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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平道兴

作者:拾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东汉将倾的年月,烽烟四起,天下不宁。


    皇帝有名无实,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惨透了,田地填不饱肚子,税收重的似山,县官又贪又蠢,黎民苦的连哭都没力气,官府的手下常欺压乡民,轻则抢粮,重则抓人徭役,各地怨声载道,叫苦连天。


    萧陵是个农民,会点武艺,早年四处流荡时,曾得江湖五派之一的云丘山掌门教授「千机破心刺」,虽只有寥寥数招,却够他受用长久,是以他剑法一绝,指点五日,犹胜他人五年。


    他并非江湖侠客,只是个普通人,家里穷的叮当响,年少时父亲被徭役累死,母亲直到病逝也医不起。而今好不容易成了家,妻子刚生的孩子却身体极弱,养了好一阵才稍稍好,他气官府,气这世道炎凉,气自己无能为力。


    几日前,太平道教主张角的门徒正在广传教义,萧陵初听闻之际只觉荒谬,让病人下跪承认过失,接着用符水和咒术便可救人。怎么可能?那江湖五派之一的青芗院素以能活死人肉白骨闻名,不就可以起死回生让人长生不老?


    他住的地方在荆州境内大江之滨,武陵郡一带,一处叫万路街之地,说是街,其实就是几个农家人组成的小村落,约莫五六户,萧陵是最外头那户,这几日常有道人叨扰,他看不懂那几个自称「大贤良师」门徒的人在做什么,不断在附近传道似在洗脑,嘴里念叨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有几户人家更以白土书「甲子」二字于家中大门,着实怪异。


    待那几个传道弟子走远后,他拙荆自里屋走出,怀里抱着幼子,边看向外头道:“又走了?”


    萧陵擦着手中镰刀点头道:“听着像是在念叨什么经文之类的,没听全。”


    他拙荆姓楚,闺名芷汀,是他从一贼人土匪手里救下的,见她可怜带回家中收留,日久生情。二人天地为凭,草木为证,结为夫妻,不久前,楚芷汀诞下一子,取名萧文珝。


    萧陵站起身,逗弄着萧文珝,六个月大的孩子睁着双圆滚滚的眼睛盯着他,随后挥舞着小手,咯咯的笑起来,楚芷汀微笑的依偎在萧陵怀里,一家三口的氛围平淡而温馨。


    “对了。”萧陵松开楚芷汀,起身到小桌,拿了个用竹叶包着的点心递给她。


    叶片散开,甜腻气息扑面而来,蜜渍果子的香气瞬间飘出,带着微浓的酸意,像是晒过太阳的梅子与山楂,糕体本身的面香混在其中,外头还透着点糖熬久了的焦香,似长夏的风里带着果味,闻香下马来。


    “蜜饯糕!”楚芷汀又惊又喜,“阿陵,你真的买了!”


    她素来喜甜食,从前当惯了大小姐,喜欢便会买上几份,而今嫁给萧陵后,日子清贫,是以她从不主动提起要买喜欢的东西,万事都以丈夫和孩子为优先,自己却是落在了最后,如今见萧陵主动买了她喜爱之食,尽管只有少少的两块,她也甚觉满足,眼里是化不开的暖意。


    萧陵揉着她的头笑道:“汀汀喜欢的,自然要买,就是贵了点,一块三文钱。”


    楚芷汀虽然开心,却也有些不舍,一块三文两块便是六文,三天的饭钱了,按捺不住萧陵的催促,她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还是喜欢的熟悉的甜酸味,她眼眶微红,没舍得吃太大口,剩了半块递给萧陵。


    他摇摇头道:“我不喜欢甜食的,汀汀吃吧。”


    楚芷汀眉头轻蹙,不怎么开心道:“尝一些吧,很好吃的。”


    萧陵不好这口,平日少食甜味,因此有些吃不惯,但妻子都递到嘴边了,他还是微笑的咬了一小口,留下小小的月牙状,仔细咀嚼道:“确实不错,汀汀喜欢多吃些,改日卖了庄稼我们再买。”


    外头传来几道敲门的声响,萧陵放下孩子,推开门,门外是住在第三户的庄大娘。萧陵感到疑惑,自从她儿子徭役离世后,庄大娘便封闭自己,也不怎么和外界接触,甚至连身为邻里的他们也少有来往,见她此刻脸上庄重,似有大事发生,不觉跟着收起笑容,只听她道:“近来城内瘟疫蔓延至这附近,你们有孩子小心些。”


    萧陵愣了下,似是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关心,忙躬身道:“多谢大娘告知,您也是。”


    庄大娘又道:“此事是我听闻那几个守城的兵士所言。”她四处张望下,压低嗓音道,“切莫告诉他人,这几日夜间别出屋,后日卯时万不可同他们去采收庄稼。”


    这「他们」,不言而喻,便是另外几户农家。


    萧陵不解道:“这是为何,我内人还等我上街买些肉菜开个荤呢。”


    庄大娘没过多解释,将手里一竹篮全塞进他手里道:“你夫妻二人这段日子的照顾,俺家感激不尽,夫人烧菜一绝,多谢了,务必谨记我方才所言。”


    她又左右瞧了眼无人后,匆匆赶往家中,碰一声,阖上围篱,关上门,连窗都拉起,留下还一头雾水的萧陵,手里拎着这篮菜肉,百思不得其解。


    进屋时,楚芷汀刚哄睡孩子,正轻轻推着摇篮,神色温柔的盯着孩子肉乎乎的睡脸,满眼爱意,见他进来,比了个嘘的手势,两人将孩子移到里屋,这才说上话。


    楚芷汀见他面色不对,狐疑道:“怎么了,大娘说了什么吗?”


    萧陵指了指地面上一箩筐的菜肉,捂着脸轻声道:“她说城中瘟疫往郊外蔓延,让我们多注意些,又告诫我这几日不可出门,包括后日也不行。”


    楚芷汀思量下,道:“阿陵怎么想?”


    萧陵道:“我自是相信大娘的,只不过有些不明白,瘟疫和庄稼有何干系?”


    楚芷汀伸手替他揉了揉拧在一块的眉心,温言道:“那便不想了吧,照做便是,大娘这么说想来是有用意,我也信她。”


    萧陵抬头望向楚芷汀道:“你也信?”


    楚芷汀微笑道:“庄大娘虽然平日里不怎么言语,也不爱搭理人,但我只要同她请教些事物,她总会逐一回答我的,纵然语气凉了点,但总归没有恶意的。”


    萧陵握住楚芷汀的手道:“好罢,就听汀汀的。”


    晚饭过后,楚芷汀早早睡下,时至秋末,寒风骤急,夜里霜气重,她身子不好,常觉困顿。萧陵待她熟睡后,收拾碗筷等,见院外头大门闭的不紧,风灌入缝隙枝桠作响,他披上厚衣走去,弯腰用砖固定好门,没了吵烦的噪音,他直起身,欲回屋,耳边却听见旁头第二户人家传来细弱挪动东西的轻响。


    萧陵侧耳屏息,那动静极轻,像有人在拖麻袋,又像是床板被人慢慢挪开。他绕过门前那截破碎的槐木桩子,朝里头望去,那户家里只住着赵家老二一人,他媳妇生产时落了血症,没几日就去了,孩子也没保住,剩下他一人,终日郁郁寡欢。


    夜沉沉的,院篱影子在地上晃的像荡开的波纹,萧陵刚想再靠近些,就听「喀哒」一声,似某个木头被踩裂,紧接着是压着极低的闷哼声。


    是痛哼。


    萧陵沈了沈心,压低声线轻声唤道:“老二哥,你还好吗?”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反倒那声闷哼像被硬生生咽住,他心底浮起一丝不安,心道:“莫不是官府要让人来封户?庄大娘所言的瘟疫蔓延至此是这意思吧?”


    寒风刮过,他下意识摸向腰侧,却只有绑柴的绳子,白日收成用的鎌刀留在屋内,正犹豫回屋取刀或是过去瞧瞧,手腕被一人扼住。


    是庄大娘。


    她不知何时出现的,面色苍白,手里的弯刀显而易见,萧陵大骇,还欲问上几句,被大娘点了穴,话语封于喉间。


    庄大娘神色凝重道:“得罪了,小兄台,你快进屋去,不得开门,此事严谨,务必听我话。大娘好歹混迹江湖多年,区区官兵也敢到老娘的地盘上撒野杀人,活腻了。”


    说罢解了他的穴,萧陵不敢多言,有些跌跌撞撞的进了屋,门锁落下后,屋外传来兵刃相撞的声响,紧接着是庄大娘的大喝:“狗东西,拿命来。”


    那几个官兵正在挖坑埋葬染疫被他们提前杀了的尸身,见此情景,瞬间抽出腰间利刃迎上前将她团团围住喊道:“贼婆娘,又是你,老坏我等好事!”


    庄大娘道:“害死我儿还有脸在这狗叫,好大的口气。”


    为首的官兵仰天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庄澄的娘啊,那小子胆小的很,再说了是他自己去接那重木,被砸死又能怪得了谁。”


    这语气,听了真叫人为之愤恨,借刀杀了人还这般理直气壮。


    萧陵在屋内听的心惊肉跳,原来那孩子竟真的不是徭役累死,而是被活生生砸死的,他惊觉,难怪庄大娘每回见着官兵,眼底总有种说不明的恨意。


    “狗贼,今日老娘替天行道,杀你祭天。”


    庄大娘怒极,手中弯刀绕着指上转了一圈,一招「狼烟直上」直取那人咽喉,她脚步踏重,刀势上窜,压迫感直逼那个官兵,他们举刃抵挡,有几位被砍倒在地,为首的那人见此,自怀中掏出烟花正打开之际,庄大娘一式「弦月倒悬」将炮竹打下,而后身形翻转,刀尖下落,一刀毙了那畜生。


    其余兵士见此情景,无不四处逃窜,江大娘使出弯刀十三式中最后一式,「血月轮回」,其刀势画圆,能守能杀,灌注内力可使其刀气绵绵如血月不坠,挥刀一斩,逃跑几人瞬间毙命,片甲不留。


    萧陵隔着门缝几乎看呆了,也是用这一式认出她乃是江湖人称血月修罗的月孤刀。


    他心道:“月孤刀退隐江湖多年,原来是有了孩子,改名换姓住于此,想来也是想同孩子安度晚年,如今孩儿不幸殒命,只怕整个城南都要被屠戮成血河。”


    他听过关于她的传闻,知晓她为人狠毒杀人不眨眼。


    萧陵暗自握紧手中长剑,他曾听那指导他剑法的老者言过,江湖有五大派并立。素以杀手阁闻名的铟楼和钻研毒理的烯岚司并列第一,其二便是妙手回春青芗院,其三武林大会聚集地云丘山水泽朝,其四邪道千魅谷。


    据说很早之前为六派,那第六派名聿南门,未成想那开山祖师在一次比试选拔武林盟主之际,突然宣布退出江湖隐世,留下无尽猜想。除五派外,威名赫赫的便是这血月修罗月孤刀及御风九转七移舟沂嵩,月孤刀及舟沂嵩二人皆出自聿南门。


    江湖有传闻,这聿南门主芙乐是个怪人,脾气古怪,能杀人于无形不留伤,隐世多年不再收徒,随便出山的两位弟子都能和五派顶尖高手打成平手,可见其武功必在所有人之上。然每三年一回的武林大会他愣是一次没去过,甚至递出的拜帖不是烧了就是碎了,要不便是石沉大海,诡异的很。


    眼见庄大娘步伐逼近,他看了眼屋内熟睡的楚芷汀母子,握紧手里长剑,他不知月孤刀是敌是友,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了妻儿。


    脚步声逐步贴近,萧陵握的指尖发白,浑身冒着冷汗,心中暗自计算「千机破心刺」和「血月十三式」正面硬刚胜算几何。


    门被推开,月孤刀腰间刀柄处沾了斑斑血迹,凉薄的眼眸此刻没了往日的亲和平淡,蒙上一层冰凉。萧陵吞咽下口水,站起身后退几步,戒备的看向她,手里的长剑出窍,剑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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