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大理寺,东厢房。
烛火摇曳,苏锦面色苍白,她盘膝坐在榻上,静静打坐。
【当前恐惧值:1585/10000】
【剩余寿命:15天】
白日丞相府里,众人惊惧的目光,为她提供了不少恐惧值,但距离一万点的目标,依旧遥远。且更让她心头沉重的是,顾宴的厌恶,以及李相之死背后的阴谋。
“蚀心蛊,宫中的贵人......”她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当时顾宴骤变的脸色。
他显然知道些什么,却讳莫如深。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叩响。
不是风,是人。
苏锦眸光一凛,走至窗边,指尖扣住三枚细银针。
“是我。”
窗外,传来一道熟悉声音,竟是顾宴。
苏锦微微蹙眉,轻轻推开一条窗缝。
月光下,顾宴未着那身显眼的绯色官袍,而是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矫健,少了几分官威,多了几分江湖客的利落,只是那眉眼间的冷峻,丝毫未减。
“大人深夜到访,有何指教?”苏锦并未放松警惕。
顾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抛入一个小巧的瓷瓶。
“金疮药,你肩上的伤,若不想留下病根,按时敷用。”
苏锦接住瓷瓶,微微一怔,她白日里并未显露肩伤,他是如何得知?
是了,定是她施展蛊术时,气息微滞,被他这等高手看出了端倪。
“多谢大人,”她语气平淡,心中却泛起一丝微澜。
这位口口声声厌恶她手段的寺卿,竟会关心她的伤势?
“不必,”顾宴语气冷淡,从屋外走了进来,边走边道:“本官此来,是为公事,今日之事,你不知内情,朝中北漠蛮族细作已潜入京城,目标兵部武库司。”
苏锦心中一动,心思电转:“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丞相与北漠细作有牵连?”
“三个月前,北漠求娶安宁公主,朝中反对最激烈的就是李丞相,”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惊心,“如今公主意外身亡,丞相紧接着遇害,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苏锦的手心,微微出汗,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巧合。
那场和亲,根本就是个局,北漠皇子求娶公主,只怕是在试探朝廷的态度,而朝中某些人,则想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己。
她这个安宁公主,不过是权力博弈中的牺牲品。
“大人为何告诉我这些?”她轻声问。
顾宴俯身靠近她,烛光在他脸上,略显阴鸷。
“因为我要你,利用蛊虫找到那些线索。”他声音低沉。
太近了,近得苏锦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身上香气。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道:“大人不是不允许属下再用此术,恐怕......”
“苏锦,”顾宴打断她,目光锐利,“或者我该叫你,安宁公主?”
此话一出,苏锦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她设想过无数种身份暴露的可能,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大人说笑了,”她强作镇定,“安宁公主已经......”
“死了?”顾宴轻笑,“是啊,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连你好皇兄都信了。”
他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徐徐展开。
画上是一个盛装华服的少女,眉目如画,气质清冷柔善,赫然是安宁公主的画像!
“知道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吗?”顾宴的手指,轻轻划过画像上的眉眼,“你的眼神,和画中人一模一样。”
苏锦的心,顿时沉到谷底,她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败在一个眼神上。
“大人既然认出我,为何不将我交给朝廷?”她索性不再伪装,声音冷了下来。
“我若想交你出去,你现在已经在天牢里了。”他到她的面前,端详着她:“我更好奇的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为何会懂得邪术?那些邪术,可不是公主该学的。”
苏锦接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候了。
“大人可信借尸还魂?”她抬起眼,直视着他。
顾宴挑眉:“说下去。”
“三月前,安宁公主被送往北漠和亲,途经黑风隘遇袭,那一箭本该要了她的命。”苏锦缓缓道,“但醒来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她叹息一声:“现在的我,的确不是安宁公主,是巫族的大祭司。”
顾宴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所以,”他沉吟片刻,“那些巫蛊,还有你查案的邪术,都来自巫族?”
“是,”苏锦坦然承认,“在我们巫族,女子可以习术当巫医,甚至可以当族长,邪术追踪,不过是其中一种方式。”
房内,陷入沉默,烛火噼啪作响,在墙上,投下摇曳影子。
许久,顾宴才缓缓开口:“难以置信。”
他站起身,在房内踱步:“但若非如此,解释不通你身上的种种异常。”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助我破案,”顾宴的目光如鹰,“北漠间谍渗透日深,朝中危机四伏,我需要你的能力。”
苏锦沉默片刻,她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选择,但比起被送往北漠和亲,或者被当成妖孽处死,这已经是最好的一条路。
“好。”她终于点头,“但我也有条件。”
“说。”
“我要一个全新的身份,足以让我在大理寺立足,”苏锦直视着他的眼睛,“而且,我要查清,是谁要杀安宁公主。”
“成交,”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今日李相一案,牵扯甚大,你白日所言......关于下蛊之人可能藏身之处,可能确定?”
“需要媒介,下毒者接触过的物品,或者......”她看向顾宴,“中毒者的血液。”
顾宴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另一个小玉瓶,“这是从李相心脉处提取的,最精纯的毒血。”
苏锦接过玉瓶,心中诧异,这位大理寺卿,竟在她离开后,亲自做了这等有违常法的取证之事。
“大人这是......?”
“本官只是不想放过任何线索,”顾宴别开视线,语气生硬,似在为自己找借口,“你若能借此追踪到线索,本官可以......暂时搁置对你使用邪术的追究。”
苏锦几乎要轻笑出声,这位顾大人,还真是......口是心非得有些可爱,他分明是急于破案,却又放不下身段和对正义的执着。
“卑职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还需一处绝对安静隐秘之地。”
“随我来。”顾宴转身,身影如鬼魅般,迅速融入夜色。
苏锦毫不迟疑,带上必要的物品,悄无声息地跟上。
二人避开巡夜的守卫,来到大理寺后院一处废弃的藏书阁。此地荒废已久,蛛网密布,尘埃满地,正是施展秘术的绝佳场所。
阁楼中央,苏锦以朱砂混合自身鲜血,在地上,画下一个繁复符阵,将玉瓶中的毒血,小心翼翼滴在阵眼之处。
随即,她取出三只通体银白,背生双翅的奇异蛊虫,放入阵中。
“这是寻踪蛊,”她抬眸,向眉头紧锁的顾宴解释,“它们对同源蛊毒的气息,最为敏感。”
顾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但紧抿唇角,却表露出了他内心的不自在。
他终究是违背了自己信奉的准则,信她这怪力乱神之术。
苏锦不再多言,屏息凝神,双手掐诀,口中念诵起咒文。
随着咒文响起,地上的符阵,渐渐泛起幽幽微光,那三只银白蛊虫,顿时如被无形之力唤醒,振动薄翼,在符阵上空盘旋飞舞,发出细微嗡鸣。
突然,它们齐刷刷地转向西北方向,翅膀高频震动着,显得异常躁动。
“在那边,”苏锦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距离不远,应该还在京城内。”
顾宴眼神一凛:“可能确定具体位置?”
苏锦又取出一张特制的追踪符,以指尖残余的鲜血绘制。符纸噗地一声无火自燃,化作一只小小,散着微光的血色蝴蝶,翩然朝着西北方向飞去。
“跟我来。”
二人不再多言,借着夜色掩护,跟着那只血色蝴蝶,在寂静的街巷中,急速穿行。顾宴身形矫健,步伐轻盈,显然武功极高。
苏锦虽无内力,但巫族身法诡异灵动,勉强跟上。
约莫一炷香后,血色蝴蝶,在一处高门宅邸前,盘旋数圈,光芒渐熄,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就是这里。”苏锦停下脚步,气息微喘。
顾宴抬头,望向宅邸门前悬挂的匾额,那上面是两个鎏金大字,陈府。
见此,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再度阴沉了下来,变得异常难看。
“你确定?”他声音紧绷。
苏锦肯定地点头:“蛊虫和符咒的反应,都极为强烈,下蛊之人,或者至少是与此蛊毒关联极深之人,必定就在里面。”
顾宴沉默良久,久到苏锦几乎以为他要放弃,他才低声道:“这是......永昌侯府。”
永昌侯,陈继,当朝国舅,太子殿下的亲舅舅!
苏锦的心,也猛地一沉。
她猜到牵扯宫中贵人,却没想到,直接指向了储君的母族!且还与北漠间谍有所关联,通敌卖国?这已不仅仅是命案,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秘辛!
“大人......打算怎么办?”她轻声问。
顾宴凝视着那紧闭的朱漆大门,眼神变幻莫测,许久,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冷静:
“今日之事,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瑞王。”
“那下蛊之人......”
“本官自有主张,”顾宴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只需记住,今晚,我们从未离开过大理寺。”
苏锦会意地点头,朝堂之争,波谲云诡,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他能带她来此,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回程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不语,但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疑云未解的谜团,笼罩在彼此心头。
直到远远看见大理寺屋檐,顾宴才开口,声音飘忽:
“你的蛊术......除了寻踪,还能做什么?”
苏锦侧目看他,有些意外:“大人不是坚决反对使用邪术吗?”
顾宴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本官只是......好奇。”
苏锦微微挑眉,也不戳穿,只是淡淡道:“蛊术之用,存乎一心,可杀人于无形,亦可救人于濒死;可窥探人心隐秘,亦可制造无边幻梦。是正是邪,端看使用者之心。”
“听起来,危险至极。”顾宴评价道,目光依旧望着前方。
“任何力量都危险,关键在于掌控力量的人。”苏锦意有所指,“如同大人腰间的佩刀,可斩奸佞,亦可伤无辜。”
顾宴沉默片刻,深深看了她一眼,夜色掩盖住了他复杂情绪,他喉结微动,最终什么也没再问。
回到大理寺东厢房,顾宴出声打破安静,没头没尾得说道。
“明日,搬去西边那处独立小院。”
苏锦一愣:“为何?”
东厢房已算优待,独立小院更是逾越了。
“此事关联北漠间谍,你既已卷入此案,便是某些人的眼中钉。”顾宴语气平淡,“西院离本官的值房更近,守卫也更严密。”
苏锦挑眉,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大人这是......要亲自监视,还是贴身保护?”
顾宴面色一沉,拂袖道:“你若不愿,大可继续留在此处。”
【恐惧值 30】
苏锦看着系统面板上,因他这怒气而跳动的数字,忽然觉得,这位冷面寺卿生气的样子,比平日里那副冰山模样,要生动得多。
她轻轻颔首:“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