他差点又要跳起来。 说好的救治受伤的小蛇然后拜堂成亲,怎么不按套路来?不仅没成功,还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这故事走向好像有点不对啊! 白沐泽气得满地打滚直翻白眼,整条肠子都悔青了。 “全都扔了?会不会有点浪费呀?我们带的盘缠不多,重新买齐这些药材还要再花一大笔钱。” 一大堆贵重药材都还没捂热,就被弃为废料,阿福不舍地嘟囔道。 “那条蛇长相奇怪、来历不明,还可能有毒。我看它受伤时在草药堆里到处乱咬,那些仙药的药力数倍于普通草药,会加快体内真气运转促进毒液扩散,只要沾上少许蛇毒就可致人于死地。不丢,难道要留着赌上身家性命吗?” 墨镜轩俯身安抚受惊的小花猫,动作细致温柔,语气却冷硬如冰。 阿福若有所悟,立马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说的也是呢!” 接下来一行人重新悉数买完药材,畅快地继续前行,留下狼狈不堪的白沐泽独自感伤—— 墨镜轩,你个没良心的!竟然完全不按话本来! ** 白沐泽恢复成人形,揉着受伤的腿脚坐在医馆旁边的巷口。他疼得实在走不动道,只能半躺着瘫靠在墙边,将墨镜轩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十来遍,胸口堵的一大口闷气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他并不情愿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上天庭复命,他可不想看见司命一副“果然如此”的嘲讽模样,只好继续翻出刚才那册话本,想瞧瞧里面还有什么法子可用。 “喂!那个谁……好狗不挡道,快给我们哥几个让开!” 白沐泽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叫骂声,原来是几个小叫花子嫌他挡了路,正凶神恶煞地抡起打狗棍指着他。 这几个小乞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衣衫破烂,眼神却凶悍无比,挥舞棍子的动作里透着一股狠劲儿,像极了话本里专门干抢劫敲诈勒索之事的小混混。 他忽然灵光一闪——有主意了! 要知道,小混混可是增进男女主角感情的关键人物啊!如果没有他们插手,女主角就不会遇到危险,男主角也不会舍命相救,两人更不可能因此擦出爱的火花…… 眼下他没工夫去找真混混,但他可以请人假扮,再照搬话本里的经典桥段,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将墨镜轩手到擒来,早聚早散! 可是,眼下他们两人都不是柔弱可欺的女子——他和墨镜轩两个大男人之间,究竟该让谁充当好意出手的英雄,谁又是该被搭救的小美人呢? 还没等他琢磨透,身后这群小叫花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又开始大声嚷嚷:“前面挡道的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让你滚一边玩去!” 白沐泽不仅没有气恼,反而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块看上去价值不菲的通透灵玉,笑盈盈地扶着墙走过去,将宝贝递到这帮人跟前晃了晃:“诸位小哥,可否赏脸帮在下一个忙?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 接近午时,炽烈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梢,斑驳地洒在附近酒家“醉食轩”的瓦面上。 烧鸡的香味从巷子口飘出,勾得人心神荡漾。阿福被香气吸引,不自觉地鼻子微动,想多吸几口烧鸡的香气。 墨镜轩见状会心一笑,对车厢前面大汗淋漓的车夫招呼道:“就在这路边停一下,我们到巷口的酒家用餐,你也一起来吧。” 车夫德贵是一名刚入军营的新兵蛋子,青涩的声音虽细如蚊呐,但态度坚决:“崔总兵交代我不得离开车马半步。若离开时马车被人破坏,将军因为我耽误了行程,我可要挨板子的。” 说罢,他摸出一块干硬的馒头,边啃边守着车,同时警惕地将余光瞥向路边来往的人流,一副忠诚守卫的模样。 墨镜轩也不勉强,抱着小花猫与阿福一同下了车。他注意到街对面有家卖热包子的小店,便让阿福带些给德贵,自己抱着猫在巷口等他。 “汪、汪汪……汪……” 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犬嚎声,如同半夜鬼哭,突兀急促,声声刺耳,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绝望和恐惧。 墨镜轩怀里的小花猫耳朵一动,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它害怕地蜷缩成一个毛绒团子,将头埋进主人怀中,后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栗,伸出爪子在墨镜轩臂膀的衣服上划来划去。 墨镜轩低头看了眼自己就要被它抓破的外袍,又转头扫视了一眼酒家后方萧索的巷道—— 与别处不同,巷子两侧皆是青砖黛瓦的高门宅邸,每座府邸门前除了镇宅的石狮,都立着腰佩弯刀的守卫,显然大多是王公大户的居所,寻常百姓连驻足窥望都不敢。 晌午京城的喧嚣遮蔽了这座城大多数人的耳目,凄怆的犬吠声在窄巷里回荡,却并未引来过多的关注。 他皱着眉,循声沿幽深的巷道一路寻下去。轻风悄无声息地掠过人烟稀落的窄巷,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回荡。 第3章 第3章 “瞧这狗,肉看着挺多的,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这狗肉红烧好呢,还是炖汤喝?” “拿来清蒸吧!保留原汁原味!” 巷子拐角处有一片荒地,几个劲瘦精悍的小痞子正目露凶光,手上拿着打狗棍,将一只尖声嗥叫的大白犬围在中间。 那狗子颤抖着身体,全身上下已经看不出一点原本的颜色,毛被血水和泥土弄得脏兮兮的,四肢无力地趴在地上,透亮的眸子里倒映着向他逼近的人影,眼神中充满了惊恐的情绪。 墨镜轩自然见不得这可怜的小东西受欺负,立马大步上前护住它,阻止他们继续施暴,同时从身上摸出几颗碎银,朝那几人抛过去:“这狗我买了,你们换其他的吃去!” “哟呵,哪儿冒出来的傻大个!”领头的小个子弯腰捡起银子掂了掂,咧嘴冲着其他人喊道,“这小杂种居然值这么多银子,咱哥几个今天有酒喝了!走吧!” 几个小痞子拎起棍子嘻嘻哈哈地离开,留下白沐泽变的大白犬蹲坐在地上呜咽着喘息。 墨镜轩见狗子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望向自己,心中有些不忍,走近蹲到它身旁,温柔地摸了摸它的脑门,帮它检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掏出金创药膏小心翼翼地为它上药:“没事了,乖,别怕……他们真是下死手啊,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托你的福,我才能伤的这么重! 白沐泽心中悲愤万分——这狗子身上的伤口十有**是早上的旧伤,也就是墨镜轩自己的杰作!居然还好意思说别人! 不过,那药膏不像是便宜货,一抹就能感受到其灵效,涂在身上凉丝丝的,在墨镜轩指尖轻柔的摩挲下缓缓化开,刚敷不久便令痛楚大减,还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快意,像一股暖流淌到心田,别提有多舒服了—— 墨镜轩居然舍得对一只陌生的狗子用这么好的金创药膏,看来它很快就要有新主人了! 白沐泽眯起眼睛趴在原地,得意地享受着墨镜轩的涂抹按揉,脸上带着惬意安然的神情,就连呼吸也平缓起来。 小花猫不再躁动不安,也舒展开身体安逸地靠在主人的肩头,歪过头撒娇似地舔着墨镜轩的脖颈。 一人一猫一狗,难得的岁月静好。 ** “伤口都处理好了,我也该走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墨镜轩收起药膏,恋恋不舍地在大白犬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小家伙,记得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啊。” 什么?你不带我走吗?! ——白沐泽如遭雷击。 他好不容易又攒了一身伤,以为能借苦肉计勾搭到墨镜轩,谁知英雄救狗的好戏才刚起了个头,转眼间墨镜轩又要抛下他不管了…… 白沐泽心里苦涩,只好硬生生把委屈的泪水忍了回去,对着巷子拐角的另一头“汪”了几声。 ——是约定的暗号。 还没等墨镜轩回过神来,刚才那几个小痞子像旋风般冲了回来,在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偷袭中,他们先是在墨镜轩腿上来了一棒槌,然后几人如狂风扫落叶一样劫走了他的钱袋和猫,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该轮到狗子我来救你了! 世上哪有人会拒绝一只为主人而战的忠犬英雄! 白沐泽记住刚才那钱袋的样式,拔腿就撒欢似地往前追,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也说不清这劲头究竟是来自大仇得报的快感,还是一切如他所谋的得意。他一边追赶,一边还不停地叫唤着,提醒他们几个再跑快一点。 快到巷口了,白沐泽盯住钱袋的位置,看准时机猛扑出去,一口叼住钱袋的绳扣,两条短腿猛蹬着往回扯,从哇哇乱叫的人手里夺回他的邀功之物,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就欢快地扭头飞奔回去。 阿福本以为这狗是来抢肉包的,没想到它压根就没搭理自己手上香喷喷热腾腾的猪肉包子,反而把主子的钱袋给抢了去,顿时气急败坏地一边追一边吼道:“你个狗东西!居然敢抢我家主子的钱袋,看我怎么收拾你!” 几个正在狂奔的小痞子也愣住了,表情呆滞地停下脚步,看着大白犬乐颠颠地往回跑——没想到东家的眼神竟然这般不好,居然抢错了人。 几人大眼瞪小眼,像碰到烫手山芋一样相互推置着从墨镜轩那儿偷来的钱袋,你丢给我、我又丢给他,就这样钱袋在几人之间绕了一大圈,还是没人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继续。 就在他们茫然无措时,被禁锢住的小花猫已经在喘息间找到空隙钻了出来,张嘴叼起无人搭理的钱袋,机灵地跳上墙头往回逃窜,“嗖~”的一下就不见踪影了。 墨镜轩看见小花猫和大白犬各自叼来一只自家的钱袋,心中正诧异怎么偷走一个却变回一双,只见阿福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护主,脱下脚上的布鞋就要往狗身上拍去:“主子你莫怕,我来替你赶走它!” 见阿福来势汹汹,白沐泽心中顿时生了几分怯意,往后退了一小步。不容它多想,阿福扬起鞋底,猛地就朝它鼻头打去。 白沐泽被拍得一怔,钱袋从嘴边滑落。 阿福趁机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地将钱袋夺了过来,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战利品,嘴角微扬:“识趣就快滚,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白沐泽看到傻小子夺了钱袋就想轰他走,心中顿时升起千百个不甘,见墨镜轩居然袖手旁观无动于衷,气得又一个猛扑,将那钱袋再次夺了回来。 转念想起自己肩负的重大使命,白沐泽不得不向眼前人低头,忍辱负重地继续凑上前示好。它不停摇摆着身后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叼着钱袋钻到墨镜轩跟前使劲儿邀功,还死皮赖脸地拼命往他怀里蹭,像个狗皮膏药似的一直黏着他不肯走。 小花猫从墙头跳下来,有样学样地叼着捡来的钱袋,也往墨镜轩跟前凑。 白沐泽这才发现小猫口中之物竟与自己叼回来的钱袋长得一模一样—— 不是只让他们抢一只钱袋吗,怎么同时会有两只钱袋送回来? 糟糕!不会是我搞错了吧,抢了刚才那位仆从的钱袋! 白沐泽自觉心虚,原来自己不仅没有帮上忙,还给他们瞎添乱——难怪墨镜轩不理他,还任由阿福将他赶走。 不会是生气了吧?这下该怎么哄回来? 刚才就不该得意忘了形,结果又又又失手了…… 白沐泽沮丧地放下钱袋,从墨镜轩身边一步一回头地挪开,躲到墙角蜷缩起身子,无精打采地夹起尾巴耷拉着耳朵,一副生无可恋的衰样。 **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像被惊吓的鹿群,尖叫着四处逃窜。 刚才那几个小痞子像是被邪祟附身一样,身体僵硬地朝墨镜轩的方向走过来。他们眼睛猩红,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手里举着木棍漫无目的地疯狂挥舞着,嘴里发出一阵阵不明所以的低声怪叫。 紧接着又有几道黑雾从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飘荡起来,将整条巷弄包裹在一片黑影之中。 “嘿嘿嘿……” “吼吼吼……” 阴森渗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令人浑身发毛。 这是魔气! 墨镜轩和白沐泽突然同时反应过来,抬起头朝巷子上方看去。 只见空中乌云翻滚,一道血色阵法如同巨蛇般盘踞在漆黑的云层间——是召魔阵! 墨镜轩浑身血液骤然冻结,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分明记得,这是十三年后才会现世的灾厄,为何会提前出现在他刚重生的这日? 今日睁开眼的刹那,他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从十三年后那具被天魔彻底侵占、造下无边杀孽的躯壳里挣脱,于这业火燃尽的前一刻,魂归年少之身。 白沐泽死的那天,他几乎以为上苍当真赐下慈悲,让他得以斩断一切因果的开端。 可为何胸腔里那颗心,却痛得愈发尖锐? 仿佛他是镇住自己魔性的最后一根钉。钉子一除,魔障便从伤口汹涌而出——原来镇压它的,从来是他的生;催生它的,竟是他的死。 当最后一缕清明的意识被吞噬时,他清晰地听到体内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天魔封印应声而碎。 一股森寒彻骨的气息自他丹田升起,如蛰伏的毒蛇猛然昂首——那是天魔冰冷残酷的意志,正蛮横地撕碎他残存的神志,将这具躯壳据为己有。 他感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不再属于自己——他咬破手指,在天魔意志的操控下,写下血书,画下血咒,召唤魔界的寒狱深渊地底的魔气。 那夜浓云蔽月,一道血色阵纹如活物般在夜空中蜿蜒盘踞,将整片天幕染成不祥的暗红…… 他前世最后的记忆便是这毁天灭地的召魔阵—— 这不该存在的灾厄,为何会提前降临在他重生回归的第一日?难道他挣脱天魔掌控的代价,竟是让灾劫提前降临? 第4章 第4章 墨镜轩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能让这个失传已久的禁术堂而皇之地再次现世。 此刻除了被封印的天魔以外,还有谁会知道召魔阵的存在? 以及,它现在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眼下的他毫无头绪。 不过,破阵的关键在于阵眼——只要能设法毁掉阵眼,再强大的阵法也会不攻自破。 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找到这个召魔阵的阵眼! “主子……那只猫怎么也跟他们一样?我……我害怕……” 阿福掩着唇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可置信地望着墨镜轩脚下还叼着钱袋的小花猫,只见它双目血红,身上不断冒出狰狞可怖的乌黑魔气,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仿佛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魔! 白沐泽似乎察觉到什么,一改先前的颓态,凶神恶煞地直接朝着小花猫冲了过去。 然而小花猫非但没有躲闪,还一反常态挑衅地立起身,扬起爪子就往大白犬的脑门拍下去。 白沐泽忽然全身不听使唤,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顿时失去了知觉。 墨镜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后退一步,他盯着巷子里被魔气裹挟的诡异场景,脑袋开始飞速运转: 这里似乎只有刚才那几个小痞子和脚下这只小花猫被魔气侵袭,出现了异样的状况。 如果说那几个人和这只猫之间有什么共同点,那可能是他们之前都接触过同一个钱袋,也就是小花猫嘴上叼的这只。 大白犬和阿福先前拉扯的是另一个钱袋,所以他们都没有出现异常。 那么,最可疑的就是放在自己身上的那个钱袋了! 墨镜轩怀疑这个召魔阵与他钱袋里的某个物品有关。大事不妄动,他打算先探个明白再说。 他将阿福护在身后,蹙眉问道:“阿福,你还记得花猫嘴上那只钱袋么?里面除了装银钱,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比如……符篆或者法宝之类的?” “您是指仙家的东西?我想想……”阿福脸色有些苍白,想了许久才回话道,“里面应该有一个护身符,保平安用的!主子,您是要取出符来辟邪么?” 眼见阿福伸手就要去碰那个钱袋,墨镜轩赶忙将他阻止:“别碰!你先说说看那符是什么来历?” 阿福努力回想着:“嗯,应该就在几日前,宫里做完法事之后,国师派弟子们送护身符到各家将军府上,说是施过法后可以辟邪,还能驱赶妖兽。前一阵营地有妖兽出没,这个听起来挺管用的,我就顺手将它塞到钱袋中了。” 阿福见主子问得仔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那护身符有问题吗?” “看看就知道了!” 墨镜轩果断抽出腰间佩剑,用剑尖利落地挑断钱袋的绳扣。钱袋从小花猫口中掉下来,里面的物品散落了一地,碎银中有一块护身符模样的木牌吊坠格外惹眼,上面刻有繁琐晦涩的咒文,通体冒着刺眼的血红光芒。 果然是那东西在捣鬼! 墨镜轩眯起眼睛,凭着前世残存的记忆,他看出这阵法虽形似,核心却残缺——没有天魔亲自号令,阵眼处的魔纹流转明显滞涩,凝聚魔气的速度不及十三年前的万分之一。 墨镜轩对准那块所谓的“护身符”,举起剑就要朝它劈下去,刹那间一个猫头伸了过来,他稍一迟疑,那块符坠就被小花猫一整口吞进肚子里,成了它的腹中之物。 “嗷呜呜呜呜呜——” 小花猫痛苦地挣扎着,身体迅速地鼓胀变大,体内汹涌肆虐的魔气似乎要将它撑爆,只能张口吐出一些污浊的秽物来缓解这种难以忍受的煎熬。它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嘶吼声,却没有人回应——墨镜轩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身体变大,越来越大,直到把巷子两边的墙面和房屋都挤压成碎屑。 目睹小花猫变成一个小山堆一样的庞然大物,阿福吓的魂不附体,竟直接晕厥过去。 浓密的污浊魔气依然无止境地从巨猫的五官里漫溢出来,腥臭味浓郁刺鼻,几乎要将整个巷子吞没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不好! 看这情况,那符上的阵眼可能与魔界的寒狱深渊相接,只有那里才能源源不断地召唤出魔气,也只有那里才会聚集如此浓烈凶煞的魔气。 如果不能立即阻止,任由这些魔气向外扩散,那么京城就会生灵涂炭,变成另一个人间炼狱! 顾不了太多,墨镜轩只能一跃而起,挥剑向巨猫腹中砍去。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至极惨叫,巨猫的腹部被割开一大道口子,黏稠浓黑的魔气从狰狞的伤口喷涌而出,瞬间将墨镜轩吞噬其中。 他需要一些亮光来找到符坠上阵眼,但四周一团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巨猫腹中碰运气到处摸索着,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步入寒渊之底,逐渐变得冰冷僵硬,浑身动弹不得,耳边似有无数怨灵在疯狂嘶吼咆哮——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无尽的疯狂与绝望在脑中震荡回响,耳膜如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难受得快要撑不住了,双手紧捂住耳朵拼命摇头,想要驱散那些令人发指的尖锐噪音。然而聒噪声丝毫没有减轻,声浪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躁动不安。 墨镜轩感觉天灵盖像是要爆裂开来,简直比死还痛苦。 白沐泽也被这山呼海啸一般的怨灵声浪给惊醒了,他缓过神,立即意识到形势不容乐观,他在脑中飞快地盘算着—— 先前化身的白犬形态力量实在太弱了,根本无法抵御这般浓烈汹涌的魔气。自己被封印的真身受损,眼下也无法将神身召唤出来。 现在这个局面,他只能选择一个与白犬相似但攻击力更强的兽类躯壳,将神力凝聚在躯壳之外将魔气驱散——这样做比起化出人形再施法,损耗更小,而且胜算更高,可是一旦失败,他会因为阵法反噬而受到重创。 不过,眼下没有别的选择,那么只好拼了! 一匹硕大的白狼从墨镜轩脚下蹿了出来,白狼一声低吼,用力往上一蹬,将墨镜轩整个人背起来腾空而起,猛地冲向阴沉如墨的巷道上空。 墨镜轩跳到巷子一边的高墙上,大力挥剑将空中浓密的黑雾劈开,白沐泽也立起身用狼爪子帮他驱散从远处不断扩散而来的魔气——一人一狼就这样硬生生在暗无天日的巷子上方劈出一道缺口,一道和煦的金色阳光透了进来。 “云起龙骧天际外,一声令下雨潇潇!” 白沐泽深吸一口气,凝神暗念口诀,水汽缓缓在他口中凝聚,生长成一颗晶莹剔透的催雨珠,然后他将周身神力灌注其中,吐出水珠抛向魔气上方的云层。 轰隆—— 一声巨响,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带着雨神神力的水珠洋洋洒洒降落在巷道的石板上,来自上神的威压将密布的魔气压制了下去。 神雨降临,裹挟着整个巷道的浓厚魔气开始逐渐变淡,巨猫周身的黑雾也稀薄了许多,墨镜轩终于在开膛的猫腹中看到一线血红光芒——那是花猫吞下的符坠,也是整个召魔阵的阵眼所在! 这次他毫不犹豫地高举重剑,从高墙上纵身一跃,口中念着解咒术,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符坠劈了个粉碎,阵眼处的血红咒文如遭雷击,崩散成无数细碎光点。 霎时风云骤变,被魔气异化的巨猫化作一道青烟飘散,半空中巨大的血色阵法图腾随风消散,巷内残存的魔气不见了踪影,怨灵的呼号声也瞬间清退。 巷子恢复了最初的安宁。阳光透过云层,重新洒在巷道上,一切场景恢复如初,连那几个被魔物控制的小痞子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 白沐泽悄悄施法,用剩余的神力将巨猫损毁的地方恢复如初。 石板路上的雨水倒映着阳光,折射出耀眼的光晕。他用这狼身趴在墙头看了少顷,心底的忧虑也似被细雨一涤,整个身子瞬间松散下来。带着几分疲顿恍惚的睡意,他合眼向旁一偏,身体像是一片飘渺的云,轻飘飘地往下坠。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重重落地时,忽然腰肢一紧,一双强健结实的手臂在半空中将他稳稳接住。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按在一个宽厚坚实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声是那么清晰可闻,他甚至能听见对方沉稳有力的呼吸声,这种踏实的感觉让人莫名感到安心。 然后,他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大狼,该喝药了……” 谁在叫我? 白沐泽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仙鹤草堂”医馆的病榻上,床边放着一盅刚热好的汤药,身上扎满了替他调理内息的毫针。 床头的熏炉冒出袅袅香烟直入肺腑,里面烧的全是上好的灵草。 门帘外,有个小药童在药罐前摇着蒲扇,暖风阵阵,带起药香四散。 “叶师父,您确定要把这么贵重的补品炖给一条野狼喝?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看来那小药童并不十分情愿。 “没办法,那位主顾给的实在太多了。” 老医师叹道。 白沐泽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天光暗沉,日影渐深,也不知墨镜轩到底走了多久。 他最后还是没捎上自己。 白沐泽深深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继续养神。这一顿忙活下来,他元气消耗不少,是该好好补补了。 喝完汤剂,配合医馆的施针与熏香,他将神识放空,调息进入入定状态。识海一片静谧祥和,像沐浴在暖阳下,让人身心舒畅,十分惬意。 第5章 第5章 不知过了多久,白沐泽感觉神识被人叩醒,内景的识海泛起了层层涟漪。 “是谁?” “水漓宫副将鹏霄,拜见白霖真君。” 识海中一只白鹰掠过。 “何事?” “大齐都城上京的一条小巷突然降雨,末将感觉其中有古怪,前去勘查时,发现残留的雨水中带有魔域和上神您的气息。想必当时有一恶战,末将担心神君安危,特意赶来探望。” 白鹰化为武将,单膝跪地回禀道。 “魔族入侵上京,我与他们确实有一战。不过目前他们已经退回魔界,我也安然无恙,你不必忧心。”白沐泽淡淡道。 “对了,我下凡期间,布云泽雨的事务……” “神君不在时,都是末将代劳,尊者不必忧心。” 鹏霄顿了一下,看向尊上继续禀明:“不过,那场怪雨过后,水漓宫突然多了三万功德……” “三万功德?这么多!”白沐泽不淡定了。 不愧是人间最繁华的京城,区区一条小巷,居然能捐出这么多功德。 白沐泽舒展筋骨,感受着身体中涌动的力量。 他一下子来了劲儿,在识海中轻轻一扫手掌,顿时海面波涛翻滚,一条水龙腾跃而出直冲云霄,却在触及苍穹的刹那,溃散成漫天水雾。 白沐泽闷哼一声,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枷锁狠狠勒紧。 神力倒是恢复了,可惜父君布下的法力禁制还在。 鹏霄面不改色,接着说:“天帝陛下得知此战涉及魔界,预感事情棘手,已经交代在上京附近办事的雷神协助您,并嘱咐您尽快行动,以免魔族再生事端。” “好,我知道了。你让父君不必担心,我这就去办。” ** 白沐泽打算去找墨镜轩还恩情债。 按话本的套路,救命之恩既已欠下,岂有不还恩的道理——哪怕恩人是只四脚着地、浑身裹着银雪长毛的大狼。 白沐泽迈着狼步踏出医馆,寻着墨镜轩马车独特的车轮印记,不紧不慢地穿过三条街五道巷。 途中忽然下起雨来,车痕印没了踪影,他找到附近一大户人家的墙檐躲雨。 雨停时暮色已浓,后方传来一阵车轱辘声。马车碾过积水,檐角悬着的玄铁铃铛叮咚作响。 白沐泽竖起狼耳朵,在石墩子后边探出半个脑袋张望——这辆马车车身是名贵的紫檀木,车舆两侧嵌着鎏金铜钉,帘布绣着虎狮兽面纹,正是墨镜轩之前乘坐的那辆。 奇怪,这马车速度应该比我快,怎会比我还迟到,难不成又去哪绕路了? 马车停稳,车夫跳了下来。 白沐泽犹豫片刻,终究学着话本里灵兽讨好的模样,踩着小碎步凑上前去,蓬松的大尾巴不自觉地轻晃起来,试图展现恰到好处的亲昵。 车帘掀开的刹那,扑面而来的却是浓重的血腥气与刺鼻的药香。 "妖、妖兽!" 是刚才在仙鹤草堂帮他施过针的叶医师。他提着药箱,吓得踉跄后退,撞在车厢壁板上。 “铿——!” 车上护卫瞬间刀剑出鞘,雪亮刃光映照在白狼错愕的瞳仁中。 白沐泽僵在原地,耳尖因窘迫微微颤动。 他此刻才看清车厢内的景象:三名重伤的士兵躺在软褥间,肌肤泛着青灰色的死气,绷带缠绕处渗出的竟是墨汁般浓稠的黑血。 "退后!"护卫持剑直指白狼眉心,声色俱厉,"此乃墨将军府邸,岂容你这妖兽放肆!" "且慢。"惊魂未定的叶医师忽然按住护卫手腕,浑浊双目紧盯着白狼,"这狼……老夫似乎有些眼熟?" ** 将军府内,墨镜轩看着那只大白狼,微微皱起眉头。 这家伙倒不客气,跟着伤兵们的脚后跟就钻进了屋,瞧见那张铺着软褥的卧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尾巴一摇一摆地凑过去,轻轻一跃就跳了上去,还在榻上打了个滚,把软褥压得舒舒服服。 墨镜轩忙着与人交谈,回来时却见这家伙正四仰八叉地霸占了他的紫檀木卧榻,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雪白色的耳朵时不时动一下,像是在做什么美梦,任凭他怎么喊,都不肯睁开眼睛。 墨镜轩知道它在装睡,却也无可奈何。 “将军,这几位士兵伤得很重,哪怕用了仙药,恐怕也要静养好一阵子。这是我开的方子,每日煎服三次,每天傍晚我还会来府上施针。” 叶医师递上药方,墨镜轩匆匆扫了一眼,随手递给阿福让下人去办。 “这只狼呢?它有何问题?”墨镜轩屈指敲了敲大白狼圆滚滚的脑门。 “这只白狼初到医馆时极为虚弱,我们给它用了上好的灵药,目前它已无大碍。”叶医师给它把了好几次脉,确信无疑。 “那它为何又来找你看病?”墨镜轩不解。 “这……老夫就不得而知了。也许,它并不是来找老夫,而是来找将军。” “寻我?为何?” 叶医师思虑片刻后,沉声道:“这是一匹游离于狼群之外的独狼,观其行为举止,灵智极高。听将军所述,似乎已开罪魔族,旧日族群恐难容身。它赖在这不想走,或许是感知到将军气运非凡,意在寻求庇护,亦或是……另有机缘。” “哦?竟有此事?”墨镜轩眼底掠过一丝讶异,目光再次投向榻上那团白色身影时,多了几分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怜惜。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 他轻叹一声,眉宇间凝着惯常的沉稳与现实的考量:“府中刚收治的伤兵皆是被妖兽所伤,众人心有余悸。我若在此时收留一头……体型如此瞩目的白狼,恐引非议,徒增恐慌。” 叶医师瞧出墨将军眼中有些不舍,心中已然明了,便笑着摇了摇头:“我给这只白狼诊过数次脉息,它体内气息温煦平和,灵力清冽纯厚,可不是那些山野妖兽能比的 —— 将军怕是也瞧出它的与众不同了吧?” “你的意思是……它是会带来祥瑞的仙兽?”墨镜轩眉梢眼角染上几分难以置信的喜色。 叶医师捻了捻花白的胡须,笑道:“老夫行医百余年,见过的妖兽和仙兽不计其数,从未有这般清润纯粹的脉息,倒像是传说中神兽才有这样的灵韵。将军好福气!神兽护佑,定能趋吉避凶。” “居然是神兽?”墨镜轩原本平静的目光瞬间亮得惊人。 可这喜色没持续多久,便被一丝审慎压了下去。他是一国的将军,自然要考虑得更周到些:“好是好,可这只狼体型实在大,往后想带出去遛遛,怕是得让护卫们跟着在前面开路,免得吓到百姓。可总这般兴师动众,未免太过招摇,传出去怕是要落个坏名声。” 他又思索片刻,声音里带着武将特有的务实:“若它真是神兽,对食物品级定然挑剔,寻常仙兽都瞧不上的灵食山泉,怕是更入不了它的眼。这么大一只白狼食量巨大,这神兽真要养好,怕是要把我这将军府的银库都给吃空了。” 白沐泽浑身一僵,心脏 “咚咚咚” 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居然嫌我太大只,还怕我吃空他的银库?!我堂堂天界雨神,何时受过这般嫌弃? 可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还是得低头—— 原本壮硕得能占满整张卧榻的白狼,竟 “唰” 地缩小成了半臂长短的狼崽子,圆滚滚的身子像雪絮揉作一团;原本威风凌凌的狼脸也变得憨态可掬,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更大更圆;它甚至还努力晃了晃那条蓬松的小尾巴,模样乖巧可爱。 墨镜轩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化为几乎压抑不住的笑意。 “果然在装睡。”墨镜轩伸手捏住狼崽子的耳朵,轻轻晃了晃,“小骗子,藏得挺深啊。往后,你便留在我身边,得乖乖听话才是。” ** 就在这时,府邸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紧接着是护卫的呵斥:“站住!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将军,求您救救我弟弟!他、他突然浑身乌青,伤口流黑色的血,像是中了邪!” 墨镜轩眸色骤然转冷,沉声道:“让他进来。” 一个约莫与墨镜轩同龄的少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身上还沾着泥泞与血迹,脸上满是泪痕。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少将军,求您发发慈悲,我弟弟快不行了!他的症状,和您府上这些士兵一模一样!” 墨镜轩瞳孔骤缩,目光落在少年沾血的衣袖上 —— 那血迹,竟是与士兵们如出一辙的墨黑色! 白沐泽也瞬间警惕起来,原本蔫蔫的尾巴瞬间绷紧,鼻尖轻轻嗅了嗅,捕捉到少年身上残留的淡淡魔气。这魔气…… 竟与他今日在小巷中遇到的魔族气息分毫不差! 真是阴魂不散! 白沐泽心头一沉——魔族的手,伸得比预想中还长! “你弟弟现在何处?” 墨镜轩语气凝重。 “就在、就在府外的板车上!我实在没法子了,才斗胆闯进来求您!” 少年哭得几乎脱力,声音嘶哑,“城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变成这样了,寻常医馆的大夫们束手无策,大家都说只有您这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墨镜轩眉头紧锁,刚想吩咐护卫去将人抬进来,塌上的白沐泽却突然跳了下去,踩着小碎步跑到少年脚边,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不对! 白沐泽神识敏锐,立刻捕捉到了那丝不寻常的咒术涟漪。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身上的魔气中,竟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人为施加的禁咒法术波动! 这并非单纯的魔气侵蚀,倒像是……以魔气为引,催动了某种阴损的傀儡禁制? 魔族何时学会了这般精妙的“手艺”? 难道说,有人在暗中利用施加禁术的魔气污染凡人,炼制傀儡?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墨镜轩看着脚边突然变得警惕的狼崽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小东西,果然能察觉常人感知不到的异常。它此刻的反应,更印证了府外情况凶险。 他弯腰将白沐泽抱起,对少年沉声道:“带我去看看。” 第6章 第6章 墨镜轩的玄色外袍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扯住。 “呜......”白沐泽化作的狼崽咬着他的衣摆往后拽,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赞同。 墨镜轩蹲下来,指尖轻轻挠了挠狼崽的下巴:“无妨。” 他自然明白这小家伙在担心什么。 外面情况可能很危险,陌生人也不可尽信,但若情况属实,他也于心不忍。 遇上穷困百姓,能帮则帮,是他对自己为官的基本要求。 除此以外,他还有别的考量。 墨镜轩想起近日军营里不断有人被魔气所伤,拉到府里的这几个伤势不算太重,还有几个亲兵至今昏迷不醒。 若真能从此人身上找到线索,查清魔气来源,说不定可以妥善解决此次危机。否则任由事态扩大,最终他也难辞其咎。 但他终究还是想谨慎一些行事:到府外处理此事,至少有路过的百姓和别家护院为他作证——不然出了什么意外,他有口也辩不清。 虽然他年纪轻轻就被提拔为少将军,朝中盯着他的眼睛太多。若这来历不明的少年真死在府上,明日弹劾他"以邪术害人"的折子准能堆满御案。 引路的少年早已急得满脸通红:“将军,快些!我弟弟他…… 他快撑不住了!” 墨镜轩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虚按在佩剑上,大步流星跨出门槛,叶医师提着药箱紧随其后。 白沐泽眼见无法阻拦他们涉险,只好也跟了出去。 狼崽小步快跑,刻意将身形挡在墨镜轩与那陌生少年之间,紧紧盯着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府门外,一辆简陋的板车孤零零地停在青石板路上。车上躺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背对着他们,蜷缩成一团。 那少年身量与他兄长相当,却格外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他痛苦地呢喃着,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清晰地钻进墨镜轩耳中:“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就是我弟弟!”带路的少年指着板车,声音带着哭腔,全身颤抖得不成样子,“将军快……快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墨镜轩大步上前,走到板车旁,俯下身,借着残阳的余光,勉强看清了那少年。 他弟弟看起来病怏怏的,气色很不好,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仿佛像是被附身的怨灵抽干了所有生机;后脖颈有一处抓伤延伸至背部,伤口结了痂,是死气沉沉的黑——确实同府上的伤兵一样。 墨镜轩伸出手去探那少年的脉搏,想确认他是否还活着,指尖却在触及他肌肤的前一刻,猛地僵住了。 就在那一瞬间,原本背对着他们的少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慢而艰难地转过了头。 昏黄的暮色下,那张青灰色的脸,赫然映入墨镜轩的眼帘。 墨镜轩的瞳孔骤然紧缩,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凝滞。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 那张脸……分明是白沐泽! 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轮廓,甚至连眼角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都分毫不差! 纵然此刻那张脸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写满了卑微的哀求与濒死的恐惧,却依然与他前世记忆中那张清冷如霜雪、永远带着三分疏离的容颜完美重合。 “白……白沐泽?”墨镜轩失声低语,声音沙哑。 电光石火间,无数记忆碎片翻涌而上。 那个曾同他在月下抚琴、在夜里对弈、在千军阵前与他并肩作战的白衣军师,这一世竟以这般狼狈的姿态相遇。 他呼吸骤然停滞,仿佛被无形的冰棱贯穿胸腔。 “将军?”叶医师担忧地上前查看,“您认识这孩子?” 墨镜轩没有回答,目光死死锁在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上。他的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刺痛让他勉强维持着理智。 狼崽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什么情况?!父君从没和我说过,用了逆时环回到过去后,还会遇见历劫时的另一个自己呀? 就在众人分神的瞬间,刚才一直恭顺引路的兄长猛然抬头,瞳仁中掠过一丝诡谲的红光。 小狼崽鼻尖突然捕捉到一缕淬了寒的铁腥气,混着魔族特有的阴腐味。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 “嗤” 的一声轻响,那兄长袖中的匕首已破风直刺墨镜轩后心。 狼崽瞬间化作银白闪电,利爪精准拍在匕首侧面。 “铛啷!” 匕首应声落地。 墨镜轩反应极快,当即旋身后撤,与刺杀他的人拉开距离。 却见那兄长诡异一笑,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勾——板车上的弟弟猛然坐起! “将军小心!”叶医师骇然惊呼,他看见数根几近透明的傀儡丝正从那兄长的袖口蔓延伸向板车上的弟弟。 弟弟突然全身青筋暴起,青灰色的手掌如铁钳般扣向墨镜轩的后脖颈,力道大得惊人。 墨镜轩本能地转身擒住傀儡伸来的手腕,却在目光触及对方空洞的眼神时,动作微滞。便是这片刻迟疑,弟弟的另一只手已如鬼魅般探向他胸前要穴! “呜——!” 雪色狼崽发出前所未有的厉啸,却见墨镜轩竟不顾自身安危,反手扼住另一只探来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它听不懂的痛楚:“白沐泽,你醒醒......我知道你被控制了,别伤到自己。” “蠢货!”正主气得在原地转圈,狼牙磨得 “咯吱”响。它不明白,为何墨镜轩在这种时候,还要顾及一个被操控的傀儡。 那兄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阴鸷。他冷笑一声,声音尖锐刺耳:“墨镜轩,你倒是情深义重!可惜,这份情义,今日便是你的催命符!” 他手指再次轻轻一勾,傀儡丝骤然收紧。 “白沐泽”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双手从墨镜轩掌中抽离,在傀儡丝的操控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颈,灰白的指甲将毫无血色的脖子洇出几道暗红的血痕。血珠从他唇角淌落,他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无法挣脱。 “将军可用虎符换他性命,你自己选吧!”那兄长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放开他!”墨镜轩怒吼一声,剑气划出一道凌厉的月弧,斩向那兄长手中泛着幽光的傀儡丝。 剑鸣如龙吟,发出凄厉的尖啸。 “没用的!”那兄长发出沙哑的狂笑,“这些丝线不过是......” 傀儡丝应声而断的刹那,他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双眼瞬间失去神采。他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道他只是受傀儡丝控制的人,那么真正操控傀儡丝的人是……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真正的操控者已经动完手了——板车上的“白沐泽”突然侧身,鬼魅般探出双手,精准扣住墨镜轩持剑的手腕!动作快得只余残影,分明是蓄谋已久。 “将军!”叶医师惊呼。 墨镜轩只觉腕间一麻,佩剑已然易主,冰冷的剑锋反架在自己颈间。 “惊喜吗?被操纵当傀儡的从来都是那个蠢小子,而我才是真正的操纵者!”病弱少年一改先前怯懦畏缩的模样,露出了真面目。 “阁下演了这么久的戏,不累么?”墨镜轩轻笑出声,“你不是白沐泽。” “那又怎样?你现在性命在我手里,最好乖乖配合。”假“白沐泽”咧开嘴,露出一个扭曲的怪笑。 他的身体因为止不住的尖笑而剧烈抽搐起来,青灰色的皮肤如蝉蜕般片片剥落,露出虚假皮囊下的魔族真容——暗紫色的皮肤上布满鳞片,一双竖瞳泛着嗜血的红光。 “让你手下把虎符拿给我。”魔物手上的剑刃又逼近半分,血珠顺着墨镜轩的脖颈滑落,在衣领上洇开。 “否则,”那双空洞的眸子扫过全场,“就让你们眼睁睁看着你们的将军身首异处。” “否则?”墨镜轩忽然仰天大笑,被扼住的咽喉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从容,“你不如先看看,自己还能动吗?” 魔物一怔,随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得僵硬。它艰难地扭过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贴着一张朱砂符箓,正散发着柔和的金光,将它周身的魔气牢牢锁住。 “在你刻意用那张脸引起本将军注意之前,我顺手送的见面礼。”墨镜轩慢条斯理地掰开魔物使不上力的手指,取回自己的剑,“本将军驰骋沙场多年,可不是容易上当的小娃娃,总得留些后手。” “可恶!”魔物目眦欲裂,还想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现在,该说说你们魔族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所图为何了?”墨镜轩用剑尖指着魔物的脑袋,居高临下质问道。 一旁的小狼崽看得目瞪口呆,连耳朵都忘了抖动。 白沐泽还以为墨镜轩是个容易受人摆布的情种……他居然早有准备? “你……”那魔物刚吐出一个字,突然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毫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惊骇之色。暗紫色的血管在它的皮肤下剧烈搏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撕扯着它的躯体。 “主上......饶……命……” 哀求声戛然而止。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魔物的身躯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碎,化作一缕浓稠的黑雾。黑雾中隐约传来凄厉的哀嚎,随即在风中迅速消散,只余下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巷道,霎时陷入死寂。 叶医师老迈的身子晃了晃,勉强扶住墙垣:“这、这是......” “灭口。” 墨镜轩收剑入鞘,眸色深沉如渊。他弯腰拾起地上那张焦黑的符箓残片,用指尖捻了捻,黑色灰烬顺着指缝簌簌往下掉。 “看来,有人并不希望我们问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