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竭罗龙王身居咸海,龙宫隐于沧渊,琉璃为阶,珊瑚作柱,明珠缀于穹顶,流光溢彩。玳瑁梁间,绡纱轻拂,似有仙娥隐现。水波潋滟间,奇珍异宝闪烁,光影摇曳,如梦似幻。此乃龙君之居,尽显海中仙府之精致,非尘世所能及也。
龙王端坐琼玉宝座,威严自生;虾兵蟹将肃立两侧,甲胄生辉。仙娥轻舞霓裳,穿梭其间,乐声隐隐,似从天际飘来。众水族或聚或散,言笑晏晏,一派祥和盛景。远处,鲛人歌女轻抚箜篌,音韵悠扬,引得鱼群环绕,翩翩共舞,好一派海底仙境。
观世音菩萨于龙宫盛景中徘徊,自觉目眩神迷,似入绮梦之境。流光溢彩间,心为物役,然刹那间,忽悟繁华如露亦如电,转瞬即逝。遂静心凝神,于喧嚣中寻得一丝空灵,方知世间盛景,不过心之映照,禅意自生。
遂念道:“繁华盛景如幻泡,耽溺其中魂欲消。莫为浮光遮望眼,心守宁静方为高。”
与娑竭罗龙王交谈了东迁的事宜,彼此竟是息息相通,心照不宣。毕竟,咸海虽大,怎比得上东海之阔,如苍穹之无极。上接天地,横无际涯。朝迎旭日,金光洒于万顷碧波;暮送残霞,绮彩映于千里沧溟。其广也,若天地之无尽藏。
“既如此,我就回去交差了。”观世音道。
“有劳了。”娑竭罗龙王起身相送。
“哦,对了,”观世音驻足又言道:“之前于法会上见宝锦公主,才情卓绝,慧根深植,正是,才凌绝顶傲群伦,慧破重关悟本真。不知此次东迁,她是否相随?”
“哈哈,”娑竭罗龙王大悦,道:“尊者实在过奖。小女有几分才思,就敢在众位尊者面前卖弄,实乃不知天高地厚。尊者不可取笑耳。”
话虽如此,娑竭罗龙王那满脸的自豪却被观世音看在眼里。
“小女自然相随。”说着,娑竭罗龙王便送观世音一道走出殿来。
“小女虽有几分慧根,无奈是个女儿身,既不能成佛,也不能成将,日前毗沙门天王带哪吒太子来做客,我观哪吒,便想到,若我宝锦是个男儿身,定会有一番作为。“娑竭罗龙王边走边叹道。
“不必远送。”观世音在殿外劝留。
正是这时,宝锦公主自后院走来,施礼道:“父王,让小女送观世音叔叔一程。”
观世音欣然应允。行至府前,观世音见宝锦面露踟蹰,驻足问道:“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宝锦直言:“听说我等将要往赴东土,轮回转生,这事虽是机密,但我知道是您在负责。”
观世音笑道:“是又如何?”
“那我斗胆一事相求。愿我随父亲往生之时,托生为男子。”宝锦道。
“为何?”观世音诧异地问,转念一想,又道:“你父亲方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宝锦低头,有些丧气,道:“我只是想看一看,会有什么不同。”
观世音长舒一口气,道:“明白了。”于是转身辞别,再无多言。
真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啊,观世音心想。
既有海底仙境,自有天宫盛景。位于北天的毗沙门天王宫气象恢宏,朱墙黄瓦耀目生辉。宫门处,蟠龙柱巍峨矗立,似欲腾空。殿内,金丝楠木梁柱雕龙画凤,鎏金器物熠熠生辉。水晶帘轻晃,明珠垂耀,锦缎铺陈似霞,尽显王家富丽堂皇之态。
王宫后院住着毗沙门天王的眷属,院内古木参天,枝叶交错似华盖。回廊曲折,雕梁画栋间彩绘鲜活。庭中青石铺地,光洁平整,几株翠竹点缀,风过处沙沙作响,那声音空灵孤寂,恰似亲人分别时,灵魂深处那一抹难以言说的怅惘与眷恋,在寂静中悠悠扬扬。
“二哥,你为何不同我们一起?”
竹林旁,两个少年正说着话,那年幼一些的少年神色黯然,他没有想到,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分离。
“哪吒,你还小,理应跟着父王,东迁之事并不是那么简单,跟着父王。。。妥帖一些。”独健道,“而我,早就受够了那老头的钳制,我总是忤逆于他,他也难以忍耐,这样正好,就让我试试自己闯一闯。”
“可你也还小啊,没有父王的庇护,在陌生的东土真的能行吗?”哪吒面带忧虑。
“说什么呢,我可不一样,我倒要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在东土打出一番自己的天地的。”独健带着一脸冒着傻气的天真。
但哪吒知道,他不是傻子,至少不是真傻。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哪吒知道他心意已决。“二哥,你自幼做什么事情,都只听自己的,不论成败,皆不后悔。我无话可说。”
“别赌气嘛,”独健揽过弟弟稚嫩的肩膀,安抚道,“我们定会在东土相遇,到时,你别不记得我,你就好好跟着父王,当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父王那么宠爱你,定是受不了苦的,说不定还能帮衬我一二呢。”
在他心里,弟弟就应该是金枝玉叶的太子,受家人宠爱,永远不必遭人胁迫,流离失所。
而他独健,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谁都没法让他屈从。
哪吒想,以后,独健就不再是他的二哥了,还好他足够强大,想必不管在哪里,总能苟延残喘下去吧。
“你看你,这么忧郁干什么,”弟弟的眷恋不舍让独健不免心生悲意,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那位小姐姐去不去?”
没头没脑地一问,哪吒愣道:“去什么?”
“去东土啊?”独健道。
“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他也没有去问,这变故来得太快,很多事,很多人,都要从他生命中消失;新的土地,新的生命,纷至沓来,他来不及消化。
海龙王府上一如既往,歌舞升平,幻梦如初。
哪吒站在龙宫外,踟蹰不进。只见水域间虾兵持戟,列阵演练,步伐整齐,喊杀声震彻水域;蟹将挥钳,两两相争,气势汹汹,激起层层浪花。从宫内游出一群人鱼,手握丝竹,身姿婀娜似柳,裙裾飘飞如云。她们歌声婉转,清越悠扬,引得群鱼环绕,随韵律游弋。一时间,丝竹管弦之音、欢歌笑语之声交织。忽又见一群贝仙匆忙采撷珍卉,忙忙碌碌。
熙熙攘攘如往日,一切并无半点变故之意,丝毫不似天王府那般萧索。
车水马龙间听得贝仙谈论,言道龙宫内要举办盛**会,由宝锦公主主持,将携一万名龙女夫人随行,名曰“宝珠盛会”,是以忙着采撷珍贝,做装饰之用。
看来,她是不会去了。
“这不是哪吒太子吗?”一位蟹将游过来询问道,“太子到访可有何事?待我去向龙王通报。”
“不必了。”哪吒抬手示意道。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檀木锦盒,交给蟹将,道:“将此物转交给宝锦公主。”
说罢就要离去。
突然又回头道:“等等。”说着把那锦盒从蟹将手中拿了回来,打开,锦盒内装着他这几日亲手木刻的一尊女身菩萨像,旁边还有一张字条,他取出了那张字条,又将锦盒交还给了蟹将。
“你去吧。”哪吒道。
蟹将听令而去。
哪吒看了眼那张纸,上面写道:“我先去东土,等你归来。”
他把那纸条揉成了一团,随手丢弃在了海边。
暮日西坠,若佛祖燃尽千般愿力,将归寂灭。余晖散处,山川黯淡,如离人怅惘。少年于尘路凝望,未来恰似迷蒙荒径,难辨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