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搞水仙!》 第1章 穿越对象是男的 公元2335年。京城。 刚入夏,京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厚厚的积雨云笼罩着城市,将天空遮得密不透风。大雨瓢泼般地倾洒下来,人们的能见度被限制在了这短短的几米之中。 习椿撑着一把黑伞,踩了双帆布鞋,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 “家长您放心,孩子这次的退步绝对不是能力的问题。卷子我看过了,大部分的扣分都是因为粗心大意。” 一股大风吹来,手中的伞不受控制地晃了晃,似是抵挡不住。习椿用肩膀夹着手机,两只手握住伞柄,继续说,“您别急,我现在在赶往您家里的路上,马上就到!” 斑马线对面的红灯闪了闪,跳成鲜艳的绿色。 习椿赶紧往前走,不料路面上都是积水,一脚下去,她的鞋子湿了个彻底。 “我草!”她大骂一句,随即又向电话里的人解释,“不是,我不是说您。”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嗯,好,再见。” 习椿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 她刚准备继续走,忽然,耳边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这声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在身侧。 她下意识地转头,瞳孔猛地瞪大。 珠帘般的雨幕下,两盏车灯正明晃晃地向她冲来—— “砰——!” 身体轻盈地飞起,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习椿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 靠,上次的课时费还没结呢。 习椿感觉自己像是被浸在海水里,意识是浮浮沉沉的一片,耳侧有无数的声音在回响,朦朦胧胧的,只能听个大概。 “打!给我往死里打!” “侯爷!侯爷!您手下留情吧!” “我的扉儿,我的扉儿——” 叫喊声、劝慰声、哭声,全都混杂在一起,随着意识的回笼,越来越真切。 吵得习椿头疼。 “吵死了......”她咕哝了一句。 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习椿废了老大的劲才把眼睛睁开。 结果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群穿着古装的人,袍子大褂长裙,端得是五颜六色、七彩斑斓。人群中大多是女人,个个都是花容月貌,个个都在痛哭流涕;而少数的男人都是奴才打扮,只有一个坐在正中央的中年男人身着绫罗。 习椿迷迷糊糊地想,搁这儿演短剧呢,服饰还挺精致的。 “侯爷!公子醒了!”有人眼尖,看见趴在高凳上的公子睁开了眼,忙叫道。 启方全冷哼一声,“他醒了,关我何事!” 一边的主母擦了擦眼角的泪,恳求道,“侯爷,扉儿他一定是一时心急,乱说的,您就饶他这一回吧!” “乱说的?!”启方全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碗,被奴才搀扶着站起来,一脸怒气地走向习椿,“那我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是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嗯?怎么还有我的戏份啊。 习椿忽然被cue到,她脑子还没清醒,老老实实地回答—— “问我吗?男的啊。” 一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哭声消失,全场寂静。 启方全倒吸一口凉气,嘴角的小胡子抖了半天,怒吼道, “孽障!!!” “继续给我打!我今天非把他打死不可!” “扉儿——!” 嘈杂的吵嚷声又开始了。 这是怎么了?习椿心想。 还没想明白呢,突然,一阵凌厉的风声从耳边刮过,下一秒,几十斤重的木棍重重地砸在习椿屁股上。 “啊!!!!!!!!” 她惨叫一声,眼珠子一翻,又晕了过去。 “公子怎么还没醒?” “对啊,这都一天了,大夫不是说没什么大碍吗? “你就听他说吧,老爷打这么重,怎么会没什么大碍。” 谁在说话。 习椿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直插床顶的乌木立柱,木色温润如玉,被石青色的床幔点缀着,显得庄重典雅。 习椿视线流转,定在了床边窃窃私语的两个丫鬟身上。 “咳。”很久不说话,习椿感觉嗓子钝得生疼,连嗓音都有一股男人气,“你们......” “您醒啦!”丫鬟面露喜色,“您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我感觉要死了。 习椿强撑着坐起来,感觉全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她摁了摁太阳穴,“这是哪儿啊?”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半晌,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开口,“这里是启府啊,公子。” 启府? 等等,公子??? “我又不是男......”习椿说到一半,猛地住了嘴。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像男人,不是因为沙哑,而是因为,这本就是男人的声音。 “你们俩,随便谁,帮我拿个镜子过来。”习椿精神恍惚道,“谢谢。” 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去拿了。 趁两人转身,习椿迅速将手伸进被窝下,在裤子里摸了一把。 一个陌生的物件在她手心里跳了一下。 我草,真有鸟啊。 镜子很快拿过来,习椿颤抖着接过,举到自己面前。 镜子里是一张很俊朗的脸,浓眉大眼,剑眉星目,下颚线顺滑流畅,凌厉得仿佛能砍人。习椿眨了眨眼,发现右眼上还藏着一颗小痣。 很典型的中式帅哥,是她喜欢的长相。 前提是,如果不长在她脸上的话。 “我草......”习椿爆了一句粗口。 她扭头看向床边的二人,“今年是哪一年?” “永、永兴八年。”丫鬟总觉得少爷现在不对劲,像是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公子您怎么了?” 好。 好一个永兴八年。 习椿笑了两下,笑声凄凉得像是孤魂野鬼。 谁敢信,被车撞了之后没死成,魂穿到不知名古代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魂穿对象还他妈是个男的! 丫鬟被她的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心想少爷这莫不是鬼上身了。她俩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齐大着胆子说,“公子,您不必这样的。” 习椿:? 圆眼睛的丫鬟道,“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怎么了,但我知道,您一定不是断袖。” 凤眼的丫鬟紧随其后,“侯爷劝您成亲也不全是为了冲喜,而是您已经及冠,也该议亲了。” “您前夜在宴会上说自己喜欢男子,这不是纯纯气话嘛。” “而且您是府中独子,侯爷看起来生气,心里还是疼您的。” “对呀对呀,您去给他服个软请个安,侯爷的气估计就消啦。” 她们一人一句,说得习椿头都要大了。 不是,怎么能这么能说呢? “停!”习椿紧急中断。 她垂下眼眸,思索片刻。 所以眼下的情形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为了不结婚,跟他爸说自己喜欢男的。 那她昨晚下意识说的那句话......岂不是火上浇油? 嘶。 皮开肉绽的屁股开始隐隐作痛。 习椿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屁股,抬头看向丫鬟,“那个,小圆。” 圆眼睛一愣,随机委屈巴巴地回答,“少爷,奴婢叫春桃。” “...哦,咳,不好意思,我刚没想起来。那那个......”习椿看向旁边的凤眼。 凤眼了然,“奴婢是夏竹。” 习椿讪笑两声,“挺好的名字。那什么,你们先出去一下,让我自己反省一会儿,好吧?” 春桃和夏竹还想说什么,习椿忙又开口道,“我晚点儿会去找侯爷,不是,父亲,道歉的。” 二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门一关,习椿瞬间脱力,仰头直直地躺在了软枕上。 她像是忽然被抽空了思绪,睁眼看着头顶的悬梁,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眼睛睁得太久,开始逐渐发酸、发涩,倏地,一行泪流了出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打湿了鬓角,习椿顾不上擦,低声喃喃道。 “莫名其妙就被车撞,莫名其妙就穿到这个鬼地方,莫名其妙地变成个男的。”许是终于有了一个无人的空间,习椿终于敢放肆地流泪,但担心外面有人,她依旧不敢哭得太大声。 “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去上学。”她抽噎着,心想道。 “我还没有出国旅游过,我还没有写完毕业论文。” 不知想到什么,她哭得更惨了。 “我家教的课时费还没结呜呜呜呜呜......”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从桌面退至窗棂,变成温暖的橙红色,夕阳将屋子染成和煦的暖色调,同时,夜晚的黑暗也顺着房梁逐渐蔓延。 习椿总算止住了泪,只偶尔抽动一下鼻子。 哭过一场后,感觉好多了。 习椿的心情平复了下来,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 不接受又能怎样呢?又不能穿回去,总不能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个男的而一头撞死在墙上吧。 她还是很想活着的。 习椿长舒一口气,吸了吸鼻子,开始思考未来的出路了。 要她成亲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一个纯直女,没有一丝弯的可能性,如果真成亲,太耽误嫁过来的那个姑娘了。 仕途方面呢?也不知道这个原主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既然是“启府”,那家里一定是当官的。唔,可是她也不会古代的知识啊。 “要不我去游历山河吧。”习椿自言自语道。 “门都别想。”一道男声忽地响起。 “我草!!!”习椿被惊得一弹而起,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谁?!”她瞪大眼睛,“谁在说话!” 似是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紧接着,相同的声音再次出现,“别看了。” 男声懒洋洋的,“我在你脑子里。” 习椿:??? 第2章 现代人? 习椿年方二十有一,入团7年,入党1年,从小就是个不信鬼神,只信马克思,把**精神牢牢铭记心中的社会主义三好青年,却在短短的半天内一连遭受两个打击—— 先是灵魂穿越,后又发现自己脑子里疑似还有一个人。 要不是刚才甩自己的那一巴掌是实打实的疼,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嘶——”习椿反手抽自己一下后,男生似是还感同身受地疼了一下,“你打自己脸干什么?” 习椿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点,“你也能感受到疼吗?” “不能啊。”男声理所当然的,“听着挺疼的。” 习椿:......好欠揍。 她深吸口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思索片刻,斟酌道,“你是谁?” 男声坦坦荡荡,“启北扉。” “启北扉?”习椿皱了皱眉,“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男声的尾音上扬,“你知道你现在霸着的这个人叫什么吗?” 习椿摇摇头。 男声笑了,慢条斯理道,“叫启北扉。” 叫什么? 习椿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被打头风。习椿想过自己人格分裂,也没想过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没死。 天杀的,按照套路,她不应该穿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身上吗! 习椿哆嗦了会儿,忽然想到:不对,她慌什么,要慌也是原主人慌啊,反正她现在霸占着这个身体,无论干什么也都是算在原主身上的。 一旦接受了自己的流氓认知,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 习椿淡淡道,“哦,所以呢?” 启北扉噎了一下。 习椿:“你能赶我走吗?” 启北扉:“......不能。” 习椿:“你现在能抢回这个身体吗?” 启北扉咬牙切齿:“不能。” 习椿耍无赖耍得心安理得,顺口道,“生气了?But who cares?” 启北扉安静了。 习椿等半天,没等来启北扉的下一句话,刚要继续问,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慢着,她刚才貌似说了句英文,这个小断袖是不是没听懂? 然而下一秒,颤颤巍巍的男声再度响起,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震惊与激动—— “No body cares.” 一个想法闪电般地从他俩脑中穿过。 习椿咽了口口水,和启北扉异口同声,“我草。” 什么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过了半个小时,习椿成功和启北扉处成了难兄难弟。 “所以你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习椿问。 启北扉叹了口气,“对啊,本来在蹦迪呢,结果蹦着蹦着就来这儿了。” “那你怎么也叫启北扉?” “恰好重名呗。” 他顿了顿,“你怎么来的?” “我靠,我去家教的路上被车撞了。”习椿依旧愤愤不平,“我上次的课时费还没结呢。” 她回归正题,“所以你真的喜欢男的?” 启北扉冤枉,“我直男。但我能怎么办,一睁眼面前就站着个秃顶老头,旁边还有个自称太子的人跟我一起读书。那老头天天问我之乎者也的问题,我高中语文就没上过90分,哪儿能答得出来?” “那太子发现我不对劲,没几天就叫我回来休息了。家里的老头儿以为我被鬼上身了,天天搁那儿跳大神,还叫我成亲冲喜。我也不想耽误人家姑娘,那只能说我喜欢男的了。” 习椿品咂片刻,道,“难怪你语文上不了90分呢。” 启北扉:? 习椿胸有成竹,“冲什么喜,封建糟粕。” 她翻身坐起,揉着酸疼的屁股,一步一步地挪到门边。 木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 “呀——”,檐角的铜铃晃出细碎声响。夕阳如同融化的金液,顺着门缝倾泻而入。 习椿站在日光里,被染成朦胧的琥珀色。 她扬起下巴,“给你看看p大的学霸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与此同时,正厅内。 棕褐的八仙桌上摆满精致佳肴,一边的铜烛台燃着几根红烛,烛火跳脱,将描金的桌沿映得更加温润。 启老夫人坐在上首,左边是启方全,主母挨着右边坐下,丫鬟们垂首立在两侧,轻手轻脚地布菜。 启老夫人吃了几口清蒸鲈鱼,便放下了筷子。 启方全忙问,“饭菜可是不合母亲胃口?” 启老夫人刚过花甲寿,因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才半百,但此时的脸上却起了几道褶子,似是不甚忧虑。 她摆摆手,意有所指,“子孙不孝,饭菜可口又有何用?” 启老爷走得早,启方全年幼袭侯位,在外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整个启府几乎都靠启老夫人一手打理起来。在启方全眼里,她既是严父,也是慈母,更是将启家从式微边缘拉回的主心骨。如今虽然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当家人,但对启老夫人依旧十分孝敬。 闻言,启方全大惊失色,“母亲何出此言?” 启老夫人冷哼一声,“孝么?家中唯一独苗被你摧折至此,这也是孝?” 启方全拧着眉,夹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可孽子最近实在是性情大变,日前同太子伴读时便一问三不知,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如今更是亲口说出自己喜男,我怎能不管教!” 他说着又要动怒,硬生生压下,“母亲,龙阳之好怎可取呢?” 启老夫人也动了气,“龙阳之好又如何?难道现下龙阳之好还少吗?!这几大世家,哪家没人去逛象姑馆?” “性情大变?我看是你逼迫太紧!扉儿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性情大变?”启老夫人痛心道,“你惯会从他身上找原因,那我倒问问你,你见哪家的世子子时才睡,丑时就要起来温习古籍的?” 启方全急得胡子都翘起来,他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说,只憋出一句,“我这也是为他好。” 主母在一旁劝慰,“母亲,别动了气,对身体不好。” “他对扉儿好些,我的身体就会好!” 偌大的正厅吵吵嚷嚷,边上服侍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律垂着首,眼观鼻鼻观心。而一墙之隔的门外,习椿听得正起劲。 “哇塞,这老太太不错啊,能处。”习椿已经来了许久,把他们的谈话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此时对启老夫人感到由衷的赞叹。 春桃站在后面抓耳挠腮的,想进去通报却被公子拦住,陪着听墙角又实在是尴尬得紧。 她怎能想到以前品行端正、温文尔雅的公子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启北扉,这么好的资源你不利用,就跟那老爷子死杠?”习椿压低声音。 启北扉也跟着她听了一耳朵,终于意识到之前硬碰硬的自己有多愚蠢,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是不是该进去了。” “吱呀——” 习椿推门而入。 她撩起袍子,恭恭敬敬地给在座的人都行了个礼,“祖母,父亲,母亲。” 启方全看到他还是没好气,哼了一声后就不再言语。 倒是启老夫人惊喜地唤她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浑身上下仔细查看了一番,“扉儿身体恢复得如何?” 习椿乖乖回答,“身体已经无大碍了,祖母。” 启老夫人引着她坐下,关切道,“要是不舒服,要和祖母说。” “扉儿明白。” 习椿看着面色不虞的启方全,忽然站起身,行礼,正色道,“其实我还有一事要说。” “日前我说自己有断袖之癖,实属一派胡言。扉儿愚钝,此前不懂父亲的用心良苦,反倒逃学乱答,辜负父亲的教诲,还恳请父亲责罚!” 启方全没料到习椿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板着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 习椿顿了顿,接着说,“但扉儿的确暂无成亲之意。男儿志在家国,我刚及冠,正是为皇上效忠的好时候。成亲之事,望父亲再议。” 听到这话,启方全又怒了。他抄起茶盏扔过去,习椿眼疾手快,将身一扭,轻巧地躲了过去。 启方全怒道:“是我想让你成亲吗!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还志在家国,你看看你跟太子伴读时,胡言乱语的样子!不祸害国家就算好的了!” 习椿低头装孙子,“都是扉儿的错。” “罢了罢了。”主母和稀泥,“扉儿道歉了,这件事就不再提了,侯爷也不要动怒。” 习椿坐下后,她又语重心长地说,“但这种事,以后不许再做。你这么大年纪了,也该明白,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文远侯府的名声。” 启方全哼哧哼哧半天,终于消了气。他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饭,余光瞥见对面老实进食的习椿,忽地想起启老夫人的话。 自己好像是太严了些。 启方全反思了一会儿,捏着筷子想跟儿子亲近一下,却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 他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夹了一筷子鲈鱼到习椿碗里。 习椿懵懂抬头。 启方全板着脸,“吃。” “......哦。” 习椿看着碗里的鱼皮,虽然不知何意,但还是顺从地吃了。 饭后,启方全叫住了习椿。 “明日皇上举办春日宴,你随我同去。”启方全说,“你作为太子伴读,又是世子,切忌掉链子。” 他回忆起之前太傅跟他告状的样子,自己把自己想生气了,“别像之前那样不三不四不着调!” 习椿莫名其妙被训了一顿,但杂余信息过滤后,好歹得到了一个关键点——春日宴。 “春日宴都有谁去啊?”习椿躺在床上问。 启北扉也还没睡,声音懒洋洋的,“不知道啊,我也没去过。” 习椿无奈叹气,“要你何用呢。” 启北扉“啧”了一声,“行行行,你p大高材生,你最有用。”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映下一片皎洁。 习椿翻了个身,盯着地上的月光,过了一会儿,开口问,“你听到我刚才在想什么了吗?” 启北扉无语,“我又不是蛔虫,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难道我只有说话你才能听见吗?”习椿蹙起眉心,“那万一别人听见了怎么办?” “不用。”启北扉默了默,构思了一下语言,“我现在也没开口,但你也能听见,对不对?” “你试着想象你脑子里有一个人,而你在脑子里和他对话。不是心里想的形式,而是好像你的大脑里也有一个你,你用大脑里的你来交谈。” 好贫瘠的形容能力。 “你在说绕口令吗?”习椿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但还是依言尝试。 脑子里有个人,脑子里有个人...... 那她应该和她长得一模一样,长头发,八字刘海,鹿眼圆圆的,鼻子翘翘的...... 习椿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大学,她在解构模型,唯一的不同是,她现在是把自己解构,又在大脑中重建。 一个女生的形象慢慢在脑海里成型,躯干、面部、头发...... 完成的那个瞬间,习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男生穿着一件黑色卫衣外套,歪着头看她。 启北扉勾起唇角,“hi。” 第3章 春日宴 “这是哪里?”习椿环顾四周。 他们所处的空间是一片黑暗,看起来无边无际,只有这一块地方有微弱的光芒。 启北扉打量了她片刻。 很乖巧的长相,气质恬静,看起来是中学时期老师和家长都会喜欢的好学生。只是那双大眼睛总是在不安分地转动,于是给这张脸增添了些许狡黠。 启北扉踱到她面前,垂下眸子,慢条斯理地,“我们共同的......意识世界。” 白天习椿是第一视角,还没对启北扉的身高有这么确切的认知,现在面对面站着,习椿才恍然发现启北扉真的很高,高到她需要仰头才看清。 启北扉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扬了扬眉,“被我帅到了?” 习椿没搭理他,自顾自地看了一会儿,眉头一紧,“不对,你为什么连脸都和古代这个启北扉长得一样?” 启北扉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学霸都这么严谨吗?”启北扉又“啧”一声,不耐烦道,“启北扉,京城人,家住盛世和园,是宗明集团董事长的儿子。现在相信我是个现代人了吗?” 习椿家80%的电器都是就是宗明集团旗下出品的。 习椿缩了缩脖子。 信,不仅信您是现代人,还信您是个巨有钱的纨绔子弟。 解决完交流问题,习椿终于安心不少。 睡前,她迷迷糊糊中又惦记起另外一件事,“喂,启北扉,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启北扉躺在黑暗中,回忆了一下。他挠了挠额角,“一个说啥都信的书呆子。” 习椿:? 翌日。 春日宴是皇后举办的宴会,用以庆祝春归,欣赏春景。因此虽然地点仍在宫内,但服饰方面无需过分端庄,得体自然便好。 一大早,春桃和夏竹便带着当日要穿的衣服来敲门了。 “公子,该起了。”夏竹推门而入,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床幔中均匀的呼噜声。 她俩拉开帷幔,轻轻叫,“公子,公子,再不起就迟到了。” 启北扉咂咂嘴,翻了个身,“那什么,刚子,帮我答个到。” “公子又在胡言乱语了。”夏竹眼看着时间来不及,终于没忍住上手推了推启北扉,“迟到了皇上要责罚的。” “皇上......皇上?” 启北扉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眼床边的夏竹,猛地坐了起来。 他抹了把脸,四下扫视一圈,呢喃道,“我草......” 脑海里的习椿也被他吵醒,她看着四周浓墨似的黑暗,愣了愣。 片刻后,两人崩溃的声音在脑中回荡—— “怎么身体又换回来了?!” “兵部侍郎之子与你同庚,前几日派人来邀你出游,我以身体不适为由替你拒绝了,你稍后记得去亲自同他解释一番。”入宫后,启方全低声道。 “你等会儿见到人,千万千万记得行礼,听到没有,这很重要。”与此同时,习椿提醒道。 一个在耳边念,一个在脑子里念,念得启北扉头都要炸了。 “知道了。”启北扉绝望地闭了闭眼。 既是春日宴,那必然要赏春,因此春日宴的活动场所定在了御花园。此刻御花园内是高山流水,落英缤纷,皇后遣人在空处设置了雅席,以供众人休憩。 “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习椿说,“现在我们谁都不认识,去社交的话很容易露馅。” “知道了——”启北扉乐得不动,他对赏景没兴趣,低头专心对付桌上那几盘花纹复杂的糕点。 但你不找人,自有人来找你。 启北扉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兴冲冲地走了过来。 “世子!”来人身着一袭银丝交领青衫,五官像是有各自的想法似的,在脸上动个不停。他随意地行了个礼,便大大咧咧地揽住启北扉的肩,揶揄道,“上次叫你你还不出来,今天世子的病终于好了?” 原来这就是兵部侍郎。 “前几日听闻世子性情大变......”黄景年上上下下看了启北扉一圈,还凑近闻了闻,“这也没什么变化啊。” 启北扉最烦别人碰他,揽他肩他勉强还能忍,但凑上来闻他简直就是在挑衅。 习椿还没来得及开口,启北扉已经拧着眉,一巴掌把黄景年推远,“滚,别碰我。” 习椿:? 黄景年微微一怔,眼里忽地冒出一道兴奋的光,“启兄!你真变了!” “你这是经历了什么?你从前从来不会说如此无礼的话的。” 启北扉不耐烦地堵住一边耳朵,“别吵。” 要这人听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启北扉!”习椿在脑子里急得团团转,“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遵命,遵命。”没成想黄景年竟果真不动了,哈巴狗似的坐到了启北扉身边,时不时用好奇的目光看他一眼。 团团转的习椿一下立住了脚。 这个侍郎之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属性?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皇上身着常服,谈笑着和皇后一同走来,身后跟着几位青春洋溢的皇子和公主。为首的皇子已经竖起高冠,眉目如画,月白儒衫更是衬得他温润清雅。 想必这就是太子了。 习椿旁观片刻,对这一行人的身份都有了大致的定论。 入座后,皇上挥了挥手,“众卿请起。” “今日众卿不必拘礼,尽管大赏这美好春景便是。” 一语毕,御花园又再次热闹起来。几位高官一同上去与皇上敬酒,其余的皇子和公主便都自行去找自己的好友了。 “启北扉,去找太子。”习椿说。 启北扉正拿起一块梨花糕往嘴里塞。他今天起得太晚,没用早膳就急匆匆地出了门,路上用马车上的糕点垫了垫肚子,但没过多久就消化彻底,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你别吃了!”习椿看着他饿狗似的样子,两眼一抹黑,“你从开始吃到现在,还没吃够吗?” “你是不是对20岁男生的胃没什么概念?就这鼻孔大的东西,”启北扉嚼嚼嚼,“我能吃十盘。” 吃得有点急,他端起茶杯顺了顺,满不在乎地回答,“找他干什么,他不是还怀疑我不正常?” “可是他是太子,你是太子伴读啊!”习椿在这一刻再次体会到了家教时怎么也教不会学生的绝望感,“大哥,这里不是京城,人家才是老大,你得去巴结他!” “啧。”启北扉三两口咽下去,拍了拍手,懒散道,“行行行,都听您的。” 黄景年见启北扉站起来,也急忙麻溜地跟了上去。 太子年纪二十有余,是当今圣上的长子,自幼被予以厚望。他三岁识经书,五岁便作诗十余首,十三岁写的策论被太傅夸赞不已,及至十五岁,皇上登基,他也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大晟朝的太子。 也正因如此,太子的身上总有一种阅书无数之后的从容与淡然。 “他这么牛逼?”启北扉将远处与人攀谈的太子上下扫视一番,还蛮诧异。 “不然呢?”习椿“呵呵”两声,想起什么,又阴阳怪气地开口,“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挺牛逼的,相传也是饱读诗书,还是某一年的榜眼呢。” “谁啊?” “好像是叫什么启北扉。” 启北扉:...... 他哑口无言,心里莫名产生了点对原主人的抱歉之情,偏偏这时候习椿还补刀——“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嘶——”启北扉终于忍不了了,“你们学霸都这么会嘲讽人?” 习椿理所当然,“对啊。” ......行。 启北扉决定不再自找羞辱,几步走到太子面前。 太子周围环绕着几个世家子弟,正彬彬有礼地交谈。他背对着启北扉,因此率先注意到他的是那几个世家子弟。 世家之间常年互相不对付,连带着子孙辈也都是明争暗斗。以往启北扉作为太子伴读,才高八斗,哪儿哪儿都压他们一头,早就被看不惯;恰好近几日传闻他性情大变,一夜之间变得胸无点墨,甚至还被遣送回家,可算是让他们逮着了机会。 “哟哟哟——这不是我们的世子殿下吗?”那几位纨绔躬了躬身,也算是行过礼,随即便调侃起来,“看这样子,是病好了?” 启北扉眼神都没分他们一个,径直跟太子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润之。”太子见是他,含笑唤他的字,“身体无恙了吗?” “暂无大碍。” “那可千万是没什么大碍了。”一个世家弟子和周围几人相视一笑,抬手要来拍启北扉的肩,“毕竟,世子还得保住这个太子伴读的位置。” 一群蠢货。 那人的手还没碰上启北扉,便被一手拂了回去。 启北扉掀起眼帘,眸子里卷起几分寒意,面色不耐,“我跟你说话了吗?” 那几人均是一怔,连太子也失神片刻。 “我病愈与否,伴读与否,与你何干?”启北扉最烦蠢人,尤其是没什么能耐还要瞎蹦跶的。他自认为脾气还算不错,但对于这种上赶着找骂的人,嘴上从不留情。 “我和太子殿下聊天,你来插什么话?连最基本的利益尊卑都忘了吗?” 视线冷冷扫过一行人,启北扉嗤笑一声,“脑子不行就去多读书,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御花园里一片熙熙攘攘,其乐融融,唯有他们这一小块地方,称得上是落针可闻。 刚才已经见识过启北扉脾气的黄景年依旧大受震撼:好骂。 习椿:好能装。 那几名纨绔看着大不相同的启北扉,终于忆起自己与启北扉之间的身份差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子打断—— “润之说得对。” 他抬眼,神色冷淡,“你们先走吧。” 那几人灰溜溜地离开,太子才转身笑,“几日不见,润之怎么又变了一个样?” 启北扉挑了挑眉,“是吗?” “......启北扉,注意礼貌......”习椿快要放弃教这个bking哥怎么说话了,念叨一句后,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算了,眼不见为净。 然而太子却没甚在意,他怔忪片刻,哑然无奈地摇摇头,“不知你究竟是怎么了,但和从前实在是大不相同。”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样的润之,倒是生动了不少。” 时辰不早,接近午时,有宦官来提醒皇上用膳。 用膳地点在钦安殿,需要臣子们步行前往。 路上,太子忽地想起听来的传闻,关切问,“对了,润之,听说你要成亲了,是哪家的贵女?” “成亲?”黄景年听到的却是另一个版本,他一时嘴快,“怎么我听说世子喜欢男子呢?” 太子:? 习椿:......启北扉你看你干的好事。 启北扉两眼一抹黑,下一秒手就抚上了额。他缓了缓,问黄景年,“你听谁说的?” “嗯......忘了,好像世家之间都在传吧。” 启北扉脚下一个踉跄。 他眉心抽了抽,咬牙切齿,“我喜欢女的......” 太子大喜:“那......” 启北扉:“但是我没成亲。” 太子失望,“哦。” 第4章 击鼓传花 三人各自心怀鬼胎地走到钦安殿。 由于太子身份不同,需要和皇室的人一同出场,启北扉和黄景年便先行一步。 春日宴与其他宫宴不同,为方便在宴席上行春日雅事,座位的排列不甚讲究尊卑,而是以方便为主。 故而启北扉刚落座,一抬眼,便和对面的黄景年对上了眼。 启北扉经刚才一遭,根本不想看见这个活宝,迅速垂眼敛眉,问习椿,“他怎么在我对面?” 习椿不解,“为什么他不能在你对面?” “我不是世子吗?” 好一个尊卑有序。 习椿憋了憋,终究还是没忍住,“你语文不是90分吗,这时候倒是想起礼仪尊卑了,刚才和太子讲话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收敛一点。春日宴是来让你赏春的,不是让你过世子瘾的。这座位皇帝排的,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你找他反馈去。” 习椿兼职家教四年,早从一个文弱小女孩练成了家庭版教导主任,训起话来是得心应手,俨然把启北扉当成了那个上课不听讲下课爱捣乱的小孩儿。 启北扉忽地被训一顿,懵了半晌,甚至忘了生气,“我就问你个问题,你怎么还扯到我成绩上去了。” “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 “行行行。”启北扉举手投降。 他感觉穿越后的自己脾气真是好了太多,以前他那个狗脾气哪儿能忍得了习椿这种一碰就炸毛的性格。 说也说不得,碰也碰不得,否则下一秒就会龇牙咧嘴,炸起满身的刺,跟他以前养的那只刺猬似的。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习椿那张乖学生的脸,一同出现的还有家里的那只刺猬。 别说,长得还挺像。 一旦接受这个认知,启北扉感觉自己对习椿训话的接受度又高了不少,甚至听着听着还能露出微笑。 “启北扉你干什么!”习椿看着这人露出的诡异笑容,目瞪口呆,“皇帝来了,行礼啊!” 启北扉恍然回神,这才发现皇帝已经落座,众人皆已站起来躬身行礼。他刚要模仿,上方的皇帝施施然抬起手—— “众卿免礼。” 启北扉忙跟着坐下。 他“嘶”了一声,“我怎么感觉我这么狼狈呢?” 习椿面无表情,“你自己反思一下吧。” 春日宴虽然不是正经宫宴,但席上该有的珍馐一样没少。旁人大多借着这个机会攀高结贵,但启北扉谁也不认识,干脆低头大快朵颐。开始还有几人想上来和他攀附几句,都被他一个冷脸怼了回去。 酒过三巡,皇帝看众人有些乏了,主动开口道,“今日春日宴,众卿不防行些雅事以助兴,依朕看,击鼓传花可好?” 皇帝开口,哪有不好的道理,不过片刻,舞姬便拿了手鼓上场。 击鼓传花,鼓歇花定;得花者或诗或歌,各展所长,以助雅兴。古人再寻常不过的游戏,到启北扉这里却成了难事。 “靠。”他放下筷子,暗骂一句,“习椿,靠你了。” “嗯。”习椿绷直了唇线,表情严肃不少。 毕竟是P大的学霸,这种游戏应该还是可以应付。 启北扉的心略微放松,却冷不丁听到习椿开口,“其实......” 她罕见地有些犹豫,喉头哽了哽,“我大学学的工科,上次学语文,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启北扉:? 他崩了,“那你训我训那么理所当然?” 二人交谈间,那边的击鼓传花已经开始。 铜鼓作响,绣绢花出,沿席次依次传递。鼓声初时舒缓,随后渐疾,传花速度也愈发急促,群臣敛袖疾递,生怕花束滞留手中。 启北扉和习椿神色紧张,紧盯着那团绢花,看它仍在席对面传递,稍微松懈了一点。 “这么远,应该传不过来吧。”启北扉小声道。 “别立flag。”习椿小声回答。 忽听 “咚” 的一声,鼓声戛然而止,那绢花正好递到了黄景年手上。 “呼——”他们二人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 但气还没匀,谁成想黄景年那个杀千刀的,见鼓声停了,吓得一弹,竟下意识地将绢花往外抛了出去—— 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启北扉怀里。 启北扉:? 习椿:? 假如眼神能杀人,现在黄景年已经被砍成臊子了 黄景年顶着启北扉的怒目,双手合十,抵在额间摆了摆:对不住了,世子。 “没想到北扉如此幸运。”皇帝在上首合掌而笑。 众人也齐齐附和着笑起来,启北扉捏着那团绢花,眼底的怒意快冒出火来,嘴角却生硬地扬起一个弧度。 他咬咬牙,“...是。” “既然今日为赏春,那诗题便依此而定吧。”皇帝从桌上的花瓶里捻下一朵桃花,“桃花鲜妍,应以诗咏之。” 他看下来,“北扉,可好?” 习椿浑身一凛。 皇帝的脸上虽然露着笑,像是一副亲近祥和的模样,但那双眼睛里,分明是满满的试探。 习椿几乎在顷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启北扉身为世子,是启府唯一的接班人。而这个身体的原主又恰好学富五车,不然也不会被皇帝钦点为太子伴读。但前阵子传出的启北扉学识尽失的传言无疑让皇帝产生了些许猜忌和动摇——权力中心需要的是谋士,而不是一个只会享乐的侯爷。 这是皇帝对启北扉的考验。 “习椿,你会写诗吗?”启北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蹙着眉,“说不出来就尴尬了。” “闭嘴。”习椿没好气地打断他。 她一个工科女,哪儿会作诗。 不过...她会背的诗还挺多的。 皇帝还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启北扉端坐着,眉目少敛,像是在构思,鬓边却隐隐有些湿润。 “习椿,你想到了吗?” 习椿在记忆中飞快搜寻,少顷,她说,“好了。” 喉咙紧张得有些干渴,她咽了口口水,根据记忆缓缓背诵—— 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是张旭的诗。 她说一句,启北扉复述一句。 清冽声响在殿中回荡,一句一顿,似是细细斟酌。 语毕,启北扉站起行礼,“润之才疏学浅,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皇帝一时没有回话,启北扉也不敢擅自坐下,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 等待的每一刻都似被拉长,殿内丝竹早已停奏,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群臣也无人发言,互相交换着视线,余光始终胶在御座上。 忽地,皇帝笑了,他摇了摇头,像是仔细品味了一番,“好诗!” 习椿猛地落了气。 皇帝道,“意象极美,意境空灵,好一个世外桃源之境。” 他侧目看向启方全,“听惯了北扉的策论,没想到他作诗也是一绝。” 习椿心想,吴中四士之一写的诗,能不是一绝吗。 启北扉终于落了座。他浑然未觉刚才是皇帝对他的试探,只当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拿起筷子,好奇问,“刚才这首诗真是你写的?” 习椿还没缓过来,随口敷衍,“对啊,厉害吧。” 启北扉没想到大学霸竟然真的文理兼修,眼里染上几分钦佩,真心实意地夸赞,“牛逼。” 习椿笑了,她张了张嘴,刚想嘲讽他几句,话到嘴边却莫名改了口,承下了这句夸奖,“谢谢。” 击鼓传花仍在继续,但幸运的是没再传到启北扉手里,也正好方便他将面前的佳肴一扫而空。酒足饭饱后,春日宴也到了尾声。 离场时,启北扉和启方全一同往外走,忽然被人叫住。 黄景年气喘吁吁地跑来,后面是缓步而行的太子。 “世,世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黄景年叉着腰,仰头喘了半天。 启北扉看见他就没好气,冷冷地觑了一眼,嘲讽道,“不走等着你扔绢花吗?” 太子走上来听见的便是这句,他眼尾荡开一丝笑意,“润之好毒的嘴。” “我的错我的错,世子别气了。”黄景年拍了拍胸脯,“这样,改日,我在花月楼定下雅座,给世子赔罪可好?” 启北扉毫不留情地戳穿,“前几天就订好,就等我答应了吧。” 他转向太子,“太子有什么事吗?” “无事,就是看你今日精神俱佳,想来身体已愈。”太子平视着他,唇角轻扬,“明日可否继续来伴读?” 闻言,习椿精神一震! 好事啊!误会解除了!恢复职位了! “启北扉!快回他!快说好!”她兴奋大喊。 复工和开学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事情,而太子伴读完美地将这两件事结合在了一起。沉浸在休假结束的悲伤中的启北扉长叹了一口气,“遵命。” “那我明日按时前来。”他心如死灰地冲太子躬了躬身。 黄景年还要说话,“那花月楼......” 启北扉没心思搭理他,刚准备随口诌个理由应付他,忽然灵光一闪——这不相当于下班了去泡吧? 好像也还行。 于是启北扉勉为其难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