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把耳机一摘，啪的一声丢在键盘上，屏幕上那行红字还晃着眼：
【需求评审结论：按原计划一版上线。】
旁边跟着一句她刚刚被领导当众“总结”过的话：
“技术要学会服务业务，不要动不动就谈质量成本，听起来很不接地气。”
会议室里还充斥着刚才的火药味。
项目经理面无表情，产品咬着吸管装死，领导坐在对面，面前摆着咖啡杯，姿态悠然，偏偏话像刀子一样：
“程静，你也不是刚毕业了，别什么都按教科书来。上线后有问题再修嘛，我们又不是没救火过。”
她忍了整整二十分钟，最后还是没忍住，冷冷回了一句：
“问题是，这次不会只是‘有问题’，是必然出事。你现在压缩成一版，测试根本跑不完，风控也没时间做。等发布到用户那边，你是打算谁背锅？”
领导脸色当场垮了一瞬，又迅速挂上那种“长辈式微笑”：
“年轻人说话别这么冲，我是领导，我当然会负责。但你要有大局观，不能一提质量就要资源要时间。你以为公司是你开的？”
程静看着他，突然有点想笑。她呼吸一顿一顿地压，最后只说了一句：
“行，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但声音里的冷意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散会的时候，领导往外走，还故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这项目没你也能转。”
那一瞬间，她真切地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火。
她没回话，推门就走，直奔楼层尽头的小会议室。
会议室空空荡荡，适合安静下来冷静一下。
程静把门带上，靠在墙上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坐到靠窗的位置。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是气到没处发。
她翻开手机，点开招聘 APP，看了一圈收藏的职位。小厂要她负责整个端，给的工资还不到她现在的七成；大厂那边的工资可以增加，但业务方向离她真正想做的“游戏”越来越远，她暂时还不想离开做游戏。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微信最上方跳出一条新消息预览：
“李星：程老师，你现在忙吗？”
程静愣了一下，点进去。
程静：“没事，怎么了。”
李星秒回：“你最近是不是跟你们领导干上了？”
程静：“你消息挺灵。刚开完会，他要我在三周内搞完一个两个月的需求，还要‘自愿加班’。我说那是造垃圾，他觉得我不讲道理。”
那边发来一串长长的“哈哈哈哈哈哈”。
李星：“行，你还是那个你。我给你说个事，你先别急着拒绝。”
程静：“说。”
李星：“我们隔壁组那位你知道吧，之前那位技术大佬——王卷。她辞职创业了，做的是游戏。现在在招人，薪资高出大厂平均 50%，朝十晚六，不加班。”
程静盯着这几行字，半信半疑：
程静：“你逗我玩呢？创业游戏朝十晚六？创业游戏不都是007？”
李星：“真的，刚发朋友圈了，我截图给你。她也不至于骗人吧。”
截图很快弹出来。
王卷的朋友圈配图是一张桌面照，内容看起来不像玩笑——项目介绍、岗位列表、办公地点，最醒目的是那行：
“薪资：在同城市同岗位大厂平均薪资基础上 50% 起步，朝十晚六。”
程静看了两遍，心里那根弦微微动了一下。
做游戏。朝十晚六。高薪。
这三个关键词放在一起，怎么这么像缅北诈骗啊......
仔细看了下办公地点，还好，是在科创园，不是在缅甸。
李星显然看穿了她的犹豫：
李星：“她前几天刚因为加班差点猝死送了医院，可能现在对加班深恶痛绝。”
程静恍然，原来是她啊，她只知道隔壁办公室有人被紧急送医了，不知道是谁。
李星接着说，“你有没有兴趣？她现在应该已经申请加你了？”
程静退出和她的聊天界面，确实有新的好友申请。
备注：“你好，我是李星的朋友王卷，现在创业做游戏，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程静看着这个名字，想起之前联合项目里，那个在技术评审会上能把所有人怼到哑口无言，同时又把方案写得清清楚楚的女人。
她点了通过。
刚通过，便收到信息。
“你好。方便视频吗？”
程静挑了挑眉，干脆起身，把会议室门口挂上了“请勿打扰”，将门反锁。“可以，”
程静视频邀请就立刻弹了出来。
“王卷发起视频通话——”
屏幕那头的王卷看上去和印象中差不多——头发扎成马尾，眼神清醒，没什么废话式的寒暄。
“你好，我是王卷。”她好像在家里，还穿着家居服。
程静也不绕圈子：“你好，听说你在招人？”
王卷笑了笑：“对。我先简单说说我想做什么，你再看值不值得把你的简历发过来。”
接下来几分钟，她把《小猫的旅行》的整体结构讲了一遍。
“我知道你现在做的项目偏重重度业务系统，对吧？”王卷看着她，“我们这边的项目体量不大，核心玩法已经跑起来了，我现在缺的是能帮我把整体架构做扎实的人。”
程静靠在椅背上，微微侧头：“你现在有几个人？”
“正式员工一个，美术。”王卷坦坦荡荡，“然后是我这个全栈打杂的创始人。你要来，就是第二个。后续我预计总共招10个人。”
“听起来风险挺大的。”程静点点头，“你这公司活多久看你个人血条。”
“我的血条还挺厚。”王卷不避讳，“启动资金有保障，放心。”
她顿了顿，换了个角度问：“你现在最担心什么？”
程静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你这个条件，有点太缅北了，创业公司不用加班？”
王卷笑了一声：“合理怀疑。”
她直视着镜头：“那我也直说，你应该也听说了，我刚死里逃生一回，现在最痛恨的就是加班文化。”
程静眉头动了动。
王卷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轻描淡写：“这个创业公司，我不仅是想要实现我的梦想，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游戏，更是想打造一个健康的工作生态，大家不用牺牲健康、不用牺牲个人时间去换取金钱。李星说，你刚刚跟你领导吵架，是因为他想把三期压成一期，还要你们周末‘自愿加班’。”王卷耸耸肩，“我们公司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
程静嘴角忍不住勾了下：“李星嘴挺碎。”
“那倒是。”王卷配合地说，“但有一点她没说错，她说你是她见过架构脑子最清楚的人之一。”
程静有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她真这么说？”
“原话我还存着呢。”王卷笑，“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能答的全答。”
接下来，程静不客气地问了一连串：
“你现在拿到的具体资金有多少？”“这笔钱能撑多久的运营？”“如果游戏首发表现不及预期，你的 B 计划是什么？”“团队人数控制在多少，你预计上线前后会不会疯狂扩招？”“技术栈具体是怎么搭的，有没有给移植和后续迭代留空间？”
王卷都一一给了答案。
有些是简单明确的数字，有些是清晰的规划，还有一些是“我现在还没完全想透的地方，但如果你愿意来，我希望和你一起定。”
这种“有边界但不装全知”的态度，对程静来说，还是比较真诚。
等大概交代完，她停了一下：“下面该我问了，可以吧？”
“你问。”程静也调整了坐姿。
“你现在主要在负责的，是哪个方向？”
王卷先从简历信息确认起，“我从李星那边听到的是，你做过客户端，也做过一点引擎层的东西，还带了一小队人？”
“客户端是主业。”程静说，“Unity 这边从 UI 流到资源管理、战斗、活动系统，我都做过。后来项目架构混乱，我帮着理了一遍，把原来那套‘谁来写谁就建个 Manager’的屎山拆了。引擎那边，我算半个打杂——做过一些针对手游性能的定制，比如资源异步加载、内存池、对象复用，还有我们项目自己的 Lua 热更。”
王卷点点头：“你现在项目的帧率和内存表现，大概什么水平？”
“主流程 60 帧稳定，活动复杂场景会掉到 40~50，但不会炸。内存这块，我们安卓上控制在 800M 以下，iOS 更严格一点，大场景会做分区加载。”
程静想了想，又加一句，“当然，是我压出来之后的结果，不是他们本来就这么干净。”
王卷笑了一下，继续往下追问：“你之前有没有从 0 到 1 推过一个项目？不是中途接盘，而是参与早期架构设计的。”
“有一个，虽然后来黄了。”
程静坦承，“前公司试水做独立付费游戏，当时就仨人瞎折腾，我负责整体架构和大部分功能实现。优点是从一开始就考虑好模块边界，后面要加系统比较顺。缺点是当时经验不足，有一些过度设计，写了很多当时根本用不上的扩展点。”
“那你现在回头看，会怎么改？”王卷追问。
“还是会把边界划清楚，但不再一开始就抽象到飞起。”
程静说，“我会先围绕首发版本，做一个能跑、易读的框架，把未来可能扩展的地方标出来，但不预写一堆‘也许有用’的基类。等真要扩的时候，再重构。重构是成本，但比起从一开始就把团队架在抽象上，整体风险更低。”
王卷点点头，换了个角度：“说回到我们这个项目。我们现在打算用 Unity 做多平台，PC 和移动端都要顾到。你来之后，短期内最重要的事情是：把现有 Demo 重构成可维护的结构，顺便搭一套基础工具链，让后面美术、策划能少来烦你。你听下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现实，或者有坑？”
程静沉默几秒：“你一个人现在写的那部分，我需要先看。但光从你说的描述，我会优先做这几件事：第一，把资源管理和场景加载单独拎出来，先保证‘不会频繁黑屏和卡死’；第二，明确出一套 UI 规范，不然小项目最容易乱在 UI；第三，把猫的移动和交互逻辑抽成独立模块，因为你后面一定还会想加各种花里胡哨的行为。这些做完，再去考虑什么剧情系统、成就系统。”
聊到最后，王卷才把薪资这块摊开：“你的现在薪水，我不确定是多少，你可以提供你的个税证明，我会实现我的承诺，在你原有基础上 50%。”
程静盯着屏幕，没急着报数。
她想起刚才会议室里那副“你以为公司是你开的？”的嘴脸，又想起这几年她为这个项目熬过的通宵、扛过的压力，最后换来的，是一句“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我现在加上股票年包大概150w”
“可以。”王卷直接回答，“我给你年包不低于225w。”
程静愣住：“这么爽快？”
王卷说得很平静，“我这是创业，不是去菜市场砍菜。我需要的不是最便宜的程序员，是能把项目做扎实，也能睡得着觉的伙伴。而且，这是底薪，年底我预计成立员工持股平台，每个员工都是合伙人，到时候拿分红。”
程静沉默了一会儿，这待遇确实很心动了。
会议室外面有人走过的脚步声很远，手机屏幕里只有她和王卷两个人。
她慢慢开口：“我不能立刻答应你。”
“当然。”王卷点头，“我也不希望你因为一时意气就做决定。”
“我这个人，有点慢热。”程静说，“我想周末去你办公室看看，顺便再问一些细节。看完之后，如果我觉得靠谱，我会给你答复。”
王卷笑了：“这就很好。那就先当个‘待定的未来队友’吧。周日下午可以吗？等会儿我给你发定位。”
“行。”程静点头，“到时候见。”
挂断视频的瞬间，手机屏幕熄了又亮，倒映出她自己的脸——有点疲惫，却莫名多了一丝期待。
休息室里依旧安静，冰箱嗡嗡作响。她握了握手里的手机，感觉刚才压在胸口的那一团火，终于有了一个可能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