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行站在比赛场馆的入口处,指尖把手机边缘摩挲得发烫,却始终没让半枚指纹留在光滑的玻璃屏幕上。他下意识抬手,理了理被晚风拂得微乱的衣领,又低头拂去白衬衫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哪怕这几天在网吧熬得眼底泛青,他也没让自己显得半分邋遢。骨子里的干净利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从未被这三年的颓废和愧疚磨掉分毫。
阳光穿过场馆的玻璃幕墙,在他脚下投下摇晃的影子,来往人群的笑声、讨论声、乐器调试的叮咚声像潮水般涌来,却连一丝暖意都透不进他紧绷的神经。他抬眼望去,很快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季过云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白色T恤,衣摆被仔细地塞进牛仔裤里,怀里抱着一把黑色吉他,琴包边角有些磨损,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沈钰和韩知时跟在他身侧,三人正朝着门口走来。
隔着喧闹的人群,季雨行能清晰地看到季过云眼底的复杂——有不易察觉的期待,有藏不住的犹豫,还有一层厚厚的疏离,像一块结了冰的玻璃,覆在曾经炽热得能烫伤人的情谊之上。他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微微蜷缩,又很快松开,怕指甲在掌心掐出痕迹,破坏了这份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整洁。
“雨行。”是韩知时先开口,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细碎的阳光,语气温和,却刻意拉开了几分距离,“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这里人太多了。”
季过云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场馆旁的树荫下走去。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却没有回头等季雨行。季雨行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带来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他路过门口的垃圾桶时,还顺手弯腰,捡起了地上别人丢弃的纸巾和空饮料瓶,仔细地分好类,分别扔进对应的回收桶里,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沈钰和韩知时很有默契地停在不远处的长椅旁,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却没有靠近。沈钰手里还提着没喝完的矿泉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眼里满是担忧;韩知时则靠在树干上,拿出手机假装查看信息,实则在悄悄观察着两人的动静,生怕气氛会突然失控。
树荫下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季过云指尖偶尔划过琴弦的轻响。那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凉意,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季雨行的心上。两人并肩站着,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里的沉默像越来越厚的雾,压得人喘不过气。
季雨行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哪怕心里满是愧疚和不安,也不愿在季过云面前显得狼狈。他的衣角被悄悄抚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怕惊扰了这份易碎的沉默,更怕自己的慌乱会让对方更加反感。他能闻到季过云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和当年在阁楼里闻到的一模一样,干净又清爽,瞬间勾起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回忆。
“你想说什么?”终于,季过云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太多情绪,眼神却直直地盯着季雨行,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季雨行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原本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道歉,到了嘴边,却只剩下沙哑的气息。他看着季过云,三年前那个下午的画面突然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吉他碎裂的脆响,季过云红着眼眶的模样,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我们再也不是兄弟了”,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过云,对不起。”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三年前,我不该不小心压碎你的吉他,更不该……更不该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选择逃避,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你。”
季过云听到“吉他”两个字,眼神明显暗了一下。他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旋律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像是在诉说着心底的遗憾:“逃避?你不是逃避,你是根本没把我们的情谊,没把我们一起许下的约定放在心上吧?”
“不是的!我没有!”季雨行急忙反驳,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他不想让眼泪弄脏自己的脸颊,更不想在季过云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我一直都记得,记得我们一起在阁楼里写歌的夜晚,记得我们约定要一起站上更大的舞台,记得你第一次拿到那把吉他时,眼里闪烁的光……那把吉他,我后来找遍了全城的乐器行,想给你买一把一模一样的,可一直都没找到。”
这三年来,他每次路过乐器行,都会进去看看,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也从未放弃。他甚至把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都小心翼翼地存了起来,只为了有一天,能亲手送一把新的吉他给季过云,能跟他说一句迟来的道歉。他还会定期把那些钱拿出来整理,确保每一张纸币都平整无褶皱,就像他对这份情谊的珍视,从未有过一丝敷衍。
“不敢?”季过云笑了笑,笑容里却满是嘲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刺进季雨行的心里,“季雨行,你不是不敢,你是懦弱。你连面对错误的勇气都没有,连一句像样的解释都不肯给我,现在又何必来找我?难道是因为看到我们要参加比赛,想重新回到这个圈子里来吗?”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季雨行急忙摇头,眼里满是恳求,“我只是想和你解开误会,只是想……只是想再和你一起追逐我们当年的音乐梦想。这三年来,我每天都活在愧疚里,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的懦弱,后悔自己的逃避。”
季过云看着他,眼神里的冰冷没有丝毫松动。他想起三年前,自己抱着碎裂的吉他,在阁楼里哭了很久很久。他一次次地给季雨行发消息、打电话,却都石沉大海,那种绝望和无助,他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把吉他,不仅仅是一把乐器,更是他和季雨行情谊的见证,是他们梦想的起点,可季雨行却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就那样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追逐梦想?”季过云收起笑容,语气里满是失望,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季雨行,你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仅仅是一把吉他那么简单吗?你逃避的这三年,早就把我们之间的情谊,把我们一起许下的梦想,都磨碎了,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没有!我没有磨碎!”季雨行抬起头,眼里满是执着,他的眼神干净又坚定,像极了当年那个在阁楼里,认真和他讨论歌词的少年,“过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会弥补你,一定会和你一起,实现我们当年的约定。我可以帮你们写歌,帮你们排练,帮你们做任何事,只要你肯原谅我,只要你肯让我重新回到你身边。”
季过云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很久。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段僵持的关系叹息。他能看到季雨行眼底的真诚和恳求,也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愧疚和不安,可心底的那道伤疤,却始终无法愈合。三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足以改变很多事情,长到足以让曾经炽热的情谊,变得冰冷而陌生。
“机会?”季过云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三年前,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那时候,我抱着碎裂的吉他,在阁楼里等了你整整三天,等你一句解释,等你一句道歉,可你却连面都不肯露。现在,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也不需要和你一起实现什么约定。我们的路,早就不一样了。”
说完,季过云转身,准备离开。他的脚步很快,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刻意斩断这段让他痛苦的过往。
“过云!”季雨行急忙上前,想拉住他的手臂,却在指尖快要碰到对方衣袖时,猛地停住了。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确认掌心干净,没有丝毫灰尘后,才想再次伸出手,却被季过云狠狠躲开了。
“别碰我。”季过云的语气很冰冷,带着一丝厌恶,“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了。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
季雨行看着季过云决绝的背影,心里的愧疚和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淹没了他。他站在原地,强忍着眼泪,手指反复摩挲着衣角,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心里的痛苦。他知道,这一次,他又搞砸了。他以为自己鼓起了勇气,以为自己可以解开误会,可没想到,只会让两人之间的隔阂,变得更深。
不远处的沈钰和韩知时看到这一幕,都皱起了眉头。沈钰忍不住想上前劝说,却被韩知时拉住了。
“别去。”韩知时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这是他们之间的事,需要他们自己解决。我们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过云心里的坎,不是我们几句话就能解开的。”
沈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担忧。他知道,韩知时说的是对的,季过云和季雨行之间的误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想要让他们重新和好,还需要很长的时间,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季过云走到沈钰和韩知时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场馆外走去。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怀里的吉他被抱得很紧,像是在寻求一丝安慰。沈钰和韩知时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沈钰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一下季过云,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季雨行站在树荫下,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满是绝望和无助。他慢慢蹲下身,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生怕把裤子弄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温暖。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笑声和欢呼声,那些声音很热闹,却与他格格不入。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失去季过云了,失去了最好的兄弟,也失去了曾经的梦想。可他骨子里的韧劲,却不允许自己就此放弃。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里,渐渐多了一丝坚定。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能就这样失去季过云,不能就这样放弃当年的梦想。他要努力改变自己,要拿出面对错误的勇气,要让季过云看到,他是真的想和他解开误会,真的想和他一起,追逐音乐梦想。
他的人生,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他要为自己,为季过云,为当年的约定,勇敢一次。
季雨行转身,朝着场馆内走去。他想看看季过云他们的表演视频,想了解他们现在的音乐风格,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融入他们的团队。他走到场馆的休息区,找了一个干净的座位坐下,拿出手机,打开了之前搜索到的比赛官网。
官网首页,赫然挂着季过云他们初赛表演的视频。季雨行点了进去,戴上耳机,将音量调至适中。视频里,季过云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眼神专注又坚定,沈钰和韩知时坐在他身边,三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清脆的吉他声、有力的鼓声和温柔的键盘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段动人的旋律。
季雨行静静地听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他能感受到,季过云心里的情绪,能感受到季过云对音乐的热爱,也能感受到季过云对梦想的坚持。这段旋律里,有怅然,有倔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和季过云一起在阁楼里写歌的夜晚。那时候,他们没有专业的乐器,只有一把破旧的吉他和一个二手的键盘,却依旧充满了激情和活力。他们会为了一句歌词,争论到深夜;会为了一个旋律,反复修改无数次;会为了一点小小的进步,开心得像个孩子。那些简单又快乐的时光,像一场遥远的梦,醒来后,只剩下满目的荒芜。
季雨行摘下耳机,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将手机屏幕擦拭干净,然后收起了手机。他站起身,朝着场馆外走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沉浸在回忆里,不能再这样逃避现实。他要行动起来,要为自己的梦想,为自己和季过云的情谊,做些什么。
他走出场馆,沿着路边的人行道,一步步往前走。阳光洒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温暖的力量。他路过一家早餐铺,闻到了油条和豆浆的香味,瞬间勾起了他小时候的回忆。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季过云一起早起,去巷口的早餐铺买油条豆浆,两人蹲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吃,一边聊着天,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又惬意。
季雨行走进早餐铺,点了一份油条和一杯热豆浆。他找了一个干净的座位坐下,慢慢吃着。早餐铺里很热闹,充满了烟火气,却丝毫没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他吃完早餐,付了钱,然后朝着当年住过的老巷走去。
老巷还是老样子,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涂鸦,墙角的野草长得很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季雨行站在巷口,犹豫了很久,才慢慢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也生怕勾起更多痛苦的回忆。
走到曾经住过的那栋楼楼下,他抬头望去,四楼的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现在住了什么人。就是在这栋楼的阁楼里,他和季过云一起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也是在这里,他不小心压碎了季过云最喜欢的吉他,也压碎了两人之间的兄弟情。
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淹没了他。他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双手轻轻抱着膝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大声喊季过云的名字,想跟他说一句“对不起”,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在楼下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渐渐升高,巷子里开始出现行人,他才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老巷。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学校,而是朝着季过云的出租屋走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也不知道自己去了之后,能做些什么,可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季过云的出租屋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小区里的环境很安静,绿树成荫,花香四溢。季雨行走到小区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慢慢走了进去。他按照沈钰曾经无意中提起的地址,找到了季过云住的那栋楼。
他站在楼下,抬头望去,三楼的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他能看到季过云的身影,他正坐在窗边,怀里抱着吉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季雨行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想上前敲门,却又没有勇气。他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季过云更加反感,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糟糕。
就在这时,沈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他看到季雨行,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雨行,你怎么来了?过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还是先回去吧,等他心情平复了,我再帮你说说。”
“我……我想看看他,想跟他再好好聊聊。”季雨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里满是恳求,“沈钰,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和他解开误会。”
沈钰看着他,眼里满是无奈。他知道,季雨行是真心想和季过云解开误会,可季过云现在的心情,根本不可能听进去任何话。他犹豫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好吧,我带你上去。但是,你一定要注意分寸,不要惹过云生气。”
季雨行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感激:“谢谢你,沈钰。我会注意的。”
沈钰带着季雨行走上楼梯,楼道里的光线很暗,墙壁上布满了污渍。季雨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脚步也变得更加小心,生怕踩到地上的垃圾。他能闻到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季过云的生活环境。
走到三楼,沈钰停下脚步,指了指旁边的房门,说道:“那就是过云的房间。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事,先下去了。”
季雨行点了点头,看着沈钰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过了很久,房门才被打开。季过云站在门口,看到季雨行,眼神里满是惊讶和厌恶,他冷冷地说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不要再联系了吗?”
“过云,我想跟你再好好聊聊。”季雨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