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沉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脸上的柔软瞬间被冷硬取代。
“臣当年身为一介马夫,竟敢听信将军千金的海誓山盟,实在是臣年少无知,荒唐至极。”
“如今四年已过,那些年少无知时的感情早已淡如轻烟,缥缈无踪。
如今世子妃身份尊贵,过往的尘俗旧事还是莫要提了。”
林清玥的眼泪止住了,心开始一阵阵揪痛。
“年少无知”、“尘俗旧事”、“缥缈无踪”,这就是他对他们那份感情的定义。
林清玥终于挤出一丝笑,“是我僭越了。”
她弯腰,手指微微颤抖,欲捡起地上的红纱裙,像捡起自己碎掉的自尊。
可惜的是,她没有成功,身子一歪,整个人随着竹椅摔倒在地。
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绒毯,但她还是摔疼了,发出一声闷哼。
裴星沉微微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人抱了起来,“伤到腿了吗?”
林清玥勾住他的脖子,轻轻摇头,“没有。”
腿都没有知觉了,伤什么伤?她只是臀部摔疼了。
裴星沉抱住人时才感知到手掌心的温软滑腻,比想象中的还要滑,像缎子似的。
他快速将人放在竹椅上,捡起地上的红纱裙,给她披上。待她穿好后,忽地开口问:“腿是怎么伤得,无法医好?”
林清玥摇头,她不想跟他讨论腿的问题,转过竹椅就要走。
“等下。”
裴星沉转动她的竹椅,让她正对着他,他坐在椅子上,沉声道:“伸出手来。”
林清玥疑惑地看着他,见她愣着,裴星沉索性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膝上,伸出三指搭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她心跳得很快,和他一样,他屏气凝神,冷静下来。
“你的身子亏损得太厉害,气血两虚。短期内想要怀上孩子,难如登天。”
他又抬起她的腿,搭在他膝盖上,撩开裙摆。
林清玥使不上力将腿挪开,蹙眉说:“你干什么?”
裴星沉剑眉轻挑,“怎么,方才不是撩拨我来着,现在看下你的腿就不行了?”
“其他可以,唯独腿不可以。”林清玥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诡异地安静下来,这话的延伸意义实在太多。
裴星沉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指腹隔着丝滑的亵裤,轻按她的小腿的几个穴位,边按边问她:“有没有感觉,比如酸麻感之类的。”
起初她毫无知觉,注意力都在他的指腹上,被他按过的地方犹如火烧。
在他加大了力道后,她终于发现腿部有了知觉,惊喜道:“有一点酸麻感。”
裴星沉又按了另一只腿后,沉吟片刻说:“你的腿,还有救。”
林清玥眼睛一亮,随即迟疑问道:“你会医治我的腿吗?”
裴星沉看了她一眼,“臣记得和世子妃约定过,若臣救醒林将军,世子妃会给臣好处。”
他又将“臣”挂在嘴上,拉开和她的距离,林清玥心里叹息一声,点点头,“裴御医想要什么?”
“臣想要一本江陵清河县前三年的赈灾账簿。这本账簿如今就在世子手里,臣希望世子妃替臣取来。”
虽然她不明白他要这个做什么,但她还是应下了,“好。”
见他态度软了一些,她趁机问:“裴御医,你刚刚说我无法短期内无法怀孕,可否帮我制造怀孕假象?”
怕他不同意,她又说:“如果裴御医帮我度过此次难关,不管裴御医想要什么,我定当竭力奉上。”
林清玥算是想明白了,在她面前的男子并非陆恒,而是裴星沉。
陆恒或许爱她,但裴星沉不会。
她若是百般用旧情来相求他,反而适得其反,不如利益相交,来得简单利索。
裴星沉默了默说,“好,臣答应了。维持怀孕的滑脉并不难,略施几针即可,不过不能间断。
每隔五日必施针一次,待半月余后,世子妃可配合出现孕吐、嗜酸、嗜睡等现象,届时唤臣来诊脉。”
见他松口相帮,林清玥心里长舒一口气,不过每隔三日见面实为困难。如今朱昱陵病已大好,不需要再看御医。
她想了想说,“过两日我要和世子出府,去醉仙楼看花灯,届时我抽出一段时间出来,裴御医帮我施针如何?”
裴星沉微哂,她竟还有心思去看花灯?
林清玥见他没反驳,继续说:“后几日我回将军府,裴御医过来替家父诊治时,劳烦裴御医再替我施针?”
裴星沉点头。一切确定,林清玥心头巨石坠地。
*
三日后。
腊月二十,依照大昭惯例,满街挂花灯,其中属醉仙楼的观景位置最佳。
是以林清玥和朱昱陵到时,里面已经闹哄哄一片。
其中不乏达官贵人,见到朱昱陵和林清玥均笑着寒暄几句。
抵达楼顶雅间,林清玥坐在花窗前,指尖搭在微凉的窗棂,抬眼望去,街道两旁各色花灯,如天下星河坠落凡间。
往来行人熙熙攘攘,不乏少男少女,提着花灯一路打闹。
林清玥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
朱昱陵见她心情不错,笑着提议:“清玥,今日喝点梅清酒?”
今日他派人前去特意打听过了,裴星沉今日去了对面的仙鹤楼,他可得把林清玥灌醉了,送到他怀里,促成好事。
梅花浸泡的清酒,醉人馨香,难得出府林清玥心头松弛,没忍住多喝了几杯。
她酒量算不上好,酒至三杯就有几分醉意了。
下楼时,朱昱陵从画屏手里取出一件青绿缠枝大氅披在她身上,推着她往前走。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身旁有人小声议论:“是谁说世子和世子妃关系不睦?
今日世子特意携世子妃出府看花灯,眉梢都藏不住的深情款款,明明是郎情妾意,恩爱不疑嘛!”
“可不是,指不定是哪位痴心世子的人见世子妃深得宠爱,妒忌心作祟,在背后乱传言!”
冷风吹来,吹散了几分酒气,林清玥睁开眼,指着不远处的兔子灯说,“妾身想要那盏花灯。”
朱昱陵忙走过去,买来递给她。林清玥在灯光的晕染下,眼睛迷离,“郎君,他们都说我们夫妻恩爱,看来今晚我们都演得很好。”
朱昱陵讪讪一笑,立刻转移话题:“听闻仙鹤楼的栗子糕味道不错,我们去买一些吧。”
林清玥任由他推着进去,恍惚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裴星沉?
她这才想起来,她和他约定了要施针来着,她竟贪杯忘记了!
好在撞见了他人在此处,她心里长舒一口气,想了想对朱昱陵说:“郎君,我想去一趟净房。”
朱昱陵心里一笑,忙指着二楼说:“楼上有净房,你且去吧。方才遇到了几位同窗,我去坐坐。”
这意思是不急了,林清玥笑了笑,让画屏推着上了二楼。
裴星沉坐在二楼最里侧的窗边,窗旁飘着竹帘半遮半掩,但隔着一道长街,他还是将林清玥和朱昱陵含笑对饮的画面收入眼底。
他不禁纳闷,她怎么做到的,不管对哪个男子都能露出好看的笑容,偏对着他都是讨好的、心机的、虚伪的笑呢?
到底是没有心的人,他灌了一杯凉酒,似不觉得爽快又猛灌了一杯。
待发现林清玥靠近时,他微微一愣。她披着青绿色狐裘大氅,脸颊旁边是一圈白狐裘毛,衬着那张酡红的小脸,愈发明艳动人。
她手里提着兔子灯,一双眼睛半迷离半澄澈,正紧紧地盯着他。
他被看得心头一热,拱手道:“臣见过世子妃。”
林清玥因为有些醉反应有些慢,方才她看入了神,不过是因为被他美色所惑。
那张俊朗无双的侧颜,怎么看都不腻。
她缓缓回神,小声说:“裴御医,随我来。”
画屏已开了一间客雅间,林清玥不欲耽误时辰边说边往前走。裴星沉左右扫了一圈,察觉到没人注意到这边,便往前走。
进入雅间,一阵檀香扑鼻而来,林清玥有些犯酒困了,擦了擦生理性泪水说:“劳烦裴御医施针。”
裴星沉从怀里掏出一叠靛蓝长布条,打开布条的银针搁置在榻上,声色平淡:“劳烦世子妃躺在榻上。”
画屏震惊,若是要上榻,她该回避不是?想到此,她转身就想走。
裴星沉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沉声说:“画屏,你过来帮忙。”
画屏点头,推着林清玥来到了榻前。裴星沉顿了顿问:“平日里,你都是怎么把世子妃弄到榻上的?”
“由我和云袖一起搀扶。”
裴星沉点点头说:“那你与我一起罢。”
画屏心想,明明他可以直接抱到榻上的。
两人将人扶到榻上,裴星沉取出银针,先是给林清玥的手腕上扎了两针,后看向画屏,“解开世子妃的衣裳,露出一截小腹。”
画屏呆愣了几秒,照做。
林清玥躺在床上已经困得睡过去了,隐约中觉得小腹微凉,最后是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看见一张日思夜念的脸,抬手摸了上去。
裴星沉扎完针身上已出了一阵虚汗,或许是房间太热了,他正要离榻,却发觉脸上一凉。
女人微凉的指尖夹杂着淡淡的梅酒香气划过他的脸颊,顺着下颌线来到了喉结。
他下意识吞咽,喉结上下滚动。听到画屏“啊”的一声,瞬间清醒,一把抓住她的手,塞到了被褥里。
忽略画屏呆滞的表情,他说:“约莫两刻后拔针。”
交代完了,他匆匆离开雅间。
下楼时,裴星沉和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悄然撞上。
是朱昱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治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