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35年。京城。
刚入夏,京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厚厚的积雨云笼罩着城市,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大雨瓢泼般地倾洒下来,人们的能见度被限制在了这短短的几米之中。
习椿撑着一把黑伞,踩了双帆布鞋,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
“家长您放心,孩子这次的退步绝对不是能力的问题。卷子我看过了,大部分的扣分都是因为粗心大意。”
一股大风吹来,手中的伞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似是抵挡不住。习椿用肩膀夹着手机,两只手握住伞柄,继续说,“您别急,我现在在赶往您家里的路上,马上就到!”
斑马线对面的红灯闪了闪,跳成鲜艳的绿色。
习椿赶紧往前走,不料路面上都是积水,一脚下去,她的鞋子湿了个彻底。
“我草!”她大骂一句,随即又向电话里的人解释,“不是,我不是说您。”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嗯,好,再见。”
习椿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
她刚准备继续走,忽然,耳边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这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在身侧。
她下意识地转头,瞳孔猛地瞪大。
珠帘般的雨幕下,两盏车灯正明晃晃地向她冲来——
“砰——!”
身体轻盈地飞起,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习椿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
靠,上次的课时费还没结呢。
习椿感觉自己像是被浸在海水里,意识是浮浮沉沉的一片,耳侧有无数的声音在回响,朦朦胧胧的,只能听个大概。
“打!给我往死里打!”
“侯爷!侯爷!您手下留情吧!”
“我的扉儿,我的扉儿——”
叫喊声、劝慰声、哭声,全都混杂在一起,随着意识的回笼,越来越真切。
吵得习椿头疼。
“吵死了......”她咕哝了一句。
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习椿废了老大的劲才把眼睛睁开。
结果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群穿着古装的人,袍子大褂长裙,端得是五颜六色、七彩斑斓。人群中大多是女人,个个都是花容月貌,个个都在痛哭流涕;而少数的男人都是奴才打扮,只有一个坐在正中央的中年男人身着绫罗。
习椿迷迷糊糊地想,搁这儿演短剧呢,服饰还挺精致的。
“侯爷!公子醒了!”有人眼尖,看见趴在高凳上的公子睁开了眼,忙叫道。
启方全冷哼一声,“他醒了,关我何事!”
一边的主母擦了擦眼角的泪,恳求道,“侯爷,扉儿他一定是一时心急,乱说的,您就饶他这一回吧!”
“乱说的?!”启方全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被奴才搀扶着站起来,一脸怒气地走向习椿,“那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嗯?怎么还有我的戏份啊。
习椿忽然被cue到,她脑子还没清醒,老老实实地回答——
“问我吗?男的啊。”
一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哭声消失,全场寂静。
启方全倒吸一口凉气,嘴角的小胡子抖了半天,怒吼道,
“孽障!!!”
“继续给我打!我今天非把他打死不可!”
“扉儿——!”
嘈杂的吵嚷声又开始了。
这是怎么了?习椿心想。
还没想明白呢,突然,一阵凌厉的风声从耳边刮过,下一秒,几十斤重的木棍重重地砸在习椿屁股上。
“啊!!!!!!!!”
她惨叫一声,眼珠子一翻,又晕了过去。
“公子怎么还没醒?”
“对啊,这都一天了,大夫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
“你就听他说吧,老爷打这么重,怎么会没什么大碍。”
谁在说话。
习椿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直插床顶的乌木立柱,木色温润如玉,被石青色的床幔点缀着,显得庄重典雅。
习椿视线流转,定在了床边窃窃私语的两个丫鬟身上。
“咳。”很久不说话,习椿感觉嗓子钝得生疼,连嗓音都有一股男人气,“你们......”
“您醒啦!”丫鬟面露喜色,“您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我感觉要死了。
习椿强撑着坐起来,感觉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她摁了摁太阳穴,“这是哪儿啊?”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开口,“这里是启府啊,公子。”
启府?
等等,公子???
“我又不是男......”习椿说到一半,猛地住了嘴。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像男人,不是因为沙哑,而是因为,这本就是男人的声音。
“你们俩,随便谁,帮我拿个镜子过来。”习椿精神恍惚道,“谢谢。”
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去拿了。
趁两人转身,习椿迅速将手伸进被窝下,在裤子里摸了一把。
一个陌生的物件在她手心里跳了一下。
我草,真有鸟啊。
镜子很快拿过来,习椿颤抖着接过,举到自己面前。
镜子里是一张很俊朗的脸,浓眉大眼,剑眉星目,下颚线顺滑流畅,凌厉得仿佛能砍人。习椿眨了眨眼,发现右眼上还藏着一颗小痣。
很典型的中式帅哥,是她喜欢的长相。
前提是,如果不长在她脸上的话。
“我草......”习椿爆了一句粗口。
她扭头看向床边的二人,“今年是哪一年?”
“永、永兴八年。”丫鬟总觉得少爷现在不对劲,像是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公子您怎么了?”
好。
好一个永兴八年。
习椿笑了两下,笑声凄凉得像是孤魂野鬼。
谁敢信,被车撞了之后没死成,魂穿到不知名古代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魂穿对象还他妈是个男的!
丫鬟被她的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心想少爷这莫不是鬼上身了。她俩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齐大着胆子说,“公子,您不必这样的。”
习椿:?
圆眼睛的丫鬟道,“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怎么了,但我知道,您一定不是断袖。”
凤眼的丫鬟紧随其后,“侯爷劝您成亲也不全是为了冲喜,而是您已经及冠,也该议亲了。”
“您前夜在宴会上说自己喜欢男子,这不是纯纯气话嘛。”
“而且您是府中独子,侯爷看起来生气,心里还是疼您的。”
“对呀对呀,您去给他服个软请个安,侯爷的气估计就消啦。”
她们一人一句,说得习椿头都要大了。
不是,怎么能这么能说呢?
“停!”习椿紧急中断。
她垂下眼眸,思索片刻。
所以眼下的情形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为了不结婚,跟他爸说自己喜欢男的。
那她昨晚下意识说的那句话......岂不是火上浇油?
嘶。
皮开肉绽的屁股开始隐隐作痛。
习椿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屁股,抬头看向丫鬟,“那个,小圆。”
圆眼睛一愣,随机委屈巴巴地回答,“少爷,奴婢叫春桃。”
“...哦,咳,不好意思,我刚没想起来。那那个......”习椿看向旁边的凤眼。
凤眼了然,“奴婢是夏竹。”
习椿讪笑两声,“挺好的名字。那什么,你们先出去一下,让我自己反省一会儿,好吧?”
春桃和夏竹还想说什么,习椿忙又开口道,“我晚点儿会去找侯爷,不是,父亲,道歉的。”
二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门一关,习椿瞬间脱力,仰头直直地躺在了软枕上。
她像是忽然被抽空了思绪,睁眼看着头顶的悬梁,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眼睛睁得太久,开始逐渐发酸、发涩,倏地,一行泪流了出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打湿了鬓角,习椿顾不上擦,低声喃喃道。
“莫名其妙就被车撞,莫名其妙就穿到这个鬼地方,莫名其妙地变成个男的。”许是终于有了一个无人的空间,习椿终于敢放肆地流泪,但担心外面有人,她依旧不敢哭得太大声。
“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去上学。”她抽噎着,心想道。
“我还没有出国旅游过,我还没有写完毕业论文。”
不知想到什么,她哭得更惨了。
“我家教的课时费还没结呜呜呜呜呜......”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从桌面退至窗棂,变成温暖的橙红色,夕阳将屋子染成和煦的暖色调,同时,夜晚的黑暗也顺着房梁逐渐蔓延。
习椿总算止住了泪,只偶尔抽动一下鼻子。
哭过一场后,感觉好多了。
习椿的心情平复了下来,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接受又能怎样呢?又不能穿回去,总不能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个男的而一头撞死在墙上吧。
她还是很想活着的。
习椿长舒一口气,吸了吸鼻子,开始思考未来的出路了。
要她成亲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一个纯直女,没有一丝弯的可能性,如果真成亲,太耽误嫁过来的那个姑娘了。
仕途方面呢?也不知道这个原主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既然是“启府”,那家里一定是当官的。唔,可是她也不会古代的知识啊。
“要不我去游历山河吧。”习椿自言自语道。
“门都别想。”一道男声忽地响起。
“我草!!!”习椿被惊得一弹而起,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谁?!”她瞪大眼睛,“谁在说话!”
似是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紧接着,相同的声音再次出现,“别看了。”
男声懒洋洋的,“我在你脑子里。”
习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