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御医太难撩》 第1章 重逢 大昭二十三年,岁末残冬。 风雪凄凄,一只飞鸟振翅掠过靖安王府巍巍高墙。 湘竹苑内,晨曦微光穿菱花窗隙,洒下斑驳暖意。 林清玥坐在竹编轮椅上,手持白瓷汤碗,小心服侍世子朱昱陵喝药。 前几日,朱昱陵突爆红疹,遍布四肢,吃了府医开得几贴药好转,便不当回事,还叮嘱林清玥不要外宣。 昨夜朱昱陵再次爆红疹,且来势汹汹高热不退,此事终是惊动了靖安王妃。 “你身为世子妃,陵儿身子抱恙多日,怎么没禀报于我? 若不是你耽搁了,陵儿怎会如此病重?若是陵儿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靖安王世子是靖安王妃独子,心肝宝贝似的疼着,当即冲到湘竹苑,将林清玥训斥了一通。 林清玥低眉,语气恭顺:“妾身知错,恳请母亲恕罪。” 靖安王妃又训斥了几句,眼角余光瞥见她伤残的腿,更觉晦气。 朱昱陵向来不近女色,却在宫宴上对定远将军的千金林清玥一见倾心,归府后他便茶饭不思,执意要向将军府提亲。 怎料登门求亲时,林清玥已然不慎摔断了腿。此事本应就此作罢,偏朱昱陵情根深种,竟私下入宫求了圣上赐婚。 自己的心肝儿娶了这么个残缺玩意儿,王妃恨得牙痒痒。 好在林清玥性情柔顺,任凭如何打骂,从不曾置喙半句。王妃絮絮叨叨发泄了半日,直到完全疏解了郁气,这才说明日一早御医会来替朱昱陵诊治。 林清玥侍疾一夜,脸色如纸,一旁的婢女画屏心疼极了,接过她空掉的汤碗,柔声劝:“世子妃,您一夜未眠,不如去小憩片刻。” 靠在引枕上的朱昱陵,缓缓睁开眼:“清玥,昨夜辛苦你了,快去歇歇。我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是母亲太过小题大做。” 林清玥扶着朱昱陵躺下,给他细细掖好被角说:“郎君,待御医过来替你诊治完,我再歇罢。” 朱昱陵点头,因为身子虚,沾着枕头便昏睡了过去。 “画屏,替我梳妆更衣。” 画屏推着林清玥穿过珠帘,来到菱花铜镜前。 镜前,女子眉目倾城,乌发如瀑垂落,衬得这张瓜子脸愈发小巧。 画屏是林清玥的陪嫁婢女,想起自家小姐待字闺中时,桃花粉面、言笑晏晏的娇俏模样,眼眶渐渐泛红。 “小姐,您受苦了。” 林清玥轻轻摇头,抬头正巧看见掠过菱花窗外的飞鸟,轻声喃喃:“那只鸟,倒真是自由。” * 院外,云袖上前禀报:“世子妃,裴御医来了。” 裴御医?林清玥忽然想到近来京中的传闻。 传闻太子前段日子重病在床,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圣上四处寻访坊间名医,最终从江陵寻得一“玉面圣手”。 此人年方二十,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清俊绝尘。更甚者医术卓绝,尤擅诊治疑难杂症。 入东宫诊治后,太子仅服三服药,沉疴立消。圣上大悦,当即封此民间郎中为宫廷御医,裴御医自此成了太子跟前的大红人。 念及此,林清玥催促画屏简单挽髻,插上累丝嵌珠金簪,披上金绣云凤纹大衫,便让云袖请人进来。 厚重的挡风帷帘被拉开,白雪如絮,顺着冷冽的风呼呼飘来,瞬间迷了眼。 林清玥用帕子轻拭眼睛,待视线清明时,发现男子已立在身前。 他身量极高,清瘦如竹,一身石青色交领长袍,乌发墨冠束起,躬身施礼: “臣裴星沉见过世子妃。臣奉太子之命,前来为世子诊脉。” 清润如泉的声音如急流冲过巨石,轰然震响。林青玥心头大震,怔愣在原地。 是......他吗? 画屏见林清玥神色恍惚,低声喊了句“世子妃”,林清玥犹如梦中惊醒,后背袭来一阵冷汗。 裴星沉等了半晌,像是疑惑,这才微微掀起眼皮。 男子的面目瞬间明晰。 林清玥倒吸一口凉气,一颗心如溺水被救后猛地狂跳,她下意识抓住了画屏的手,借力支撑住自己。 “世子妃,可否移步于室内?” 裴星沉再次开口时,头已守礼低垂,仿佛不认识面前女子般,神色无波无澜。 林清玥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 她拼命压制住心头的震惊和酸涩,不动声色地将腿上的绒毯遮得更为严实,柔声道:“裴御医,请进。” 画屏推着林清玥的轮椅往内走,裴星沉跟在其后,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她的腿,眉心如风吹春水般,微褶。 朱昱陵还在昏睡,裴星辰为其诊脉,仔细看了朱昱陵身上的红诊后,不禁皱眉:“世子妃,世子出红疹有多久了?” “前后约有十日。” 林清玥描述了朱昱陵这段时间的症状,裴星沉忽地问:“世子妃,世子身下可有红疹,近来可有溺血?” 林清玥心头一紧,方才他问问题时,始终眼睫低垂,而此刻抬头看过来,目光肃厉。 关于这些私密问题,林清玥并不知晓。 昨夜她虽侍疾一夜,但贴身擦洗换衣都是朱昱陵的侍从云松所为。况且,她和朱昱陵也没亲密到这种程度。 这时,云松哭丧着脸,屈膝跪地说:“世子妃,世子昨夜下身起了红疹,还溺了血......不过世子不让我说,小的知罪,求世子妃息怒!” 林清玥不禁蹙眉,这状况听着不太妙,难不成不是普通红疹,是别的疑难杂症? 正思忖着,外间云袖大声禀报:“王妃到!” 王妃快步入内,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林清玥,随后急切问道:“裴御医,陵儿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可能医治?” 方才王妃听到云松的话,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可那答案太过可怖,她无法相信。 裴星沉缓缓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回王妃,臣诊得世子所患的,乃是杨梅疮。” 杨梅疮?!林清玥瞳孔微缩,世子竟然得的是风月病? 王妃受到了惊吓,眼皮子一番,晕了过去。一时间人仰马翻。好在有裴星沉在,他只略施几针,王妃便醒来了。 醒来后,不由分说冲到林清玥跟前,“啪”地一声响,林清玥脸顿时红肿起来。 “你说你凭着这张狐媚子脸,是不是私底下勾引了哪个带病的小厮,害的陵儿染了病?” 林清玥捂着发烫的脸,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裴星沉。 他眼底的诧异还未散尽,在她看过来时,忙挪开视线,往珠帘外走。 她心底松了口气,如此难堪的时刻,她希望他回避。 “妾身没有,望母亲明察。” 王妃喋喋不休,“除了你还有谁!” “世子光风霁月,连个通房都不要,婚后也只有你一个女人。 除了你带病给他,还有谁,难不成是他自己去寻花问柳了?” 林清玥无从辩驳,只能选择沉默。 珠帘外,裴星沉听着内间的声响,沉吟片刻,开始逡巡外间陈设。目光最终落在墙上悬挂的一把琵琶上。 眼前不禁浮现出,她一身绿衣坐在草垛上,抱着琵琶,指尖轻拨的画面。 琵琶旁摆放着的是一把长笛,凑近了,发现笛子尾部刻着一个小小的“陵”字时,眼底一暗。 坊间传闻世子和世子妃感情甚笃,羡煞旁人。呵,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暗暗咬牙,心道:负人心者,终得报应。 王妃从室内走出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礼,讪笑一声说:“听闻杨梅疮乃顽疾难愈,不知裴大人可有几分胜算?” “臣自是竭尽所能,先暂压外症,缓解世子苦楚。三日后配合针灸,想必能稳住病情。” “有劳裴御医。” 王妃走后,画屏奉上纸笔,裴星沉落座,执笔写下药方。 隔着一道红玛瑙珠帘,林清玥终于可以大胆地注视他。 即便他改名更姓,但她一眼就知,他就是陆恒。 他已褪去年少时的青涩,肩宽如裁,气质沉稳。 坐姿端正,执笔的姿势利落娴熟,看来这几年他有好好读书写字。甚至通过自己的努力,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位仁医。 林清玥欲弯唇,却发现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画屏见状叹息一声,递来帕子,她飞快掩面拭泪。 已经足够难堪了,自不能让他看轻了去。 裴星沉能感受到身后定格的视线,但他只在起笔时手略抖了一下,后则行云流水,未有半分滞涩。 林清玥掀开珠帘,命画屏奉上百两白银。 “裴大人,世子的病事关王府颜面,劳烦你保密。” 画屏打开红漆木盒,白花花的白银如凄寒无根的雪,更似面前凉薄无情的女人。 裴星沉声音沉了一度,恭谨道:“兹事体大,臣知晓。” 正打算离开时,裴星沉逡巡一遍室内,只见室内只有一张卧榻,连张小榻都没有,脚步猛地一顿。 “世子妃,此病颇具传染性,但凡触碰其溃烂皮损之处,皆有可能染病。故而臣建议,近期世子妃不可与世子同榻。” 林清玥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他的意有所指后,心里的涩意直冲喉咙。 他在关心她吗? 裴星沉说完,心里闪过半分懊恼。不过念及自己的医者身份,那半分懊恼如雾般散了,他拱手告辞: “世子妃,过三日臣再前来诊治。” 裴星沉提着药箱,穿过帷帘,踏过皑皑白雪,渐渐消失为一个小点。 画屏端来暖手炉塞到林清玥怀里,又拿了个斗篷披在她身上。 “世子妃,您吹了好一会儿风了,仔细受寒。” 林清玥身心俱疲,推开博古架,进入自己的卧房。 京城谁人不说,林清玥命好。 高高在上的靖安王世子不嫌弃其腿疾,痴情求娶。婚后,未纳通房侍妾,夜夜宿在主院,将世子妃宠到了骨子里。 无人知晓,新婚夜朱昱陵对她说:“清玥,我会给你至高无上的世子妃荣耀,亦会助力你兄长重振将军府。 只是我无法给你,我的身、我的心。” 自此,以博古架一分为二,他们同屋不同榻。裴星沉的担忧不过是妄想罢了。 眼皮太重,林清玥一躺下就进入虚幻梦境。 梦里那个少年坐在马背上,疾驰而来,俯身朝她伸出手,将她抱到马上。 马蹄声起,风吹花香,看着她窘迫慌乱的模样,少年笑得好不肆意: “小姐,我带你去看山上的红杜鹃吧。” 那一天,她将一生的红杜鹃看遍。 “世子妃,快醒醒!”画屏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殿下来了,就在世子卧房里,殿下说要见您。” 酸辣拉扯的破镜重圆文,新手第一本,请大家多多指教,爱每一个人美心善的小天使们(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逢 第2章 丑闻 林清玥猛地睁眼,来不及回味梦里的余韵,快速梳妆更衣。 博古架开,林清玥正要躬身行大礼,却见太子朱祺揽朱昱陵入怀,细心喂药,目光不由一顿。 太子朱祺年方二十三,作为储君,早已是朝野公认的仁君典范。朱祺居东宫却戒奢尚俭,衣不求华、食不重味。 关乎民生疾苦,几次亲临江南赈灾。天下人皆言,有此储君,乃大昭之幸,万民之福。 谁能知晓,仁德持礼的未来储君,竟通过密道与他的堂弟多年苟且呢? 即便不是第一次看到太子和自己的夫君亲昵,但林清玥依旧忍不住心中恶寒。 因为,她是他们这段龌龊关系的遮羞布。 “世子妃,发什么愣呢?难道是在怀疑孤染了病,过给了昱陵?” “......妾身没有。” “啪”地一声脆响,碗勺坠地。紧接着玄色衣袍滑过白色羊绒毯,男人来到她面前,眼神迫人: “世子妃,你兄长近来和北狄作战,捷报连连,不久后就要班师回朝。届时孤会提议父皇,让你兄长做御林军总帅。” “还有,你父亲缠绵卧榻多年未醒,裴御医妙手回春,孤已派他前去给你父亲诊治。” 种种恩惠,自是为了堵林清玥的嘴。 林清玥是定远大将军林远山的嫡女。林远山乃大昭开国元勋,战功赫赫。但因树大招风,林远山遭人弹劾,以 “私通外贼” 下狱。 为救父亲,兄长林景行投于太子麾下,得太子周旋,林远山得以出狱。出狱后,林远山元气大损,久卧病榻不醒。 恰逢此时,靖安王世子登门求娶,林景行以世子人品端正为由,劝林清玥同意。心灰意冷之时,林清玥答应了。 只是成婚当晚,林清玥哭了一夜。不是因为世子并非真心,而是她忽然意识到,兄长作为太子的人,早已知晓太子隐秘喜好。 兄长将她作为筹码,献祭给将军府的荣华前程。 “玥玥,如今咱们将军府和太子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乖乖做世子妃,誓死维护太子清誉,为将军府振兴出一份自己的力。” 兄长的话犹在耳畔,林清玥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多谢太子殿下。” “裴御医妙手回春,定能治好此病。这段时日,你好好伺候着,盯紧了院子里的人,切勿泄露风声。” 林清玥点头应下,她不由猜想,或许太子之前得的也是杨梅疮,只是此病有辱皇家颜面被掩盖了下去。 朱祺如此笃定裴星沉能够治好朱昱陵,是因为裴星沉已有经验。 * 这日,画屏匆忙进屋,压低声音说:“世子妃,大事不好了。 世子得了杨梅疮的事不知怎么地流到了民间。大家都说靖安世子表面君子,实际上经常去花楼玩女人。” “也有说世子妃您的,说您和小厮背后厮混,致使世子得了风月病......” “还有说,”她凑到林清玥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世子和太子私下苟且的......” 林清玥心头一跳。 知道世子和太子的事情的,湘竹苑只有她和画屏,王爷王妃不知道此事,那么,还有谁呢? 她不由得想到裴星沉。 他给太子和世子都看过病,应该看出来他们同属一种病症,会不会猜到什么? 想到她的狼狈模样又被他知晓了去,她心里像是塞了湿透的棉花,窒闷得难受。 “世子妃,裴御医到了。” 云袖在外传话,林清玥摆手示意请人进来。 再次见面,即便心有波澜,但林清玥已经不像上一回那么失态。 这次裴星沉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拎着药箱,皮肤微黑,一双眼睛透亮,四处乱飘。 “阿秋,切勿失礼。” 阿秋闻言,赶紧低头,打开药箱,辅助裴星沉诊脉、施针。 因为施针需要褪衣,所以林清玥让人加了两个火盆。 屋内升温,裴星沉褪去外袍,只着雪色单衣施针,但即便如此,额上也渐渐出了细汗。 当裴星沉施针时,阿秋格外专注,嘴里还念叨着穴位。 林清玥笑了笑,阿秋这好学的模样好像当年的裴星沉。 当年裴星沉尚且只是将军府的一个小马夫,结识了将军府的府医后,天天缠着他,让他教他医术。府医不愿收徒,他便偷走了府医的医书。 他边喂马边读医书,只是他不怎么认字,读得格外辛苦。她见她如此好学,便一点一点教与他。 微微回神,林清玥注意到裴星沉脸上的汗珠,赶紧抽出一方锦帕,并说:“阿秋,快给裴御医擦擦汗。” 画屏将锦帕递给阿秋,阿秋接过,却是胡乱在裴星沉的脸上擦。 眼前忽地一白,一阵清淡的冷梅香萦绕过来,裴星沉呼吸一滞,手一抖险些扎错了位置。 “阿秋!” 裴星沉的身影听着有些严厉,阿秋吓了一跳,本以为师傅要责骂他了,抬头时却见师傅盯着锦帕的一角发怔。 他垫脚看了一眼,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朵红杜鹃罢了。 一个时辰后施针结束。朱昱陵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林清玥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有劳裴御医。” “此乃臣分内之责。” 林清玥说完,又开始咳嗽,昨夜她有点低热,醒来时止不住地咳。咳声不断,裴星辰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最是好看,盈盈一汪清泉,此时因为咳嗽,眼睛红红的,仿若桃花坠落春池,惹人怜惜。 视线游移,女子后侧脖颈处的一粒红色小痣在晨光下,如一簇微小的火苗,烧出一个回忆片段 ——他曾趁她睡熟,轻轻舔舐过这颗红色小痣。 裴星沉猛地挪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裴御医,请喝茶。” 红色小泥炉上正煎着热茶,茶香袅袅。画屏倒出一杯,奉在裴星沉手中。 裴星沉饮了半盏,这时林清玥开口问:“听闻昨日裴御医前去将军府为家父诊治,不知家父可有醒来的可能?” “依臣判断,将军或许是中了某种西域蛊毒,这才卧榻不醒。” “蛊毒?”林清玥心中一紧,推着轮椅靠近他,“可有治法?” 女人绣着疏朗梅枝的裙摆,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藏青澜衫衣摆,似有暗香浮动。 裴星沉缓缓挪开视线,淡声说:“这蛊毒难治,可能需要一些特殊药材和药引,臣还在研究中。” “多谢裴御医,”林清玥眼睛微微闪烁:“若是裴御医能治好我父亲,我定有重谢。” “什么重谢?白银千两?”裴星沉的话藏着几分讥诮,视线定定地落在林清玥的脸上。 林清玥没来由地感到紧张,眼睫轻颤,轻声说:“想来上次所赠银两,实在有辱裴御医清誉,是我思虑不周。 裴御医若有所求,不妨直言相告,我必竭尽所能。” 裴星沉微微挑眉:“世子妃的话臣记下了,待将军醒来,臣再来跟世子妃讨要好处。” 裴星沉的身影再次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林清玥坐在菱花窗前,盯着天青釉瓶里新插的腊梅,神思游移。 他会跟她讨要什么呢? 不是金银财宝,那会是...... 她赶紧摇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已经将她完完全全当做一个陌生人了。 没有怨,没有恨,更不可能有爱。 他不爱她了。 这四年的午夜梦回,他一遍遍拽着她的手,像个索命亡魂般诘问:“小姐,是你约定同我私奔,怎么却失约了?” “既然无法割舍荣华富贵,何必招惹我?” “小姐,你负了我,此生注定无法获得幸福。” 这几日,他再也不入她的梦了,梦里只有无垠的雪,一片苍茫的白色。 四年的臆想之梦,结束了。 * 马车上。 阿秋吃了一口梅花糕,满足地眯起眼睛:“这梅花糕真好吃,师傅,您要尝尝吗?” 离开王府时已过了午膳时间,林清玥命画屏备了一盒梅花糕,让他们路上垫垫肚子。 裴星沉抬眼扫过那盒粉白莹润的梅花糕,一缕似有若无的冷香缠上鼻尖,他眉峰微蹙,别开视线,“你向来嘴馋,既然喜爱便多吃点。” 阿秋笑呵呵地又吃了一块,忍不住赞叹:“世子妃果然如传闻般,貌美如出尘仙子。只是那世子原本独爱世子妃,却私底下花天酒地,还把自己染了一身病。” “世子陡然转变,难不成是因为世子妃的腿疾?唉,明明天香国色,可惜了,是个残缺美人儿......” “阿秋!” 冷厉的声音伴随着一道锋利如刀的视线刮来,阿秋赶紧捂住嘴巴。 反应过来后,垂头丧气道:“师傅,徒儿失言,徒儿知错了。” 当初从江陵到京城,师傅就不乐意带他,觉得他做事过于毛躁,是他缠了许久才跟过来的。 裴星沉语气微沉:“靖安王是圣上弟弟,世子世子妃是皇亲国戚,不可妄议。” 阿秋猛地点头,想起正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裴星沉:“师傅,今早探子来信。” 裴星沉打开,明明是一张素白宣纸,蘸水时墨字晕开,上面写着: “坊间流言再加薪火。另,清河县贪墨账簿藏在朱昱陵处,速图取。” 末尾没有人名落款,只有一支箭矢的红色印章,裴星沉皱眉陷入沉思。 阿秋肚子还饿着,又拿了一块梅花糕吃,吃完摸出一块帕子擦手。 裴星沉不经意扫了一眼,待看清那上面的红杜鹃绣花时,一把夺过,怒道:“世子妃的锦帕怎么在这儿?” “我随手收到药箱里了,”阿秋缩起脑袋,小声说:“就一方帕子而已,而且也脏了,世子妃应该不会怪罪吧......” 这哪里是怪不怪罪的问题,裴星沉气得赏了他一个毛栗子。 他仔细将锦帕叠好,纳入怀中,心底暗忖:下次诊病时,再还她便是。 小裴:你们一个个的都说她残缺,那我偏要治好她(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丑闻 第3章 选他 湘竹苑。 林清玥刚伺候朱昱陵喂药就寝,王妃便过来了。先是细细询问了几句朱昱陵的病情,而后在黄花梨交椅上坐定,手中茶盏氤氲着热气,眼神却凉飕飕的。 林清玥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清玥,你入王府已四载,腹中始终未有动静。我劝陵儿纳妾绵延子嗣,他只说房里有你一个便足够。” “啪嗒”一声,茶碗重重砸在桌子上,林清玥心头一跳。 “他对你这般痴情,掏心掏肺,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 李嬷嬷上前,扔出一件红色小衣,小衣轻飘飘坠地,林清玥心头一惊,这不是她的小衣吗? “云松昨夜已经招了,”王妃三角眼斜斜上挑,眼尾细纹都浸着戾气:“堂堂世子妃竟自甘下贱,与府中侍从暗通款曲多日。这般龌龊的事,亏你做得出来,定远大将军就是这般教导的女儿?” 林清玥抿紧唇,胸腔剧烈起伏。若是旁的她都能忍,可涉及到父亲她便忍不下去了。 “母亲,这件小衣乃是妾身旧物,遗失许久,想来是被云松捡到了。 自幼父亲悉心教诲,以清白立心,以端庄立身。妾身嫁到王府四年,晨昏定省,礼数周全无一疏漏。 世子染疾,妾身更是衣不解带,守在榻前。” “妾身与云松清清白白,更何况云松本是世子的贴身侍从,日夜随侍左右。若妾身真有不轨,世子岂会毫无察觉?” 她定定地看向王妃,“反倒是世子的风流传闻传遍京城,母亲不去查那祸事,反倒来编排妾身。 难道这就是靖安王府的体面与公道不成?” 林清玥已经反应过来了,想必是坊间流言不灭,王妃急着给她安个污名,好维护朱昱陵的朗月之姿。 “放肆!”王妃一个茶碗砸过来,林清玥闪躲不急,茶水四溅,额上亦擦出了青紫。 “平日里倒是装得像只鹌鹑似的,今日怎的学会伶牙俐齿了?莫不是仗着陵儿护着你,便以为能在靖安王府横着走?” “真真笑话!一个残缺玩意儿,攀上靖安王府已经算你将军府烧了高香。既然你不安分守己,那就赐你休书一封,赶紧离开王府!” 离开?! 林清玥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朱昱陵的声音乍然响起:“不!母亲,我绝不会休掉清玥,这辈子我只要她!” 林清玥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眼睛泛红,满是哀求:求你,清玥! 她眼里的微小火苗,瞬间熄灭了。她怎么忘了,她是块遮羞布! 太子绝对不会将她抛开的,除非他对朱昱陵厌倦了。 起初,她也在想,太子是何等人也,即便再喜欢朱昱陵,时间长了总会腻味。 四年了,太子终于腻味了,来得没那么频繁,甚至玩出了一身病,但只要他不放手,她就不能离开王府。 王妃被朱昱陵劝走了,朱昱陵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见林清玥脸色惨淡,只好沉默。 画屏立在一旁,气得掉眼泪:“小姐,他们太欺负人了,奴婢都替您感到委屈!” “小姐”二字,令林清玥眼眶一热,她早就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将军府小姐了。 “委屈什么?” 博古架开,一道压迫感十足的声音撞了过来。 林清玥心头大惊,画屏更是脸色惨白。 “参见太子殿下。” 博古架将卧房一分为二,但与此同时连着一处密道,通往东宫。 朱祺走到林清玥面前,冷哼一声说:“你家奴婢说你委屈了,世子妃你给孤说说,你委屈什么了?” “是没给你锦衣玉食,没给你独宠荣耀,还是没给你什么?” 画屏吓得浑身哆嗦,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奴婢失言,求殿下莫要怪罪世子妃。” 朱祺抬脚就踹,画屏被踢远,捂住小腹,脸色发白。 林清玥咬紧唇,手指陷入掌心,竭力镇定道:“太子殿下,妾身的奴婢言行失仪,妾身定当严加惩戒,绝不再犯。” 她看向画屏,语气威严:“画屏,还不快去外面跪着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身。” 画屏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妾身掌管奴婢不力,求太子责罚。” “责罚?”朱祺玩味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笑了笑说:“你的奴婢都说你委屈了,孤怎会罚你,孤应当是奖赏你。” 他背过手,语调颇为随意:“这样吧,孤赏你给昱陵生个孩子。” 林清玥闻言,如惊雷炸开,头皮一麻。 “怎么,不愿意?世子妃,世子本就是你的夫君,你替他生个孩子,不为过吧。” “皇兄,”朱昱陵及时开口,顿了顿说:“皇兄方才说得是玩笑话吧?我与清玥只是表面夫妻......” “若我希望你们做真夫妻呢?” “......我做不到。” 朱昱陵低着头,等着朱祺的勃然大怒,哪知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林清玥也是一头雾水,还没想明白,这时朱祺走了过来,语气冷硬,不带半点回转余地:“林清玥,孤命你,一个月内必须怀孕。若是做不到,你的兄长怕是无法顺利班师回朝了。” 林清玥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朱祺离开,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唯有她怀孕,与世子重拾伉俪情深的假象,才能对外证明二人琴瑟和鸣,方能堵住悠悠众口,将这桩丑闻悄然压下。 两行清泪滑落,林清玥捏着身上的柔滑绸缎,心里像是被冰锥穿过。 “清玥,是我对不住你......” 朱昱陵哀怜地看着她,心里百般愧疚。 是他拉着她进入摊不见底的浑水。当初选择她,就是看中将军府势微,就是看中她柔顺端庄好拿捏。为了自己的私情,让她牺牲太多。 林清玥擦掉眼泪,眼底的湿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澈的冷光。 她推着竹编轮椅来到榻前,直视朱昱陵,音色清冷:“世子,怀孕遮丑之事,我应下了。但孩子的父亲,得由我自己选。” 朱昱陵连连点头,“好,此事我会和皇兄说的。” 他看向林清玥,满脸好奇,“清玥,你心中已有人选了?” 难不成,在这孤苦似守寡的日子里,她心生寂寞,真的相中了哪位小厮? 林清玥没有回答,命画屏进屋,推开博古架,进入卧房。 画屏见她眼睛红肿,心里正懊恼,却听林清玥问:“画屏,明日裴御医会过来是吗?” “是的,世子妃。” “去帮我把那件杜鹃绣花罗裙找出来。” 画屏心头一惊,这件罗裙是那人在小姐十六岁生辰时送的,嫁入王府后就压箱底了,怎么忽然想起来穿了? “小姐,那件是夏衣,会不会太薄了?” “备着便是。” 画屏心头浮现一丝怪异,但没有多想。 * 翌日。 “裴御医到。” 林清玥坐在榻前伺候朱昱陵喝汤药,听到外间的声音,眼睫颤动。 朱昱陵盯着眼前芙蓉粉面的女子,微微失神。 她一袭烟霞色罗裙,裙裾绣满红杜鹃,花瓣层层叠叠,仿若盛开。外罩一件修身的雪色绒褙子,衬得身姿窈窕,清韵雅致。 如远山黛,眸若秋水波,唇上一层薄薄的海棠色唇脂,鲜亮动人。 林清玥嫁过来这么久,何曾如此明媚过? 裴星沉一入室内便撞见这一幕。 朱昱陵痴痴地盯着林清玥,而林清玥则用锦帕细细擦拭他的唇角,好一副郎情妾意、恩爱不疑的模样! 他心中冷嗤,目光在触及她身上的罗裙时,仿佛被巨石重重一击,闷痛感传开,他险些维持不住表情。 林清玥自是捕捉到了他一刹那的失神,心跳陡然加快。 他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即便没有爱,没有恨,但她曾经是他喜爱的女子,她如果提出那种要求,出于男子的贪婪,应该不会拒绝。 她不会忘记,无数次他将她搂紧,唇舌纠缠,舍不得放开。心里有了几分胜算,她笑容缓缓溢开。 裴星沉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臣参见世子,世子妃。” 朱昱陵之前在东宫就见过裴星沉,甚至隐隐吃过他的醋。他生得俊朗,气质绝尘,远胜于自己。 抬头间,窥见林清玥的笑容,朱昱陵恍然大悟。原来,她相中的是裴星沉,那再好不过了。 裴星沉给朱昱陵把脉时,林清玥依旧坐在榻沿边上,没有向以往那般坐在轮椅上,与他保持距离。 幽幽的冷梅香袭来,比以往更加馥郁,他薄唇抿紧,努力集中心神在脉象之上。 “世子,您的脉象比以往更沉稳有力。病情已有所控制,后续只需施针即可。” “有劳裴御医。” 朱昱陵见裴星沉正要离开榻沿,眼珠子一转,用力推了一把林清玥的背。 林清玥受力,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扑去,电光火石之间,眼前闪过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随后,她跌入一个温热而熟悉的怀抱,男人坚实的臂膀牢牢揽住她的腰肢。她抬眸,恰好撞进他漆黑的眼眸。 四目相对,周遭瞬间寂安静下来,只有轰隆的心跳声。 “世子妃,小心。” 裴星沉率先反应过来,他松开手臂,却忘了她腿已无法稳当站立,眼看着又要摔倒,他只得再度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林清玥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脸颊渐渐发烫,小声说:“劳烦裴御医将我放在竹椅上。” 裴星沉抿紧唇,抱紧她大步往前走。怀中人身形纤薄,轻似鸿毛。他心头微沉,暗忖:这几年,她竟瘦得这般厉害。 不远处的朱昱陵将这对男女的反应收入眼底,唇角微微勾起。 都说这位玉面圣手冷淡寡情,没想到在林清玥面前竟会脸红无措,真是有趣。 “这几日多亏裴御医的费心诊治,听闻裴御医喜爱收集古医籍,正巧王府的藏书阁里有一本大昭初年的孤本《本草经》。 清玥,你代我去藏书阁取出,赠予裴御医,聊表谢意。” 朱昱陵说完,投来含笑的目光,林清玥心口一跳,原来他看出来了。 裴星沉正想开口说不用,却见林清玥笑着看向他,“裴御医,请。” 那笑容过于明媚,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拒绝,跟了上去。 藏书阁内,林清玥推着轮椅,穿梭在林立的书架之间,最后她停在了最里侧的书架旁。 “裴御医,找到了。” 裴星沉上前,抬头果然看见了那本《本草经》,他取了下来,正要道谢,却忽觉腰间一紧。 一双如水蛇般的手,带着诱人的冷梅香悄悄缠了上来,紧紧环住他的腰。 他心头大震,低头,却见她微微仰起头,眼尾晕着水光,声音轻颤: “阿恒,我想要一个孩子。” 第4章 失败 “咚”地一声响,如巨石从悬崖处坠落,激得水花四溅。 “阿恒,是谁?” 裴星沉一把推开那双如水蛇的手,力道很大,林清玥一个晃荡,险些从竹椅上摔倒。 “世子妃,臣乃裴星沉,并非什么阿恒。” “你是阿恒,陆恒!”林清玥急切唤道,“虽然我不清楚你为何更名换姓,但我绝不会认错人的。” 见裴星沉背过身,一副不愿承认的模样,林清玥默了默,忽而弯唇说:“你不承认你是陆恒,证明你忘不掉我,忘不掉我们的旧情。” 裴星沉猛地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她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狡黠,如碧泉山上的红狐狸。 他心里叹了口气,终是败下阵来,“即便我承认我是陆恒,又能怎样?” 他的话轻得像一片冬日羽毛,轻飘飘的却又冷得彻骨,林清玥心口一缩,艰涩开口: “阿恒,我需要在一个月内怀上孩子,如果你愿意......” “恕臣愚钝,”裴星沉冷声打断她的话,“世子妃若是想要孩子,不该去找世子吗?和臣这个旧情人说,是因为王府尊宠的日子寂寞乏味,想找臣寻个乐子?” “不好意思,世子妃,”裴星沉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荡漾起一份她熟悉又陌生的柔情:“臣在江陵已定亲,待臣完成京中事务,回乡就成婚。 臣并非凉薄寡情之人,没法负了未婚妻,陪世子妃玩红杏出墙的风流游戏。” 林清玥瞬间哑口无言,半晌没能缓过神。她千算万算竟没算到这一点。 也是,他已年方二十,英俊丰姿,在江陵又是素有“玉面圣手”的美名,自然惹得无数闺阁姑娘芳心暗许。 即便他没有定亲,太子如此器重他,想必也会给他配个名门贵女。 想到这一层,她心底灰败下来,如烧了一夜的枯蜡,低头瞥见自己身上的鲜亮罗裙,顿觉自己可笑得紧。 她都是个残缺的妇人了,早已不是当初明媚康健的将军府千金,竟还期待他对她多少有一丝旧情......不,不是旧情,是遗憾或者留恋? 都没有。 林清玥紧紧攥紧手心,过往的骄傲不允许她露出颓败之色,于是她撩起一缕青丝别在耳后,笑得风情。 “裴御医,忘了告诉你,我给孩子的父亲列了长长的名单。既然第一位不赏脸,那就下一位。” 林清玥推着竹椅往外走,声音极淡:“方才的话,裴御医就当是一阵风吧。” 裴星沉抿紧唇,眯起眼睛,看着她优雅端庄擦身而过,眼底陡然浮现出一丝恨意。 她总是这般,明明是她主动撩拨,偏又挥一挥衣袖云淡风轻地离开。 当他是什么?! 林清玥到书阁门口,正要喊守在门口的画屏时,忽然竹椅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她疑惑地转过头来,却见他两只手臂搭在竹椅两端,虚虚地将她环住。 他俯身,凑到她耳畔,声音压低,“京城皆传世子和太子有龌龊关系,世子妃,你说这是真,还是假?” 冷冽如青松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他挨得很近,她连他浓密的眼睫都能数清,偏生他的话阴风阵阵,毫不留情。 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陆恒是什么人,父母早逝,幸得老马夫捡回家认作干儿子,但他从小聪慧,学什么都快,马场上没有他驯不了的烈马。咬文嚼字对他来说是天书,但为了学医,他硬生生啃下来。 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世子和太子的关系呢。 “看来是真了。”裴星沉笑得肆意,脸上恍然出现少年在马背上驰骋的得意神情。 若是过去,她定会痴痴地看着他,心跳怦然,脸上也会染上夕阳的酡红。但此刻,她整个人局促窘迫地像要死去。 裴星沉见她阴沉着脸,心意快意极了,“世子妃,今日这本《本草经》臣笑纳了,劳烦世子妃替臣谢过世子。” “望世子妃多多珍重。” 说完他越过她,锦袍扫过一阵风,潇潇洒洒走了。 “世子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朱昱陵今日精神好了许多,倚床找了本书看,见林清玥匆匆回来,有些诧异。 林清玥没看他,推开博古架,进入卧房,一把扯掉身上的杜鹃罗裙,拿起剪刀就绞。 “哎呦,世子妃,”画屏吓了一跳,上前拦住,“这可是您悉心保存了四年的裙子,当宝贝似的,现在忍心怎么绞了?” 林清玥红着眼,把罗裙绞了个稀巴烂,冷声吩咐:“烧掉。” 说完她就卧到床上,闭眼像是睡去了般。 画屏到底是跟了林清玥这么多年,哪里猜不出是为什么。定是方才在藏书阁受了裴星沉的气了。 也只有他能让心如死水般的小姐气成这样。她悠悠叹了口气。 她也是到了藏书阁门口才隐隐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小姐知道裴星沉今天来,特意翻找出这条罗裙穿。 世子还打配合,让小姐和裴星沉在藏书阁单独会面,种种连在一起,她不禁揣测:小姐想要和裴星沉旧情复燃。 世子定是知道了小姐的过去,心中有愧便让小姐和旧情人私会。 即便她对世子这个伪君子印象差到了极点,但对于这一点,她倒是觉得他做的像个人。 小姐这四年过得是什么苦日子,她比任何人都懂。在这样的近似囚牢般的日子里,小姐心里唯一的精神支柱,是陆恒。多少次她梦呓着“阿恒”,流着泪醒来。 若是借此机会,二人旧情复燃,届时借他的手,离开王府不无可能。 画屏眼里一亮,心里暗暗琢磨,下次碰到裴星沉定要替小姐好好助力一把。 * 过了几日,林清玥回了一趟将军府,起因是表弟方临璋给她寄信,说父亲手指动了,兴许是快要醒了。 林清玥兴致冲冲赶回了将军府。圃一进入父亲的主院,便碰到了继母秦氏和方林璋。 秦氏眉开眼笑迎上来,“前几日,裴御医来给你爹爹诊过病,开了几贴药说先吃吃看。 没想到他果真是妙手回春,前夜里我给他擦脸,没想到看到他手指屈了屈,虽然很细微,但我一下子就看到了,高兴地直落泪......” “母亲,这段日子您辛苦了。”林清玥感激道。 她五岁时母亲便病逝了,但父亲和母亲情深意笃,坚持不续弦。偌大的将军府终究需要主母操持,尤其父亲经常上战场不在府内,于是在她十岁时,父亲娶了秦氏为继室。 她跟秦氏算不上热络,但父亲瘫痪在床未醒四年,都是她悉心照料,所以如今她对秦氏的态度好了不少。 林清玥坐在床榻沿,拉过父亲满是老茧的手,声音哽咽:“爹爹,您快快醒来吧,月儿想吃您做得油糊角了。” 秦氏擦了擦泪,拉着林清玥说:“我吩咐兰姨做了油糊角,虽然没有你爹做得好,但味道也不错。” 一直安静的方林璋这时开口,“表姐,还有你爱喝的桂花酿,已经热好备着了。” 林清玥唇角弯起,“临璋,近来听闻你在翰林院崭露头角,颇得圣上赏识呢。” 朱昱陵知道方临璋是她的表弟,偶尔会提及方临璋。 方临璋腼腆一笑,“表姐谬赞了,承蒙圣上开明,加上二皇子力荐,我方得入翰林院深造。机会难得,我定当勤勉精进。” “二皇子?”林清玥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是太子举荐的。 对于二皇子朱砚林清玥略有耳闻。太子以仁德端方闻名,而二皇子落拓不羁,不喜文墨更爱刀枪舞剑。圣上偏爱太子,但对二皇子也青睐有加。二皇子与太子虽是一母同胞,兄弟情谊却传闻有些微妙。 来到正厅,用过午膳,方临璋忽地问:“表姐,你和世子之间......” “传闻非真,临璋放心。” 方临璋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失落,他想起一个人,试探性开口:“表姐,你已见过裴星沉了吧?” 林清玥的目光从庭前的绿萼梅挪开,“嗯。” “他就是陆恒吧?初次见他,我吓了一跳,总疑惑看错了人。直到我看到了他左手腕上的一处刀疤,这才笃定,他就是陆恒。” 说到刀疤,林清玥眼睫轻颤,不禁陷入回忆。 兄长林景行送给她一匹小白驹做为十四岁生辰礼物,她胆子小,却也想学骑马。 林景行便带她来到马场,命令裴星沉教会她。裴星沉彼时亦年方十四,在马场里名声赫赫,人称“驯马高手”。 见她不敢上马,抬手就将人扔到了马背上,看到她吓得花容失色,哈哈大笑。 起初她对他印象极差,一个莽撞粗野的马夫罢了。后来朝夕相处间发现,他看似粗野实则藏着一颗热血滚烫、赤诚纯真的心。 少男少女的心动如春日野草,疯狂生长。最终,是方临璋将这段朦胧不清的关系推向了明朗。 方林璋是林清玥姑母的儿子,他来将军府寄宿过一段时日,特别粘林清玥这个表姐。 和林清玥一起读书练字,陪着她做梅花糕,甚至让林清玥教他弹琵琶。 彼时的裴星沉尚是陆恒,根本沉不住气,气得和他厮打起来。方林璋虽文弱,但面对心爱的人自然拼尽全力。 在混乱中,方林璋拔了一把刀划伤了裴星沉,裴星沉落了下风扭头就走。 林清玥追了上去,看着他手腕上的涓涓血流心疼地直掉眼泪。 “小姐,我这是小伤,有什么可哭的?你该心疼的不是你的好表弟吗,他可是被我捶得鼻青脸肿的。” 他真丢人,竟输给了一个文弱书生。 林清玥扯了一块锦帕给他细细包扎上,红着眼嗔道:“你是个傻子嘛?我喜欢谁,你看不出来?” 陆恒愣了好半晌,终于品出了其中的意思,“唰”地一下脸爆红,支支吾吾地说:“小姐,我,我不过一介马夫,根本配不上你.......” 林清玥勾住他的脖颈,蜻蜓点水般飞快地亲了他的脸颊,羞赧却眼睛亮得惊人:“不管是马夫还是将军,只要是我林清玥看上的人,都是世间最最好的。” “林清玥和陆恒,天生一对,极其相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失败 第5章 治蛊 “临璋,清玥,裴御医来了。” 秦氏走过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几日不见的裴星沉。 林清玥起身,走过来,“裴御医。” 裴星沉作揖行礼,“见过世子妃。” 注意到方临璋在时,他顿了顿道,“方侍读。” 方临璋如今在翰林院做侍读,官属正六品,定期在御书房为皇帝讲解经,发表时论。 如今裴星沉亦官属正六品,和方临璋虽平级,但文官优先,所以他见到方临璋态度也谦恭。 裴星沉带着阿秋进入主院,先是静静诊脉,随后拿出一根细细的银针,扎进林远山头颅的某个穴位。 忽然,林远山一口黑色鲜血吐了出来。 林清玥吓了一跳,上前问:“裴御医,这是?” “蛊毒在体内根植四载,臣在给将军逼出淤血。” 接下来,裴星沉又在他的手臂扎针,林远山吐了几口黑血后,再次陷入昏睡。 阿秋这次聪明了,拿出自己的准备的帕子给裴星沉擦汗,裴星沉接过,随手擦了擦说:“臣夜查医书,发现林将军中的是西域波斯国独有的一种蛊毒。 这种蛊毒需采用天山雪莲以及至阴至阳的人血混合为药引。” “至阴之血,乃女子之血,尤其是病弱女子的血,更富阴气。” 裴星沉很说完,看向林清玥,林清玥瞬间明了,“那有劳裴御医了。” 画屏上前想说自己来,却见林清玥朝着她摇头。她只好替林清玥挽起了衣袖。 裴星沉扫了一眼那纤细的雪腕,上面无翡翠,无金镯,干干净净。 阿秋已备好银针和瓷碗,裴星沉坐在林清玥身前,两人隔着一点距离。 他取出一块帕子搭在她手腕上,指腹按住帕面,两人的手隔着一方丝滑轻薄的锦帕触碰。随后他在捏住她的中指,在指尖的十宣穴猛地扎了一针。 殷红血珠滴入白瓷碗,如红梅染白雪。 放完小半碗血,林清玥的脸色白了一度。秦氏瞧着心疼,忙命下人去备补血药膳。 “那至阳之血......”林清玥正要开口,方临璋已走到裴星沉面前,卷起衣袖说:“我乃男子,属至阳之血,裴御医劳烦你取我的罢。” 裴星沉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听闻前几日方侍读脚受了伤,并非康健之躯,有损阳气。” 方临璋讪讪放下衣袖,裴星沉见状,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的左边月白衣袖,拿起银针扎进手指。 林清玥微微一怔。他左手腕上的刀疤已是一道极浅的粉白色,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太清的。 他的血坠入白瓷碗,和她的混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阿秋,将药引收好。”裴星沉吩咐完,卷起衣袖,看向林清玥:“臣过两日再送来秘制药丸,服用七日,兴许林将军就能醒来。” 林清玥心头一喜,忙说:“多谢裴御医。” 方临璋走到林清玥面前,神情激动,“表姐,太好了,舅舅快要醒来了。” 林清玥微微笑着看向他,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涡。 裴星沉见状,眉峰微压,“世子妃,臣还有话,想跟您说。” 林清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主院,经过一片梅林。粉色、白色、鹅黄色成片,浓郁的花香沾染裙裳。 裴星沉跟在林清玥身后,瞥见她鬓角上的一朵粉色梅花瓣,手指蜷缩。 “裴御医,”林清玥转过身来,看向他,“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总不能他回头琢磨琢磨,想答应她那荒唐的要求?这完全不是裴星沉的作风。 裴星沉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递给她,“世子妃,这是您落的锦帕,阿秋捡到了,臣替他物归原主。” 林清玥没有接锦帕,而是笑说:“裴御医,你是否过于谨慎了,不过一方帕子而已。” “锦帕乃世子妃的贴身之物,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臣有嘴也说不清。” 林清玥心抽痛了一下,“裴御医可真是洁身自好。” 真是无情得很呐。她腹诽一句,转身往前走。 后来她派人去打听了,裴星沉果然在江陵是有定亲的。当年他们在京城分别,他则回到了故乡江陵。 裴星沉拜一位江湖郎中为师四年,师有所承,在师傅临终之际,他答应娶师傅的女儿为妻。 得知这个消息,林清玥心里的那一丝希冀也断了。已经过去了八日,她心里焦急,想着伪装怀孕也未尝不可。 听闻方临璋认识王院使,届时让他帮帮忙?不,还是别牵连方临璋了。 “世子妃,方侍读如今是二皇子的人,他不是个好人选......” 林清玥思绪被打断,蹙眉看向他:“什么人选?” 裴星沉往前走了两步,她鬓角上的梅花瓣正巧掉下来,落在他黑色云纹靴上。 “方临璋不是您的第二位人选?”裴星沉沉眼带讥讽地注视着她。 林清玥反应过来,柳眉微微一挑,“哦,原来裴御医指的是这件事。” “临璋自小亲近我,十四岁时就给我写过情诗。如今他愈发英俊非凡,对我亦初心不改。 这般好的儿郎,我怎可错过?若我的孩子长得像他,倒是不错......” 裴星沉薄唇紧紧抿着,藏在衣袖内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真是脑子昏了头,竟想提醒她,她是死是活,跟他有何关系? 林清玥见他眼里划过一丝愠怒,觉得好笑:“裴御医莫非是后悔了?若裴御医后悔了,趁着我还未敲定好人选,裴御医可随时来寻我。” 裴星沉咬牙道:“臣没有。” 两人不再说话,穿过梅林,来到主院附近,看到阿秋和画屏在吵架。 “画屏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有急事找师傅!” “阿秋公子,你再等会嘛,我给你吃梅花糕。” “不要,”阿秋难得认真,小麦色的脸阴沉着,“别耽误我正事儿,我要找师傅。” “阿秋。”裴星沉走过来,皱眉问,“怎么了?” 阿秋附耳低语,裴星沉脸色微变,拱手说,“世子妃,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裴星沉走后,林清玥问画屏,“方才你们吵什么,你为何不让阿秋过来寻裴御医?” 画屏低着头,略带心虚地说:“我,我是想着您和裴御医有重要的话要说......” 好不容易自家小姐和裴星沉有了独处机会,她当然要助力一番。 林清玥约莫猜出了几分,想到裴星沉那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肃声说:“下次莫要如此。” 画屏低头回:“是,世子妃。” 看来两人是再度相谈不欢。 * 东宫。 “哎呦,裴御医,您可算回来了。”东宫总管刘舫急急迎上来。 “太子殿下现下如何了?”裴御医快步进入寝殿,来到榻前。 刘舫拉开青纱帐,压低声音说:“太子蛊毒又发作了。发作时,一直口吐鲜血,如今是刚歇下。” 寝殿虽已清扫过了,熏香炉里燃着龙涎香,但依旧遮掩不住浓浓的血腥气。 裴星沉坐在榻前,快速诊脉扎针,过了半晌,朱祺缓缓睁开眼,声音微弱:“星沉,孤这是快要死了吗?” 裴星沉摇头,“殿下,臣会想办法救您。” 他命阿秋打开药箱,指着那一碗血说,“殿下,药引已经成功取到,臣会连夜赶制出秘丸,给林将军服用。想必七日后,林将军府醒来,您所受的蛊毒之痛就能缓解。” 朱祺皱眉,“只能缓解吗?” 他被这同心蛊祸害了四年,四年来夜夜承锥心之痛,只想早日解除这蛊毒之苦。可惜的是种蛊的波斯国国师,苦寻无果。 他身上的母蛊毒,林远山身上的子蛊,当年他本是打算给朱砚种子蛊,哪知被林远山给喝了那药酒。后来,他遭到蛊毒的反噬,夜夜承受锥心之痛。 裴星沉沉吟片刻说,“当务之急是找到波斯国国师的下落,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 “嗯,”朱祺认命地叹了口气,望向裴星沉,“不过星沉,孤还是要谢你。那些御医都是饭桶,连给孤缓解痛楚都不会,若不是你,孤如今都夜夜无眠。” “星沉,你想要什么,尽管跟孤提。” 裴星沉起身,躬身行大礼,“臣誓死效忠殿下,不图他求,唯愿殿下圣体健安,大业有成。” “好,好!”朱祺笑着喊:“刘总管,去把太子妃叫来。” 裴星沉眼皮一跳。 柳芸儿款款而来,瞥了一眼裴星沉,行礼,“殿下。” “替孤好生招待裴御医。” “是,殿下。” 裴星沉顿时皱眉,但不得不跟着柳芸儿出了寝殿。 柳芸儿给裴星沉倒了一杯御酒,巧笑嫣然,“裴御医,这是波斯使者新进贡的葡萄酒,醇香可口,你尝尝。” 裴星沉起身避开她的靠近,“多谢太子妃殿下美意,不过臣急着替殿下赶制秘丸,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见他又要跑,柳芸儿也顾不上矜持,一把拉住他的手,凄凄切切道:“裴御医,你别装蒜了。初次来东宫时,你就看我看呆了。” “殿下也知晓你心悦于我,特意派我来伺候你,你难道不明白?” 甜腻的脂粉味飘来,裴星沉拧眉抽出手,连连后退至墙沿,“臣对太子妃殿下并无非分之想,且臣已有未婚妻,恐无福享受殿下赐予的恩惠。” “这是你未婚妻的锦帕?” 裴星沉不解,抬头却见柳芸儿手里摊开着一方白色锦帕,仔细打量,他心头猛跳。 那方锦帕没归还成功,他不得不揣在怀里,没想到方才被柳芸儿顺走了。 “这锦帕瞧着有几分眼熟,”柳芸儿摩挲着一角的红杜鹃,沉吟片刻说:“莫不是宫里哪位娘娘的?” 查了一下,太子妃一般敬称是:太子妃殿下。虽然有点奇怪,但先这么写着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治蛊 第6章 再诱 裴星沉薄唇抿紧,拱手道,“此乃臣未婚妻送予臣的,手艺不精,让太子妃殿下见笑了。” 柳芸儿见他左一个未婚妻又一个未婚妻,心里冷嗤,若真是喜爱他那个未婚妻,东宫那日为何死死盯着她看呢。 离开主殿后,裴星沉阴沉着脸回到了西侧偏殿。偏殿紧邻主殿,步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方便裴星沉随时应诊。 “阿秋,给我备水。” 阿秋见他心情不好,赶紧去吩咐下人去烧热水。 偏殿没什么下人,裴星沉一进卧房就脱下长袍,怀里的锦帕露了出来,这锦帕忽地成为了烫手山芋。 左思右想,他取出床头的云枕,轻按枕头侧边的的云纹,将锦帕塞到了中空夹层里。 “师傅,热水来了。”阿秋推门进屋,打了满满一盆热水,随后离开。 裴星河沐浴在温热的浴桶里,鼻尖萦绕的脂粉气终于淡了,整个人渐渐放松下来。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林清玥站在方临璋身侧,明眸含笑的模样。 他就知道,当年她对于方临璋并非无动于衷。方临璋是贵家公子,饱读诗书,又生得俊俏,斯文有礼,种种皆在他之上。 她说什么,他是世间最最好的,不过是兴头上来哄哄人的罢了,偏他那时年轻单纯,竟全信了。 她就是个凉薄寡情的人。 他睁开眼,大脑冷静了许多,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贪墨账簿。 如今朱昱陵病已大好,不让他去王府诊治了,他得想个法子,看看怎么得到这账簿。 * 林清玥这几日几乎是日日去将军府,这可惹恼了王妃。她来湘竹苑看望朱昱陵时,忍不住念叨: “如今你父亲已昏睡了四载,短期内是很难再醒过来。如今传闻未歇,你这般勤快地回娘家,岂不是会让人误以为你和陵儿失和,更加坐实了传闻吗?” 林清玥淡声说,“母亲,近几日裴御医前去给父亲诊治,初步见效,妾身这才急切回将军府。” 一旁的朱昱陵已知晓此事,拉着王妃温声说:“母亲,清玥记挂自己的父亲,情有可原。再说我这几日身子已大好,过几日我带清玥出府看花灯,想必传闻就能不攻自破。” 王妃见他已大好,心里慰藉,“好,陵儿大病初愈,仔细外出吹着风。” 王妃离开后,朱昱陵说:“这几日可见到裴御医了?” 林清玥知道他的意有所指,话语含糊:“将军府见过一面。” 朱昱陵不禁着急,“如今已过了十日,怀孕一事并非易事,不是说怀就能怀上。清玥,你是非裴御医不可吗?” 林清玥:“不是,裴御医不愿我定不会强人所难。我想着或许找个御医陪我演戏......” “不行,”朱昱陵直接否定,“皇兄最讨厌别人偷奸耍滑,若是被他发现你作假,定不会饶恕你,而且也会牵连那个帮你伪装的人。” 林清玥早就想过了,得到否定的答案,她微微蹙眉。 朱昱陵见状,迟疑开口,“清玥,你觉得墨岩怎么样?他身量高,生得俊朗......” “世子!”林清玥冷声打断他的话,他竟然推荐他身边的小厮。 前几日她因为云松的事情被王妃叱骂,当时他就躺在床上,如今还敢推荐,真是难以置信。 朱昱陵见她气恼,忙软下语调,“清玥,我这不是想帮你吗?” “帮我?”林清玥冷笑一声说,“世子,您弄错了吧,是我在帮您不是吗?” 朱昱陵被噎住了,心虚地低头,林清玥气急,打开博古架,进卧房了。 入夜,林清玥躺在小榻上,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若真怀不上孩子,那就死吧。死了就解脱了,什么将军府的荣耀,什么太子的清誉都和她没关系了。 死了,一了百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想到四年前的那个冬夜,她坠崖后被救回来,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飞鸟。 那时候她就在想,怎么没死了呢,怎么还苟活着呢。 眼泪无声地落入锦枕上,她小声哽咽着。 “世子妃哭什么?” 一道犹如惊雷般的声音乍然响起,林清玥猛地坐起来,躬身道:“妾身,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博古架的这头,右侧是她小小的卧房,左侧是一条密道入口,连着东宫主殿。 她的卧房只有一道门相隔,一般画屏会守在院外,不会入内,是以朱祺过来时无人传唤。 朱祺提着一盏八角宫灯,将灯靠在她脸上,果然看到泪痕,他笑道:“世子妃是因何哭,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想要一了百了?” 朱祺心思何其缜密歹毒,瞬间将她看了个透,林清玥摇头:“妾身只是想到父亲的事情所以感慨了些......” 朱祺眼里闪过一抹狠厉,若不是林远山,他何苦被同心蛊反噬,日日艰苦?如今折磨一下他的女儿,不过是为了缓解一下心头的郁气。 “世子妃,”他凑近了一点,“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不如找孤?” “虽然孤对女人不感兴趣,但勉强为之也不是不可。” 林清玥心里大骇,身上起了一阵冷汗,她忙低头说:“妾身已有人选,目前正徐徐推进中,万万不敢叨扰殿下。” “好,孤相信世子妃会完美完成此任务。” 朱祺走了后,林清玥长舒一口气,身上的汗打湿了里衣,她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 * 这日,林清玥又去了将军府。 裴星沉带来了秘丸,林清玥扶着林远山服用了一颗。 “药丸需服用七日,七日后林将军应会醒来。” 林清玥再次道谢,秦氏忙说,“裴御医,这几日劳烦您替将军费心诊治,若不嫌弃今日不如在府中用晚膳?” 裴御医正要推辞,林清玥上前一步说,“裴御医家母所言甚是,妾身已让下人温好了桂花酿。桂花采用的是今秋的丹桂,清冽甘醇,裴御医不妨尝尝味道如何?” 林清玥已无退路,只能狠下心来勾引他。 他年少时喜酒,不过酒量不好,喝一点就醉,唯桂花酿多饮几杯无事。后来她学会了做桂花酿,经常去马场送给他喝。 裴星沉听到桂花酿,看了她一眼,见她笑眼盈盈,顿了顿应下。 晚膳时,裴星沉看着满桌子的菜,微微挑眉。 他不喜辣,桌上摆放的全都是清淡的菜,菜式也都是他爱吃的,这背后自有林清玥的功劳。 他不清楚她壶里卖的是什么药,但隐隐猜测她是在求人办事。 “裴御医,这是家母自制的桂花酿,您尝尝。” 浓郁的桂花夹杂着清冽的糯米酒,唇齿留香,裴星沉不禁多喝了几口。 林清玥见他只饮了两杯桂花酿,不禁有些焦急。等到裴星沉放筷子时,林清玥笑脸已经挂不住了。 他不贪杯,也没吃几口,一副急着走的模样。 “裴御医,我送送你。” “不用了,世子妃......” 正说着,一个丫鬟脚下一滑,一盆汤汁泼洒而出,正巧洒在了裴星沉的胸前。 “求世子妃恕罪,求裴御医恕罪!”丫鬟吓得浑身发抖,跪地求饶。 秦氏忙训斥了一顿丫鬟,并歉意道:“裴御医,你衣服脏了,我让下人带你去客房沐浴更衣吧。” 裴星沉向来洗净,这一身污袍也不难受得紧,无奈之下他便跟着小厮去了客房。 浴桶衣袍都备好了,门合上,裴星沉褪去衣袍,进入浴桶。正泡着,忽然听到“吱——”地一声门响。 “谁?”裴星沉警惕开口,拿起木架上的里衣飞快往身上裹,并跳出浴桶。 “是我。” 林清玥轻手轻脚地推门入内,并吩咐画屏把门守牢了。 房间点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女子一袭红衣袅袅娉娉坐在竹椅上,长发披肩,芙蓉粉面,好不惊艳。 裴星沉微微晃神,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皱眉问:“世子妃,臣在沐浴,你进来并不合礼。” 林清玥见他只穿着松散的里衣,衣服半湿着,露出一截结实的肌理,脸上不由发烫。 即便他们之前私会亲密,也未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裴星沉注意到她羞赧的神情,低头飞快系好里衣,披上长袍,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世子妃,若是被人瞧见你进了臣的房间,于你我名节有损,恐惹非议。” “我这般境地,还要什么名节?”林清玥心头一横,推着竹椅来到他面前。 玉手轻轻解开腰带,褪去身上的红色纱裙,露出里面的烟霞色小衣。 上次生气,她绞坏了那件杜鹃罗裙,好在画屏心细将那些碎片收罗起来,她用碎布片连夜赶制了一件小衣。 小衣有些小了,露出一截雪白的细腰,在灯光下泛着朦胧的光晕。 她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眼睫轻颤,一行清泪落下。 “阿恒,你真的不帮帮我吗?” 女人的声音哀婉凄切,手背上沾满了湿意,裴星沉低头,撞见女人莹白圆润的肩头。 他仿佛被什么烫到了,呼吸一滞,慌忙别开视线。 “你不是选了方临璋吗?”裴星沉终是开口。 怎么又来找他。 林清玥苦笑道:“我那是说笑,你听不出来吗?” 裴星沉一噎,他哪里听得出来那是说笑。 她说得那般信誓旦旦,导致他夜里辗转反侧,做了无数个她和方临璋痴缠的梦。 甚至,梦到她挺着大肚子来到他面前,笑眼盈盈道:“阿恒,你要不要做我孩子的干爹?” “阿恒...”林清玥低声喃喃,裴星沉低头,却见她将自己的手穿过他的手指,十指连心,掌心里的温暖融合。 她含泪仰头望着他,“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小星星背后吃醋in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再诱 第7章 治腿 裴星沉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指,脸上的柔软瞬间被冷硬取代。 “臣当年身为一介马夫,竟敢听信将军千金的海誓山盟,实在是臣年少无知,荒唐至极。” “如今四年已过,那些年少无知时的感情早已淡如轻烟,缥缈无踪。 如今世子妃身份尊贵,过往的尘俗旧事还是莫要提了。” 林清玥的眼泪止住了,心开始一阵阵揪痛。 “年少无知”、“尘俗旧事”、“缥缈无踪”,这就是他对他们那份感情的定义。 林清玥终于挤出一丝笑,“是我僭越了。” 她弯腰,手指微微颤抖,欲捡起地上的红纱裙,像捡起自己碎掉的自尊。 可惜的是,她没有成功,身子一歪,整个人随着竹椅摔倒在地。 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绒毯,但她还是摔疼了,发出一声闷哼。 裴星沉微微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人抱了起来,“伤到腿了吗?” 林清玥勾住他的脖子,轻轻摇头,“没有。” 腿都没有知觉了,伤什么伤?她只是臀部摔疼了。 裴星沉抱住人时才感知到手掌心的温软滑腻,比想象中的还要滑,像缎子似的。 他快速将人放在竹椅上,捡起地上的红纱裙,给她披上。待她穿好后,忽地开口问:“腿是怎么伤得,无法医好?” 林清玥摇头,她不想跟他讨论腿的问题,转过竹椅就要走。 “等下。” 裴星沉转动她的竹椅,让她正对着他,他坐在椅子上,沉声道:“伸出手来。” 林清玥疑惑地看着他,见她愣着,裴星沉索性抓住她的手腕,放在膝上,伸出三指搭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她心跳得很快,和他一样,他屏气凝神,冷静下来。 “你的身子亏损得太厉害,气血两虚。短期内想要怀上孩子,难如登天。” 他又抬起她的腿,搭在他膝盖上,撩开裙摆。 林清玥使不上力将腿挪开,蹙眉说:“你干什么?” 裴星沉剑眉轻挑,“怎么,方才不是撩拨我来着,现在看下你的腿就不行了?” “其他可以,唯独腿不可以。”林清玥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诡异地安静下来,这话的延伸意义实在太多。 裴星沉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指腹隔着丝滑的亵裤,轻按她的小腿的几个穴位,边按边问她:“有没有感觉,比如酸麻感之类的。” 起初她毫无知觉,注意力都在他的指腹上,被他按过的地方犹如火烧。 在他加大了力道后,她终于发现腿部有了知觉,惊喜道:“有一点酸麻感。” 裴星沉又按了另一只腿后,沉吟片刻说:“你的腿,还有救。” 林清玥眼睛一亮,随即迟疑问道:“你会医治我的腿吗?” 裴星沉看了她一眼,“臣记得和世子妃约定过,若臣救醒林将军,世子妃会给臣好处。” 他又将“臣”挂在嘴上,拉开和她的距离,林清玥心里叹息一声,点点头,“裴御医想要什么?” “臣想要一本江陵清河县前三年的赈灾账簿。这本账簿如今就在世子手里,臣希望世子妃替臣取来。” 虽然她不明白他要这个做什么,但她还是应下了,“好。” 见他态度软了一些,她趁机问:“裴御医,你刚刚说我无法短期内无法怀孕,可否帮我制造怀孕假象?” 怕他不同意,她又说:“如果裴御医帮我度过此次难关,不管裴御医想要什么,我定当竭力奉上。” 林清玥算是想明白了,在她面前的男子并非陆恒,而是裴星沉。 陆恒或许爱她,但裴星沉不会。 她若是百般用旧情来相求他,反而适得其反,不如利益相交,来得简单利索。 裴星沉默了默说,“好,臣答应了。维持怀孕的滑脉并不难,略施几针即可,不过不能间断。 每隔五日必施针一次,待半月余后,世子妃可配合出现孕吐、嗜酸、嗜睡等现象,届时唤臣来诊脉。” 见他松口相帮,林清玥心里长舒一口气,不过每隔三日见面实为困难。如今朱昱陵病已大好,不需要再看御医。 她想了想说,“过两日我要和世子出府,去醉仙楼看花灯,届时我抽出一段时间出来,裴御医帮我施针如何?” 裴星沉微哂,她竟还有心思去看花灯? 林清玥见他没反驳,继续说:“后几日我回将军府,裴御医过来替家父诊治时,劳烦裴御医再替我施针?” 裴星沉点头。一切确定,林清玥心头巨石坠地。 * 三日后。 腊月二十,依照大昭惯例,满街挂花灯,其中属醉仙楼的观景位置最佳。 是以林清玥和朱昱陵到时,里面已经闹哄哄一片。 其中不乏达官贵人,见到朱昱陵和林清玥均笑着寒暄几句。 抵达楼顶雅间,林清玥坐在花窗前,指尖搭在微凉的窗棂,抬眼望去,街道两旁各色花灯,如天下星河坠落凡间。 往来行人熙熙攘攘,不乏少男少女,提着花灯一路打闹。 林清玥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 朱昱陵见她心情不错,笑着提议:“清玥,今日喝点梅清酒?” 今日他派人前去特意打听过了,裴星沉今日去了对面的仙鹤楼,他可得把林清玥灌醉了,送到他怀里,促成好事。 梅花浸泡的清酒,醉人馨香,难得出府林清玥心头松弛,没忍住多喝了几杯。 她酒量算不上好,酒至三杯就有几分醉意了。 下楼时,朱昱陵从画屏手里取出一件青绿缠枝大氅披在她身上,推着她往前走。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身旁有人小声议论:“是谁说世子和世子妃关系不睦? 今日世子特意携世子妃出府看花灯,眉梢都藏不住的深情款款,明明是郎情妾意,恩爱不疑嘛!” “可不是,指不定是哪位痴心世子的人见世子妃深得宠爱,妒忌心作祟,在背后乱传言!” 冷风吹来,吹散了几分酒气,林清玥睁开眼,指着不远处的兔子灯说,“妾身想要那盏花灯。” 朱昱陵忙走过去,买来递给她。林清玥在灯光的晕染下,眼睛迷离,“郎君,他们都说我们夫妻恩爱,看来今晚我们都演得很好。” 朱昱陵讪讪一笑,立刻转移话题:“听闻仙鹤楼的栗子糕味道不错,我们去买一些吧。” 林清玥任由他推着进去,恍惚中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裴星沉? 她这才想起来,她和他约定了要施针来着,她竟贪杯忘记了! 好在撞见了他人在此处,她心里长舒一口气,想了想对朱昱陵说:“郎君,我想去一趟净房。” 朱昱陵心里一笑,忙指着二楼说:“楼上有净房,你且去吧。方才遇到了几位同窗,我去坐坐。” 这意思是不急了,林清玥笑了笑,让画屏推着上了二楼。 裴星沉坐在二楼最里侧的窗边,窗旁飘着竹帘半遮半掩,但隔着一道长街,他还是将林清玥和朱昱陵含笑对饮的画面收入眼底。 他不禁纳闷,她怎么做到的,不管对哪个男子都能露出好看的笑容,偏对着他都是讨好的、心机的、虚伪的笑呢? 到底是没有心的人,他灌了一杯凉酒,似不觉得爽快又猛灌了一杯。 待发现林清玥靠近时,他微微一愣。她披着青绿色狐裘大氅,脸颊旁边是一圈白狐裘毛,衬着那张酡红的小脸,愈发明艳动人。 她手里提着兔子灯,一双眼睛半迷离半澄澈,正紧紧地盯着他。 他被看得心头一热,拱手道:“臣见过世子妃。” 林清玥因为有些醉反应有些慢,方才她看入了神,不过是因为被他美色所惑。 那张俊朗无双的侧颜,怎么看都不腻。 她缓缓回神,小声说:“裴御医,随我来。” 画屏已开了一间客雅间,林清玥不欲耽误时辰边说边往前走。裴星沉左右扫了一圈,察觉到没人注意到这边,便往前走。 进入雅间,一阵檀香扑鼻而来,林清玥有些犯酒困了,擦了擦生理性泪水说:“劳烦裴御医施针。” 裴星沉从怀里掏出一叠靛蓝长布条,打开布条的银针搁置在榻上,声色平淡:“劳烦世子妃躺在榻上。” 画屏震惊,若是要上榻,她该回避不是?想到此,她转身就想走。 裴星沉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沉声说:“画屏,你过来帮忙。” 画屏点头,推着林清玥来到了榻前。裴星沉顿了顿问:“平日里,你都是怎么把世子妃弄到榻上的?” “由我和云袖一起搀扶。” 裴星沉点点头说:“那你与我一起罢。” 画屏心想,明明他可以直接抱到榻上的。 两人将人扶到榻上,裴星沉取出银针,先是给林清玥的手腕上扎了两针,后看向画屏,“解开世子妃的衣裳,露出一截小腹。” 画屏呆愣了几秒,照做。 林清玥躺在床上已经困得睡过去了,隐约中觉得小腹微凉,最后是一阵细微的刺痛。 她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中看见一张日思夜念的脸,抬手摸了上去。 裴星沉扎完针身上已出了一阵虚汗,或许是房间太热了,他正要离榻,却发觉脸上一凉。 女人微凉的指尖夹杂着淡淡的梅酒香气划过他的脸颊,顺着下颌线来到了喉结。 他下意识吞咽,喉结上下滚动。听到画屏“啊”的一声,瞬间清醒,一把抓住她的手,塞到了被褥里。 忽略画屏呆滞的表情,他说:“约莫两刻后拔针。” 交代完了,他匆匆离开雅间。 下楼时,裴星沉和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悄然撞上。 是朱昱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治腿 第8章 情梦 “世子,世子妃有些犯酒困,所以歇下了......” 朱昱陵了然,笑了笑说:“无碍,待世子妃醒了我们再回府。” 他心道,方才裴星沉的眼神即便非常克制,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几丝敌意,看来他对清玥果真痴迷。 不过转头他又想,裴星沉的那方面还是差点意思,这才多久,有一炷香的时间吗? 罢了罢了,他笑着摇头,既已成事,想必再多几次,过不了多久清玥便会有孕。 他筹划着,待她有孕,携她去参加宫宴,在圣上和王公贵族面前将这孕事公之于众 ,届时他与皇兄之间的丑闻将不攻自破。 这段时日皇兄有在暗中处理传出绯闻的人,但迟迟无果。不用说,他已经猜到这暗中推手是谁,他绝不会让此人伤害皇兄。 林清玥醒来后,头痛欲裂,画屏端来温热的醒酒汤说,“世子妃,快喝点醒酒汤,缓缓头痛。” 林清玥坐起来,发现自己仍在酒楼雅间,心中一惊。 画屏忙解释,“世子来过了,说待您酒醒了再回府。” “裴星沉没有和世子撞一起吧?” “没有,裴御医在这里连一炷香的时辰都没待到,给世子妃施针后,没有拔针直接跑了。方才还是我抖着手拔掉的呢。” 林清玥默了默,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对了,裴御医还给您的腿施针了。” “是吗?”林清玥微微讶异,难道他想顺带着给她治腿? 回到湘竹苑,朱昱陵特意吩咐人送来红枣人参汤,顶着他怪异的眼神,林清玥喝了小半碗。 喝完参汤,她想到了裴星沉说的账簿,轻咳一声说:“世子,我刚歇了会儿,一时不困。想去你书房找本书看看,可以吗?” 朱昱陵在朝中担任户部侍郎,主管粮饷赋税等。他的书房一般不给人进,所以林清玥猜测那本账簿应该就藏在他的书房里。 “清玥,随我来罢。” 朱昱陵领着她去了附近的书房。他的书房很大,满满的书。一张紫檀书桌上堆着高高的公文,上面正摆放着一幅画。 林清玥扫了一眼,好像画得是朱祺? 朱昱陵有些羞赧,将画快速收起来,指了指一旁的书架说,“你想看什么取了便是。” 林清玥点点头,装模作样地挑选起来,边挑边打量那张书桌下方的抽屉。 方才他就是把画卷起来,放在了抽屉里。抽屉里应该有一些贵重东西,林清玥猜想。 林清玥给画屏使了个眼色,画屏忙“啊”了一声,指着高墙说:“世子,我好像看到有个黑衣人穿墙而过!” 朱昱陵果然被吸引走了,林清玥趁机打开抽屉,仔细翻找。没看到什么账簿,反而有一本春/宫图。 看到奇怪的画面,她瞪大眼睛,脸上涨红,慌忙放回去。左找右找都没发现什么异样,她只好作罢。 奇怪的是,这夜她忽然做了个难言的梦。 梦里,有一男子只着半掩的泅湿里衣,走到她面前,将她抱在膝上,搂住她的腰,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脸颊。 她勾住他的脖颈,似是不满,嗔道:“你这算什么亲吻?” 那男子抬眼,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泛着懵懵懂懂的水光,“那小姐说,什么算是亲吻?” 话音刚落,她就将人勾住住了,屏住呼吸,吻了上去。 温柔辗转,呼吸之间尽是迷人的酒香。 本是个朦胧悸动的画面,结果画面忽转,青纱帐随风晃动,如流动的春河。 那男子竟大胆起来,指尖一撩,解开了她的腰带...... “世子妃,红杏出墙的游戏,你自是拿手。” 那人的脸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仿佛厉鬼,龇牙咧嘴,往她的脖颈处咬去! 林清玥醒来时,心蹦得三尺高,身上亦出了细细的汗。 梦中那男子的脸虽然模糊,但她清楚那人是谁。 脑海里浮现出白日里他清清冷冷的模样,她身上的汗顿时冷却下来。 呵,那梦里的可不是裴星沉,是阿恒,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阿恒! 想到马背上驰骋的阿恒,她不禁掉了几滴泪。 一切都回不去了。 * 这日清晨,趁着朱昱陵去上朝,林清玥去了他的书房,书房外守着的是墨岩。 “前两日我借了世子的书来看,想着还回去,再取一本看打发打发时间。” 墨岩一袭黑衣,神色严肃,拱手道:“世子吩咐了,没有他的令不能让其他人进书房。” “其他人?”林清玥冷声说,“我算是其他人吗?回头我禀告于世子,看他会不会罚你。” 墨岩低着头,内心纠结。世子独宠世子妃,他看在眼里,若是惹恼了世子妃,定会被世子责罚。 于是他侧身道,“世子妃,请。” 林清玥进入书房,墨岩也跟了过来,站在门口望过来,一副监视的模样。 林清玥微微蹙眉,走到书架,将书放回原处,还没想好如何甩开这个门神,结果画屏先出手了。 “哎呦喂,墨岩哥哥我肚子好疼!”画屏说着拉着墨岩的胳膊,一副要痛晕过去的模样。 墨岩果然被转移了心神,林清玥暗暗偷笑,赶紧去其他地方摸索。 走到书桌前,手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的算珠。 这颗算珠竟然拨不动!她心头一惊,又拨了旁边的两颗,同样如此。 这个算盘有问题! 她仔细拨弄,发现这一小块不能波动的算珠下方有一个暗格。 是一本微小的账簿,看到上面的“江陵清河县”几个小字,她心头一喜,心怦怦跳,慌忙塞到了袖中。 回到自己的卧房,她坐在等下细细翻阅泛黄的账册,越看越心惊。 她将军府时,秦氏教过她如何开账簿,加上她聪慧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首先是赈灾粮食,存在虚报、以次充好的现象。药材、抚恤银她不知具体市价,但她怀疑其中亦有掩盖实情。 裴星沉要这账簿是做什么?难道是替太子办事? 若是如此,账簿怎么会藏在朱昱陵处?清河县的赈灾贪墨,朱昱陵参与多少? 心头疑惑太多,林清玥抿紧唇,翻到最后一页这才发觉,这本关于清河县赈灾的账簿,只是去年份的。 裴星沉想要的是前三年的,这是不是说明清河县的赈灾贪墨已长达三年之久? 晚上朱昱陵回院时,林清玥为了套话,主动温了酒,备了菜,笑道:“郎君,今日累了罢,妾身陪你喝几杯。” 朱昱陵却说,“饮酒不利于怀孕,清玥,这段日子你且注意些。” 林清玥一噎,他倒是比她本人上心,她将面前的酒杯推到他面前,“既如此,我这杯郎君替我喝了罢。” “好,”朱昱陵连饮两杯,看起来心情不错,主动提及今日朝上的事:“今日二皇兄被圣上好一通训斥。” “为何?” “北狄之战已进入尾声,你兄长上书询问圣上意见,对于北狄的鞑靼、瓦剌两部如何攻伐。” “主力鞑靼部落虽已基本击溃,但可汗之子未擒,瓦剌或趁机屯兵。皇兄建议乘胜追击,双线作战。 想去岁边境常遭北狄侵犯,我大昭已忍耐多时,此次不追击更待何时?” “偏二皇兄主张围而不攻,”朱昱陵冷嗤一声说,“说什么北狄位于苦寒之地,粮草断绝,不足为俱,建议圣上先派人和谈,与此同时调运粮草药材补充前线。” 太子素来仁德爱民,二皇子则以尚武著称、行事草率,这是朝野共识。但如今想来并非如此。 林清玥不禁想到那本账簿,于是说:“二皇子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如今北狄之战已四月有余,战士疲惫,军饷和粮草急需补给......”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朱昱陵忽然提高音调,眯着眼睛看着她,这神态和朱祺何其相像。 林清玥心头一凉,忙说:“妾身不懂朝前政事,不过随口一说。” 朱昱陵喝了口酒,缓了语气说:“圣上是赞同皇兄的,命你兄长乘胜追击,过不了半个月,他就能班师回朝了。” 林清玥对此并无喜悦,她反倒是怕见到林景行,因为他对太子过于忠心,忠心到让她感到恶心。 * 翌日一早,林清玥收到将军府传来的消息,说林远山醒了。 林清玥喜极而泣,擦了擦泪,赶紧上了马车。 到了将军府,秦氏迎上来,眼睛都肿了,但唇边挂着笑:“清玥,你爹爹醒来了,就在半个时辰前。” 林清玥来到榻前,此时林远山已换了一身素净的袍子,半倚靠在云纹引枕上,面色虽然苍白,但见到她露出笑意:“月儿。” 林清玥握住那双苍老的手,哽咽道:“爹爹,你可算醒了,月儿盼了好多年......” “月儿,爹爹虽然醒着,但知晓你时常来看我,陪我说话,还念叨着吃油糊角呢。” 林清玥破涕而笑,擦了擦泪,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道:“那爹爹何时给月儿做油糊角?” 正说着,外间有人传:“裴御医到。” 裴星沉进来就看到林清玥在父亲面前撒娇的模样,眼神微顿,随即拱手上前:“臣见过林将军府,世子妃。” 林远山抬头,眯起眼睛盯着眼前的人,沉默半晌,沉声问:“你是陆恒?” 第9章 金链 裴星沉拱手,淡声说:“臣乃裴星沉。” 林清玥上前解释,“爹爹,这位是宫中御医裴御医,多亏了他费心诊治,您才得以苏醒。” 林远山挑眉,不是他老眼昏花,立于他面前的,就是陆恒。 这小子虽换了一身锦衣华服,气质沉稳了许多,可那双眸子,却仍是旧日模样,藏着未改的锋芒。 想到当年他拐着女儿私奔,闹得女儿险些丧失性命,他就气血上涌。 “爹爹,喝口茶。”林清玥适时地端了一碗茶过来。 她心里明白,当年她爹爹就非常不乐意她和裴星沉来往,如今见到人了,指不定怎么发火,若是如此,该不好收场了。 裴星沉坐在榻前,给林远山诊脉,随后说:“将军体内的蛊毒基本清楚,再饮三贴药兴许就能自如行走。” “多谢裴御医。”林远山心里冷静了许多。 当年的一介粗野马夫,没想到成了如今的宫廷御医,倒是小瞧他的造化了。如今好不容易醒来,局势未明,他是太子的人,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林清玥扶着林远山躺下,秦氏留下来照顾林远山,林清玥和裴星沉则出了主院。 两人默契地来到“满月庭”前,画屏去院前门口守着。 这是林清玥出嫁前住的院子,推开门,并无尘土之气,想来平常都有人打扫。 林清玥推着竹椅进屋,目光在床头悬挂着的一枚红杜鹃香囊定格,心头微微震动。 四年了,这香囊竟还在。 林清玥清楚得记得,她十五岁生辰时,他带她去马场后的碧泉山看了一天的红杜鹃。 回来时,她便做了这个香囊,将山上采来的红杜鹃晒干,塞到了香囊里面。 本是打算送给他,但后又觉得颜色过于艳丽,便放在床头了。关于此事,他并不知晓。 林清玥指着床头的香囊,看向裴星沉,“可以帮我把那枚香囊取下来吗?” 裴星沉点点头,将那枚香囊取下来,上面的红杜鹃刺绣清晰灼目,他微微晃神,递给她。 林清玥将香囊挂在腰带上,随后说:“劳烦裴御医施针。” 裴星沉本是想叫画屏进屋,但抬头却见林清玥已去了榻前,还说“劳烦裴御医抱我上榻”,他只好上前,俯身将人抱起来。 当林清玥躺在这方小榻上,脑中思绪忽明忽暗。 当初她同他告白后,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两个人像个连体婴儿,恨不得时常黏在一处。 但她总不能天天往马场跑,想他想得狠了,便让画屏去传信。每每信还没传到他就翻墙入院,一直磨蹭到后半夜才走。 时日长了,他胆子也大了,直接上榻搂着她歇息。但他最多躺一个时辰,待她睡醒后,便半夜偷偷溜走。 她总笑他这派行径好似“采花大盗”,他则摘下一枝花别在她头顶,抱着她的脸亲吻,说:“就是想采你这一枝花。” 过往的甜蜜一一浮现在眼前,她眼眶微微发热,扭过头,看向另一侧床幔。 裴星沉给她手臂扎了两针,到小腹这块时犯了难,见她不知在神游什么,只好开口:“臣需要在世子妃小腹上扎针,所以......” 林清玥转过头来,对上他那漆黑入波的眼睛,眼睫轻颤。 不知怎么地,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荒唐的梦。 梦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掐着她的细腰,啃咬她的脖颈,慢条斯理地拆掉了她的腰带...... “世子妃。”裴星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臆想。 她一时脸热,忙解开腰带,撩起衣袍,其余部分遮得严实,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 “劳烦裴御医。” 裴星沉方才是背过身的,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身,闻言转过头来,瞥见那一截雪白腰肢,呼吸微沉。 他心中暗暗劝诫自己,她是患者,他是医者,万不该有任何龌龊念头。 小腹施针后,他决定给她的腿也施针。她的腿还有救,作为一个医者,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他撩起她的裤腿,往上卷起,一截皓白纤细的小腿露了出来,他低头,却见她纤细的腕骨上,竟坠着一根细细的金链。 金链链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在光影里流转着冷润的光泽。 他呼吸一滞,漆黑的瞳孔泛起云潮。惊涛暗涌间,藏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这根金链子竟然还在?!竟被她戴在了脚踝上?! 林清玥感觉到脚踝处深沉的呼吸,这才想起自己脚踝上戴了那根链子,心头一跳,“裴御医,你这是做什么?” 她想动一动腿,却发现腿早就无法动弹,一时间急得快要哭出来。 这根金链子是裴星沉之前送的,当时他和朋友一起去酒楼喝酒。喝得有点醉,翻墙进来时还摔了一跤。 她心疼又气恼,问他醉了还过来做什么。他只乐呵呵地笑着,还摸出了一根金链子。 “小姐,我今天得了工钱,买了一条金链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说罢就把金链子往她手上套,套上去后,他又扯了下来,脸上露出窘迫。 “小姐,平日里你戴的都是那么粗的金镯子,这链子太小气了,还是算了......” “我觉得很好看。”林清玥不由分说,径直戴回了手腕上,还晃着手腕说:“阿恒,谢谢你,我很喜欢。” 后来林清玥和他分开,因腿断对未来丧失希望,于是从手腕上取下这条金链子戴在脚踝上。 那是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地方,可以让她尽情地思念远方的人。 这样的小心思自然不能被面前的人窥见,林清玥欲掀起被褥将腿盖上,裴星沉赶紧伸手挡住,肃声说:“别动,小心压了针。” 她这才想起来胳膊小腹上施针了,一时间无措极了。 裴星沉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状似从容地给她的小腿肚和脚踝施了两针。 林清玥不禁问:“你在给我医治腿吗?” “且试试。”裴星沉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林清玥却有些怅惘。 裴星沉背过身来,来到另一侧菱花窗前。 菱花窗前是一片玉湖,他记得他曾拉着林清玥在这里夜钓,被林景行发现后,挨了好一顿骂。 还说他带坏了他妹妹,让他不准来将军府,老实在马场里待着。 唇角不自觉泛起了一丝笑,反应过来时,他薄唇抿紧,转过头来,正好和一直偷偷注视着他的人目光撞上。 林清玥有些不好意思,她本不是偷看,只是想看他旁边的书架罢了。她收回目光,干脆闭上眼睛。 时间终于到了,裴星沉收了针,淡声说:“再施针一次,世子妃便可以装孕吐了。” 林清玥点点头问,“裴御医,下一次我们约在何地好?” 这话听着隐约有几分偷情的味道,裴星沉顿了顿说:“马上到除夕了,或许世子会携世子妃赴宫宴,宫宴结束后,臣在宫外马车上等世子妃。” 林清玥点头,确实朱昱陵跟她提过,说除夕宫宴要带她参加。 “对了,”林清玥拿出那本清河县账簿,递给他,“我在世子的书房里找到了账簿,不过只是去岁的。” 裴星沉眼睛一亮,接过账簿,仔细翻阅,不过没翻几页他就说:“这不是原版,是摘录版。” 林清玥没想到还有摘录版一说,“你找这个是做什么,献给太子?” 裴星沉不欲解释,将账簿收好,“原版你再帮我找一找,若是找不到便罢。” “还有,此事万不能惊动朱昱陵,若是他怀疑你有所图谋,你会......” 这话停顿得很有意思,林清玥怀疑他在质疑她的“忠心”。 “我不会供出裴御医的,裴御医放心。” 裴星沉略作思忖说,“若是世子妃不甚露陷,就说是你兄长的主意。” “为何?”林清玥不解,怎么还扯到她哥哥了? “听臣的便是。” 林清玥回到湘竹苑,心里反复琢磨着这账簿的事,连院子里多了个人都忘了。 “见过世子妃。” 林清玥这才注意到,面前立着一妙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 一袭鹅黄色罗裙,圆圆的脸蛋配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乖巧可爱。 “这位姑娘是?” 周芳婉也正偷偷打量传说中的世子妃,第一眼便被惊艳。 眼波流转之间,若三春月,偏是个清冷性子,不笑不嗔,眉眼间自带一份出尘脱俗的气质。 目光下移,在她的腿上些微停顿,笑道:“世子妃没见过我,我姓周,名芳婉,是昱陵哥哥的表妹。” 林清玥这才想起来王妃表妹之前来过府里,她嫁到了礼部侍郎周家,育有一儿一女。想必这位就是王妃表妹所生之女了。 “周姑娘好。”世子妃命人去备茶,领着她进入院厅。 周芳婉落座后,先是简单逡巡一圈,然后说:“世子妃,方才我去见过姨母了,她让我来你院子里玩。” “我瞧着墙上挂着昱陵哥哥的长笛,还有世子妃的琵琶,想必世子妃是个风雅之人。我自小愚笨,唯独对琵琶很是中意,不知世子妃那把琵琶可否借我一弹?” 初次见面,这要求并不合礼数。更何况那是林清玥最爱的琵琶,虽然挂出来是为了扮演琴瑟和鸣,但这琵琶也不是谁人都能借的。 “不好意思,周姑娘,我这琵琶有些旧了,音也有损,恐是借不了。若你喜爱琵琶,改日我送你一把新的。” “世子妃,”她似是没料到会被直接拒绝,顿了才笑道:“依照礼节来说,我可唤世子妃一句表嫂。” “表嫂,我实在是手痒,可否可我一试,听个声响也是好的。” 林清玥见状也不好多推辞,让画屏去取琵琶。 周芳婉抱着琵琶轻轻拨动琴弦,林清玥听得出来,她也是个练家子。 “表嫂,听闻你在闺阁时,弹得一手好琵琶,今日芳婉不知可有福气听一曲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金链